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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益州將再無你的立足之地

「里面深談。」

張易之拔高音量,故意讓堂內的幾個伙計听見。

伙計倒也沒起疑,雖然要去里間有些奇怪,但三十萬貫大訂單,應當需要商討各方面細節。

裴葳蕤心中很是緊張不安,額頭也沁出冷汗,生怕面具人起猥褻的心思。

兩人慢慢繞過水晶簾,走進清幽的小室,里面有錦榻,案幾上還擺著茶具針線。

看來這是裴葳蕤的休息室。

「坐吧。」

張易之很平靜的收起匕首,淡淡開口。

見裴葳蕤繡鞋有往後挪的趨勢,他冷冰冰道︰

「在你喊人之前,我會劃破你這張臉。」

裴葳蕤杏眸睨著張易之,慢慢坐在繡墩上。

「你究竟是什麼意圖?」

她身軀如繃緊的弓弦,說話的語調也有些微顫。

張易之負手在後,端詳著她的昳麗容顏,輕聲道︰

「《玉台新詠序》有言︰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姑娘人如其名。」

「無恥!」裴葳蕤瞳色瞬間冷了下去。

都論及容貌了,此人的齷齪心思不加掩飾!

想到這,她神色有抹決然,寒聲道︰

「若敢踫我一下,我便死在這,你也活不成了。」

「哦?」張易之微訝,頗有興致的問︰「難不成你還有背景?」

那種不以為意的語氣讓裴葳蕤心生厭惡,她略帶威脅的說︰

「楊玄琰是我未婚夫,他出自弘農楊氏。」

裴葳蕤驕傲的抬了抬下巴,清冽的聲調,仿佛珠玉落地。

說完直直盯著張易之,可惜青銅面具完全遮住了臉龐,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裴葳蕤不由暗恨,此人絕對長得鳶肩豺目、囚首垢面,丑陋不堪!

人世間最粗鄙的詞匯都無法描繪此人的丑貌!

要不然一個大男人,為什麼戴著面具呢?

想到被這種人覬覦,裴葳蕤惡心到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又是哪只螻蟻?」

張易之淡淡的語氣,卻似有包含一切,冷淡中透出一股華貴之氣。

裴葳蕤聞言,又恨又氣,眼前人壓根就是一只井底蛤蟆!

在益州,連弘農楊氏都不知道?

她索性不再說話,不過剛開始的恐懼卻慢慢消散。

不知是不是面具男有意為之,兩人之間保持著一個距離,他始終沒有近一步。

這樣讓裴葳蕤心中有些安全感。

張易之踱步到窗前,窗前兩個銅瓶,分別插的是早黃木樨花和桃花。

插桃花的那個瓶子還襯著一枝海棠,枝葉那麼一修剪,花葉相映,姿趣橫生。

他輕輕撫模桃花,風輕雲淡道︰

「我也不繞圈子了,你幫我引薦一個人。」

裴葳蕤有些恍惚,面具人的背影挺拔,站在那仿佛散發著無雙的氣質,一雙手修長、骨節分明。

「憑什麼幫你?」她明眸微動,朱唇輕啟。

張易之驟然轉身,大步近前,在裴葳蕤驚恐的目光中,下巴被死死扼住。

他掐住飽滿而圓潤的下巴,表情無波無瀾道︰

「幫不幫,我只問最後一遍。」

突然變臉,對方身上內斂的懾人氣息讓裴葳蕤有種窒息感,她強忍著心悸,瞪眸道︰

「什麼人。」

張易之慢慢放下手,慵懶道︰「你的皮膚很細膩。」

裴葳蕤羞憤欲絕,目光更加深了幾分厭惡。

此人就是不折不扣的變態!

「說正事吧。」張易之盯著她,「我需要見到益州大都督府長史畢構之子畢祖。」

畢祖?

裴葳蕤神色陡然憎惡,果然是一丘之貉!

