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入二品?談何容易啊」
王子淵苦笑著搖了搖頭︰
「更何況,如今我一身修為盡失,與文鎖的聯系也已經全部切斷了。
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廢人罷了。
束極樓主怕是要失望了」
白止看了一眼面色有些泛白的王子淵,輕笑了一聲,緩緩道︰
「對于尋常的法修而言,失去了己身文道而成的文鎖,的確只能算是一個廢人。
但是,對你而言,這反而是一個絕佳的破境機會。
我想,王御使你的文道,應該已經走到了三品法修的極致了吧?
不然的話,也不可能將文鎖托入秦國國運之中,甚至借此形成秦國運體的法令。」
王子淵目光閃爍,沒有否認︰
「在下也不知道有沒有走到盡頭,但是的確已經無路可走了。
束極樓主既然知道的這麼清楚,那某想問一下,您說的這個絕佳的破境機會,又是什麼意思?」
白止沉吟了一下,沉聲道︰
「儒修自聖人而始,讓周朝之後的術士走了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以浩然之氣加持己身,以入世為修行。
無論法修,墨修,儒修,終究都是殊途同歸。
但是,自法修的初創之人管仲而始,極少有法修能夠破入二品明德之境,遑論天命之境。
就算是為秦國打下盛世之基業的商鞅也隕落于踏入明德之境的前夕。
你可知道原因是什麼?」
王子淵定定地看向白止︰
「因為,法修踏入三品,須得立法以明天下。
但是法勢無常,隨時而變,因俗而動。
上古兢于道德,中古逐于智謀,當今爭于氣力。
故而難以如別家踏入明德之境,可循前人腳步而行。
立法之人,須得以尸骨踏出一條前路。
若成,則得以明德天下。
若敗,則身死道消。
故而,法修踏入二品之境極難。」
白止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王子淵,開口道︰
「所以,你這次想要廢除宗正署,以己身為木,界定秦法之公正,就是為了置之死地而後生?」
王子淵皺了皺眉,搖了搖頭道︰
「若是沒有束極樓主出手,某早已死在宗正署的牢獄之中。
亦或者是死于那些王室外戚的怒火之中,如商君一般車裂于咸陽。
某,想的,也不過是為秦國之興盛,出上一分力所能及的綿薄之力罷了。」
白止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道︰
「所以,我說你們這些讀書人的頭腦都太過死板了。
為什麼要在這等著被殺呢?
提前給自己備下一條後路,靜等自己的立法之舉得以踐行。
這樣不就可以踏入明德之境了嗎?」
王子淵神情微肅,向白止拱手示意︰
「束極樓主,此言差矣。
其一,某立法,當法布于眾,一視同仁。
某先前參與了安國君謀逆一案,以安陽城數十萬秦民的性命為餌,甚至縱容屬下犯法。
此等行為,依秦法而定已為死罪。
其二,某苟全己身,雖立法而欲除宗正署。
但是已然違背了某之文道,甚至文鎖都出現了些許問題。
故而某直接舍棄文道,托入國運之中,以制掣宗正署。
文鎖化作秦之法規,無法歸于己身。
又如何踏入明德之境?」
白止卻是挑了挑眉︰
「所以,本樓主才說這段時間,正好是王御使你踏入二品明德之境的最佳時間!」
王子淵微微一愣︰
「什麼意思?」
白止扭身,背對著王子淵,悠悠開口︰
「剛剛本樓主問你為何法修難以踏入明德之境,你說的,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另一個原因,就是法修相較于別家,更重于國!
法施于國,法布于眾,法定于天下。
如此,才是法修的明德之道。
其載體不僅僅是單個的人,而是眾!
