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權傾一時的金議政果如是想麼?」李瑢有些不信。
「形勢比人強,」李賢老淡淡道︰「金宗瑞大勢已去,他若再作非分之想,豈不自蹈死路?」
「唔,有理,」李瑢目光一閃,「現在朝中最具有實力的人物是首陽大君李,你所指的人不會是他吧?」
「君上認為還會有誰呢?」李賢老道。
李瑢臉色微微一沉,「他可是本君的二哥,王上已將朝鮮各道的軍權交予他,還會在乎本君掌握的這點兒權力麼?」
「君上所言甚是,」李賢老面色平靜的說道︰「不過君上別忘了,我朝向來是以文制武。看似首陽大君抬升了地位,但卻失去了咸吉道的兵權,而其它各道兵馬節制使並不是他的舊部,只是表面上听從首陽大君節制而已」頓了頓,放緩了語調,「要知道首陽大君可是比君上您勤政多了,連王上都對其頗為贊賞呢!」
李瑢渾身一震,默然不語。
「君上,」李賢老繼續說道︰「朝內對你不滿的朝臣大有人在,如今王上也對你頗有微詞,你可要步步小心啊!」
李瑢嘆息一聲,目光變得有些復雜。
「小人告退!」李賢老不再多說,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漢陽城外的一處莊園,金宗瑞頭戴程子冠,一身白色儒服,手持一本《朱子語類》,一邊翻看一邊對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李賢老說道︰「這麼說,李瑢現在的處境有些不妙了?」
「是的,大人,」李賢老說道︰「王上讓其閉門思過,暫停處理政事,領議政皇甫仁、右贊成李穰、兵曹判書趙克寬等人正醞釀向王上陳請讓大人您復出」
「不可,」金宗瑞放下手中書卷,皺起眉頭說道︰「這樣一來豈不讓王上認為是我在幕後操縱以謀求復出?不可,萬萬不可!」
「可是如果王上將國政再交予首陽大君處理的話」
「不會,」金宗瑞很肯定的搖了搖頭道︰「王上是不會這樣做的,他是不會讓李一個人坐大。」
「但安平大君已失去了王上的信任,」李賢老蹙起額頭說道︰「能夠有資格代替王上處理國政的只有李和大人您了,您如不出面,那麼李就將獨攬大權,到時一切可都晚了。」
「賢老啊!」金宗瑞嘆道︰「王上的心思你到現在還沒揣摩透麼?縱然是自己的親兄弟他也是不會完全信任的,否則就不會讓首陽大君和安平大君同時位列朝堂了。李瑢是什麼人,是一個只會尋花問柳、縱情山水的浪蕩宗室子弟,卻被委以處理國政的大權,分明就是借他來分李之勢。王上用言語對其進行敲打,再冷落上幾天,還會重新對他委以重任的,這一點你不必有絲毫懷疑。」
「那大人您的復出豈不遙遙無期了麼?」李賢老憂慮道。
「賢老,你太心急了,」金宗瑞微微搖首,「你能設身處地為老夫著想,老夫很是感激。不過你也要學會審時度勢才是,老夫是待罪之身,不好好隱沒一段時日,怎能消除王上的戒心?至于國政大事上
,就讓李瑢去折騰吧,待局面不可收拾時,便是老夫復出的機會。不過老夫復出的事你不能提,皇甫仁、李穰、趙克寬也不能提,其他朝臣更不能提,否則便是害了老夫。」
「這」李賢老不解,「大人您這是何意?」心說朝內沒有人替你說話,豈不堵死了你的復出之路麼?
