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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

夜晚,火車入站了。

這里是終點站,山南道的鳳鳴山城。

夏極下了火車,走入寒煙、黑夜的古城里。

夜色很冷。

所以,他尋了一處夜晚還開著的店,讓店家下了一碗湯面。

等面的時候,他的神識放開了,傾听著四周的動靜。

他想看看這些年故鄉的改變。

結果,他還沒開始傾听,就感受到遠處傳來浩大的能量波動,似乎有人正在交鋒。

店家端著面條送來,放下,然後嘆了口氣道︰「客人早早入住客棧吧,如今這城里的街道上可不安全咯。」

夏極奇道︰「發生什麼事了?」

店家壓低聲音道︰「是道爺們還有武爺們在比斗,白天比,晚上也比,我們遇到只能繞道而行,否則被波及了那可是不得了。」

夏極道︰「若是不急的話,說道說道?」

那店家此時的店鋪里也沒什麼客人,可感到夏極氣魄不凡,生怕惹了麻煩,也不敢多說,只是道︰「客官慢吃,我這小本生意都是起早帶晚,還有許多活計沒做呢」

說著,賠笑兩下,轉身掀開油膩膩的簾子又忙去了。

夏極也不強求,他吃著面條,放開神識,毫無疑問這種打斗還好多處發生,可謂是激斗成風了,難道是因為分肉大宴麼?

毫無疑問,「王朝更替」和「分肉大宴」是這個時代的兩個主題。

前者,是龍的事,

後者是魔的事,

如今看來,山莊,三十三天,彼岸也都隱晦地參與其中,表面風平浪靜,內里卻很渾濁,旁人連看都看不見,而他也還看不清。

嘩啦~~~

正在這時,簾子又掀開了。

那老板重新走了出來,手里抓著托碟,托碟里放了一個香氣彌漫的大雞腿。

他把拖碟放到夏極面前,道︰「那我來為客官說道說道吧。」

夏極抬頭,對上一雙神秘而迷離的眸子,不用說這又是莊魚。

魔女的恐怖在于,她們如人形攝像頭,雖說不能洞察所有地方發生的所有事,但若是她們執意要盯一個人,除非這個人隱居深山或是去到了某個常規人類不會達到的地方,否則都會被她們找到。

夏極是莊魚的重點關注對象,她自然會提供二十四小時隨身服務,但凡夏極需要什麼信息了,她就會走出來。

夏極終于體會到了不朽魔的便捷。

有魔女在,連吃面條都可以被免費多加一個大雞腿。

此時面攤上沒人,莊魚直接道︰「你想知道的事並不復雜,一群愛做夢的孩子如果掌握了夢想之中才會有的力量,你說他們是遮著藏著,還是展示出來?」

「求長生,求逍遙,求名利,求力量,但有所求,便有所欲,每個人都是這樣。但是每個人都沒有做好擁有這些這些的準備。

沒有資格獲得,卻忽然獲得了,他們的心態都發生了變化,激斗,渴求第一,已經烙印在他們的靈魂之中了。」

夏極道︰「是肉有問題吧?」

莊魚笑道︰「有,也沒有。你可以說這是肉的問題,也可以說人心本就如此。」

「誰能無欲無求?不過是被現實壓著罷了。」

「如今有了特殊的力量,誰不願意去施展出來,不願意去追求名利,更強,追求長生,逍遙?」

「我且問你,若是把肉放在世人面前,告訴他們,這肉有毒,吃下去可能會死會瘋,但也可能獲得更強的力量,那麼你猜有多少人會吃?」

「我告訴你吧幾乎所有人都會吃,就算不想吃,也會去搶,然後據為己有。」

夏極道︰「這不對麼?天地尚且自強不息,有追求,又何錯之有?」

莊魚道︰「所以這盛世如神佛所願,這亂世亦如凡人所怨。」

夏極道︰「你還會想這些東西?」

莊魚道︰「想了有什麼用?這個世界主宰著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我並不知道是誰但是,我遺忘了很多事,所有的魔女都遺忘了很多事。

這意味著,我們不過是一群入不了輪回,被當做工具的可憐蟲罷了。」

她自嘲地笑笑︰「未來會更加混亂,但這種混亂豈不是人們所追求的進步?獲得力量,必定伴隨著風險,越大的力量,便有越大的風險,越大的混亂。

什麼是混亂?

不過是強弱不等,秩序未立罷了。

用道家的話來說,天下皆知美之位美,斯惡已;皆知善之位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想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

有人強,自然有人弱,如果秩序沒有能夠控制這種強弱,那麼混亂就產生了。

可即便秩序建立了,如果秩序被私人所握,那麼混亂依然存在。

天地若有道,這道便不是秩序麼?

