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高虹芬宿舍,張本民心情復雜,不想傷害往往會帶來更大的傷害,現在是時候該和她做個徹底的了斷了。
盡量走偏道,行人不多,相對來講要更安全一些,但張本民總有種被喊打的擔心和恐懼。事實上,沒有人會在乎誰是誰,誰都不願相信自己的運氣會那麼好或那麼壞,能在街頭踫到他這個潛逃的危險「殺人犯」。
開門的高虹芬見到張本民愣了一下,馬上就抱住了他,渾身顫抖著哭起來。
「我沒殺人。」張本民說。
高虹芬用力點著頭,「我知道,我知道的。」
「弄點飯給我吃。」
「你想吃什麼?」
「只要是飯,什麼都行!」
高虹芬煮了一碗雞蛋面,看著張本民狼吞虎咽很心疼,「慢點,太燙了。」說完,重新拿了兩個碗,不斷把面挑出來涼著。
張本民突然放下了筷子,哭了。
「怎麼了?」高虹芬問。
「我他娘的終于搞明白了,以前帶你弟和孫余糧到屏壩街上吃烤餅裹油條還有涼粉的時候,孫余糧為什麼會哭。」張本民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口面條塞進嘴里,邊吃邊道︰「那是因為,真他娘的好吃!」
高虹芬哭著微笑,抬手模模張本民的頭,想開口卻不知怎麼說。
「不用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張本民看著眼泡紅腫的高虹芬,知道這幾天她一直在煎熬著。
「怎麼好?我都要愁死了!」高虹芬哭出了聲。
「動靜小點,沒準你這里也被監視了。」話一出口,張本民來不及放下筷子就跳了起來,到窗戶和門邊觀察了一番。
「我已經留意過了,沒有危險。」
「你知道我會來?」
「不是很確定。」
「其實,我這次來時想跟你說……」張本民放下筷子,「我們,不能在一起。」
「什麼意思?」
「我沒法娶你做媳婦。」
高虹芬沒說話,情緒也沒有什麼波動,「說實話,我也沒想過做你的老婆。」
「可是在出事前,我是篤定的。」張本民道,「不過現在我覺得不合適了,因為我自身的原因,注定不會是安穩的一生,除去眼下的意外之災,原本還有我父親的事,為他伸冤報仇時,也會有凶險。」
「你不想把各種不安全帶給我?」
「是的,那樣會更讓我心力憔悴。」張本民嘆了口氣,道︰「還有,你我是窮苦人家出身,你是家中的老大,肩負著太多的期望。父母以你為榮,還有弟弟妹妹,他們視你為驕傲。如果你飄搖了起來,相當于是摧毀了他們的精神支柱。」
「也許是吧,人畢竟不能只為自己活著。」高虹芬道,「有時想想家人,覺得自己都不是那麼重要了,只要爸媽和弟弟妹妹們高興,我就是開心的。」
「要不,怎麼說你是個好女人呢。」張本民低下了頭,「你結婚的時候,我不會到場給你祝賀,盡管那個時候,你只是我好兄弟高奮進的姐姐。」
「那個……都再說吧。」高虹芬深呼吸了下,「先說眼前的,你打算你怎麼辦?」
「出去躲一陣子,然後找機會為自己洗清不白之冤。」
「去哪兒?」
「現在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告訴你,免得你惦記。」
「好吧。」高虹芬道,「你只要記得我在哪里就行,隨時都可以回來。」
「……」張本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老家那邊,有什麼要交待的?」
「沒有。」張本民想了下,道︰「假如要有人問,你就說我沒什麼事。」
「也不跟女乃女乃說一聲?」
「不說,她一心向佛,快成仙了。」張本民道,「我知道,女乃女乃那麼做是在幫我祈福。」
「知道了。」高虹芬點點頭,「那我希望女乃女乃是神仙!能保著你!」
張本民閉上眼,尋思了一下,道︰「在離開之前,我想喊你一聲高大丫。」他放下了筷子,「那樣我就能把你種在心里。」
「嗯。」高虹芬又是一點頭,「我也想對你做一件事。」
「說。」
「打你一耳光。」
「為什麼?」
「不告訴你。」
「好吧。」張本民把臉伸了過去。
「啪!」
高虹芬真的打了,而且很用力。
張本民模著麻脹的臉,一時間有點犯傻,「你,你來真的?高大丫?!」
「是的。」
「哦。」張本民點著頭,「如果你有恨,就再來一下吧。」
「一個就夠了。」高虹芬堅強地抿了抿嘴,「你什麼時候走?」
「等會就走,必須趁夜里。」
高虹芬起身走到衣櫥錢,拿出個信封,「這錢你拿著,不用還。」
張本民沒說話,伸手接過,掂了掂,裝進了口袋。
