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的確是個人才,雖然臨場應變能力差了一些,可眼光和策略方面絕不輸那些在外面成名已久的策略家們。而說一千道一萬,最讓我心中不安的就是他如今的身份。叛徒,內奸,二五仔,這些詞匯說的都是同一類人,可偏偏如今的鐘琪還就是這種人。作為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幾類人之一,即使他真的才華橫溢,我也實在沒那麼大的勇氣敢將他招入麾下。是,他對龍門鏢局或許真的感情匪淺,可正所謂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是在怎麼心大也會覺得難以接受的好伐?
不知怎麼的,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從他說的事情上跳到了這個人究竟值不值得用的問題上了。屋內一時陷入了沉默,鐘琪和凌朝都直愣愣地看著我,直到凌朝終于有些不耐煩地捂著嘴咳嗽了一聲,我才反應了過來,趕緊調整了一下坐姿,端起茶杯掩蓋了一下自己的失態道︰「不好意思啊,有點兒…有點兒沒反應過來。」
放下茶杯,我接著問道︰「對了,話說那位神秘的姑娘究竟給鐘店長開出了什麼樣的條件?能讓你作為這家店的老人,店長主動來找我們?即便您對龍門鏢局有著難以磨滅的情感,幫她盤下一家新鋪子,幫她疏通關系,探索新鏢路不也一樣嗎?」
鐘琪有些不自然地放低了視線,局促地搓了搓手道︰「呃…這其中嗎…確實是有些原因的。只是恕小人無理,暫時還不方便告訴二位公子。咱們…」
「若是如此,那我想我們也就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吧?」說狠話,或者說破壞一段對話,凌朝他們一家人可是專家中的專家,堵話,接話,抓人話柄,分分鐘把天聊死都是他們一家三口的拿手好戲。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凌朝每一次發動此類技能的時機都恰到好處,絕對不給對方留面子,卻也絕對不會讓己方隊友難堪。
說完這話,凌朝竟真的起身作勢要走,連我都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好在鐘琪幾乎是瞬間就躥了起來,急忙拉住凌朝的胳膊央求道︰「別別別!這位公子,小人是有難處,真的有難處啊!這話我不能說,也不好說,只是希望二位能夠相信鐘某是絕對沒有惡意的,是真心實意看中二位的氣質和背景,想要和二位共成一番大事的呀!」
凌朝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我適時接話道︰「鐘店長,多說無益,您這番話的效果還不如請我們喝頓酒呢。行了,你有你的難處,我們也有我們的擔心。與其為了一個前途未卜的項目讓自己身陷險境,我們倒寧願不賺這個錢,不冒這個險。說句不好听的,小爺我們,打小就不知道啥叫差錢!」
說著,我也作勢就要起身,這下子鐘琪是徹底著急了,十分干脆地當場跪下,朝著我們苦苦哀求道︰「二位公子,求求二位公子理解小人的苦衷吧!小人…小人是真的不能說啊!若是說了,只怕,只怕…」
忽然,鐘琪像是想到了什麼,迅速地捂住了嘴。可我和凌朝都已經听得清清楚楚了,凌朝蹲子問道︰「只怕…什麼?」
「我…」鐘琪自知失言,陷入了深深的糾結和痛苦之中,半晌才只憋出來一個我
字。我繼續火上澆油道︰「鐘店長,我不知道你究竟陷入了怎樣的麻煩,但我能告訴你一件事,這一次是你挑錯了對象。既然要和我們聯手,那就要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
「感受著他身上的恐懼和自責,我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同樣低下頭問道︰「莫非…鐘店長的家人如今…」
「你…你怎麼…」鐘琪驚訝地抬起了頭,然後又是一愣,隨即痛苦地閉上了眼楮道︰「公子著實是個聰明人,的確,若不是家人身陷囫圇,我也不想做這背信棄義、心口不一的卑鄙小人啊…」
「老陸,你厲害啊!」凌朝驚奇地看著我,我卻並沒覺得有多自豪,只是淡淡笑道︰「畢竟若是因為別的,一個人應該不會同時覺得恐懼和自責吧?」
「你…我…」鐘琪徹底說不出來話了,看著我的眼神不光是震驚,似乎還有一抹隱隱的希望。形勢逆轉,若他真的是個兩面三刀、毫無誠信可言的卑鄙小人,我現在一掌拍死他都不為過。可一個男人,還是像他這樣家庭和睦、事業成功的知名社會人物遇上家人受到威脅的情況,十個有八個甚至九個或許都會像他一樣選擇屈服的吧?