混亂才是常態,和平不過是須臾的剎那罷了。

但即便如此,絕大部分人也只是活在須臾的剎那里,所以才錯把和平當永恆。

所以,你看到那些人在爭斗,在廝殺,不是很正常麼?

世道本就常駐于混亂之中,除非重歸混沌,否則」

她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問︰「還要加什麼澆頭?大排,肥腸,紅燒牛肉,荷包蛋,都可以哦」

夏極笑笑︰「你和娘在家嗎?」

莊魚道︰「在家,你過來嗎?」

夏極道︰「過來。」

莊魚道︰「你這麼悠閑嗎?」

夏極道︰「不是悠閑我最近有些感悟,但思量著若是一往而深了,怕是再難回頭,所以想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

「後路?」莊魚愣了愣,看向面前的男子。

這男子似已歷經滄桑,但雙瞳猶帶溫柔,可若細細看去,又覺那眸子之下深藏著一種靜謐的瘋狂與恐怖,那是一種壓抑著的暴虐,好像深沉的海面,顯然他的心理正在發生某些微妙的轉變。

莊魚坦然道︰「你給我的感覺,比魔可怕多了。」

夏極低頭吃著面條,沒一會兒就吃完了,他額外放下雞腿的錢,轉身走向了夜色。

夜色里依然有激戰,但他卻毫不顧及那些戰斗。

他知道【焚道】和羅吞日炎源炎的珍貴,而在之前的深層次領悟里,他忽然發現如果想要徹徹底底地動用這力量,那麼他就要與「羅吞日炎」合拍才行。

否則,就如善者拿著噬血妖刀卻不想殺戮,惡者抓著神級醫療寶具卻不想治療,再怎麼都無法契合,無法發揮出全部的力量。

「羅吞日炎」的性子是毀滅。

他唯有毀滅,才能與這異火產生默契,否則永遠無法發揮這異火的全部力量。

但純粹的毀滅,就如飛天的風箏,飛得越高,跌得越慘,他需要一根線去系著這風箏,然後才能遠航。

這根線,或許就是親情友情,甚至是愛情,是一個完整的普普通通的家。

對別人來說,牽掛或許會阻礙力量。

但對他來說,牽掛或許能夠成為讓他不徹底墮入殺道的力量。

趁著還沒有「一往而深」的時候,趕緊成家吧。

夏極這麼想著。

他希望找一個完全沒有被卷入這些事,完全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可怕的女人成婚。

這樣才能隨時跳出去。

他不是沒想過莊魚、呂雉、虞清竹,

但前者是魔女,心思詭譎多變,身份也是個謎;

而呂雉則注定變得越來越復雜,說不定不止不會阻止他墮入殺道,甚至還會成為催化劑,讓他加速地墮入殺道;

至于虞清竹若是獲得了牽掛則會被阻礙成長,同時會給他以同樣的阻礙,無法起到將他從血海殺道里拉出的作用,可謂是合則雙敗,分則雙贏

這些日子,他在虞清竹眼楮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小師姑真正痴迷的,是武道,真正面對的,是噩夢虞清竹。

他們可以一同結伴旅游,一同探索未知,一同浴血奮戰,但絕不可以成為彼此的束縛

兩日後。

夏極回到了武當山下的小鎮上,和莊慢慢又度過了些日子,期間,他詢問著這位養母是否願意去到一個更安靜的地方。

但莊慢慢表示她在這里待習慣了,去了其他地方怕是會無聊死。

夏極只能打消了將莊慢慢也帶入芥子世界的心。

他在小鎮上過著日常的生活。

簽到也恢復了正常。

而養母顯然沒把他和龍武王聯系起來,畢竟她連夏極會浩然正氣都不知道。

莊慢慢就是個芸芸眾生里的女人,相較于那些擁有特殊力量的人來說,她很普通,但是普通的人也有著別人所不能取代的生活,以及生活圈子。

所以,只以為兒子是雲游歸來的莊慢慢自然而然地開始問兒子有沒有談對象,有沒有成家立業。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莊慢慢就著急了,她開始尋找熟悉的紅娘,想為兒子安排相親對象。

莊魚以為夏極會拒絕,畢竟夏極這樣的恐怖存在某種意義上已經和她差不多了

但,沒想到夏極居然同意了。

魔女很好奇

沒多久,夏極歸來的事則是在道鄉逍遙道這邊的高層引發了不小的風波。

如今,因為新時代的緣故,道鄉已經抱團了。

一邊是逍遙道,一邊是天人道。

即便外出斬殺妖魔,或是做事,都是同一道里的幾大勢力共同行動。

此時

一處會議殿里。

逍遙道各家的道士們正在商議。

各色聲音響起。

「前段時間,夏極出現在武當山下小鎮去探望他的養母莊慢慢,這一點已經毫無疑問地被證實了夏極的實力強大,這一點毋庸置疑,但這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兩年前,夏極突然復活,突然出現,並且直接成了前朝的龍武王,幫助前朝力挽狂瀾,硬生生拖了如今新朝的三天王很久,殺了新朝三天王不少人。

如今戰局已定,之後無非是花落誰家罷了,新朝三天王——劉大天王,霸王,呂天王,這三位天王無論是誰當了家,都不會放過曾經的龍武王吧?