故而,管仲定法于齊,李悝變法于魏,慎到明法于楚,國體咸變,方能踏入明德之境,甚至直抵天命。
秦國依法治國,正是法修施展才華的沃土,但也是法修最難成道的境域。
因為,商鞅給後世法修留下了一個難以解開的死局,基于秦之國體的死局!」
說到這里,白止的聲音微微一頓。
王子淵听著白止的話,眼楮有些發亮,急聲道︰
「什麼死局?」
白止扭頭,眯著眼楮︰
「這個死局若是能解開,秦當開創不朽之功基,立下萬世之基業。
其中牽連極多,而且以王大人當前的狀態,也難以解開這個死局,所以暫時保密。」
王子淵的心中仿佛有人在不停的撓抓,癢的厲害。
但是听著白止這個語氣,似乎的確沒有說的意思,不由得眸光有些晦暗。
「
但是就算不解開這個死局,本樓主也是有法子讓王大人踏入明德之境的。」
白止看著似乎有些失落的王子淵,微笑著開口︰
「本樓主剛剛說的契機,可不是那個死局,而是如今被王大人托入了秦國國運的文鎖。
法修的文道,是隨著國運的反哺,人之願力的吸納而不斷精進。
王大人止步于法修三品,並非王大人資質不夠,也不是秦國不夠強大,願力不夠精純。
而是秦國的國運只會給王大人反哺那麼些運力,畢竟王大人也未曾真正做出什麼推動秦國國運強盛的舉措。
但是如果王大人成功誅除宗正署,真正在秦民的心中立下了刑無等級的理念,秦民的願力自然會增強,國運亦會強盛。
而位于國運體內化為鎮壓宗正署律法的文鎖,也自然會得到反哺。
到時候只要王御使取出了文鎖,自然能順理成章的踏入明德之境。」
王子淵眉頭緊皺,疑惑道︰
「我,已經切斷了同文鎖的聯系,而且文鎖還在秦國國運之中。
我也沒法子讓它重新回到我的體內啊。」
白止擺了擺手,開口道︰
「這些王御使就不必費心了,本樓主既然能說出這個方法。
那就肯定有辦法讓那文鎖重新回到王御使的體內。
現在,王御使要做的,就是在此地好好養傷,且先靜等一段時間。
嗯,應該不會太久。
至于王御使的家人,本樓主自然也會安排妥當。」
王子淵听著白止的話,沉默良久。
抬眼,看向白止︰
「在下想知道,束極樓主在某身上花費這麼大的氣力,需要某付出什麼代價?」
白止目光閃爍,輕聲開口︰
「代價之事,另說。
不過如果王御使到時候真的願意接受我天刑樓的饋贈,怕是再難以秦國御使大夫的身份行走于天下了。
但是還請王御使放心,若是王御使不願意,本樓主自然也會放任王御使離去,絕對不會以王御使的性命亦或者是王家子女的性命相要挾。」
王子淵定定地看著白止,那雙深邃無比的眼眸之中,盡是淡然與赤誠。
隨即王子淵拱手,沉聲開口︰
「既然如此,某,多謝束極樓主!
不過,王某希望多加一個條件!」
白止挑眉︰
「什麼條件?」
「勞煩天刑樓,放過白家的白止。
若天刑樓能應下,某現在便願意答應樓主的條件。」
王子淵輕聲開口,且直欲躬身行禮。
一股力量向上托舉,止住了王子淵的躬身行禮之勢。
白止已經悠然轉身。
「你放心,那個白止
不會有事的。」
看著那道隱沒在黑暗中的身影,王子淵的心中長舒一口氣,又盡是疑惑。
這個名叫束極的天刑樓樓主,在他身陷廷尉署之時,便幽然出現在牢房之中,視廷尉署內部的道陣如無物。
隨後便直接了當地對自己說自己想要以身殉之的變法就是個笑話。
如果自己想要見識一下變法的正確姿勢,就要听他的安排。
一開始,王子淵對于這個束極的說法,嗤之以鼻。
但是這個人卻在有意無意地提醒如果自己不按照他說的來的話,尚在天刑樓手中的白止可能會出現什麼意外。
王子淵也只得接過這個束極遞過來的藥丸,通過假死之術迷惑了他人。
不過當時的王子淵,的確沒想到束極在法修一脈上的見地居然真的這麼高。
他說的話,在王子淵的耳中的確有些振聾發聵的感覺。
這樣一個人,居然不去輔佐諸王建功立業,卻甘心窩在一個小小的天刑樓當樓主
唔,似乎天刑樓也不算小。
而且,接觸的越多,了解的越多,王子淵對于天刑樓也是忌憚的越多。
這個束極,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二品修士,他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
還有,商君莫非,真的在秦國留下了一個死局?
