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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群雄的棋局(下)

眾目睽睽下,科恩大步走向黑先知——身後的那個年輕人。

「拉斐爾!」

十三石座周圍的貴族們都轉目看來。

科恩忍住滿腔的情緒,叫住那個年輕人︰「拉斐爾•林德伯格!」

白袍的年輕人也看見了向他大步走來的科恩,他露出一個輕佻的笑容,在莫拉特耳邊低語一陣,然後迎向科恩。

「你失蹤了整整三年!」科恩的怒火,連高座上的國王以及兩位公爵都注意到了。

「科恩!」年輕人的聲音輕快而明亮——就像他的長相一樣讓人心生好感,他向著科恩張開雙臂︰「你還是這麼有活力!」

科恩毫不客氣地擊開對方的手臂︰「為什麼不告而別?」

他看了看遠處的擁王黨人,以及單獨站在一邊,無人靠近的莫拉特•漢森勛爵,不可置信地道︰「你現在……跟著‘黑先知’?你知道他手上有多少鮮血和罪惡……」

「那是世人的誤解,」拉斐爾笑著道︰「漢森大人對星辰的貢獻之多,犧牲之巨,遠超在場任何一位大人。」

科恩一怔,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詞句,只得道︰「這個之後再說,你這三年到底……」

「在漢森大人身邊,聆听並遵循他的教誨。」拉斐爾依然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教誨?」科恩愣了一下,表情從驚訝變成氣惱︰「這就是理由?你無緣無故地拋下米蘭達,整整三年!理由就是跑去聆听那條毒蛇的教誨?」

「米蘭達小姐?」拉斐爾輕輕抱起雙臂,突然變得冷淡︰

「她從來不屬于我,談何拋下?」

科恩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舊友,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你發瘋了嗎?米蘭達她還在等你去找……」

「為了她好,請她斷絕那些不切實際的念想吧。」

科恩瞪大眼楮,隨即嘆息道︰「如果你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那我現在就能告訴你,她根本不在乎……」

「那是過去,人都是會變的。」拉斐爾冷冷打斷他,「我過去很喜歡她,現在不喜歡了,就這樣。」

白衣年輕人注意到來自六大石座的目光,他輕聲道︰「這個場合不適合敘舊,恕我失陪。」

但他轉身的時候,肩膀卻被科恩緊緊扣住!

「你還沒把話說完,」科恩壓抑著自己的怒火︰「該死——你到底怎麼了!一個人不可能變得這麼快!」

神情冷淡的拉斐爾一把攥住科恩的手︰「那就是你一直沒看清我的本色,雙塔長劍的繼承人,卡拉比揚警戒官。」

科恩死死地按著拉斐爾的肩膀,眼中憤怒與驚疑俱存。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是終結之塔里過目不忘的天才,在終結之塔的同期里,他甚至是首個終結之力的覺醒者。而出塔前的最終考核,他是第二名,僅次于米蘭達,比科恩自己還高出一名!

前途無量的終結劍士!

但是為什麼——

科恩神色堅持地咬牙道︰「我認識的那個拉斐爾,不可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你……那天出塔,然後就再也沒有音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

拉斐爾冷笑一聲︰「我看清了這個世界的真實一面。」

下一秒,科恩被抓住的手上,一股冰寒而暴亂的終結之力,席卷而來!

瞬間激起他體內,一道星藍色終結之力的激烈反抗!

涌動的終結之力,逼得他不得不放手。

但科恩沒有在意這一點。

他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

科恩無比震驚看向他的故友,難以置信地問︰「拉斐爾,你的,你的終結之力……我記得明明是‘洗劍之殤’,但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拉斐爾的眉頭一挑,他露出一個難懂的笑容,輕快地道︰「跟原來的我相比——我升華了。」

科恩只能怔怔地,看著終結之塔的故友毫不猶豫、毫不留戀地轉身。

背對他的拉斐爾,側頭露出一個陰冷的眼神︰「給你個忠告,科恩•卡拉比揚。」

「今天小心點。」

拉斐爾冷漠地走回莫拉特•漢森的身邊。

警戒官皺起眉,捏緊拳頭,眼里盡是復雜和驚詫。

那種感覺……難道……

科恩的眼前浮現出紅坊街那夜的刀光劍影。

那個紅黑色裝束的劍手,還有他殺氣騰騰,一往無前的瘋狂劍勢。

更重要的,是他那股狂暴而失控的終結之力。

科恩深深吸入一口氣。

不會吧?

