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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軟是做不成事的(求訂閱!求月票!)

清晨。

膳廳里。

臧氏給兒子剝了一只水煮蛋,欲言又止。

一旁的張昌宗也低頭喝粥,偶爾抬起頭看了眼兄長的精致白袍。

也許會染成猩紅吧?

其實他搞不懂兄長的思維,為什麼要跟佛教作對。

不止是他,滿朝權貴,全城百姓都很疑惑。

僧人弘揚佛法,他們真的做錯了麼?

張昌宗略默,低沉著聲線道︰「天下各地都有僧人,他們有無數信徒,那是一股龐大到令人恐懼的力量……」

「住口!」臧氏截住他的話頭,拍了拍筷子,尖聲道︰

「吃飯還堵不住你的嘴!」

小麥芽鼓了鼓腮幫子,「就是呀,搞得大鍋怕了那群禿驢一樣。」

說完小嘴貼著小貼著碗沿,哧溜哧溜的喝著粥,又伸出爪子搶了張易之碗里的水煮蛋。

她緊緊握住蛋,大聲打氣︰「大鍋,我支持你!」

「易兒,從今以後,娘再也不信佛了。」臧氏也給了兒子一個鼓勵的眼神。

張易之搖搖頭,莞爾一笑︰「佛法並非一無是處,它也會勸人行善。」

「那你為什麼……」

張易之放下碗筷,起身而走,忽又止步,平靜道︰

「人來世上一遭,既身居高位,總得為天下人做點事。」

踏出府邸,一列披甲侍衛分立兩側,最外圍站著上千個綠袍。

張易之環顧眾人,用威嚴冷冽的聲音喝道︰

「先禮後兵!」

………

「唏律律!」

張易之一勒馬韁,目視前方。

金碧輝煌的琉璃瓦,朱紅色的牆,巍峨的門樓莊嚴肅穆。

門上「東魏國寺」四個赤金大字,赫然醒目。

每間佛殿門媚正中高懸金匾,殿宇佛堂光彩奪目。

四周石欄桿上還瓖嵌著白玉浮殿,那些飛龍走獸,就像活的一樣。

「貴廟真是豪奢至極,既然沒人出來迎客,那便直接闖。」

張易之冷笑了一聲,駕馬奔襲!

身後無數人疾馳。

「大膽!竟敢擅闖東魏國寺!」

這時,一身灰色僧袍的中年和尚從寶殿中沖出來,怒聲大喝。

張易之俯瞰著他,一字一句道︰

「听清楚,再不滾出來,我屠了東魏國寺!」

知客僧眼底閃過一絲懼意,感受著此獠身後肅殺的氣氛,他轉身朝里面走去

不多時。

方面大耳的法明住持緩緩走出,後面浩浩蕩蕩的一群袈裟子弟。

所有和尚的目光都怨毒深沉,連身上僅存的佛性都澆滅了!

