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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8 最後的夕陽

梅栗早已入睡, 整棟屋子都安安靜靜沉在黑暗里。

一點晦暗不明的月亮躲進雲層,朱利安看不太清面前的景物,好一會兒才模索著來到屋門前。

他的喘息聲很大, 刀也拿的不太穩。

屋門是木制的,里外兩層, 都從里面拴上了。

朱利安嘗試著用刀去撬, 因為沒經驗又看不清楚,撬了一會兒也沒能撬開第一層。

就在他猶豫著是不是算了的時候,忽然, 啪嗒一聲, 門栓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朱利安嚇了一跳, 他以為自己被發現,慌張之下扭頭就要跑。

他跑得太快, 眨眼跑到院子里,正要翻牆,不自覺扭頭看了眼, 見到門邊立著一道穿白色睡裙的女人,上半身隱沒在陰影中看不清晰, 似乎正靜靜地望著他, 一雙在黑暗里發亮的眼楮, 就像是之前在樹林里窺伺他的貓頭鷹。

朱利安忽然間一個恍惚, 停下了動作。

他被迷惑了一般, 竟然扭頭走了回去。

站在門邊的女人伸出手, 朝他張開雙臂。神情略顯呆滯的少年只感覺自己看見了母親,母親沒有去世,母親站在家門口呼喚他回家。

他從來不是個听話的孩子,喜歡四處去玩, 不耐煩待在家里听著母親嘮叨,還經常嫌棄她。

但是此時,他看著站在門口的「母親」,只覺得滿心都是濡慕,不管「母親」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他一步步走向屋門,表情越發木然,動作也越發呆滯,一停一頓地走向那雙消瘦白皙的手臂,走進黑暗里。

咚——

手中的刀無力滑月兌,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

門扇輕輕合上,掩蓋了他的背影。

咚——

梅栗被一聲炸雷般的鈍響給驚醒了。她有些迷茫地听了一下,又不確定剛才那一聲響到底是真的還是做夢。

她翻了個身,想要繼續睡,可是胸口好像悶著什麼東西一樣難受。

她起身走到桌前喝水,隨意從窗戶看了眼外面。

月亮掛在雲層邊緣,比入睡前更清晰一些,照著底下的花園,有一大叢金雀花好像被人踩了,倒伏折斷在一邊。

梅栗︰「???」我好好的金雀花怎麼被人踩斷了,有森林里的動物跑進院子里了?

想到剛才那一聲半夢半醒間听到的咚響,梅栗警惕起來。該不會,是有賊吧?

她在這里住了快一年,最開始還是警惕的,但是後來發現屋里有個鬼魂,外面森林里到處是妖精,時不時還有個沼澤怪物在屋外徘徊,漸漸的她也就不太注意防備人了。

因為根本也沒人過來。

暗罵自己松懈,她拿上放在屋里的鏟子,推門出去。

佩格夫人的房間門開著,她並不在里面。

發現這一點,比屋里可能進了賊,更讓梅栗感到緊張。

佩格夫人出去了?為什麼?去哪了?

她拿著鏟子下樓,一樓黑漆漆的,沒有任何聲音,她在房間里和廚房都轉了轉,也沒發現黑暗里藏著什麼人。

走到大廳角落時,梅栗發現那個小櫥櫃被移開了,露出了通往地下室的門。

她盯著那扇門,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

佩格夫人該不會是進了地下室吧?

關于地下室里有什麼,梅栗做過幾個噩夢,所以她對地下室敬而遠之,不敢去窺探究竟。好奇心太旺盛可是會害死自己的。

她提著鏟子默默準備回樓上去睡覺,就在這時,她听到了兩聲痛苦的呻.吟,聲音有點變調。

梅栗的腳步又停了下來,猶豫著扭頭看那扇門,她月兌了鞋子悄聲走近,見縫隙里隱隱約約透出一點光,俯身去細听,又有細細碎碎的聲音傳出來。

「……求求你……放過我……」

隱約听到這麼含糊一聲,梅栗只覺得眉心一跳。

靠,不是吧,里面在搞什麼犯罪活動嗎?

雖然不想管佩格夫人的秘密,但是里面好像在殺人啊?!

因為瑪吉大嬸而對佩格夫人懷疑起來的梅栗,一下子聯想起了不好的畫面。

她沒再猶豫,一把拉開地下室的門——

和她想象中漆黑陰暗的地下室完全不同,這底下更像是另一個空間。上百根金色的柱子連綿出去,閃爍著柔和金色的光芒,像是一片長在地下室里的森林。

地面上鋪著許多白色鵝卵石,一個清澈透明的水池就在柱子中間,而佩格夫人赤身坐在池邊,睡裙掛在一側。她紅色的長發濕潤,好像正在洗澡,一手還拿著一個紅色的隻果咬了一口。

一群日光妖精月夜妖精以及其他不認識的妖精,圍在她身邊翩然飛舞,姿態友好,那副場景美好的就如同童話里的畫面。

一時沖動的梅栗站在那,看見妖精們和佩格夫人一同轉過頭來看自己,不由對這個現狀感到尷尬又疑惑。

這……這是怎麼回事?剛才听到的那個聲音呢?她又悄悄看了眼四周,仍是沒看到哪里不對。

一群小妖精圍在佩格夫人身邊,對著突然闖入的她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沒穿衣服的佩格夫人漠然地盯著她,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一個誤入別人澡堂的變態。

梅栗︰「……不好意思,听到一點奇怪的聲音,您繼續洗。」

佩格夫人這是什麼毛病,半夜不睡覺在地下室洗澡,不是白天什麼東西都不吃嗎,晚上自己偷偷吃隻果,還有地下室住著那麼多小妖精她怎麼不知道?