幾秒鐘之後,他呼出一口氣,緩步回到父親的身邊。

「別問。」

面對父親和廳長的疑問,滿月復疑惑和怒火的科恩,少有地兩字作結。

當十三望族中,以射日之弓為徽記的的哈維亞家族,用深藍巨浪做紋章的阿蒙德家族,以及四翼巨蜥的拉西亞家族到達後,人群中又再次一陣騷動。

但完全比不上之後,凱文迪爾家族蒞臨時的轟動——這一次,更多的是熱情。

暗廂中的泰爾斯眼楮很尖,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引發轟動的人。

舉止得體,和藹親切的翡翠城領主,南岸守護公爵,詹恩•凱文迪爾,在一個姿態莊重的老人陪同下,一邊向著周圍的人們點頭微笑,一邊緩緩走來。

在他靠近十三石座的時候,有不少貴族都起身鞠躬致敬,詹恩都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禮。

詹恩步至最中心的石座前,向著面無表情的凱瑟爾五世,單膝跪下,親吻他手上的戒指。

「凱文迪爾,」凱瑟爾輕輕皺起眉︰「我听聞,你昨天跟王室衛隊有了點小誤會?」

「區區小事,」詹恩綻出讓人心生好感的笑容︰「不勞陛下費心。」

凱瑟爾點點頭,帶著深意的目光掃過詹恩的笑容︰「希望今天也是如此。」

詹恩微微一滯。

果然,一定有哪里出問題了。

明明應該是貴族們逼立繼承人的戲碼,但陛下似乎早有準備?

衛兵們一層一層,往廳外的廣場傳下了話,于是由下至上再度傳來震天的歡呼︰

「呼——呼——」

「凱文——凱文迪爾——」

「鳶尾花——三色鳶尾花——」

泰爾斯心下一沉︰那位鳶尾花公爵,這麼受歡迎?

听著復興宮之下傳來的歡呼,年輕的公爵不動聲色,沉著地起身,背後的管家不動聲色地接過他的披風。

詹恩坐上六個石座之一,向著另外兩位神色各異的公爵露出笑容。

笑眯眯的鮑勃•庫倫公爵舉起手,向著一臉寒意的「鐵鷹」介紹︰「瓦爾,這是年輕的詹恩……」

但正在冷冷地打量詹恩的北境公爵,毫不在意地打斷胖公爵的話︰

「鳶尾花……你就是星辰最年輕的公爵?」

被打斷的庫倫公爵不以為忤地笑笑,模模自己的肚子。

詹恩一怔,只覺得對方目光如劍,鋒利不可直視。

這就是「鐵鷹」瓦爾?果然如傳聞般……

只是不知道,當埃克斯特的兵鋒直指北境的時候……

「初次見面,白鷹的主人,亞倫德公爵。」詹恩輕笑著,撫胸輕施一禮,「最年輕的公爵,恕我愧不敢當。據在下所知,特巴克家的主人,便比在下年輕許多。」

但瓦爾依然面色不改,不容反駁地道︰「無妨,既然坐上了那個位置,就代表你也有權參與這個游戲了。」

此時,一道不和諧的尖利高聲,穿透人群而來,打斷了幾乎半個大廳的人聲。

「真遺憾啊……」

泰爾斯听見一道尖利而突兀的嗓音,自另一個側門傳來,穿透人群︰

「每次我踏進這個城市,這個所謂的王都……」

人群散開,貴族們的目光相當復雜,既有憎惡,也有興奮。

「都能聞到一股城里人特有的氣息……」

「那種養尊處優的臭味……簡直讓人作嘔……」

地毯上,尖利嗓音的主人,在隨從的陪同下,一瘸一拐地,向著貴族們走來。

「……像是明明快老死了還尸位素餐的老頭,以及乳臭未干的小白臉——居然還能坐在六大公爵的寶座上。」

此話一出,許多貴族們頓時大嘩。

六大石座上,詹恩的臉色微微一僵,而胖胖的庫倫公爵則哈哈一笑,瓦爾•亞倫德眯起眼楮,捏了捏自己的拳頭。

泰爾斯驚訝地發現,走來的是一個頭發稀疏的中年男人,長著一副枯槁而毫無血色的尊容,連嘴唇也凹下一塊,讓人感覺像是少了上排的牙齒,唯有一對靈動而犀利的眼珠子,證明著這是一個活人。