張易之下馬,背負著手來回踱步,不急不緩道︰

「政事堂有令,僧人需交稅服徭役,東魏國寺是神都城香火最旺的寺廟,所以我就特意走一遭。」

說著掃了眼這幾百個和尚,目光停在一人身上。

一個身材臃腫的長眉老僧臉上還帶著火紅的唇印,身上滿是脂粉的氣息。

生活真是豐富呢。

張易之望著他,譏笑道︰

「這高僧不事生產,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精氣腎水實在是讓男子艷羨。」

「阿彌陀佛。」法明半闔著眼,手滾念珠道︰

「張施主,僧人交稅有違祖制。」

「有違祖制?」

張易之轉頭直視著他,「哈哈哈,有違祖制,有違祖制,哈哈哈哈——」

沉寂的場中響起了尖銳刺耳的笑聲。

東魏國寺所有和尚都面如沉水,對方的笑容,卻從骨子里透著一股邪異的氣息,令人心頭發寒。

張易之笑容驟然消失,滿臉森然,「夷狄之教傳入炎黃九州,在這片大地,你配跟我談祖制?」

法明蒼老的臉龐毫無波瀾︰「佛曰……」

「呵…」短促的笑聲截住他的經義,張易之就這樣看著他渾濁的眸子︰

「給我听清楚,就算滿天神佛來了也沒用。」

頓了頓,他冷聲道︰「東魏國寺窩藏九個反賊,怎麼解釋?」

法明情緒終于有了變化,他拔高聲量︰

「寺廟蒙在鼓里,昨日神皇司前來搜查,寺里也主動配合。」

「一句蒙在鼓里就能月兌得了干系?」張易之笑問。

法明壓了壓心頭火氣,聲色俱厲地道︰

「張施主,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只是在為暴政找借口罷了。」

「張施主,你游走在規矩邊緣,已經逾越了。」一個健碩魁梧的大和尚怒聲道。

藏經閣長老雙手合十,誦了聲佛號︰

「施主,你執念太深入魔了,藏經閣隨時為你開放,讓你洗滌心靈,去除魔性。」

其余和尚合十,滿臉虔誠道︰

「我佛慈悲為懷。」

聲音洪亮莊嚴,響徹在雲霄。

「好一個暴政。」張易之輕輕頷首,旋即誠懇請教︰

「我也希望朝廷仁慈,可如果天下百姓都不交稅,國家的錢又從哪里來?」

「那是朝廷的事,與僧人何干,大不了將作監繼續鑄銅。」一個肥胖和尚滿臉昂然。

張易之循聲望去,快步走到說話人身邊,順勢一把扼住此和尚的脖頸︰

「看看,這種滿腦肥腸的蠢貨都能穿上紅色袈裟。」

「住手!」

東魏國寺和尚紛紛大喊。

張易之加大力道,那和尚感覺脖子要被掐斷了,一張臉快速漲得通紅,無法呼吸,整個人顫抖著,以求救的目光盯著法明住持。

「弓箭手準備,誰敢動,直接射殺!」張易之冷視著一眾和尚。

旋即掐住脖子的手有發力的趨向,在東魏國寺駭然的目光中,收得更緊,猛地一扭。

「 嚓!」

輕微的骨裂聲,肥胖和尚翻了翻白眼,氣絕身亡。

最終,張易之松手一推,神情極度淡漠︰

「言行愚蠢,也會死的。」

望著同門死不瞑目的尸體,場中靜作一片,宛若無人絕域。

空氣中彌漫著怨毒和仇恨的氣息。

張易之走幾步,身子前傾,盯著嘴唇顫動的法明︰

「住持,整座神都城都在貫徹我的意志,而我這個人又比較冷血,可我真不希望出現不愉快的一幕。」

「你們東魏國寺做個表率吧,服從旨意皆大歡喜;若是不服從,休怪我無情無義。」

話落,法明抬起眸子,用近乎于咆哮的聲音怒吼︰

「張巨蟒,老衲絕不屈服于暴政!」

此刻,神都城無數寺廟都在看著這里,無數人都在關注東魏國寺。

這里意味著象征,絕不能向惡獠卑躬屈膝!

「看來談不妥了。」

張易之點了點下巴,情緒沒有變化,聲音依然平淡︰

「現在是辰時初,限申時末,東魏國寺來端門簽訂納稅服徭役文書,倘若沒有赴約。」

頓了頓,他做了一個口型,「砰!」

所有和尚都目光駭然驚恐。

他們知道這個字的恐怖,類似天雷一般的火器!