她板著臉道︰「我不認識他。」

張易之表情徹底陰沉下去,袖子又順出匕首,聲音異常森然︰

「裴姑娘,我這個人缺乏耐心,更討厭凡事以悲劇收場。」

裴葳蕤看著他,這張面具簡直是厲鬼噬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如何引薦。」

「寫一封信,約他今日游湖散心。」張易之道。

裴葳蕤 然起身,目光銳利如刀子,低叱道︰

「你既然能打探到畢祖經常糾纏我,那也該知道我跟楊郎有婚約,此舉便是敗壞我的名聲!」

「你的楊郎與我何干?」

張易之一步步逼近她,漠然道︰「何況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立刻馬上!」

裴葳蕤感受一股猶如實質性的殺機,恐懼又重新席卷全身。

她眸子內斂,涂著蔻丹的指甲深深嵌進手心。

本能的畏懼讓她不敢拒絕,若不是答應,對方隨時會暴起傷人,甚至做出禽獸之舉。

「就一件小忙而已。」張易之啞聲道。

裴葳蕤深吸一口氣,鼓脹脹的胸脯也起伏了幾下。

在張易之的目光中,她拿起案幾上的豪筆,便開始揮墨。

片刻後,裴葳蕤面無表情道︰「我讓丫鬟進來,去大都督府傳信。」

張易之接過信掃了一眼︰「別,就讓外面的伙計去吧。」

畢竟是朝夕相處的丫鬟,那她的每個微表情就會讓丫鬟起疑。

裴葳蕤蹙了蹙眉︰「我從來沒給畢祖寫過信,他一定會起疑的。」

「感情會沖昏一個男人的頭腦,會讓他失去一切理智。」張易之順勢接話。

裴葳蕤氣得牙癢癢,冷著臉跟張易之對視︰

「畢祖不認識我的字跡,所以不可能赴約,你的算盤落空了。」

張易之笑了笑,環視四周,漫不經心道︰

「看房間布置,你是淑雅文藝的女子,況且畢祖經常拿詩文糾纏你,那你應該擅長詩文,他才會投你所好。」

「所以你肯定有詩文流落出去,依照畢家的勢力,很輕易就能到手幾篇原稿。」

裴葳蕤握緊秀拳,恨不得一拳砸在對方面具上。

這可惡的猥瑣男,心機也太縝密了!

「別賣弄你的小聰明了,我不吃這一套。」

張易之說完走到門前,掀開水晶簾招呼伙計進來。

裴葳蕤眼眸接連閃爍了幾下,卻見張易之又走了回來,手中的匕首轉了一圈,輕笑道︰

「記住,匕首可沒有長眼楮哦。」

裴葳蕤眸子有著一抹憤恨之色,心中打定主意,事後要狠狠懲治他。

這時之前的伙計入內,看了看小姐,又看了看面具男。

雖然氣氛有些怪異,但面具男顯然沒有過激舉動,看來只是生意談崩了。

他恭聲問︰「小姐,什麼事?」

張易之插嘴道︰「我對貴店的信譽有些疑慮,希望找畢長史的公子做擔保,畢竟也是三十萬貫的交易,望理解。」

嘩!

伙計微驚,上下打量著張易之。

好賊子,原來是妄圖攀附權勢的鑽營之輩!

整個益州都知道畢公子愛慕咱家小姐,所以面具男通過購買絲綢,去討取畢公子歡心。

自以為猜透一切的伙計將目光轉向小姐。

裴葳蕤面對性命威脅,已經不敢反抗,將紙張遞給他,「送去大都督府。」

「是。」伙計接過後點頭,沒有絲毫耽誤,快步離去。

在他角度上想,大生意做成了他有一筆不菲的提成。

何況小姐同意了,看來也是難以抵擋三十萬貫的誘惑。

等伙計走後,裴葳蕤眉眼一片冰冷,竟嘲弄道︰

「到時候畢祖問他,他說鋪子還有一個面具男,你說畢祖會不會起疑心?」

張易之呵了一聲,笑著回復︰「多慮了,大都督府規矩森嚴,區區一個伙計是沒資格面見畢祖的。」

「你……」裴葳蕤跺了跺腳,如泄了氣的皮球。

張易之盯了她幾秒,便轉身走到窗前,打開窗子讓冷風吹進來。

「你想巴結大都督府,沒必要用這種手段。」裴葳蕤望著他的背影,開口譏諷。

「嗯。」

「你說話沒有蜀地腔調,你是哪里人?」

張易之觀賞著街道,隨意接話︰「你的心上人。」

「登徒子!」

裴葳蕤美目蒙上一層冷意,咬牙切齒。

此時面具人的形象,在她心里完全是一個極度的猥瑣男。

張易之沒再說話,裴葳蕤也懶得跟邪徒說一個字!

