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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眼楮、身體殘缺的賽貢變得溫順了許多, 大概是意識到現在的伊芙是他唯一能夠信任跟依靠的人,伊芙察覺到他對自己似乎產生了不同尋常的依賴。

將賽貢偷偷地藏在這里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盡管伊芙在惡魔的眼中是個孱弱、弱小、不入流的人類, 但她的身份依舊是王後, 沒有她的允許誰也不能進入她的房間。

但問題是賽貢的食物。

伊芙當然可以慷慨地將自己的食物分給賽貢, 但她吃的東西對于賽貢來說遠遠不夠。重傷不愈的小惡魔需要的是更多的、更強大的魔物的肉,這樣才能起到補充體力、快速自愈的樣子, 否則就要依靠效率更低的睡眠。

由于沒有充足的進食,賽貢的身體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他失去的肢體難以再生,身體保持著日復一日的虛弱,陷入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正當伊芙思考著該怎樣喂養受了傷的小惡魔的時候,解決的辦法就自己送上門了——

「誒?你……?」

听見一連串敲門聲「   」地響了起來,伊芙心生疑惑。出于謹慎, 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拉開一條窄窄的縫隙, 然後從縫隙中仔仔細細地看向來者。

竟然是阿斯莫德正站在門外。紅發惡魔清秀的臉上多了很多傷口,眼角跟嘴角有著不同程度的淤青, 一道像是用刀割出來的傷口橫貫他高挺的鼻梁, 沒有流血, 但是也沒有愈合。

除了他的臉, 他的身上也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阿斯莫德的長袖被一高一低地、粗魯地卷了起來,露出肌肉結實又漂亮的小臂,那上面也有好幾條割傷, 另外還有被什麼東西咬傷的痕跡,傷口很深、皮肉外翻,里面的骨頭若隱若現。

他像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身後的黑色尾巴像是憊懶的逗貓棒一樣搖來晃去。看見伊芙打開了門,還有一副格外小心的模樣打量著自己,阿斯莫德頓時來了精神,那根細細長長的惡魔尾巴也趕緊繞到他的頭頂,給他理了理到處亂翹、顯得凌亂不堪的頭發。

伊芙拉開門,笑著說︰「阿斯莫德,你怎麼來了?」

阿斯莫德撇了下嘴,不情不願地回答道︰「拜蒙說我應該給你道歉。」

但他很快就捏緊拳頭,滿是傷痕的臉上露出了憤憤不平的表情,補充道︰「但我覺得這不是我的錯!明明就是賽貢那個小子騙了我,用些不入流的伎倆把你拐走了……拜蒙、拜蒙他簡直不講道理!」

說是來道歉,但阿斯莫德一臉理直氣壯,認認真真地為自己辯解,完全不覺得他哪里有錯。伊芙原本就對惡魔與人類迥然不同的腦回路有著深刻的了解——如果惡魔真的會為自己犯下的錯事道歉才讓她感覺不可思議——阿斯莫德的反應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只是好奇地指了指阿斯莫德臉上的傷口,問︰「那這些傷是……?」

阿斯莫德不太開心地甩了下尾巴,尾巴尖狠狠地砸在地上發出了「啪」的一聲,他悶聲說︰「拜蒙打的。」

伊芙︰「……」

當時的場景阿斯莫德現在都還心有余悸,沒想到向來對任何事情都無動于衷的拜蒙這一次會這麼生氣——盡管對方的反應跟平時沒什麼兩樣,但阿斯莫德近乎野獸般的直覺讓他感到了一絲不太對勁,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被對方掀翻在地。

注意到阿斯莫德臉上的神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伊芙想了一下,問︰「你很怕他麼?」

「我哪有!」阿斯莫德立刻大聲反駁道,但很快,他的聲音就漸漸地低了下去,「拜蒙他一天到晚奇奇怪怪的,又不喜歡說話,又不愛搭理人,誰知道他腦子里面在想什麼?他這次還打我……他以前從來沒有打過我,真是奇怪,我已經不想再理他了,除非他自己主動跟我說話——不對,就算他主動來找我我也不會再跟他說話了……」

阿斯莫德自言自語,一邊說還一邊露出了堅定的眼神,這讓伊芙想到了跟朋友鬧了不愉快就暗自決定跟對方絕交的小學生……她覺得有點好笑,但也沒說什麼,只是再度轉移了話題︰「那你手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呢?」

「哦,這個啊。」阿斯莫德看了一眼手上猙獰的傷口,表情不太在意,反而忽然想起了什麼,往旁邊退了一步,露出了被擋在自己身後的、一大堆魔物的尸體。

阿斯莫德得意地說︰「喏,這些全都是我喜歡吃的東西,都送給你吧。」

伊芙看了看那些死狀淒慘的魔物尸體,頓時說不出話︰「……」

「……」想到這可能是對方能想出來的、最有誠意的表現,伊芙對他笑了一下,溫和地說,「謝謝你,阿斯莫德。」

伊芙的目光在阿斯莫德的身上巡視了一會兒,最後停留在對方手臂上的那幾道血淋淋的傷口上。她思考了片刻,然後溫聲細語地詢問他︰「你的傷口還沒有愈合……要不要我來幫你處理一下?」

「不用了,」阿斯莫德的臉上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情,說,「我舌忝舌忝就好了。」

