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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黑蓮花

春風茶舍,府邸靜幽。

吱呀一聲,暗閣茶室的木門被人推開,光明與塵埃氤氳飛出。

太子輕聲道︰「這里是老師最喜歡的茶室。」

太子身後,張君令望向光明照破的茶室。

兩排木架的倒影拉得很長,木架上擺滿了茶葉瓶罐,瓶罐外貼著泛黃的符,上面記錄著每一罐茶葉的名稱,袁淳先生喜愛喝茶,這些是他從天南海北收集而來的稀少品種。

在張君令的印象中。

老師是一個很模糊的人。

模糊到只剩下了一團光,她忘記了自己何時進入的昆海洞天,也忘記了自己在洞天內修行了多久,閉關了多久。

遙遠而漫長的時間中,思緒像是一團投擲浸入水中的墨,隨著時光流逝,緩緩暈開。

一切記憶的起始點,就是在光明中老師所伸出的那只手,以及烙刻在腦海中的一句又一句教誨。

其實張君令才是那個最孤獨的人。

在來到人間之前,她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甚至連記憶都沒有。

正如袁淳所說的,她是一個極致純粹的人,單單從認知善惡的角度上來說,張君令比徐清焰還要純粹。

踏出昆海洞天,心思卻如初生嬰兒。

不過她的運氣很好,在這險惡世間,遇到了顧謙。

「老師……」

張君令輕聲喃喃,踏入茶室之中。

她來到這人間,有太多的困惑,太多的不解,尋尋覓覓,跌跌撞撞。

如果老師還在的話,自己的問題,應該都可以得到解決吧?

「呼呼呼——」

銀葉婆娑,樹影掠動。

整座春風府邸,靜謐只剩下風聲。

顧謙陪在張君令身旁,雖不能做到感同身受,但他靜靜陪著女子一起感受,張君令的指尖掠過茶葉瓶罐,這里對她而言,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

的確有老師的氣息……老師來過這里。

但,似乎與自己認知中的先生,又不太一樣?

春風府邸乃是國之重地,高手坐鎮,鐵律看護,想要入內難上加難,如果暗中調查,查到這里便不知要花費多少功夫……

長陵宴席的最後,太子將這份秘密告之與眾,並且帶著「外人」踏入此地。

擔憂國師大人的三司六部諸位官員,來到府邸,在茶舍之外安安靜靜揖禮等待。

真正踏入這座茶舍的,只有太子,寧奕,顧謙,張君令四人。

寧奕環視著茶舍,輕聲道︰「我曾听聞,袁淳先生收集天下茶花,最鐘愛者,名為‘南花’。」

「南花……」

張君令顯然沒听過。

但這個名字,太子和顧謙都不陌生。

尤其是後者,听到南花二字之後,眉頭微微皺了皺。

接手昆海樓之後,顧謙當之無愧的成為了天都耳目,乃至于大隋耳目僅次于太子的第二人,五百年來的密卷宗案都在他的調遣權限當中……為沈靈徐瑾翻案之後,他開始調查公孫越的一生。

在西境白麟檔案卷中,他看到了令人聞風喪膽的「監察司大司首」的一生。

早年在西境匪幫打殺廝混,因為蜀山剿匪,金錢幫毀于一旦……毀去容貌和姓名的

「公孫」,被三皇子收入麾下,以一顆廢棋的身份墜入天都濁水之中。

執著于復仇寧奕,公孫付出了一生的心血……這份檔案里記載得極其清楚,明白。本來顧謙看完也不會有什麼疑惑,直到他看到烈潮時間段的記載。

烈潮之後,平妖司大司首苦策戰死,大司首龍凰出逃,公孫越正式接手地底組織第四司所接手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抓回出逃的大司首龍凰。

這是一個極其敏感的時間段。

那時候,自己被派遣外出,對于天都城內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不知情。

而昆海樓所收到的案卷內,並沒有記載公孫越這趟任務的結果……無論成功與否,都該在這檔案之中有所記錄才是。這一點,在當初就引起了顧謙的注意,後來他動用權力,卻無法找到關于「龍凰」的線索。

一絲一毫也沒有。

這位大司首,似乎就從世上消失了。

所謂人間蒸發,不外如是。

顧謙並不傻,他知道能做到這一步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龍凰的失蹤案,必定與太子殿下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公孫越在監察司所接手的每一樁秘聞案件,都有他親手寫下的案卷思路,而龍凰案卷的思路戛然而止,最後的線索,就是「南花茶葉」。

春風茶舍丟了一罐很重要的茶葉。

那罐茶葉在平妖司大司首龍凰身上。

太子要求公孫越緝拿龍凰,也要求監察司將這罐「南花」找回。

「南花……南疆之花。這的確是老師最珍視的茶種。」太子輕聲笑道︰「據說在南疆十萬大山深處,有一種妖花,只存在于大山之巔,與世隔絕,孤獨生長。凡俗之人,等盡一生,也未必能見到‘南花’盛開一次。」

「但若南花開了,便是絕代風華!」

太子輕聲道︰「可惜的是,這驚艷風華,僅有一夜,想要采擷,便也只能在那一夜。」

尋常人一生都難以見到的綺麗景色,若真是見到了,又如何忍心采摘?