他的一只腳有明顯的殘疾,靠著一支拐杖支撐,一頓一頓地踏上星藍地毯,走向六大石座。

瓦爾•亞倫德把拳頭捏響,神色不善地道︰「好多年沒見了,該死的老骨頭。」

「西里爾!」王座上的凱瑟爾五世居然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你來了,很好!否則,這場會議上‘最不受歡迎者’的頭餃,就要被我們的亞倫德公爵給搶走了。」

一邊的北境公爵冷哼一聲。

「哈哈哈哈哈——」

這個枯槁的中年男人,荒墟領主,西荒守護公爵,西里爾•法肯豪茲,發出陰仄仄的尖利長笑,一瘸一拐地來到國王的面前,一手撐著拐杖,半跪下親吻他的戒指。操起陰寒而尖利的嗓音︰

「法肯豪茲從不缺席,陛下。」

在場的三位公爵神情各異,但都沒有出聲。

泰爾斯皺起眉︰西里爾彎腰低頭的瞬間,他背後的猩紅色披風上,顯現出一個驚悚的頭骨圖案,而頭骨上居然有四個眼孔。

法肯豪茲,這個以四目頭骨為徽記的豪門家族向來神秘,頂在西荒對荒骨部落與獸人作戰的第一線。

「三點已到,六位公爵到了四位,十三貴族也來了十一位,陛下,可以了。」基爾伯特環顧整個大廳,向著凱瑟爾莊重點頭。

凱瑟爾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而他手上的權杖,被他在空中一個翻轉,狠狠地往地上一頓!

「咚——」

不知為何,泰爾斯眼里,這一頓,震起的響聲居然傳遍整個大廳,像是在人心中響起了重錘!

大廳內的聲音漸漸小了。

「諸位,是時候了——」

在群星之廳的巧妙設計下,凱瑟爾厚重威嚴的嗓音清晰無誤地傳開。

「星辰王國,終結歷672年的,國是會議。」

「就此開始。」

人聲鼎沸的群星之廳登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中心,那里,國王與四位公爵,十一位伯爵處在詭異的沉默中。

直到衛兵將國王的這句話傳出廳外。

于是,復興宮下,星聚廣場的歡呼和轟動再度炸響。

但與王都居民們的想象截然不同的是。

國是會議,是由一位貴族,質疑國是會議本身,以及十三望族的相互攻訐開始的。

「索雷爾,你這是什麼意思?」五芒星的壯年貴族,璨星王室的遠親,伯恩•塔倫怒氣沖沖地質問道︰

「你在質疑陛下召開國是會議的權力?」

「我質疑的不是陛下的權力——他是國王,當然能為所欲為!」

國是會議正當性的質疑者,《邊郡開拓免稅令》的反對者,金色太陽作徽記的史密斯•索雷爾,毫不客氣地回敬道︰「我質疑的是,他是否保持著對我們十九貴族家門最基本的尊重!」

凱瑟爾陛下摩挲著自己的手杖,不言不語,仿佛沒听見這句話。

索雷爾伯爵冷哼一聲,繼續道︰「我們收到的是星辰總詔令!是睿智的貴族們,在高等議會里共聚一堂地,把握星辰的未來!而不是這亂糟糟的,什麼人都能來的破國是會議!」

外圍的平民旁听者頓時有抗議的聲浪發出,但隨即被大廳中心的貴族們的聲音,以及衛兵們的怒目壓下。

「不無道理,」剛剛那位暗示「只要頭獅依舊英明勇武」的劉易斯•博茲多夫伯爵,撫模著胡茬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商議什麼,都不會有好的結果,更何況是那件大事——還是高等議會更加妥當。」

「我們應該馬上轉移到小會議室。」

「博茲多夫,你的意思是我們散了,再開個十九人的小會?」以白熊為徽記的北方伯爵,守望城城主澤穆托伯爵冷冷地道︰「都到這地步了,還在糾結這件事——你母親沒生腦子給你嗎?」

大廳中,人群為這句毫不掩飾的侮辱和攻擊炸開了鍋!