沉默。
千言萬語,化作無聲的相擁。
「就這樣吧,高大丫,再見了。」張本民沒法再逗留下去。
一切,都很悲傷。
一切,也很平靜。
似乎沒有不舍,也沒有一步三回頭。只有一個孤獨、陰郁、執著的背影,出門後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很快,房間里傳出了傷徹心扉、壓抑很久了的哭聲。
那個影子又出現了,不過沒有進門,只是形如枯槁地默默站立,听了一陣,方轉身離去。
張本民哭了,但很快就抹干眼淚,他怕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畢竟接下來的日子還需要太多的勇力。
依舊向南而行。
出了城區,站在一處高坡上,回望燈火闌珊的縣城,張本民很是感觸,他握了握拳頭,算是一種宣誓,然後走下高坡在路邊躲著,等待出城的貨車。
扒貨車上高速,到服務區尋找機會搭車去市里,這就是眼前的打算。
差不多半個小時過去了,貨車還沒出現,可兩輛疾馳的汽車卻像瘋了一樣從遠處竄過來。後面一輛馬力強勁,在張本民不遠處將前車逼停。前車停後,里面鑽出一個人,跌跌撞撞地朝他剛才立腳的高坡上跑去。幾乎同時,後車里出來兩個大漢,緊追過去。
半坡之上,逃跑的人便被拽住。光線不是太強,看不太清具體的廝打,但張本民能听到哀嚎聲。打打殺殺的事還是躲遠點,他準備往南多走幾步,免得沾上。可就在這時,一個人從坡上翻滾了下來,在他前面幾米遠的地方停住。
「幫,幫個忙,報警……有人追殺我。」那人有氣無力地說。
擱在平時,怎麼幫都無所謂,救人于危急中嘛,可如今的張本民卻有些無能為力。「我不能見警察。」他說。
「兄弟,伸把援手……」
咿,這個聲音好像有點熟悉!
疑惑間,張本民上前兩步,剛好借著過路車的燈光,看到了流著鼻血的孟盛強。
「強哥!」
「是……是你?!」孟盛強也認出了張本民。
這時,坡上的兩人已追了下來,前車的駕駛員也推開車門走出,齊齊向這邊靠近。
張本民趕緊扶起孟盛強,「到前面的綠化帶里,那里好周旋!」
孟盛強隨著張本民一瘸一拐地沿著路邊向南疾走,同時費力地掏出把匕首防備著。
「強哥,家伙還是給我吧,反正我現在要跑路,不管怎樣也無所謂了!」張本民拿過孟盛強的匕首,「你先走,我來擋一陣!」
孟盛強也不孬種,搖頭道︰「不,我留下,好歹也是二對三。」
對方最先跑過來的是司機,因為開始沒有追打孟盛強,體力保存比較好。他沒看清張本民手里有匕首,過來後便猛地跳起踹過來一腳。
張本民輕巧地一側身,順手把匕首戳進了司機的大腿。
隨著「啊」地一聲慘叫,司機跌落在地。趁這會工夫,張本民和孟盛強趁機繼續往前跑。但沒跑多遠,原先的兩個大漢趕到,他們看著張本民和孟盛強,猶豫了一下,各自掏出砍刀,雙雙撲了過來。
當下張本民來不及說話,又把匕首放到了孟盛強手里。孟盛強看了看他,也沒客氣,牢牢地攥住,盯住來人。
沖著張本民來的大漢,單臂交叉揮舞著砍刀,快速逼近。
張本民早已拿出帆布包里的小軍刀,扳出最長的刀片,防守中帶著攻勢,小碎步向後退著。
盯著大漢的砍刀,在落到最低點的時候,張本民迅速前沖一步,刺出手中小刀。大漢一看,來不及揮起砍刀,連忙向後一撤身,躲過。
這種情形當然要跟進,否則大漢再揚起砍刀又將佔據優勢,畢竟一寸長一寸強。張本民只有充分發揮一寸短一寸險的作用,一個高彈跳,同時伸出手臂,再次出手。
大漢眼見不妙,連忙持續後退,以避開張本民的追擊,同時又對他揮起了砍刀。
不過,張本民的出擊不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高彈跳後,他在空中身體一個前傾,把大漢後退騰出的安全空間完全擠壓掉,然後手臂一伸,便把小刀片準確地扎在了大漢揮刀的手臂上。
準確地說,落刀的位置是三角肌和三頭肌的接合處,此處受傷破壞性較大,影響胳膊平舉。大漢想再揮刀,卻抬不起手來。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張本民抖起左手,迅猛地在他的喉嚨上來了個有力的擊打。
大漢看上去像哽噎了一下,「嗷」地一聲,然後單手捂著脖子癱軟下來。張本民來不及多看他一眼,立刻向孟盛強奔去。
此時的孟盛強已招架不住,只是虛張聲勢揮動著匕首,疲于逃竄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