張易之拂袖離去,轉頭望了眼恢宏的佛殿,語氣有些遺憾︰

「到那時候,傳承幾百年的東魏國寺將成為廢墟。」

這一刻,所有和尚如墜冰窖,從頭到腳一片冰涼,冷汗打濕袈裟,他們似乎能預想到傾覆的悲慘局面。

「速度聯絡高僧商議對策。」法明腦海里只剩這一個念頭。

……

神皇司。

鮑思恭滿臉疲憊,稟報道︰「有和尚在城內散播謠言,也有和尚持武器反抗……」

「結果。」張易之端起一杯茶,緩緩飲下。

鮑思恭略默,神情似有些恐懼。

他一個酷吏出身的殘暴之徒,此刻都感覺脊骨發寒。

「都殺了,具體數目是……」

張易之擺手止住他的話,「不必說了,變革總會經歷沖突流血的階段。」

鮑思恭嗯了一聲,接著道︰「但還是沒有寺廟願意交稅。」

張易之俊美的臉龐有些陰沉,「動了蛋糕,遭到既得利益者反撲,我倒要看看他們撲得有多猛。」

這時,一個綠袍敲門而入,恭聲道︰「司長,殿下、狄相、李相求見。」

張易之沉默片刻,冷冰冰道︰「不見。」

「咳!」

門外傳來清亮的咳嗽聲,太平率先入內,其余兩人緊隨其後。

張易之鎮定自若的坐著,也沒打招呼,更沒施禮。

「卑職告退。」鮑思恭識趣離開。

「子唯!」

狄仁杰率先開口,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收手吧,此舉有傷天和。」

一直冷眼旁觀的朝臣終于按耐不住。

陛下崇佛,導致神都城和尚太多太多了。

可現在走在大街上,血腥味又太……重了。

「怎麼?狄公要做救世主?」張易之反問。

李昭德皺眉,插嘴道︰「你應該用更溫和的手段!」

如果狄仁杰代表文武百官,那他就代表世家豪強。

本來立場都是儒派,如果能讓佛教受挫,他們樂見其成。

可僅僅一天,面對慘不忍睹的一幕,任誰都會生出惻隱之心。

內心最深處卻是恐懼,恐懼張巨蟒的殘忍,他們突然不希望佛教納稅。

如果今天佛教僧人在跪倒在屠刀下,有朝一日,世家官員會不會也要納稅?

張易之瞥了他一眼,冷冰冰道︰「非常時期,只能用非常手段。」

「就是殺人麼?」李昭德勃然大怒。

張易之雙手撐在桌沿,慢慢站起身,陡然露出邪氣盎然的笑臉,「不錯,就是殺人,除非李相有更好的辦法。」

氣氛陷入沉寂。

李昭德張了張嘴,旋即儒雅的臉龐鐵青一片。

張易之身子前傾,盯著他的雙眸,肅聲道︰

「說我張子唯惡毒殘忍也好,沒有人性也罷,但我無愧于天下百姓,就算後世史書將我列為奸臣傳首位,也無法抹除我的功績!」

低沉暗啞的嗓音,仿佛蘊藏著磅礡的自信,以及勢不可擋的意志力。

狄仁杰垂首不語。

什麼功績?

自然是讓和尚交稅服徭役。

這一舉措,甚至不利于陛下統治,文武百官也得不到利處,更與門閥望族無關。

唯一受益的只是天下百姓。

上千萬貫的稅收用于民生建設。

將百姓從精神世界解救出來,還遏制住寺廟土地兼並。

最重要的,由于和尚不事生產還能過得逍遙快活,民間漸漸滋生出懶惰,越來越多的人想阪依佛門。

而交稅服徭役,能將這種懶惰扼殺,不給它發展的土壤。

種種功績,後世記錄史書的筆桿子根本無法抹除!