她又到底是不是女巫?

這個世界她不知道的東西看來還太多了。

梅栗默默扭頭往回走,關上了通往地下室的門。

在她關上地下室的門之後,地下室里那美好如童話的場景,慢慢褪色變化。

——

佩格夫人拿在手里的「隻果」變成了一顆鮮紅的心髒;

清澈的水池變成了鮮紅散發著腥氣的池水;

掛在一旁的睡裙是朱利安被剖開胸口的尸體;

而那些鮮活的妖精們,此時一個個都成為了死狀淒慘的干癟標本,被絲線穿著吊在空中,用一雙雙暴突不甘的怨恨雙眼,瞪視著佩格夫人。

掛在一邊的朱利安尸體滴滴答答往下淌血,血水滴在池子里,隨著鮮血的流失,朱利安年輕的容貌也慢慢老化。

佩格夫人隨手撩起鮮紅的池水,用這水梳洗頭發,逐漸枯干的發便慢慢恢復了從前的光彩。

她吃完了手里的「隻果」,嘴唇被染成紅色,孱弱薄削得快要變成紙張的身體也稍稍豐盈。

黃昏時分,夕陽將天空染成金黃色,一道人影匆匆從小路跑過來。

梅栗站在家門口的山坡前遠遠看見了,眺望了一會兒,見那人影和她招手,才確認那是赫莎。

快要入夜了,這個時間她本來不應該來這里的。

「怎麼了,赫莎,你怎麼現在跑過來?」梅栗疑惑問,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朱利安失蹤了,梅莉你知道嗎?」赫莎語氣急切。

「什麼?」梅栗抓了下手里的圍裙,猜測道︰「朱利安失蹤,你們在找人嗎?我跟你去看看。」

看來情況很危急,如果不是這樣,赫莎也不會這個時間跑過來。

赫莎忙把她攔住,神情焦急,「梅莉……你最好還是不要過去了。」

梅栗心中一沉,一下子明白過來。她和朱利安才起過爭執,現在口口聲聲說她是女巫的朱利安失蹤了,這情況對她很不利。這可不是個講究證據和法律的世界。

「他是真的失蹤了嗎?是不是躲藏到哪里去了?」梅栗第一反應就是朱利安那小子故意躲起來想嫁禍她,但是隨即她就想起昨晚上那仿佛錯覺般的一聲哭求。

她當時以為自己幻听了,可越想越覺得古怪,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現在,她腦子里一個激靈,猛然發覺那聲音仿佛有點像是朱利安的。

她和朱利安不熟悉,也不敢肯定,只是越發難以安心。

見她神色難看,赫莎抓著她的手,語速很快地說︰「布魯斯大叔今天找了朱利安一天都沒能找到他,又想起瑪吉大嬸的事,他和市集里許多人都說好了,如果今晚還找不到朱利安,明天就帶著人過來這里搜查!」

「他們太激動了,說不定會做出過激的事情。」

梅栗眼皮一跳,如果真像她想的那樣,地下室有問題,那她的下場幾乎能猜到——說不定會被燒死,也可能直接亂棍就打死了。

「我是來提醒你做好準備的,你千萬要小心。」赫莎還在真心實意為她擔憂。

梅栗看一眼身後的屋子,夕陽快要落山,最後的一抹余暉照在牆面上,金色褪去,留下一絲如血的殘余,有些不詳的意味。

她拉住赫莎,將她帶離那個屋子,按住她的肩膀,「赫莎,听著,你現在趕緊回去,晚上不要出門,也絕對不要再來找我!」

赫莎看見她肅然的神情,有點被她的凝重嚇到,只好點點頭。

梅栗模模她的腦袋,「好姑娘,快回去吧,路上小心,記得我的話,一定不要再來找我了,我肯定會沒事的!」

赫莎提著裙子跑了,梅栗站在山坡上,看到她的身影追逐著最後一抹太陽的光芒,心中說不出的沉重。

她沒有回到花園,而是走向森林里的沼澤。她想再去看一看地下室,不過在那之前,她要先去找沼澤怪物,有他在,至少她會覺得安心一點。

赫莎快步往前走著,眼看快要走過那一道白石矮牆,忽然身後有人喊她。

是梅莉,她又追了上來。

「梅莉?怎麼了?」赫莎見她朝自己招手,要自己過去,頓了頓,還是扭頭跑了回去。

「赫莎,我覺得害怕,你今天能不能陪我一晚上?」梅莉祈求地看著她,「我們是朋友,你會陪我的是不是?」

……

最後的夕陽徹底消失了。

赫莎走在「梅莉」身邊,被她牽著,走進了那座花園房子,消失在漆黑的門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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