此時,他的到來,對我逍遙道而言是壞事,而不是好事啊。」

「不錯,而且當初夏極突然消失,我們都以為他死去了,他卻一聲不吭地又復活了他到底有何居心,我們也不清楚。物是人非,人心易變,諸位還請都格外小心。」

「就算是曾經的龍武王,那也不過是兩年前的人物了,如今天下風雲幻變,英雄輩出,許多人都獲得了極強的力量,甚至擁有了神佛般的名號。

在我看來,這位兩年前的龍武王能否還可以跟上時代,卻也未必好說。」

「也許,這位夏極是提早獲得了神佛傳承,擁有了強大的力量,然後自己繼續追尋機緣,想著吞吃獨食,在機緣穩固之後,則回到皇家去想要博取聲名,結果嘖嘖嘖,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顯然,不少逍遙道高層已經獲得了傳承。

實力的膨脹,讓他們多了傲氣,對于曾經展露過浩然正氣,曾經作為龍武王征伐天下無往不利的夏極已經多了一種平視的心。

他們有神佛傳承,不比任何人差!

最關鍵的一點事,夏極最後出現在世人眼里僅僅只是龍武王的形象。

再後來,即便他復又出現,

于黑龍泰山中與黑龍見面,然後在姑獲城里為安頓了前朝火種;

于皇都之中激戰群魔,從煉丹爐里拯救了新朝三天王;

于大江靜止水域里面見青龍,獲得等同于三天王的龍氣;

再以及銀月鎮外進行設伏,吞吃陶餮,消化異火。

這些事雖然無不是大事,但知道的人卻極少極少極少,尤其是後兩者,根本沒人知道,前兩者知道的人怕也就當事人了。

只不過,作為當事人的姑獲城前朝之人,以及皇都的魔和皇帝、敏妃、大監正等人都不會說起此事。

所以,此時此刻,竟然有不少人認為夏極不過是提早得到了神佛傳承,然後自私自利地隱瞞著眾人,繼續去追尋以獲得更多,然後又追求名利而投身入了時代更迭的大潮,想要成就名利,然而終究不過是個曇花一現的人物。

這樣的觀點,不是逍遙道高層持有,而是絕大部分人都這麼想。

他們的想法很正常,畢竟從外看來就是如此。

否則,他何必假死?

這不是自私到想要隱瞞什麼又是什麼?

何必在龍武王名聲如日中天時消失?

這不是察覺不妙,趕緊逃跑又是什麼?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而坐在殿中的玉鶴子知道的事卻很多,他知道夏極的假死是有許多隱秘的,當年那魔徒退去,那後山太陽版的瞳孔都可以說明,再後來,師父身患絕癥,卻被那盤古請來了仙翁救治,再又被盤古帶走更可以說明這些。

可是,這些事他都無法說出來。

便側頭看了一眼三師弟。

三師弟即為胖道人劉塵,這些年,劉塵的實力突飛猛進,如今御劍之下周身如有畫卷鋪開,九頭火鴉狂飛亂舞,環繞周身,出劍之下,火鴉亦會帶動騰騰的火焰,直撲敵人。

在明白這些力量乃是神佛傳承後,曾有人去查過,然後才知道劉塵道長的這力量乃是最接近于一名叫做「太乙」的仙人。

太乙仙人,行九鴉神火,煉器煉丹煉妖,無往不利。

所以,不少人開始稱呼劉塵為「太乙道長」。

劉塵見大師兄看他,明白什麼意思,頓時咳嗽了兩聲,然後道︰「啥子龍武王不龍武王的,清泉子是我們武當的人,當年他可是一身浩然正氣捍衛過我武當,然後又挑出了妖魔的奸細」

「我們都以為夏極出事了,結果卻是假裝的。」

「哼,這算什麼救,這明明就是戲耍你們吧。」

不少仗著同樣獲得傳承的道士根本不買賬。

劉塵一擼袖子,鼻孔里噴氣,道︰「說啥子呢?你們咋個曉得他沒有隱情?夏極為人,我武當最清楚,根本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