氣氛便僵硬下來。

過了好一會,裴葳蕤忍不住開口道︰「既然約好游湖,現在就出發吧。」

張易之轉身望著她,「現在走,待會貴店伙計找不到人,會認為我強擄你,到時候弄得滿城皆知。」

裴葳蕤小心思又被澆滅,鼓了鼓腮幫,有些心煩意亂。

一個時辰後,伙計喘著氣回來,稱信送過去了。

張易之輕輕頷首,「那我們出發?」

裴葳蕤看了看矮瘦的伙計,再看了眼窮凶極惡的面具男。

戰斗力就不是一個級別,自己若是不從,恐怕又有危險。

「嗯。」裴葳蕤臻首微點,移著蓮步走出里間。

張易之尾隨其後。

……

平靜的湖面上,一艘兩層畫舫正在悠悠飄蕩。

裴葳蕤身段較為豐腴,坐著時,衣裙緊貼著臀兒,勾勒出豐滿的曲線。

可她此時卻惶恐不安,沉下心去想,才漸漸品出端倪。

如果面具男真的想巴結大都督府的權勢,為什麼偏偏選在畫舫?

自己跟他孤男寡女,畢祖一來畫舫撞見這一幕,絕對會因此恨上他。

這樣別說依附大都督府,能逃出益州就算他命大。

依照面具男縝密的心機,此人不可能忽略這一點。

所以不是為了獻媚畢祖,而是……

殺畢祖?

想到這,裴葳蕤臉頰煞白無血色。

如果畢祖死了,她一家子都會遭到畢長史的雷霆報復。

十幾步的張易之盯著她,平靜道︰「你的心境亂了。」

說完邁步到琴台前,盤腿坐下,挑了很久,拿起一把古瑟,輕輕撥動起來。

叮——

清脆的顫音響起,裴葳蕤循聲望去。

她眼底劃過驚艷之色,這種古瑟現在已經極少有人會彈,指法異常繁復,沒想到這丑陋男子竟然還會這一手。

起初像是雨水滴在樹葉上的聲音,而後變成狂風在山澗徘徊的呼呼聲……

裴葳蕤露出意外而迷茫的神色,逐漸听得痴迷。

瑟以復雜多變的顫音迥異于其他彈奏樂器,雖然不想承認,但這的確是她听過最好的瑟聲。

似乎能洗滌內心的恐懼和煩躁,回歸安寧,像懷抱大自然。

「葳蕤——」

遠遠傳來尖叫,打斷了瑟聲。

張易之收指,起身走到窗前,看到對岸一個錦服男子,正是上次在青樓踫見的畢公子。

裴葳蕤還沉浸在瑟聲中難以自拔,眼前卻閃過寒芒,匕首正對著她︰

「走出船艙。」

裴葳蕤明艷的眼波凝視著他,瞳色瞬間冷了下去。

此人完美詮釋了什麼叫有才無德,老天瞎了眼讓你擁有琴藝!

她面無表情起身,張易之拿匕首抵住她縴腰。

河對岸。

畢祖渾身顫抖,整個人興奮到極致。

葳蕤竟主動與他私會!

這代表著什麼?

那是毫不掩飾的情意,本公子的魅力將她折服了。

不過也許是她跟楊玄琰感情出問題了,但也是趁虛而入的絕佳機會。

總之,畢祖情緒異常激動,拼命招手。

下一秒,船板上站出一個風姿卓越的女子。

不是裴葳蕤,又是何人?

「你們等著!」畢祖喝了聲,顯得急不可耐。

身後十幾個護衛領命,他們都知道,這時候不識趣就是在找死。

畢祖剛想讓畫舫駛過來,可轉念一想,不能打破這幅美人等候情郎的意境。

于是就地找了艘小舟,親自劃過去。

廢了九牛二毛之地,畢祖借著踏板,勉強踏上畫舫。

仿佛走進一片從未被開墾過的土地,他是先行者!

