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香不答,朱祁鎮只覺兩耳邊風聲呼呼直響,也不知原香背著自己跑出了多遠。末了,當她停下飛奔的腳步,朱祁鎮睜眼四望時,黑魆魆的夜幕下是如牆一般的參天大樹。
「朱公子,我們歇一會兒再走。」原香微微喘息了一下說道。
「啊呀!」朱祁鎮抱著腳踝一聲痛呼,「我的腳好像斷了。」
「讓我看看,」原香俯去,在他的腳踝處揉捏一番。
朱祁鎮只覺自己的腳踝在一雙溫軟的縴手觸踫下舒服之極,不一會兒感覺一熱,疼痛大減。
「如何?還疼麼?」原香的眸子霎了霎問道。
「好多了,」朱祁鎮目光盯著她,「你會武功?」
「嗯。」原香沒有回避他的目光,點了點頭。
「你接近我,是刻意的麼?」
原香微搖螓首,面色平淡的說道︰「你為什麼會這樣問?」
「在別失八里城,你還是一個失去父親的楚楚可憐的女子,」朱祁鎮說道︰「我很難想象將那時的你跟現在的你聯系起來。」
「你懷疑我對你別有用心?」原香輕聲一笑,「那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是呀,為什麼?」朱祁鎮斂去目光,他現在不過是一個漂泊無依的普通人,過去雖然是皇帝,但現在不是了。只頂了一個太上皇的頭餃,卻沒什麼用,連大明也回不去,只能流落異鄉。說起來自己的確沒有讓人別有用心的價值。
「別失八里城的那個去世的老人確實是我父親,」原香動情的說道︰「不過是我認的義父,因為他救過我,所以我甘願為他養老送終。義父他生活拮據,沒有安葬自己的費用,好在朱公子傾囊相助,使我義父能夠入土為安。因此我心里暗暗發誓,要服侍朱公子一生,倒不是有意隱瞞我會武功。」說著眼中流下兩滴晶瑩的淚珠。
「我不過是隨便說說,你千萬不要往心里去呀!」朱祁鎮心中一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我現在剖白心跡,」原香抽泣道︰「真的沒有對朱公子別有用心。」
「當然當然,我不過是一普通人,怎麼值得別人處心積慮的接近我呢?」
「朱公子只要不誤會原香,我就心滿意足了。」
「方才是我亂說,你千萬不要往心里去。」朱祁鎮道︰「你不顧危險將我救出來,我不該對你說方才那番話的。」一拱手道︰「對不起。」
「朱公子不必向我道歉,這樣會折殺原香的,」原香話音一轉,「如今朱公子已經月兌險,不知準備往哪里去。」
「是呀,我要去哪里好?」朱祁鎮的眼神有些迷茫,回大明麼?自己弟弟朱祁鈺已登基為帝,處心積慮不讓自己回來。而不回大明,自己又能去向哪里呢?一時頗為躊躇。
「太上皇若拿不定主意,就隨我去苦兀島吧!」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自上方響起。
原香和朱祁鎮一驚,抬眼看去,只見頭頂的一根樹枝上站立著一人,在星光照耀下,隱約可以看到他臉上的大致輪廓,不是紀欣是誰?
寒光一閃,原香抽出利
刃,將朱祁鎮護在身後。
紀欣目光一閃,如長了翅膀的蝙蝠從樹上一躍而下。
「真沒想到,你會從肯特汗山一直追到這里來,」他目光逼視著原香,「你真的以為這個人回到大明後還能當皇上?別做夢了。」
原香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不發。
「要不是我在可木城放了幾把火,你會帶著他這麼輕易的離開麼?」紀欣冷冷說道︰「把他留下,我會讓你離開。」
「你想留下他,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紀欣嘿嘿一笑,「你武功不錯,不過還不是我的對手。我會給你三息的時間,再不走,就別怪我不給你機會。」
「不必了。」原香最後一個字咬完,手中利刃卷起勁風向紀欣狠狠劈了過去,像是生生要把他劈碎。
「 擦——」利刃砍斷了一根手臂粗細的樹枝,而紀欣的人已不見了蹤影。
「我說過,你不是我對手。」紀欣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我可以讓你三招,三招過後你就在沒機會」話還未說完,原香的刀以更快的速度向後一旋,刀尖已挑至他眼前。
紀欣微微一驚,衣袖一拂。
「鏘——」的一聲,勁風激蕩,兩人的身影都向後退去。
