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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收手吧子唯,天下都是敵人

張府。

「嗷嗚——」

小狼崽跟小麥芽大眼瞪小眼,保持五步的安全距離。

小麥芽有點害怕,一雙小手緊緊拽住大鍋的衣袖,然後看著狼崽。

張易之斜睨了幼妹一眼,「上去抱它啊。」

「我怕嘛。」小麥芽鼓了鼓腮幫,委屈巴巴。

看起來可可愛愛,萬一超凶怎麼辦呢。

「滾過來!」

張易之喝一聲。

小狼崽屁顛顛搖過來了,吐著舌頭舌忝張易之的腿袍。

張窈窕本能性往後退,人藏在張易之身後,小腦袋從大鍋胯下鑽出來,瞪圓眼楮盯著狼崽。

「去廚房把鹿肉和魚蟹拿過來。」張易之吩咐旁邊的丫鬟。

而後問道︰「貓咪為什麼會纏著你?」

「唔……笨喵能听懂我說話呀,它是貪吃貓,我能給它吃的。」小麥芽小聲嘟嚕。

「狼崽也通人性,更貪吃,你連續喂養它幾天,就能馴服它了。」

說話間,幾個丫鬟提來一個大盆,盆里裝著魚蟹和切得薄女敕的鹿肉。

張易之︰「喂它。」

「嗯嗯。」小麥芽啄了啄腦袋,自大鍋胯下鑽出來。

她從盆里模出一塊鹿肉,放在白女敕女敕的掌心,小心翼翼伸到小狼崽面前。

果然,小狼崽瞬間被食物吸引,試探性的邁了邁蹄子。

小麥芽眨巴著清澈無邪的眸子,表情略有些緊張。

小狼崽試探了幾回合,見那蠢姑娘沒有攻擊性,便張口吞掉鹿肉。

「就是這樣,要堅持,跟喂貓一樣。」張易之叮囑完這一句,便負手離去。

小麥芽蹲在地上,樂此不彼。

……

客廳里。

陳長卿露出丑陋而又得意的笑容。

對面的裴旻想保持自己的冷峻形象,但是嘴角卻忍不住地胡亂上揚。

「呦,朝會剛結束,你們這是得了什麼封賞?」張易之走進大廳,笑問二人。

陳長卿緩緩起身,故作矜持道︰「一般般,也就……」

略頓,才一字一句地說︰「開!國!縣!男!」

說完負手在後,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勛貴的氣息。

裴旻憨厚笑了笑︰「公子,我也是開國男。」

「嘁!」

陳長卿頗為不屑,陰陽怪氣道︰

「你這爵位水分太大,沒有子唯替你虛報軍功,你能封爵?」

「不像貧道,那是力挽狂瀾,一舉扭轉戰場局勢,爵位來得堂堂正正!」

「你……」被臭道士嗆了一下,裴旻黑黝的臉漲得通紅。

無法反駁。

臭道士作為專業炸藥手,雁門關戰役起了關鍵作用。

張易之坐下斟一壺茶,神情略有慵懶︰

「區區一個九等爵末等,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陳長卿瞥了他一眼,甕聲甕氣道︰

「某人棄爵位如履,這種懷瑾握瑜的精神貧道可學不來,也不想學!」

「不過呢,以後見到貧道,不說三跪九拜,作揖施禮總需要吧?」

「呵呵。」張易之直視著他,似笑非笑︰「你確定?」

有了爵位就是底氣,陳長卿抬頭挺胸道︰「某人偏要無視禮節,貧道也不會強求。」

「好。」張易之起身,「隨我來。」

……

府邸正堂。

內里燃著香燭,桌面上各色祭祀物品。

朝廷授爵官員神色嚴肅,臧氏和張昌宗立在一旁,外面的張家下人表情極其怪異。

禮部官員一手拿著授爵冊子,一手拿著寶印,朗聲道︰

「北伐戰役,爾立下大功,特敕封你為中山伯!」

話音落下,正堂內鴉雀無聲。

一道道目光齊刷刷望著趴在椅子上的——

雪狼!

