「請您稍等,我去呼叫急救。」
看著保安退出室內,林允兒平復了一下呼吸,轉身把目光落在了姜禹廷臉上。
這個剛被寫字樓保安背到保安休息室沙發上的人,此刻雙眉緊鎖,額頭上一層薄汗,就像是陷在夢魘里一樣,旁人叫不醒,自己也走不出。
這棟寫字樓旁邊就是曙光社,林允兒以前把自己當作一個曙光社的普通職員時就常常會來這里走一走、做一些和曙光社有關的業務,現在雖然正式就任社長,但不妨礙她和這邊認識的人脈保持友好的聯絡。
結果沒想到,剛才甫一出電梯,就迎面撞見了暈倒的姜禹廷。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狀態不佳的姜部長,早在姜禹廷剛到鉉空集團的那一天,他們兩個人就在晚宴上遇見過,當時姜禹廷在陽台上就差一點暈倒出了狀況。
收回視線,林允兒抿了一下嘴唇,有幾分沒好氣地拍了拍手,打算選一張椅子坐下。
沈聖京的手下就是曙光社的「敵人」,更何況姜禹廷前不久才派出李知恩把她的藝人挨個「教訓」了一遍,曙光社作為一個小企業又沒有對抗的能力。
所以,林允兒對姜禹廷的印象一向都是敬而遠之,甚至算得上糟糕,只要面子上過去就好, 絕對談不上有熱絡交際的想法。
現在之所以沒有把他扔給保安,自己一走了之, 純粹就是因為自己得罪不起這個人, 起碼要看著他上了救護車。
「別死……」
含糊不清又明顯情緒緊張的聲音, 仿佛是噩夢中夢囈。
林允兒下意識收住了邁開的腳步,側耳去探听聲音的來源。
別死?
姜禹廷是在說這個詞嗎?
林允兒轉身, 靠近到沙發邊上,疑惑地挑了挑左眼的眉毛。
「對不起……」
姜禹廷的聲音像是一只紙杯子被揉皺了,雖然不破碎, 卻不再完整。
他這是開始說胡話了?
還是想起來以前做的壞事,現在懺悔了?
林允兒撇了撇嘴,又打算轉身走開。
她一向不介意對鉉空集團除了崔寶英以外的任何人抱以一定的惡意和距離。
「對不起……允兒……」
空氣短暫地凝結在了一起,像是有實質一般的,屏住了她的呼吸。
這個人, 在說什麼?
瞳孔晃了晃, 她順手抓住最近的椅子, 有幾分小心地放在沙發邊, 然後輕輕坐下。
俯慢慢靠得近了一點,林允兒的眸子牢牢盯著姜禹廷, 想听清楚姜禹廷到底說的是什麼。
這個才回來沒多久的外國人怎麼可能會對她用這種親近的稱呼,而且是在現在這樣的狀態下。
是巧合想到了和自己同名的人嗎?
應該是吧,否則怎麼可能這麼說。
至于「對不起」, 又是什麼意思?
「活下去……佑熙……」
佑熙。
佑熙?
佑熙……
這個名字……
林允兒的瞳孔不可控制地全然睜大, 全身的線條都緊繃起來,短暫的停頓後, 肩膀開始輕輕顫抖。
她的呼吸一點一點加重, 嘴唇也跟著顫抖起來。
有些艱難地坐直身體, 林允兒伸手去抓座椅的扶手, 試了好幾次才扶住。
她的目光始終都鎖在姜禹廷的臉上。
「你,是誰?」
前半句艱澀又沉重,後半句伴著呼吸的出氣而驟然急促, 可是最後一個音卻搖晃得像是快塌了的牆,林允兒勉強撐著扶手站起身,任憑座椅被她的腿向後推動,蹭著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
佑熙?
這個姜禹廷難道說的是「俞佑熙」嗎?
是一樣名字的另一個人嗎?
這個名字只是一個巧合?
可是, 剛才那句「允兒」又要怎麼解釋?
也是一樣名字的另一個人?
會有這麼巧合嗎?
[鄭女士、林女士, 很抱歉, 車輛在墜海前發生了劇烈爆炸,車體殘缺,嚴重受損,受暴風雨的影響,打撈啟動晚、持續時間過長,等我們發現目標的時候,就只找到了半截車體,沒有發現任何尸體。]
沒有發現任何尸體。
五年前暴風雨里听到的一段話在她的耳邊驀然響起。
感覺就像是驚悚電影里轉折的橋段那樣,在一個被人們遺忘的荒漠,迎著不肯停息的暴風雨,一只血跡已經凝固變黑的手從地下扒開土壤,重見天日。
用力咽了咽喉嚨,無論怎麼深呼吸都無法壓下渾身乍起的戰栗,林允兒慢慢彎腰,伸手想要靠近姜禹廷,卻在半途如同被抽走了力氣一般猛然跌坐在地上。
沒有發現任何尸體……
不受控制睜大的瞳孔微微顫抖著,林允兒慢慢抬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伸出左手,捏住了姜禹廷西服的袖子。
「允兒……對不起……」
心里像是被一只大錘狠狠砸了一下,林允兒雙眉緊蹙,晃了晃腦袋,似乎是想要質疑自己的听覺。
又是這句話,剛才听到的就是這句話。
什麼允兒?什麼佑熙?
這兩個還不知道姓氏的名字一起出現,會有這麼巧合嗎?
這會是巧合嗎?
這會是……
會不會,不是巧合?
——林允兒,練習結束以後不要覺得累就立刻坐下來,更別壓著腿。
十余年前,南正勛是這麼說的, 林允兒記得很清楚,這個人說這句話時嫌棄的眼神, 以及眼底里那一份被親近的無奈所掩蓋著的、不易察覺的關心。
——林社長, 不知道有沒有人教過你,不要在談判的時候輕易把刀拔出來。
十余天前,姜禹廷是這麼說的, 林允兒現在努力想起,這個人說這句話時冷漠的眼神,以及眼底里那一份被居高臨下的教訓所掩蓋著的、不易察覺的……
「 …… …… ……」
她松開捂著嘴的手,嘴唇張開,一下一下用力地吸氣,短促地呼氣,仿佛吸盡身邊的空氣也會覺得缺氧。
鼻尖的酸楚毫無征兆地刺激了她的感官。
隨著那份酸楚迅速泛開,眼眶的水潤開始安靜地泛濫。
直到她的視野一片模糊,直到她看不清躺在沙發上的、那張陌生的臉。
「姜禹廷,你是誰?」
捏著姜禹廷袖子的那只手,一點一點松開。
然後,全力把姜禹廷的袖子攥在手心里,指尖緊扣,指節發白。
「你,是誰?」
第三百零五章︰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