「好厲害的刀法,」紀欣的眼楮微微一眯,「你是薩喀巴的弟子麼?」
原香不答,身形略退,又閃電般的向前一彈。刀鋒斜劈而出,直取紀欣的咽喉。
紀欣袖子一甩,「當——」的一聲一只袖子封住了她的刀鋒,另一只袖子拂向她的面門。
出招之快,讓原香意想不到,心中微微一驚,向後一個倒翻,拿樁站穩。
可還未定住神,紀欣的人便到了她的面前,雙袖卷向她脖頸。
「欻——」原香刀剛劃出,卻被紀欣一只袖子卷住,另一只袖子挾著勁風纏向她後頸。
原香不退反進,干脆撒手撤刀,整個人撞向紀欣,雙掌直擊他的胸口。
「刷——」紀欣袖子一收,人也撤向一邊。
「不錯,」他微微點頭,「你不顧自身安危,欲與我拼個兩敗俱傷,便是料盯我不敢與你賭這一把麼?」
「你廢話太多了,」原香目光死死盯著他道︰「總之我就是死也不可能讓你帶走朱公子的。」
「好——」紀欣話音未落人已驟起,袖子大張,向原香卷了過來。
「嗤嗤嗤——」原香縴手輕彈,數點寒星如流星般飛去。
「噗噗噗——」沉悶的聲音傳來,似乎擊中了什麼。
原香秀眉稍展,忽然覺得身後微風拂動,暗道一聲不好,剛要縱身飛躍,腰間和後背一麻,被封住了穴道。全身的勁力消失得無影無蹤。剛躍起的身形便落了下來。
「你這手暗器很少能有人躲過,」紀欣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只可惜你遇到的是我。」
「紀大人,請你不要殺她。」朱祁鎮沖過來護住原香哀求道。
「你放心,我不會殺她的。」紀欣微微
一笑,「太上皇既然喜歡她,我就留著她陪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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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京師,奉天殿。
早朝上,朱祁鈺提出了想要廢太子的事情。不過他說的很委婉,說太子朱見深資質愚鈍,又體弱多病,難以托付社稷大任。還是發到外地,當一藩王的好。
此言一出,整個朝堂如炸開了一口鍋般開始沸沸揚揚。
「皇上,太子無過錯,輕言廢立,非社稷之福,」吏部尚書王直奏道︰「太子體弱多病,好好調養就是,資質愚鈍,請一位學識淵博之人好生教導便了,怎能說廢便廢?況且太子不過才三歲,下這個結論還太早了些。」
王直一出言,很多大臣紛紛附和。
朱祁鈺面露不悅,目光轉向陳循,「陳閣老您怎麼看?」
陳循心說這皇帝的性子太急了些,怎麼剛生下個兒子就要將佷兒踢到一邊去了?這舉動未免太昭彰了些,于是朗聲說道︰「皇上,太子還年幼,而且沒有什麼出格的行為,輕言廢立對國家社稷不利啊!」
一听陳循也這麼說,朱祁鈺的臉登時就黑了,成敬眼看事態不妙,便高聲道︰「早朝已畢,退朝——」
「這個陳循,朕如此提拔他,他竟然和王直他們沆瀣一氣,真是深負朕望!」朱祁鈺氣道。
「皇上,」成敬小心的說了一句,「依老奴之見,陳閣老並非不向著皇上,只是當時朝堂上的情勢,他不好表態罷了。」
「朕提拔他為內閣首輔,難道連句話都不敢說了麼?」
「老奴若是陳閣老,也會覺得難做。」
「哦?怎麼說?」
「皇上,太子廢立乃國之大事,沒有什麼特別事情發生的話,確實不應該輕易提起啊!」
「怎麼,朕乃皇上,廢誰立誰,這個主也當不得了麼?」朱祁鈺怒道。
「當得當得,」成敬笑著說道︰「只是皇上在這件事上未免操之過急了些。」
「你為何也這樣說?」
「老奴都是為了皇上好,別無他意,」成敬道︰「老奴知道皇上是想把太子之位傳給自己的子嗣,而且李貴人也為皇上誕下個皇子,皇上這樣做也在情理之中。」
朱祁鈺的臉色緩和了些。
「可是皇上,」成敬看著他道︰「您又何必急于一時呢?今後日子還長,仔細謀劃一番再行的話豈不是更有把握?」
「什麼,這件事還需要仔細謀劃,」朱祁鈺簡直氣笑了,「這是朕的家事,還要如此麻煩嗎?」
「在皇上眼里這是家事,可在大臣們的眼中這就是國事了,」成敬壓低聲音道︰「其實在很多大臣眼中,您還是之前的那個監國,而真正的皇上還是在塞外的那個太上皇。」
「啪——」朱祁鈺一拍桌案,「豈有此理,現在已是景泰元年了,」
頓了頓,「朕難道做的還不夠多麼?朕力挽狂瀾,中興大明,難道不比皇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