「咳咳」

就在這時,玉鶴子咳嗽了兩聲。

他畢竟是掌教,也不想逍遙道內訌。

他這個位置本來是清竹大師的,只不過清竹大師突然消失,而且師父也完全沒有介意所以這個在亂世里操舵武當的艱巨任務就落在了他肩上。

如今這世道,發生什麼事都可能,他必須求穩。

所以,他匯總性地道︰「清泉子現在只是在山下,沒有回武當,這樣便是隨他去吧,若是真回山了再說。」

會談散去。

入夜後,玉鶴子穿上夜行衣,和同樣穿上夜行衣的劉塵偷偷模模去往了武當山下,去見了夏極一面。

三人暢談良久,玉鶴子拍著胸脯保證「武當後山永遠給夏極空著」,劉塵也一巴掌接著一巴掌地拍打著夏極的肩膀,口里說著「好小子,這些年消失不見,沒想到竟是做了許多大事」。

師兄弟之間的感情,依然很深。

夏極也隨意聊著,了解這如今道鄉的情況。

總體而言,就是新的秩序根本跟不上武者們實力的變強。

這個時代,只有本身的強大,才能真正地鎮壓住一個宗門,否則怕不是轉眼就會被別人超過,碾壓。

最初變強的人們是在將軍宴後變強的,而後來甚至不需要將軍宴,只是在靜修時莫名地就會變強。

但不少變強的人都會表明或多或少地聞到了「肉香」。

只不過,這種突然到來的傳承也伴隨著風險,有不少人發了瘋,變成了沒有理智沉淪于的瘋子,這些瘋子被武林視為魔道之人。

但這些魔道之人並沒有門派,都是獨來獨往。

說到最後,玉鶴子匯總了一下︰如今,江湖在這個時代的主題,就是「新秩序的建立」以及「魔道的誕生」。

其實,逍遙道開的會,夏極早就知道了。

莊魚這個超級情報頭子和他同居之中,他是真正的足不出戶就可知天下事,所以他只是道了聲︰「大師兄,三師兄,你們放心吧,我若是去武當,只會去往後山,不會添麻煩。

另外,我回武當,只是厭倦了世俗,準備成家立業罷了。」

玉鶴子和劉塵一听「成家立業」,眼楮都亮了,紛紛開始介紹對象。

師兄弟三人又談了一會兒話,才分道揚鑣。

兩人走後,莊魚坐過來好奇道︰「你還真準備成家立業?」

夏極很確定地點點頭。

莊魚眨眨眼道︰「我怎麼樣?」

夏極和她的關系已算是彼此信任層次的了,便直接道︰「我希望尋找一個普通的姑娘,到時候我會改名叫莊極,去和她成婚。」

莊魚愣了愣,她忽地想起面前男人所說的「為自己尋一條退路」,那麼他究竟要干什麼?

莊魚有些陷入了沉思,良久若有所悟,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你真是太有趣了如果要找一個普通的對這個世界的真相近乎于一無所知的姑娘,我倒是有些認識的,需要我介紹嗎?」

夏極道︰「可以。」

莊魚︰「真可以?」

夏極點點頭。

莊魚來了興致,為夏極這種存在做紅娘,這還是漫長歲月里的頭一遭,她覺得有趣極了,至于在這種小事上,她也絕不會耍什麼心機。

而夏極則是轉身回了屋,躺在鋪地軟軟的、曬的暖暖的床單上,雙手枕頭,側目看著窗外農院里的一棵老樹。

額間,那灰色的仿佛混沌的豎瞳睜開了。

無窮絲線纏連于他身上。

夏極看定其中一條。

【齊窮??(仇恨度︰??,境界︰真四階),曾經在三番兩次的交鋒里對你產生了強烈的恨意,但如今的他似乎有些古怪和混亂,或者說他已經無法被稱為齊窮,而作為容器存放了另一位恐怖的存在,那位存在繼承了齊窮對你的一些認知,祂遲早會來找你,了結你和齊窮的因果】

「魔蟬子麼?」

雖然因果之線沒有明說,但夏極已經有了答案。

「你要來找我,正好我也想找你啊。」

那雙溫和的眸子一瞬間變得暴虐無比。

而一根根黑炎的蛛絲,插入地面,深入地下,然後以他為中心,宛如華麗放射的太陽光線,瞬間鋪展開來。

他只要心念一動,整個小鎮甚至在外圍,都會瞬間毀滅。

內里的一切,只要無法承受羅吞日炎的都會被瞬間殺死。

就如一個隨時可以閉合的鳥籠,一張隨時等待著獵物的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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