這邊的王子淵腦海中思緒萬千,滿月復疑惑。
另一邊拂袖離去的白止,則是心中微嘆。
他倒是險些低估了白家在王子淵心中的地位。
不過這樣的話,自己想要以白止這個身份從天刑樓離去這件事,還得多做思量。
起碼得讓王子淵覺得,這天刑樓應該是放水了。
不然的話,自己即使用那個死局來勾動王子淵的好奇心,他也不一定會願意加入天刑樓。
不過如果王子淵能夠入的天刑樓,白止心中的擔憂就會少許多。
到時候樓內除了自己,還有答應為天刑樓出手陳鴻,也算能多出一個真正地二品的戰力。
而白止答應幫王子淵取回他托付在秦國國運內部的文鎖取回來,自然是心中有著把握。
他通過之前周幽王殘魂的部分記憶,倒是知曉一些操控國運的密法。
更何況自己體內就有秦國的近半數國運,白止自然是敢夸下海口。
但是想要讓王子淵的文鎖得到充分的反哺,他的這一次行為要起到的作用,可不只是以文鎖化律令,懲戒宗正署中觸犯秦律的人。
且不說修為高的人完全可以通過修行手段避開律令,王子淵所針對的人群還是不太寬泛,手段也算不得多狠。
雖然會讓部分人提心吊膽,同樣有一批人會對這個律令視若無物甚至嗤之以鼻。
更何況如果秦王不加以出手,對于民怨無動于衷,那宗正署依舊會存在于秦國。
這樣,王子淵以身殉法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文鎖也同樣得不到任何好處。
所以白止才會說王子淵的行為,雖然出發點是好的,所為的也是家國大義,但是終究不過是個笑話。
想要這一次變法真的起到作用,王子淵真的有可能踏入二品,白止就得想法子為王子淵擦一下,徹底落實此事。
讓王子淵徹底死于宗正府,是白止的一個逼迫方法。
以民願動秦王。
另一個,就是白止同涇陽君合作。
白止讓涇陽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去當時房間中所有非涇陽君的心月復之人。
隨後再把這些原因,都加持到已經死去的羋存的身上,借以挑起宗正署的內部矛盾。
甚至白止讓涇陽君直接向秦王上薦,徹底廢除宗正署。
這對掌控著宗正署部分權力的涇陽君而言,無異于我殺我自己。
但是涇陽君听到白止說這件事的時候,毫無拒絕之意,甚至極為的興奮,沒有一絲不舍。
能人輩出的天刑樓,一群老弱病殘的宗正署,這對涇陽君而言是不需要任何思考的選擇。
而這,才是白止想像中的正確變法姿勢。
何必要逼別人變法,尋法呢?
讓他們自己求著去變法不香嗎?
就是不知道秦王會不會被涇陽君的態度整蒙
而此時,白止已經來到了一處充盈著各種道紋的房間的門口。
看著一道身影,一拳又一拳,緩慢而堅定地錘著滿是道紋勾勒的牆壁,嘴角微抽。
「大人,這個王翦,從被關進來開始,就一直在打牆。
如今他已經錘滅了三尊道紋,如果讓他繼續這麼打下去,只怕」
白止的身側,出現了一個一身彩衣的女子,眼角眉梢俱是風情。
身形所現,香風陣陣。一雙明眸大眼不敢直視著白止,低聲恭敬開口。
白止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道︰
「只怕什麼?」
「只怕這座房子中的三千四百九十二個道紋,撐不了多久了。」
白止翻了個白眼︰
「行了花顏,今晚我就把他送走,你放心。
你現在過來做什麼?」
花顏沉默了一下,低聲開口,白止的神情一片冷肅。
及至夜晚,一道通天光柱從天而落,似是星河垂落人間。
一柄長劍凌空,迎著星河而上。
劍輝與星輝在月光下,流光氤氳,麟彩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