這麼說著,他就抬起右手、吐出舌頭,認認真真地舌忝自己手背上的傷口。過了一會兒,他就把舌忝好的手背遞到伊芙的面前,那上面的傷口果然已經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阿斯莫德炫耀似的挑起好看的眉梢,對伊芙說︰「看吧,很快就好了……我跟你們人類才不一樣。」

伊芙笑了起來,伸出雙手,將阿斯莫德遞過來的右手輕輕地攏在手心里,盯著對方兩只亮晶晶、黃金一般的眼楮,開口說︰「但是你又不可能舌忝到每一處地方,惡魔有惡魔的辦法,人類也有人類的辦法,讓我來幫幫你吧。」

阿斯莫德眨眨眼楮,不由自主地看向伊芙輕握住他的兩只手,像是在看著落在他掌心里的兩片潔白而柔軟的羽毛。

他身後的尾巴從左邊晃到右邊、又從右邊晃到了左邊,這樣機械地反復了好幾次,阿斯莫德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下來︰「……那好吧。但這不是我自己想的,我只是滿足了你的要求而已。」

「啊,對,就是這樣。」伊芙應和他的話,她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不過我的房間有點亂,我要先收拾一下。阿斯莫德可以先等一下麼?」

阿斯莫德︰「那你快點哦!」

伊芙點了點頭,隨後關上門、回到房間,將阿斯莫德留在門外。

阿斯莫德在外面呆了一段時間,等到他第十八次把細長的惡魔尾巴系成蝴蝶結又拆開的時候,伊芙終于再一次把房門打開了,邀請他進去。

阿斯莫德不滿意地大聲說︰「你太慢了!」

伊芙嘆了口氣︰「東西太難收拾了……我下次一定好好整理。」

阿斯莫德像房間真正的主人一樣,搖晃著尾巴在房間里面閑逛,仿佛在巡視自己剛得到手的領地,只要看到了什麼讓他覺得感興趣的東西就會毫不客氣地拿在手里掂來掂去,然後用鼻子仔仔細細地聞一聞。

伊芙看著他的舉動,像是看見以前每次暑假都會來自己家里玩的表弟……

她笑了笑,放任阿斯莫德對房間里的東西動手動腳——反正這里又沒有貴重的電子設備跟花大價錢買來的手辦——自己走到櫃子前面,踮起腳尖,打開最上面一層的抽屜,試圖拿出放在里面的傷藥跟繃帶。

這個時候,忽然有兩條手臂從伊芙背後伸了出來,重重地按在她腦袋的兩側,由于力氣用得太大,不僅發出了「砰」的一聲,連櫃子也跟著顫抖了兩下。

阿斯莫德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伊芙的身後,他皺著眉頭,朝伊芙的方向湊過去、壓低身體。他的目光並不在伊芙的身上,而是直直地注視著眼前的櫃子,他敏銳地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這里面有什麼東西麼?」阿斯莫德好奇地說。

屬于少年的清亮的聲音在頭上方響了起來,阿斯莫德比她高出一截,嘴唇一張一合的時候下巴就會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地踫到她的頭頂。紅發惡魔結實有力的手臂分別壓在她的兩側,連同勁的身體一起形成了一道讓人進退不得的、狹窄的空間。

伊芙小心謹慎地在這窄窄地空間里轉過身,但即便如此,她那微微卷曲的頭發仍舊如春風般蹭到對方的下頜、拂過他的嘴唇,孱弱的肩膀踫到對方堅硬的胸膛,又仿佛羞怯般飛快地分開。

阿斯莫德幾乎下意識地低下頭、垂下了眼楮。

然後他迅速地忘記了櫃子里面的東西——因為伊芙抬起手,用溫暖的、細女敕的手指模了模他的臉頰,她撫模的不過是傷口附近的一小片完好的皮膚,阿斯莫德感覺不到傷口處的疼痛,只有一股微妙的灼熱還有癢。

伊芙用琉璃般的美麗的眼楮自下而上地注視著他,神情專注地端詳著他的臉。她仰著頭,輕柔的氣息像蝴蝶的翅膀,帶著一股特殊的芳香掠過他的嘴唇。

伊芙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認真地說︰「你臉上的傷口流血了哦……我來幫你處理一下吧。」

阿斯莫德︰「……」

「哦……」阿斯莫德眨了眨金燦燦的眼楮,直勾勾地看著她張開又闔上的嘴唇,「哦。」

伊芙對他露出微笑,然後牽著他的手,慢慢地說︰「來……到這里來吧。」

阿斯莫德被伊芙牽引著走到床邊、坐了上去,一動不動地任憑伊芙給他處理傷口。他坐在床上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最後將注意力放到了散發著奇怪味道的傷藥上。

他好奇地用手指沾了一點藥,然後「啊唔」一口送進嘴里。

阿斯莫德吐出舌頭︰「呸呸呸呸呸!!」

伊芙慢悠悠地說︰「這個是敷在傷口上的,不能吃。」

阿斯莫德很快又感到無聊了,他只能又抓過身後的尾巴,開始系成蝴蝶結。

沒過多久,自己玩尾巴玩得非常起勁的阿斯莫德忽然發出了聲音︰「啊。」

伊芙看了他一眼,問︰「怎麼了?」

「……」阿斯莫德抬起頭,臉上露出了些許茫然的表情,他捧著被自己系成一團、變成了死結的尾巴,說︰「……解不開了。」

伊芙︰「……」

是我家的狗,伊芙恍惚地想著。

是我家那只用衛生紙把自己裹成一團最後躺在地上掙扎不開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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