「行了。」張易之重新坐下,情緒恢復平靜,指了指那道門︰

「此事不勞二位宰相操心,請回吧。」

「哼!」李昭德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狄仁杰略默,嘆了口氣,勸誡道︰

「切記收斂鋒芒,老夫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盡管僧人有諸多不是,但他們都是大周子民。」

說完轉身而走。

張易之望了眼他的背影,淡聲開口︰

「狄公,心軟是做不成事的。」

狄仁杰停住腳步,滯了幾息後,疾步離開。

「你呢殿下?」

張易之將目光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太平。

太平一襲淺紫色長裙,胸線上青色刺繡的束帶飄垂而下,頭戴了精致的鬢唇,顯得清雅美艷。

她沒有回答,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張易之,眸子明淨清澈,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幽譚。

「殿下也想勸我?」張易之上下審視著她。

太平抿了抿紅唇,在斟酌措辭,隨後輕輕的聲音氣吐如蘭地飄來︰

「你是不是看本宮討厭佛教,所以才有此舉動,不需要這樣的。」

張易之︰「???」

為了你……特娘的究竟在腦補什麼?

「你認真的?」張易之緊緊盯著她。

太平玉頰有些酡紅,薄嗔了他一眼,軟語道︰「這顯而易見,沖冠一怒為紅顏嘛。」

張易之漆黑的眼眸彌漫開無盡的笑意,突然出奇的平靜下來,「殿下,我整個人沒有壓力,不必刻意逗我笑。」

太平表情瞬間恢復正常,瞪眼道︰「下午在端門決定成敗,本宮怕你精神緊繃。」

張易之笑了笑,成熟女人就是體貼,懂得疼人。

見他情緒真的穩定,太平便切入正題︰

「哦對了,道家為了感激你,十家正統道觀商議了一個晚上,給你擬定一個道號。」

「呵呵……」張易之眯了眯眼。

太平從香囊里拿出一張符,照著上面念道︰

「張易之,乃九天弘教普濟生靈掌陰陽功過大道思仁紫極仙翁。」

听完拗口的道號,張易之敲了敲桌沿︰

「這倒是至高無上的美譽,殿下去轉告他們,我會奉上贈禮。」

「什麼贈禮?」太平好奇。

張易之面無表情︰

「交稅。」

轟!

太平一下子就跳腳了,咬牙切齒說︰「好個忘恩負義的張巨蟒,道家何曾得罪過你?」

張易之直視著她︰「政策要一視同仁,不過如今道家勢力衰弱,考慮到這種情況,稅賦減半。」

「倘若不交呢?」太平鼓脹脹的胸膛劇烈起伏,以尖銳的語調逼問。

張易之緩緩起身,在屋內踱步,跟她擦肩時,低聲道︰

「放心,今天過後,他們不敢不交。」

盯著那雙透著無盡狷狂的眼楮,太平氣炸了!

張易之冷聲道︰「殿下,想爭儲靠自身實力,而不是將宗教卷起漩渦。」

被他說破意圖,太平有些難堪,「可母皇呢?」

「陛下登基的難度是泰山,她利用各種手段爬上山腰,借助佛教才能登頂。」

「她開創歷史先河,你的難度只是一座小山丘,只要自身夠努力,踏上去就能看山頂處的風景。」

張易之冷淡地說道。

小山丘?

太平錯愕片刻。

「靠過來。」

張易之聞言皺眉,湊過臉去。

太平踮起腳,突然伸手抓住張易之後頸,然後向前挺胸,將他的臉摁進波濤洶涌的大車燈里。

「哼,還是不是小山丘!」

含羞帶怒說完這句話,又踹出一腳,她才擺腰離開。

張易之一臉木訥,模了模鼻尖,嗅著那股殘留的幽香,心情變得愉悅起來。

他走回座位,背靠著椅子,緊繃的心弦徹底放松下來,不一會竟睡著了。

期間綠袍們想匯報狀況,見司長在睡覺,皆不敢打擾。

……

申時。

雪後的暖陽被鏤空細花的紗窗簾篩成了斑駁的淡黃,落在桌上。

張易之悠悠醒來,他看了眼漏刻,走到窗戶前掀開窗簾。

從端門處傳來清晰的誦經聲,張易之知道,那應該是幾萬個和尚匯聚在一起的聲音。

死諫?

奮命一搏?

「不管怎樣,我絕不會退。」

張易之自言自語,神色逐漸變得陰冷,跟暖陽似乎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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