「這是徐……」

寧奕頓了頓,第三字出口之後連忙意識到了不對,他沉默後改口,輕聲道︰「余青水送給袁淳先生的。」

五百年前的舊人故事,其實在如今依舊流傳甚廣。

太宗,陸聖,余青水,黑袍,葉長風……那個時代的故事,直到如今依舊驚艷著後人。

「不錯。是活神仙余青水送給先生的禮物,答謝授棋之恩。」

李白蛟笑道︰「只不過已經是五百年前的舊事,時隔太久,許多事情都無法考證。可以確定的是,余青水見到了南花,也摘下了南花。若是不出意外,整座大隋天下,都只有這麼一罐南花茶葉。」

說著,他走到茶室盡頭,掀開了蒲團。

太子輕輕叩開了一塊木板,在其之下,有一罐茶葉,還有一個暗扣機關。

李白蛟輕輕捻起茶葉罐子,笑道︰「南花茶,老師一直放在這里。」

顧謙瞳孔縮了縮。

南花……已經歸還了。

「接下來,你們還會看到另外一位故人。」太子望向寧奕,語氣有些復雜,他重新俯身,將南花放置而回,同時將暗格機關叩動。

整座茶室輕顫起來,煙塵散落,

緊靠石壁的那排木架挪移翻轉,露出一條細長幽深的甬道。

太子取出火折子,沒有來得及點燃。

「啪嗒」一聲。

寧奕彈指,將神性燃成一團光火,以山字卷牢牢吸附,凝聚出一尊光明熾熱的小燈籠。

這團火光出現,黑暗陋室,立即晝明。

李白蛟笑了笑,不再點燃自己手中火折子,但也沒有將其放下,如捏扇一般握在手中,負在身後,向著甬道走去。

「這間暗樓的故事,還要追溯到多年前的烈潮……」

太子緩緩前行。

「針對父皇的策殺開始之際,天都城兩朵蓮花凋零,先生‘死’後,諸方勢力開始爭奪鐵律鑰匙。」李白蛟輕描淡寫,道︰「烈潮之後,沒有贏家。被袁淳先生欽定為鐵律執掌人的龍凰,丟失鑰匙,遭受重傷,本該逃去北境,可她最終找到了本殿。」

說到這里。

太子瞥了眼顧謙。

看過龍凰案卷,卻只窺一縷線索的顧左使,神情復雜。

他無法判斷……太子所說的話,是真話還是假話。

以他所清查出的結果來看,當時監察司正在緝殺龍凰,這位平妖司大司首,卻主動上門?

「龍凰發現了本殿的秘密。」太子笑道︰「她提出要與春風茶舍樓閣底下的袁淳先生見面……並且以我無法拒絕的代價威脅。于是,本殿答應了她。」

「所以,她便如願以償地……見到了先生。」

說到這里,太子的語氣中並沒有什麼快意,反而帶上了淡淡的哀傷。

「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與先生待在一起。」

李白蛟雖是皇族,但行使太宗賦予的擇師權力之後,他便是袁淳先生的弟子,亦是蓮花閣的弟子。

按照輩分來計算,龍凰乃是他的師姐。

雖然先生的紫蓮花分身行走北境,幾乎不回天都,太子與龍凰苦策鮮少見面,但……畢竟還是有著一份同門情誼。

茶室甬道走到了盡頭。

神性燈籠懸掛,照破黑暗,如潮水般起伏的陰翳,此刻遇到了寧奕的「神火」,發出了刺耳的炸裂聲響。

從暗格機關掀開的那一刻。

寧奕便不再言語了……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股氣息。

這是影子的氣息,是墮落的氣息。

大隋天下都知道,蓮花閣袁淳先生修行一氣化三清,煉化出三具分身……一具鎮守天都,一具留守北境,可還有一具神秘未知。

黑色蓮花,在甬道盡頭綻放,妖異如墨,盛開如花。

甬道的盡頭,是一座牢獄。

牢獄內關押著的,是為這個皇朝付出無數心血,死而後已的大隋國師。

老人憤怒地望向寧奕,還有那盞照耀四方的神性燈籠。

他蜷縮身子,喉嚨里迸發出  作響如野獸般的低沉嘶吼。

在其懷中,潔白一絲不掛的平妖司弟子,被纏繞摟抱住,脖頸溢出鮮血。

龍凰如汲取鮮血的玩偶,眼神灰暗。

「如諸位所見,這是大隋最高層次的機密,亦是本殿無法昭告世人的恥辱。」

李白蛟面無表情道︰「袁淳先生的最後一具分身,黑蓮花……墜入黑暗,與惡鬼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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