坐回原位,我眼神示意凌朝坐下,揪下一顆葡萄丟到嘴里道︰「鐘店長起來吧,坐下,咱們重新聊過。」
鐘琪欣喜地看著我,忙不迭地起身坐回原位,只是這一次他的坐姿變得極為規矩,像是個被先生逮到上課睡覺的學生,想來是沒想到我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力量吧?畢竟上一代的四大神捕中就有一位以讀心術聞名天下的無義,他或許是覺得我也有類似的麻煩能力。
只是很遺憾,倫家並沒有!言歸正傳,鐘琪重新坐好,我便接著說道︰「從現在開始,我問,你答。鐘店長是個明白人,應該很清楚現在的局面吧?」
鐘琪點點頭道︰「事已至此,我也別無他路可選了。二位公子是有本事的,便是為了我一家老小,我也願意在二位身上賭一把!」
我笑著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既然如此,那就先說說那位神秘的姑娘吧,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個…說實話我也實在不知道,當初她就如一陣春風般出現,卻沒想到帶來的會是如此可怕的狂風暴雨。本來我還覺得我們都是與龍門鏢局關系匪淺或者至少是有所關聯的人,應該能成為不錯的朋友吧,可是…」
「哎~等會兒!」還沒等鐘琪說完,凌朝就出言打斷了他︰「按你的說法,那姑娘是個美若天仙的人間尤物,鐘店長真的…只是想跟人家做個朋友?」
「呃…」這聲呃是我和鐘琪同時發出的,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這小子的注意重點居然會在這方面,實在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鐘琪面上一紅,吱吱嗚嗚地答道︰「嗯…公子慧眼如炬,小人不敢欺瞞。那等人間絕色,自然不是單純地做個朋友那麼簡單了。硬要說的話…那就是…知己吧。」
「知己?」我和凌朝異口同聲地表示懷疑。
「呃…紅顏?」
「紅顏?」懷疑×2.
「嗯…父女?」
「父女?!」懷疑×3+強烈的不適和鄙夷。
「好吧…是情…情人…」
「哎~」我和凌朝終于異口同聲地笑了起來,一副得到了某種滿足的表情對視一眼,隨即我便說道︰「就是嘛,大家伙兒都是男人,雖然咱們要說的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可也不妨礙咱們推心置月復地進行交流嗎!」
笑著拍了拍鐘琪的肩膀,我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接著問道︰「然後呢?」
鐘琪重重地嘆了口氣道︰「這姑娘一開始的時候也是溫婉謙遜,一副小鳥依人卻又欲拒還迎的樣子,可等將我家地址從我這套出來之後便直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當時也是沒反應過來,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可等我回到家一看才發現,那姑娘早早就坐在了我家前廳,而我的家人們,已經全都被她用迷藥迷暈了過去。」
「當時我是又氣又怕,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麼,只好質問她。可那姑娘是個痛快人,很是干脆地將自己推翻霜月金器,踩著幕家三公子的腦袋在這里開設龍門鏢局新分部的計劃全部告訴了我。」
「那是一個何其瘋狂的計劃啊?二位公子都是圈內人,應該也很清楚,這其中的風險和困難實在是難以估量。也正是因此,我當時就言辭拒絕了她的無理要求,甚至想要用武力逼著她交出解藥,救下我們一家老小。」
「可誰能想到,那姑娘看著單薄,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只是隨手揮了揮袖子,我就被他干脆地掀飛了出去,整個月復腔一陣翻江倒海,腦袋也暈暈乎乎的,幾乎是瞬間就不省人事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自家床上,一大家子人都聚在我的房間,看起來倒是沒什麼問題,可再一看,那姑娘竟也在其中,還嘴角含笑死死地盯著我,明明是個美人,可那一抹笑容卻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無奈。」
「後來還是我家老母親和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事情給我說清楚了,這小妮子竟然反客為主,主動幫他們都解了毒,還將自己偽造成一個路見不平挺身而出的江湖俠女。說是眼下我被人家給盯上了,,為了保護我們一大家子人的安全,她打算在我家暫住一段時間,等危機徹底解除了之後再離開。」
「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身邊哪來的什麼仇人啊?或者說最大的仇人,就是在這兒笑顏如花,把話說得天花亂墜的小丫頭本人!可沒辦法,她早早就設計好了一切,在我打算當眾拆穿她的真面目時,她的手就貌似無意地搭在了我的大女兒肩膀上。那是什麼意思,啊?那不就是在赤果果地威脅我嗎?」
「就這樣,她就這麼順理成章地住進了我家,整日逼著我留意所有潛在的合作伙伴,還給我定下了時限,若是十五日後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搭檔,那我們一家就,就…」
說到這兒,鐘琪已經痛苦地閉上了眼楮。我和凌朝也沉默不語,這世道是越來越亂了,真的什麼樣的人都能遇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