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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渾身無力的張本民被送了回來。他一直在小黑屋里,沒的吃喝。

接下來幾天中,秦義總是把自己的份餐留一半給張本民。面對這樣的「加餐」,張本民也不客氣,快速恢復體力很重要。

「真的謝謝!」秦義看著張本民的眼楮,直達內心。

「好歹也朋友一場,說什麼感謝。」張本民微微抬頭,輕輕嘆息,似是自語道︰「每個人,無論處在何種環境中,都不應該放棄除惡扶弱的正義之心,面對邪惡、不公,要有勇氣說不,更要有勇氣站出來。如果每個人都是正義的化身,那種美好無法想象!」

「看來你跟我一樣,太理想主義了。」秦義搖頭嘆笑,「所以,可能我們都比較容易憤怒。」

「哦?那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憤怒。」

「我的憤怒沒法平息。」秦義猶豫了一陣,道︰「我家在就業一條街頭上有個小門面,爸媽一直做面點小吃,生意還很不錯,雖談不上大富大貴,卻也小有滋潤,一家其樂融融。然而就在前幾個月,有人找上了門,要買我家的門面房。爸媽當然不同意,當即表示沒有商量的余地。後來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一幫人沖進店面,將爸媽一頓暴打。我爸傷得最重,尤其是氣不過,很快就垮了,三個月時間,竟抑郁而終。」

「沒報警抓人?」

「報了,人也抓了幾個,但跟沒抓一樣,就拘留了一個,其他的都放了。」

「都出人命了,只是拘留不判刑?」

「對方的後台很硬,請了大律師又走了關系,做了傷情鑒定,讓人不可思議的,竟然連輕傷都沒構成,于是得出結論,說我爸的死因不是被打。」

「沒朝上面部門反映?明顯是徇私枉法嘛!」

「去了,沒用。對方又派人找我媽進行威脅,說如果再折騰,下一步失去的就是兒子。那對我媽來說是特別致命的,所以她選擇了屈服。」

「你選擇了反抗?」

「是的,而且很直接,我找到了對方的老板,捅了他!」

「死了?」

「沒,只是輕傷。」

「輕傷?」張本民一愣,隨即恍然道︰「他們肯定又做了手腳,加重你的罪責,所以你才被投進重刑犯監室。」

「隨便他們了。」

「不能不當回事,你知道在這里等待宣判意味著什麼?起碼要十年徒刑以上,到死才封頂。」

「現在我一點都不在乎,反正只要能活著出去,就會拼盡最後一口氣,繼續向他們復仇!」

「這麼堅決?」

「人活著總得為點什麼,況且我這還是不共戴天之仇,哪能放得下?」

「我欽佩你的血性,是條漢子,但有時候不得不量力而行,否則只能是無謂的犧牲,除了給家人帶來更多的痛苦,沒有其他任何意義。」

說到家人,秦義哭了,很傷心,「我是獨生子,現在就還媽媽一個親人,她的情況很糟糕。在我爸出事後到死的幾個月里,她也幾乎垮了,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我就是實在看不下去,才找對方老板算帳的。」

「你該多想想,不管你媽現在有多麼糟糕,可她畢竟還有你,所以你得好好活著,別再做傻事了,不管判幾年,只要命還在,你媽心里就有盼頭、有指望!」

秦義兩手抱腦袋,眼淚嘩嘩地流著,過了半天,點了點頭。

張本民很高興,又做了件善事,真是有種發自內心有種滿足感。的確,將死之時,性更善。

將死?想到這兩個字,張本民突然很恐懼,其實他一直心存期許,希望在檢察院或是法院的環節,能夠不支持他「錘殺」永博公司女會計的事實,因為那畢竟是造假。

但是很快,這個念頭被發生在秦義身上的現實擊得粉碎。

秦義被提審,回來後一言不發,他被扣上了搶劫殺人的帽子。

「搶劫殺人?!」張本民驚愕了,「對方到底是什麼人,這麼厲害?」

「有錢人。」秦義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永博公司知道吧?」

「你,你說什麼?!」張本民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停了半天,瞪著眼道︰「你的事,跟永博公司有關系?」

「是的,永博公司要在我家店面那地方開一家綜合賣場,旁邊的門面都談好了,就剩我們家不同意,所以才用上了見不得人的套路。」

「那你捅得是誰,肖勇波?」

「當然是他,他是幕後大老板!」秦義說到這里也面露驚異之色,「凌哥,你認識肖勇波?」

「談不上認識,但我的事跟他也有關。」張本民說完這話,思忖了下,覺得也沒有必要向秦義隱瞞太多,便把遭遇的一切,詳詳細細地都說了,當然,手上的人命沒有說,只是說被冤枉錘殺了女會計。