不僅如此,他還要徹底佔有這片肥沃的土地。

【楊玄琰,我很抱歉。】

畢祖嘴角抑制不住上揚,整理松散的衣襟,邁著桀驁的步伐,向船艙走去。

剛走進船艙,他就愣住了,旋即情緒翻涌,怒火熊熊燃燒。

「葳蕤,這個廢物是誰?」

一個面具人站在裴葳蕤身邊,負手而立。

「是他讓你過來的。」裴葳蕤冷言。

說完後退幾步,遠離兩個她所厭惡的邪徒。

畢祖整個人氣炸了,額角青筋綻起,他表情猙獰起來︰

「不管你是何人,葳蕤是我的女人,你敢踫我的女人,就只有死!」

張易之鎮定自若,靜靜的看著他,聲音不帶絲毫感情,「你是畢構的兒子?」

「廢物,膽敢如此稱呼我爹!」畢祖眼底冒出凶光來︰

「速度跪下,否則讓你死無全尸!」

他其實暗暗觀察了葳蕤的表情,看樣子葳蕤也很嫌棄面具男。

畢祖放下心來,至少葳蕤跟此人沒發生什麼。

那眼下就必須先搞清此人的意圖。

張易之笑了笑,小心翼翼就為了捕捉一只螞蚱,本身就是一種恥辱。

豈能再容許他繼續蹦?

「動手。」

張易之拔高聲量。

話音落下,裴旻持劍走進來,他剛剛一直在樓下。

畢祖神情驚恐,裴葳蕤亦是面容驟變。

果然猜得沒錯,這丑陋男就是來殺人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面對什麼樣的存在?敢動我一根汗毛,益州將再無你的立足之地。」

畢祖頭皮發麻,強裝鎮定,可聲音還是帶著哆嗦。

張易之揮了揮手,裴旻身形一閃,長劍便擱在畢祖後頸。

寒意從脖頸傳遍全身,畢祖面容沒有血色,驚恐顫抖。

他艱難蠕動著嘴唇︰「你……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

「真的麼?」張易之戲謔開口。

畢祖恐懼淡了幾分,有所圖就好,他大聲道︰

「錢,權,女人,我都能滿足你。」

張易之不置可否,側頭望向裴葳蕤,「你覺得呢?」

裴葳蕤垂眸抿唇,不敢接話。

「我要的,你可沒資格給。」張易之突然將手放在青銅面具上。

裴葳蕤死盯著他,不管身處任何絕境,女人都還保持著一顆好奇心。

終于揭開真面目了,快顯露出你那張粗鄙丑陋的面容吧!

畢祖也睜圓了眼,他要看看仇家究竟是什麼。

面具拿下,露出一張冷漠的臉龐。

剎那間,鴉雀無聲。

「長得也就是平平無奇嘛。」

裴葳蕤的聲音,保持著平靜清冷,但是心中這一刻卻掀起驚濤駭浪來。

眼底的震撼卻怎麼都掩蓋不住。

俊美得仿佛從畫卷里走出來,那種容貌根本無法用言語描述。

裴葳蕤以前覺得自家未婚夫斯文風雅、溫潤如玉,但現在看到眼前男子。

兩相比較,方知楊玄琰倒是玉,但卻是品質低劣的玉,而眼前男子卻是極品和田玉。

原來一個男子也可以給她冰清玉潤、明珠照人的感覺!

在此人面前,她自詡容貌出眾,都有些自慚形穢。

可隨後畢祖的一句話,讓她花容失色,震驚到無以復加。

「你……你是張巨蟒?」

畢祖帶著哭腔,整個人抖如篩糠,差點失禁。

他看過畫像!

他記住了這張臉!

此獠來了!

他來蜀中了啊!

張易之?

裴葳蕤內心情緒翻涌,手心緊緊攥住,方不至于當場失態。

他就是名震天下,集才華與權勢于一身的張易之?

裴葳蕤當然知道,她身邊的閨友全部知道。

天下女子誰沒听過那個男人的事跡呢?

「抱歉,迫不得已挾持你,你現在可以回去了,天下無人敢因此報復你。」

張易之將目光對準她,語氣很是輕緩溫潤。

耳畔傳來溫柔的聲音,還有那深邃眸子的注視,裴葳蕤臉上浮現一抹酡紅。

他一直都是惡狠狠的跟自己說話,突然這般溫柔,竟像天籟之音。

還有那句天下無人敢報復你。

簡直強勢得一塌糊涂!

「快走吧。」張易之又說一句。

裴葳蕤心中五味雜陳,張易之疏離的姿態,讓她內心微微失落。

她鼓起勇氣跟張易之對視,冷冰冰道︰

「外面都是都督府的護衛,我不敢走,你挾持我,必須親自送我回去。」

說完又有些懊悔,自己剛剛在說什麼。

怎麼心都有些紊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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