看著他有些茫然的神情,金宗瑞嘴角微微一掀,「賢老啊!你要知道,在王上面前提議讓老夫復出的人除了安平大君之外,別人都不合適。」
李賢老聞听瞪大了眼,「李瑢?他會在王上面前替大人您說話嗎?」
「以前不會,可今後就難說了,」金宗瑞乜了他一眼道︰「之前他雖對老夫深惡痛絕,但老夫與他之間並沒有什麼大的過節。至于他會不會在王上面前替老夫說話,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大人的意思是讓小人去影響李瑢?」李賢老目光一亮,「並讓他向王上開口提議大人您復出的事?」
金宗瑞微笑不語。
「小人明白了,」李賢老道︰「小人知道該去怎樣做。」說著深施一禮,轉身欲走,又被金宗瑞叫住。
「賢老」
「大人還有何事?」
金宗瑞將手中那本《朱子語類》遞向了他,「這本朱子的書你拿去好好研讀一下,對你是很有好處的。」
「是。」李賢老珍而重之的接過。
「上面所講格物致知何解?」金宗瑞問道。
「回大人,便是窮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事故。」李賢老自小讀聖賢書,對程朱理學一類的儒家經典爛熟于心。
「嗯」金宗瑞點點頭,「讀聖賢書,最重要的便是要通事故,學不能致用的話,書又讀來何益呢?」
「大人說的是,小人銘記于心。」
「記住!」金宗瑞又告誡道︰「過猶不及,做事要恰到好處,不然就會害人害己。」
「是。」
金宗瑞擺擺手,「去吧,回去後不要將我的名字隨意在李瑢面前提起,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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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陽,漢江碼頭。寧祖兒正逐一打听各船船主以及船行信息時,一名僕役打扮的人過來問道︰「請問您是寧祖兒寧公子麼?」
寧祖兒一怔,隨即道︰「正是,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沒有多說,只道出一局,「請寧公子隨小人來,有人想要見您!」不待他再問,轉身便走。
寧祖兒猶豫片刻,便跟了過去,手不自覺的模向腰間。
那人步履沉重,不像是身有武功的樣子,但寧祖兒仍然不敢大意,仔細觀察過往行人以及周圍情勢,以免遭人暗算。
那人領著寧祖兒轉過幾道窄窄的巷子,來到一間茶寮里,這里人來人往,多是碼頭上討生活的人。可角落里坐著的一人吸引了寧祖兒的目光。
他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面皮白淨,頭戴黑笠,身上的長衫是用細綢做就,與其他人
的粗布短衣形成極大反差。
只見領著寧祖兒進來的那人徑直走到他面前,深深一躬,「公子,他來了。」
那公子點點頭,向寧祖兒頷首致意,寧祖兒行至他面前坐下後道︰「不知公子如何稱呼?為何讓人帶我前來?」
那公子拱了拱手道︰「我姓鄭,單名一個悰字」
「鄭悰?」寧祖兒一愕,當即明白了,這或許是跟平昌郡主有關。
鄭悰見他臉上微微變色,遂道︰「寧公子想必也明白我命人請你前來的原因,不錯,我正是平昌郡主未來的夫婿鄭悰。」
「鄭公子,」寧祖兒收攝心神,平心靜氣的說道︰「我與平昌郡主之間沒有什麼,請你不要誤會!」
鄭悰眼角微微一翹,「看來寧公子知道我想要問你什麼,所以才急于解釋的吧?」
「寧某問心無愧,」寧祖兒眉宇微皺了一下,「如果鄭公子沒有別的事,寧某這就告辭。」說著站起身欲走。
「寧公子且慢,」鄭悰叫住了他,「我此番把你請來並不是興師問罪的,你不必急著走。」
「那鄭公子究竟何意?」
「寧公子這幾日一直在碼頭上轉悠,可是想尋船出海?」
「唔鄭公子早已注意寧某的行蹤,不知意欲何為?」
「寧公子不必緊張,我並無惡意,」鄭悰臉上擠出一絲笑意,「我不過是想幫你罷了。」
「幫我?」
「不錯,」鄭悰點點頭道︰「寧公子如想乘船出海,我或許能夠幫你這個忙。」
「你為什麼要幫我?」寧祖兒目光盯著他道。
「為了平昌郡主,」鄭悰說道︰「她現在已被王上禁足在宮中,形同囚禁,這其中原因,想必寧公子比誰都要清楚吧?」
寧祖兒默然。
鄭悰見他不說話,繼續道︰「或許寧公子與郡主之間真的沒有什麼,但因為寧公子,郡主與王上之間已生了嫌隙,這應該也不是寧公子想要看到的。」
「所以鄭公子想要幫我,」寧祖兒看著他道︰「只要我乘船出海,從此離開朝鮮,就會絕了郡主之念,是麼?」
「不錯,」鄭悰說道︰「如此一來,對王上、對郡主、對我、對寧公子都好,不是麼?」
「你不恨我?」
鄭悰吐出一口氣,「縱使我恨你,也是要幫你的。郡主要是因為你鬧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不但讓王上蒙羞,我鄭家也無顏立于朝堂之上了。」
「有道理,」寧祖兒目光一霎,「鄭公子想要如何幫我呢?」
鄭悰聲音微微一沉,「我可以幫你找一條船,但你必須答應我三天之內離開朝鮮。」
「三天?這未免太倉促了些。」
「寧公子難道想要長久待在朝鮮麼?」鄭悰臉色一變。
寧祖兒搖搖頭,「我是一定要離開朝鮮的,不過三天太急了些,乘船沿漢江而下,要路過江華島,如何通過是一件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