「看來肖勇波真的是太狠了!」秦義咬牙切齒地道,「我真恨自己無能,那一刀沒把他給捅死!」

「那些就先別想了,還是多看看眼前。」張本民緊皺著眉頭,「你的罪名是搶劫殺人,不是殺人搶劫,應該不會是死刑,死緩差不多。」

「死緩得多少年?」

「好好表現,二十年吧。」

「還好。」秦義垂著腦袋道,「四五十歲也不算老,只是很有可能沒法見到我媽了,不過那也好,沒了任何顧慮,便能放開手再做次硬漢!」

「以後的事說不準,或許那會肖勇波早就不在人世了,那種人仇家多,沒準哪天就會不明不白地死掉。」

「也是。」秦義點點頭,道︰「你呢,你有什麼打算吧。」

「我哪有什麼好說的,現在只能是坐等判決結果。」

「沒有抗爭的余地?」

「有,他們嫁禍給我的凶器在我手上,只要我不說,物證就不齊全。」

「還真是,剛才你說了,從派出所逃走的時候還拿走了那把錘子。」

「我把錘子丟在城南高架立交下第十根柱子旁的一叢灌木里,那是我唯一的希望。」張本民嘆了口長氣,「不過我並沒有多少信心,肖勇濤他們就是想置我于死地,怎麼會善罷甘休?不就是把錘子嘛,他們完全可以再弄一把出來。」

「可能性也不大,雖然錘子好找,你的指紋也不難弄到,可是到哪兒弄那女會計的血?我就不信他們能算計到那一步,保存一份血液用于造假。」

秦義說的話有些道理,多少也給了張本民點鼓勵和希望。「他們要是真想得那麼遠,我也認了。」張本民搖頭苦笑著。

「不會的,如果是那樣,你還能安穩地呆在這里?可能早就被提審公訴了。現在之所以等待,可能他們正在想別的法子,補充別的證據。」

確實,那種可能性存在,但並不見得是好事,張本民意識到,胡家和肖勇波那邊擺明了就是要把他往死里整,不惜等待時間。

這一刻,張本民有點萬念俱灰,看來真的沒有什麼希望了。

「張本民!」突然間,獄警在門口喊了起來。

張本民一驚,要提審了?

「有人見你!」獄警打開了門。

現在是補充偵查階段,除了律師,沒有人能見,難道沈時龍又派律師來了?張本民忍不住一陣激動,然而,當見到來人時,大失所望。

來人是一個陌生男子,戴著黑框眼鏡,像個知識分子。一番自我介紹後,張本民才知道陌生男子是被他救下的小女孩的爸爸,叫包達。

「我沒什麼能耐,只是個小職員,在執教中心當老師,這會能跟你說話,是費九牛二虎之力才走上了關系。」包達扶了扶眼鏡,「我的意思是,沒法幫你月兌離困境,但即便如此,還是應該來向你說聲謝謝!」

「用不著感謝,當時情況緊急,我想不管是誰,只要有能力,都不會見死不救的。」

「但發生在你身上,真的難能可貴。如果不是因為救我的女兒,你現在可能不會在這里。」包達很真誠地看著張本民,「我確信,你是好人!」

「無所謂了,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張本民低頭一嘆,隨即抬頭,道︰「不過我要謝謝你,武老師,在這樣的時刻,你能來看我,並相信我是個好人。」

「我打听到,你母親還在,只不過現在不在春山,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會盡最大努力照顧她。」

「謝謝你的好意,你就別牽扯進來了,那不是什麼利索的事情。」張本民對包達微微一笑,「你的到來讓我得到了不少安慰,這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足夠了。」

包達抿了抿嘴唇,又說了聲「謝謝」,搖頭嘆息著離去。

這件事讓張本民頗為觸動,他感覺到了一絲人世間的溫暖恩情,但是很快,無情的現實又將他一片片撕裂開來。

第二天,張本民被提審,辦案人員試圖引導他就範,甚至把法院的宣判材料內容都搬了出來,從心理上施加壓力。

張本民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有理有據地適時反駁著,但是所有的努力沒有絲毫效果,他很清楚地記得,辦案人員說案子已經定性為惡性凶殺,作為犯罪嫌疑人的他「犯罪事實確鑿,手段極其殘忍,罪行極其嚴重,社會危害性極大,不足以從輕處罰。」

這意味什麼?接下來的宣判,無非是一審判決故意殺人,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張本民無力地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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