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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南下勤王,反周復唐!

清晨。

張易之睜開眼楮,昨晚在桃源洞里練了一夜的棍法,渾身略顯疲憊。

他下意識地一模身邊,一整晚都偎依在懷里痴纏不舍的妖精已經不在那兒了。

上官婉兒居然比他起得還早,這令張易之有些意外。

紫檀梳妝台旁邊,豎著一塊落地鏡子。

鏡子里,女子挽起的青絲垂下絲絲縷縷,修長的脖頸若隱若現,晶瑩雪白。

一身窄袖衫襦,曳地長裙,絲帶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縴腰,無帶訶子裹束著她鼓脹脹的高聳。

在鏡子里看見床邊的動靜,上官婉兒轉頭嫣然而笑。

「你醒了?」

她眼神明艷,白里透紅的臉蛋兒,就像一棵剛被春雨灌溉後的小白菜。

張易之嗯了一聲,笑著道︰「這禮物還喜歡麼?」

不錯,昨晚正是婉兒的生日。

張易之早前就籌備好禮物,讓工匠燒制玻璃鏡,這玩意技術含量不算高。

「張郎,我很喜歡。」

上官婉兒移著蓮步到床邊,歡喜地抱住張易之手臂,把臉埋在他的脖頸處。

在她看來,這鏡子鬼斧神工,非人力可為。

實在是太神奇了!

說完她像一個最賢淑溫柔的妻子,侍候張易之起床,幫他穿上小衣。

張易之暗想,其實不管多麼驚才絕艷的女人,都挺容易哄的。

當然,得有我這樣的容貌和長處。

……

膳廳里。

瓷碟盛著各色的小點心,一早出爐的蒸餅,腌鹿脯,紅蟲脯等等。

張易之昨晚消耗太多能量,急需補充營養,一直專心致志消滅盤中美食。

直到半飽,他才發覺婉兒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玉箸,一手托腮,欲言又止的模樣。

張易之用湯匙攪著湯羹,淡淡開口︰「是不是突厥之事?」

「是。」上官婉兒遲疑片刻,臻首輕點,「朝野都在疑惑,為什麼你篤定突厥必反。」

「疑惑?」張易之拾起雪白的絲巾,輕輕擦了擦嘴巴,漫不經心道︰

「終于給他們逮到機會,一定在瘋狂嘲諷我吧?」

上官婉兒啞口無言。

誠如他所言,朝堂群臣都在熱議此事,話語間竟然將張郎跟突厥奸細聯系起來!

「張郎,要不你再去勸勸陛下?」她略蹙眉。

張易之听後凝視著她︰「婉兒,兵者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所在,陛下有顧慮很正常。」

上官婉兒抿了口蓮子羹,「可是萬一突厥南下呢?」

「作為臣子,我已經盡到責任了。」張易之臉上沒有多余情緒,很平淡道︰

「難不成我還得跪在御書房哀嚎?或者以死相諫?」

略頓,他輕笑一聲︰「婉兒,你信不信突厥反叛,說實話。」

上官婉兒剜了他一眼,薄嗔道︰「我自是相信你的。」

張易之不置可否,「你是對人不對事,先拋開你我之間的關系。」

這回上官婉兒靜默,她緩緩搖頭。

「你看,連你都不信突厥反叛,陛下會相信麼?」張易之語氣平靜。

他心里倒真沒有埋怨武則天。

畢竟自己站在上帝視角,而武則天在現有信息的判斷下,很難去相信突厥會反叛。

再說武則天不敢輕易發動戰爭,倘若陳兵河北又無功而返,必然會折損她費盡心思積累的威望。

上官婉兒無力反駁,抿了抿唇,便轉移話題道︰

「陛下還是舍不得皇孫娶一個夷狄,遂擬定武延光為人選,明日啟程前往突厥迎親。」

「豹韜衛大將軍閻知微代禮部尚書,作為迎親使;

司賓卿是右武衛郎將楊齊莊司賓卿;

隊伍將攜帶金銀珠寶、綢緞布匹,農耕器械作為聘禮。」

張易之听完,眼底閃過一絲譏諷︰

「和親不會真正馴化了突厥人,只會滋長了他們的野心。」

……

神皇司。

兩方人馬在對峙。

鮑思恭臉色陰沉,冷聲道︰「這不符合張司長制定的規矩。」

「呵呵…」武延基表現有些難堪,他拔高聲量道︰

「本官乃神皇司同知,只是要走一批人,連這個權力都沒有麼?」

他身後聚集著一堆人,為首者是一個二十多歲的俊朗男子,正是武延基的庶弟武延光。

武延光更是臉上無光。

自己可是即將成為突厥女婿的男人!