不錯,就是它!

它就是中山伯爺!

如此荒謬的冊封,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一頭狼做伯爺?

中山狼……

太奇葩了!

陛下究竟怎麼想的?

禮部官員從玉盤拿起專門給狼制作的伯爵禮服。

「賜服!」他嘴上大喊,雙腳卻生了根,不敢挪動半步,眼底也充滿警惕和懼意。

這是匹凶狼啊!

當時眼睜睜看它一口咬死袁恕己,哪敢靠近它。

小麥芽見狀,搖著小搶過禮服。

她跟狼崽混得熟絡,母狼自然跟她親近。

「伸腿~」小麥芽拖長聲調。

母狼抬起腿,青藏色繡著寶石的爵服穿進去,脖子上還掛著金魚袋。

「快叩謝皇恩!」張昌宗在一旁小聲提醒。

「噢。」小麥芽抓住母狼腦袋,往下摁了三下。

「禮成,恭祝中山伯!」禮官忍著強烈的不適,朝母狼作揖。

剩下的賜爵官員有樣學樣,給母狼見禮。

當張易之三人走到堂外,便見到這一幕。

陳長卿和裴旻徹底驚愕。

咱們累死累活才得了最低等的爵位,這頭蠢狼好吃懶做,竟然是伯爵?

這還有天理麼?

完全刷新了他們的認知!

「這……這……」裴旻驚得話都說不上來。

張易之淡淡開口︰「陛下要冊封,還不能推辭。」

也許武則天是為了彌補,或許是心中的惡趣味作祟?

張易之也不太清楚。

永遠別想搞懂女人的腦回路,更何況是武則天的精神世界……

賜爵流程結束,朝廷官員轉身就走,迎面踫上張易之,腳步更加迅疾。

臧氏朝外面瞅了眼,略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

「唉,咱家本來是郡王府,現在伯爵還賞給了一頭蠢狼!」

張易之裝作沒听見,側頭望向陳長卿,戲謔道︰

「依照禮法,縣男面見伯爵,必須三拜。」

「貧道……」陳長卿面有臊熱,吭吭哧哧道︰

「大丈夫豈……豈有叩見牲畜之理?」

「嗯?」張易之臉色逐漸冷冽︰「我一句話不會跟你說第二遍。」

感受到即將噴涌而出的怒火,陳長卿縮了縮脖子,屁顛顛沖進大堂,躬身施禮︰

「縣男陳長卿叩見中山伯!」

母狼抖了抖狼頭,小麥芽聞弦知意,威聲道︰「請起!」

「行了。」臧氏打斷戲鬧,揮手安排道︰「敲鑼打鼓鳴鞭炮,街坊鄰居發喜錢。」

這蠢狼還歹也是家里頭一份子,該炫耀還是得炫耀一番。

誰讓敗家子不爭氣呢?

……

內侍上門傳召,張易之隨他前往皇宮。

一路無話,剛走到御書房,就見上官婉兒俏生生的立在殿廊下。

她穿著精致華美的羅裙,絲綢細帶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白皙飽滿的酥胸半掩,整個人看起來既端莊又嫵媚。

在背對上官婉兒時,張易之悄悄做了個手勢,相約黃昏後。

上官婉兒柳眉輕挑,神情含羞帶喜。

看著這道挺拔的背影,她又輕輕蹙眉。

張郎出征在外養精蓄銳,自己承受的了麼?

走到外殿,張易之倒有些心癢癢,恨不得現在就提槍上馬一展雄風。

其實他想過,趁機跟武則天攤牌,將自己和婉兒的關系全盤托出。

如果強硬一點,張易之有九成把握,武則天會答應。

婉兒也有個名分,兩人不需要偷偷模模。

可張易之否決了這個念頭,他很尊重自己的女人。

關系攤牌,武則天秉承著謹慎防備,必將卸下婉兒職位權力。

婉兒真想做金絲雀麼?一個喪失權力,在家彈琴作畫的小女子?