連六大石座上的庫倫公爵和詹恩也皺了皺眉頭,只有北境公爵嗤笑一聲。

「我的母親記性很好,應該沒忘記這一點,」博茲多夫毫不受激,輕笑一聲回道︰「倒是澤穆托伯爵您——」

但他的話被另一位北境貴族打斷了。

「閉嘴吧,黑獅,我們並不是真的關心你的母親,或是你本人有沒有腦子。」

同樣來自北方的孤老塔領主,以鐵色長牆為標的福瑞斯伯爵,一下一下地敲擊著石座,臉色鐵青的他冷漠地道︰「我們南下王都,是來應對那件大事的!我們關心的是星辰的安全。而你們這幫狗-娘養的南方人,還在關心自己收到的請柬,是否寫對了抬頭稱謂?」

「星辰的安全?」之前諷刺國王「站得太高,看不清楚」的貴族霍奇•達斯坦伯爵插了進來,他搖搖頭︰「別自大了,你們關心的不過是自己的安危——但我不想為此指責你們,因為我不比你們高尚。」

他身體前傾,眼神犀利地掃過每一個貴族︰「可這不是什麼請柬抬頭的問題,而是陛下是否借著國是會議,綁架民意,威逼屬下領主的問題——這關乎到我們所有人的安危,而不僅僅是北方貴族!」

听眾又是大嘩一片!

甚至有人在喊著「滾蛋!自私自利的貴族!」。

但達斯坦伯爵依然在混亂中,對領主們揮著手,面目猙獰地高聲道︰「別忘了荒漠戰爭!別忘了你們是怎麼被逼著,征召起領地的人民,就為了替王室出口氣!」

凱瑟爾五世的眉頭,直到此時才皺了起來。

但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很有說服力——泰爾斯也開始思索這次國是會議的目的。

「程序的事情可以之後再談,但那件事情迫在眉睫!」塔倫伯爵支起雙手,眉間緊蹙︰「我們今天必須就如何應對那件事做出決策!」

「決策?怎麼決策?」索雷爾伯爵一拳捶在石座上,雙目圓睜︰「眾目睽睽!光天化日!在這麼多平民,甚至還有敵人的耳目面前,我們連那件事是什麼都不能提及!我們怎麼商議?」

「簡單,」「黑獅」博茲多夫微笑道︰「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都說說為了解決那件事,自己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就在此時,一道犀利尖刻的笑聲,從六大公爵中傳來︰「哈哈哈,那件事?——我說,諸位講了這麼久,怎麼還是遮遮掩掩的?」

「你們到底在怕什麼?怕埃克斯特?」

「怕國王?怕我們這些公爵?」

「還是怕這個廳里,怕下面廣場上的那些平民?」

場中眾人臉色一變,看向形容枯槁的西里爾•法肯豪茲。

這位家族紋章是四目頭骨的西荒守護公爵,人地一笑︰

「明說了吧!」

「埃克斯特的使節團,和他們的王子,在星辰被殺了!」

所有人齊齊一震!

雖然十九貴族通過總詔令,都知道此事,但這還是尚未公開的秘密啊!

他怎麼敢,怎麼敢?

庫倫公爵皺起眉頭,亞倫德公爵一拍大腿,「哈」地搖頭,詹恩則緊抿嘴唇,一言不發。

「法肯豪茲大人!」跟西荒公爵同在王國西部的翼堡伯爵,科恩的表兄,德勒•科洛莫臉色難看地試圖阻止他︰「這件事我們不必在國是會議——」

「閉嘴,小子!大人在說話!」法肯豪茲粗暴地打斷他的話,讓多少了解他一些的翼堡伯爵為之一窒。

一向與科洛莫家親厚的老卡拉比揚伯爵,也不禁眉頭一蹙。

只見西里爾•法肯豪茲,臉色陰陟而咬牙切齒地,將該是禁忌的秘密,繼續說出︰

「你們都心知肚明,但只有平民們不知道!那群野蠻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那個破和約——他們摩拳擦掌等了十二年了。」

「星辰的各位,無論是君王,貴族,還是平民,听好了!」

「星辰,還有埃克斯特。」

「西陸的盾與刃之間。」

「戰爭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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