不過要幾個綠袍撐場面而已,這狗賊竟敢阻攔!

蓋因依照突厥習俗,娶親需要先比武展現勇猛,武延光不願給突厥留下軟弱的印象,但是苦于身邊沒有好手。

于是便想到了神皇司,里面好多綠袍曾是江湖人士,武藝超然。

「鮑思恭,跟突厥和親是朝廷大事,壞了大事你擔負得起責任?」

迎親使閻知微瞪直了眼,氣得嘴上兩撇胡須亂顫。

鮑思恭略遲疑,硬邦邦道︰「閻尚書,別給下官扣帽子,除非有張司長的命令,否則下官不會放人。」

「真是一條好狗!」武延基滿腔的憤怒傾瀉而出,咆哮道︰

「再敢阻攔,本王斬殺你!」

就在此時。

「來,殺了我。」

輕飄飄的聲音由遠至近,一襲白袍邁步前來。

全場噤若寒蟬。

沒想到此獠這麼快就趕來了。

武延基略驚愕,旋即平復情緒,寒聲道︰

「張司長,神皇司是陛下的親衛,何時淪為你的一言堂了?」

隔著十丈遠,張易之面無表情,眼神漠然︰

「給本官滾過來。」

 !

眾目睽睽之下,這近乎命令的口吻,讓武延基臉色陰沉得簡直像是要滴水。

他扯著嗓子道︰「張巨蟒,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你又如何?」

張易之厲聲大喝,聲音帶著滔天的陰沉戾氣和怒意。

所有人心驚。

只見張易之疾步上前,在武延基驚恐的目光中,狠狠甩出一巴掌。

啪!

場中有鮮血濺出來。

武延基倒飛而出,嘴角都是血漬,在勢大力沉的耳光沖擊下,牙齒都斷了幾顆。

此刻,所有人不由色變,神情里盡是駭然之色。

這一巴掌差點沒把魏王打死。

心狠手辣又無情。

過分,實在是目無王法!

欺負人啊!

張易之俯瞰著地上的武延基,聲音冷冽道︰

「再警告你一遍,這里是神皇司,做什麼事都必須通知我。」

「作為下屬,必須先征求我的意見,這是規矩,你不守規矩,就是這個下場。」

嘴里的痛楚讓武延基狀若癲狂,嘶聲罵道︰「張巨蟒……」

噗!

張易之一腳踩在他胸膛,狠狠碾了碾,神情陰郁道︰

「滿朝都知道我近來心情不好,你確定要挑戰我的脾氣?」

此舉直接讓武延基臉色鐵青到極致,無比的屈辱和憤怒。

而神皇司門內眾多綠袍目光更是尊敬。

這就是霸道的張司長!

一個領袖的氣質可以感染屬下。

兄長被羞辱,讓武延光憤怒至極,戟指道︰

「惡獠,本王必向陛下彈劾你!」

張易之眯了眯眼,側頭冷視著他︰「閣下又是什麼阿貓阿狗?」

這話,頓時讓武延光臉上成為一片豬肝色,一陣青一陣白,怒氣再難忍住。

武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此獠羞辱。

他就算涵養再好,城府不淺,也是受不了了。而且還是大庭廣眾之下,當著所有人的面。

如果這都忍下去了?那還怎麼成為突厥可汗的女婿?干脆臉都不要了。

自己是突厥女婿,以後動輒帶領數千鐵蹄,憑什麼要受此獠羞辱。

「你等著,你囂張不了幾時!」武延光惡狠狠道,語氣充滿威脅。

張易之負手而立,似笑非笑︰「閣下真以為自己是突厥的新郎?」

「不錯。」

八字須閻知微插嘴,他拉開武延光,示意別沖動,旋即道︰

「張司長,老夫倒是奇怪,只是借用幾個綠袍,你就勃然大怒?」

因為你們注定要留在草原!

要是平常情況,秉承著都是大周同胞的親切感,借高手給你們去突厥撐場面又何妨?

可現在明知道那是萬丈深淵,還將一群忠誠的手下推進深淵里?

怎麼可能!