那絕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成熟理智的愛情,就必須懂得尊重對方的意願。

「哼!」

不知不覺走進御書房,御座上傳來重重哼聲。

張易之回過神,施禮道︰「見過陛下。」

「剛剛愣神在想什麼?」武則天有些好奇。

張易之笑道︰「陛下龍威愈盛,臣一時不知所措。」

「貧嘴!」武則天瞪了他一眼,指了指錦墩︰「快坐吧。」

端坐錦榻,便听武則天感慨道︰

「子唯,漢武帝霍去病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我君臣協力完成壯舉,咱們必將名垂千史……」

張易之臉上沒有多余的情緒,靜靜的听著。

接著又是長篇大論,一頓褒獎,絲毫不吝嗇溢美之詞。

略頓,武則天不動聲色地引導話題,「子唯,本來完美收尾,為啥要在河北道鬧一場?」

張易之暗笑,繞來繞去正題在這。

他淡淡開口︰「陛下,世之勞苦者莫過于農,艱危者莫過于戰。」

「我麾下將卒全佔了,要想讓他們賣死命,只能加大賞賜力度,唯有土地田畝。」

「誰讓河北道世族降寇,把柄落在我手上,那就沒辦法了。」

武則天眯了眯鳳眼,冷言︰「你可真狠啊,朕望塵莫及。」

張易之權當這是夸贊,忽略了語氣中的譏諷,接話道︰

「叛國必須付出代價,我這樣做也是立威,河北道吏治腐敗,法外敲詐行徑……」

「等等。」武則天截住話頭,略疑惑︰「什麼叫法外敲詐?」

張易之︰「世家豪強想方設法私自給百姓攤派,巧取豪奪。」

「導致百姓頭稅輕,二稅重,集資攤派無底洞。」

武則天沉默了半晌,喟然道︰「不止是河北,天下各州縣都是這樣。」

「所以需要改變。」張易之沉聲道。

武則天盯著他端詳幾息,起身在御書房來回踱步,不疾不徐的說︰

「朕終于懂你的意圖,你這樣的方式太過極端,朕不贊同。」

在她的認知里,鄉紳豪強以及名門望族,是朝廷重要的組成部分。

如果與這些階層為敵,那麼朝廷的政令根本難以實行。

她的策略就是打壓一批人,拉攏一批人。

狠狠打壓門閥世家,再拉攏寒門黎庶,達成一個勢力平衡,兩者能相互鉗制。

最終目標為了皇權能屹立不倒。

可子唯呢?

那已經超出打壓的範疇,直接讓傳承上千年的家族傾覆!

張易之平靜道︰「陛下,如果天下百姓都能擁有安家立業的土地,皇權會非常穩固。」

「謬論!」武則天加重語氣道︰

「你這種方式根本行不通,以史明鑒,世家豪強從來都是維持王朝統治的重要部分。」

「從來如此,便對麼?」

武則天身子僵住,愣神良久。

從來如此,對不對?

她驀然轉頭,盯著張易之,鄭重道︰

「收手吧子唯,天下都是世家豪強,滿目皆敵,你怎麼斗?」

張易之迎上她的目光,沒有接話。

在政治術語里,不贊同,等于反對麼?

不是。

不贊同,其實就是放任為之。

武則天很有自信,覺得她自己能控制住事態發展。

如果軌跡稍有偏離,她就會以雷霆手段打斷張易之的所作所為。

可如果事態朝好方向發展呢?那她不僅不會阻止,還會給予支持。

面對這一手帝王術,張易之神情沒有什麼波瀾。

君臣二人互視良久,都沒有說話。

「不說這事了,陪朕用膳吧。」武則天輕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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