張易之斜睨著閻知微,冷冰冰道︰「倘若事先知會我一聲,這事倒能考慮,可現在……」

頓了頓,聲音不留情面︰

「冒犯到本官的權威,那就沒得商量了,速度滾!」

武延光剛想謾罵,就被閻知微眼神制止。

「哼!」

他重重哼了一聲,邁步去扶起武延基,率眾離開。

張易之望著此人的背影,冷笑一聲︰「突厥女婿?呵呵,自求多福吧。」

話罷拂袖走進神皇司。

……

時間緩緩流逝。

一個月後。

迎親隊伍風塵僕僕,終于趕到突厥。

南庭,黑沙城。

此時城外密密麻麻,有幾百人之眾。

那些人全都衣衫襤褸形容枯蒿,多數人還戴著手鏈腳拷或是被繩子串綁在一起,像牲口一樣的被驅趕過來。

從膚色五官上不難判斷,他們全都是漢人。

毫無疑問,都是突厥人從中原的城池擄掠而來的人口,或者是草原上放牧的漢人牧民!

隨行的監察御史裴懷古滿臉惱怒,勃然大怒︰「夷狄,真是好大的狗膽!」

「住嘴!」閻知微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這里是別人的地盤,少說話!」

最側邊的突厥使臣提魯阿厄斯听到這對話,臉上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

唏律律——

急促的馬蹄聲響起,突厥數百騎兵在前方大約百步距離停下,揮舞著手中的彎刀大聲的發出連綿不絕的呼哨聲。

其中有一騎小跑過來,男子穿著火紅的戰袍,展開雙臂像是歡迎遠道而來的友人,大聲道︰

「周使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說完夾著馬月復,前方領路。

一路無話。

約行五十里,停在連綿不絕的帳篷前。

那男子勒住馬鞭,神情很是熱情大方︰

「可汗已經在大毳帳里準備好了宴席與歌舞,盛情款待王爺與大周的使者!」

眾人沒理由拒絕,于是都在此人的親自指引之下進了突厥叛軍的大營,直到中軍毳帳。

到了這里,突厥一個將軍說,大毳帳這種尊貴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士卒與隨從可以進去的。

按規矩,大周最多只能帶兩個人一同進去。

武延光臉上閃過警惕之色,他緊張地望向閻知微。

這位已經是第三次出使突厥,經驗豐富,這次由于迎親才加了尚書官職。

「入境隨俗。」閻知微表現得很淡然,直接道︰「老夫隨王爺一起去。」

武延光點點頭,心中倒突然有些期待。

不知道突厥公主長得啥樣?真有提魯阿厄斯描述得那般美貌?

突厥的習俗是不是今晚就入洞房?

可本王太疲憊,不能讓美嬌娘滿意怎麼辦?

她會不會嫌棄本王不夠勇猛?

腦海里帶著一團問號,不知不覺跟著閻知微來到大毳帳。

帳篷很大,足以容納幾百人,里面已經擺滿了各種水果與美酒,全羊已經烤得滴出了金黃色的油汁。

更有突厥人的樂隊在演奏音樂,身段兒窈窕的胡人女子在帳篷中間翩翩起舞。

完全是熱情待客的祥和景象。

大帳篷中間,鎏金色的椅子上,端坐著一個男子。

此人虎背熊腰異常強壯和高大,深邃的眼楮不怒而威,高聳的鼻梁頗為抽象,滿臉雜亂的胡須。

長得非常野獸派。

若是張易之在此,就能把他跟電影里的海王聯系在一起。

「尊敬的可汗。」

閻知微竟然納頭便拜,恭敬地趴下,膝蓋邁著,用嘴親吻默啜的靴尖。

望著閻尚書奴顏婢膝的模樣,武延光愕然呆滯,回過神來作揖施禮。

舉止頗為儒雅。

默啜沒有說話,他輕飄飄看向帳篷前的提魯阿厄斯,用拗口的大周話問道︰

「張司長怎麼說?他可願意歸附?」

在他的思維里,戰爭的重點,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能左右戰爭的根本,在人!

而張易之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名傳萬邦!

一件件事跡表明,此人就是千古難逢的俊杰,若能收入麾下,必能大大增長突厥的實力,且能給那個女皇帝重重打擊。

不過看樣子,那人拒絕了。

武延光臉上閃過憤怒之色,他千里迢迢趕來,默啜竟然不看自己一眼?

而是首先詢問與聯姻無關緊要的人物?

那種輕視和不屑,那種對待的螻蟻的舉動,深深刺痛了武延光的自尊心。

提魯阿厄斯搖頭,憤慨道︰

「可汗,此人狂妄無禮,言稱要踏破草原,將公主虜走,還說屠光我們突厥!」

他瘋狂添油加醋,來發泄當初在皇城遭遇的羞辱。

默啜盯著提魯阿厄斯,雙眼如同即將撲食的餓狼,寒光閃閃,旋即點了點頭。

他不在乎神都城發生了什麼,他只看結果。

人才沒得到,那就變成敵人。

敵人就該死!

閻知微抓住間隙,忙不迭介紹道︰「可汗,這位就是大周王爺……」

「是相王還是廬陵王?」默啜截住他的話,表情有些戲謔。

「不。」閻知微解釋道︰「是郡王武延光。」

話音落下。

一瞬間,默啜表情逐漸扭曲,死死盯著武延光,咬牙切齒道︰

「你姓武?」

迎著那吃人般的目光,武延光差點嚇得癱倒在地毯上,忙點頭,生怕遲了被啃碎。

砰!

默啜勃然大怒,一腳踹翻胡凳,仰天咆哮道︰

「我女兒只能嫁給李氏皇族,哪能嫁給姓武的小子?他難道是天子的兒子?」

轟!

大帳外傳來動靜,數十個突厥手持兵器闖進大帳。

歌舞頓止,帳內陷入詭異的死寂。

武延光身體僵硬,如遭雷擊,腦海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整個人茫然不知所措,恐懼席卷全身。

而閻知微嚇得跪倒在地,哽咽,「可汗,可汗,莫要動粗,凡事好商量啊!」

「可汗!」

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入內,手里拿著文書匯報道︰

「剛剛搜查了大周的聘禮,他們送來的谷種都是煮熟的,種不了莊稼。」

「給我們的金銀器皿都是些殘次品,不是真品。」

「送給我們的布帛也都不好。」

「還有幾個大周使者口出狂言,侮辱可汗。」

听聞此話,武延光嚇得當場失禁。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突厥要反!

真的要反啊!

張巨蟒蒙對了!

默啜來回踱步,目光逐漸森寒,眸子里充斥著野心與!

這顯然不只是他的野心,而是草原上的突厥人已經不甘繼續臣服于大周,想要復闢汗國!

中原有句成語叫——師出有名。

現在,出兵的理由來了!

他驀然轉頭,滿腔的憤怒爆發出來,震聲道︰

「我們突厥人世代受李唐皇恩,听說李家團滅,只有兩個後人幸存,我現在就率大軍南征,助他們登基!」

此話,如一柄鐵錘重重錘在心髒,武延光血液都幾乎凝固。

「降!卑職願降!助可汗一臂之力,反周復唐!」

在武延光驚恐欲絕的目光下,閻知微骨頭徹底軟掉,直接舉白旗投降。

閻知微知道這只是借口,突厥打算全面入侵大周。

倘若不降,恐怕難逃一死。

我閻知微為了保住小命,丟人麼?

不丟人!

「擬檄文!」

默啜揮舞雙臂,大吼一聲。

那書生清了清嗓子,朗聲道︰

「為傳檄事——偽朝臨武事者,神人之所共疾,天地之所不容……

「突厥蒙李唐之厚恩,豈能坐視江山傾覆婦人之手!」

……

「猶復爾來之種都是熟之,不稼種;賜金器皿皆殘次,非真;吾與爾使者服,俱給沒矣;賜之帛亦不好。」

「我可汗之女當嫁天子子,武氏小姓,門不當戶非也,冒宗來婚,余為五起,欲取河北之地。」

「南下勤王,反周復唐!」

擲地有聲的檄文,讓武延光徹底陷入絕望。

連檄文都準備好了,這群夷狄早有預謀!

「扣押他們!」

丟下這句話,默啜快步離開大帳,他遙望著南方。

水草豐盛的南方,歷來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夢想。

而今,在他默啜的帶領下,一定會實現那個夢想!

他張開雙臂,發絲狂舞,高呼道︰

「兒郎們,南下勤王,反周復唐!」

剎那間。

草原數萬道聲音,一浪接過一浪,幾乎要掀破整個蒼穹︰

「奉可汗之命,南下勤王,反周復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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