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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壞水(中)

雲壑注意到了此刻酒館內,這些大妖目瞪口呆的神情。

這枚血色結晶。

在原定壓軸拍賣品後出現……看起來就像是為自己準備的。

幾次競價,囊包空空如也的那幾頭大妖,根本無力與自己競爭……最終自己只是以一千一百妖源的價格,便拿下了這枚神秘結晶。

雲壑心情大好。

他從老狐狸手中接過猩紅結晶。

古王爺自然看不上這結晶。但有了此物,自己修行破境便更進一步,今日一醉,來灞都城便算是此行不虛了。

他離了酒館。

雲上外城,一座陰暗小巷,雲壑被一個瘦削男人堵住。

他面色陰晴不定,盯著這位獅子怒面的年輕妖修。

有印象。

在酒館內,他見過此人,就坐在自己雅間不遠處。

「雲壑。」那人笑了笑,道︰「沒記錯的話,你就是雲豹族少族長。」

「是。」

雲壑收起猩紅結晶的腰囊,淡淡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與閣下素未相識,既無恩怨,也無瓜葛。而且,此地乃是灞都城,閣下一舉一動,可要好生掂量。」

寧奕抬起頭, 看著雲上大月。

雲壑這句話說得有點意思。

這是警告自己,不要輕易出手。

要是有一張鐵律符紙懸在上面,就更應景了。

他笑道︰「灞都城的大人物,可管不了那麼多。你不過是只螻蟻,碾死就碾死了。只要不鬧出性命,血濺壽宴,壞了古王爺雅興……其余事情,誰會在意?」

這句話的語氣,並沒有太多敵意。

更多的,是一種由高至低的俯視。

輕蔑。

雲壑瞬間捏緊十指,神情陰沉。

「放心好了,不是來找你麻煩的。」寧奕微微一笑,兩根手指從腰間輕輕抹過,一縷猩紅流光,在掌心綻放。

雲壑瞳孔收縮。

再一枚,猩紅結晶——

「你是……最後的賣主!」雲豹族少族長盯著眼前獅面男人,憑借自己的妖血天賦,此人的確沒有惡意。

他緩緩放下警惕。

「呵。」

寧奕拇指食指捻住結晶,中指發力彈叩,將這枚「價值不菲」的血色結晶,輕輕拋給雲壑,看著這位少族長一陣手忙腳亂,生怕折壞此物的神情,他忍不住笑道︰「這兩枚‘神晶’,便算是我給雲豹族的還禮了。」

雲壑神情古怪,盯著寧奕。

他花了一千一百妖源,才拍下此物……此人竟然毫不在意,就給了第二枚?

這人,真是如那老狐狸所說,不在乎金銀錢財?

還是說,腦子有問題?

還有……他剛剛說「還禮」,還什麼禮?

「閣下……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您費盡心機,總不會是為了送我兩份禮物,說幾句話吧?」

雲壑有自知之明,他這種級別的大妖,以及背景勢力,在灞都城來賀禮的諸多使團中,何止是平平無奇。

簡直是絲毫沒有值得留意之處。

他將兩枚神晶收下,沉聲道︰「不妨開門見山直說。」

「本座。」

掂量一二,寧奕還是用了本座這個稱呼。

本座那兩個字開口的一剎。

便有一股強大威壓降臨。

直接將雲壑籠

住——

「本座很久之前,與雲豹族結緣。」寧奕面不改色,道︰「今日雲上之城再見,便是還緣之日,擇日不如撞日,這份小禮,你只管收下便是。」

言畢。

雲壑怔在原地,額頭有汗珠滾落。

在妖域自稱本座的不少……在這灞都城內還敢自稱本座的,可就沒幾位了。

「前輩……與我族長輩認識?」

雲壑用詞變得謹慎起來,原因是他的確看不穿這獅子劍修的境界。

可心中還有懷疑。

在妖域諸位妖君之中,他根本就沒見過「寧奕」。

覆獅子面,腰佩傘劍。

這是何人?聞所未聞!

「俱往矣。」

寧奕輕聲道︰「八千年前西域不過一片荒原,雲豹佔地起勢,曾有過一段輝煌歲月,如今怎落魄至此?」

雲壑眼珠子瞪得滾圓。

八千年???

如果不是收了那兩枚神晶,雲壑早特娘拍走人了……誰听你扯犢子吹那八千年的牛皮?

但。

雲壑一步都沒有挪。

雲壑一步都挪不了。

不知為何,似乎有一種冥冥中的力量,引導著他,望向那雙獅子面具下的漆黑雙眼。

那面具下的雙眼,幽暗無垠,宛若大海。

更如……深淵!

雲壑只覺得自己在與無邊長夜對視。

寧奕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心中生出對應意境。

八千年,海枯石爛,風雪變遷。

自己一瞬間就想象出八千年雲豹域的枯敗模樣,又想象出這位獅子劍修屹立于風雪之巔的畫面。

他艱難閉上眼。

腦海中的畫面 嚓破碎。

雲壑喉嚨翻滾,緩緩回過神……在寂靜長巷中,他甚至能听到心髒咚咚咚的鼓聲。

遇到大造化了。

祖墳冒青煙。

這恐怕真的是一位與自己先祖有所結緣的絕世大妖!

「善緣已了。」

寧奕輕聲道︰「我與你族兩不相欠。」

「等等……前輩留步!」

雲壑額頭青筋鼓起,他鼓起勇氣,上前一步,雙手抱歉,誠懇道︰「前輩……晚輩斗膽用這兩枚神物換一個造化。」

獅子面具哦了一聲。

寧奕面無表情盯住這頭豹子,面具下的唇角已經露出笑意。

「前輩。雲豹與虺蛇,水火不相容,兩族已至生死邊緣。」

雲壑只覺得自己問出這句話,用盡了妖身里的每一縷力氣。

「此次灞都城大宴……古王爺壽辰,雲豹一族,該如何獻禮,才能討古王爺歡心!」

他將那兩枚猩紅結晶奉上。

獅子劍修無動于衷。

那張面具一片漠然。

似乎……根本不想回答自己問題。

兩人之間沉寂了數息。

雲壑感覺到,兩根縴細妖指,輕輕捻起神晶,將其收回。

心中狂喜。

物品被取走了……說明前輩答應了。

寧奕緩緩道︰「獻禮灞都,此路,不可取。」

雲壑神情惘然。

他抬頭望著寧奕,道︰「前輩何意?」

「雲豹一族,先前皈依芥子山,如今倒戈,叛變之子,灞都怎會稀罕?」寧奕淡淡道︰

「更何況,你獻禮古王爺,置孔雀道人于何等境地?」

雲壑面色一變,這才想起白日登場的那只恐怖孔雀。

「您的意思是……?」

「雲豹一族真正的出路,不在古道,而在孔雀。」寧奕微笑道︰「百族來賀,都為古王爺而來。你雲豹一族掏空家底又能如何?但若給孔雀獻禮……至少能讓東妖域記住你。」

雲壑如醍醐灌頂一般。

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

寧奕繼續指點,循循善誘道︰「而且此番獻禮,不可怠慢。需……送好禮,送大禮。孔雀道人比古道脾氣還要暴戾,想要送一份好禮,可不簡單。本座恰好知道有一物。」

說到這里。

戛然而止。

雲壑呼吸沉重,伸出雙手,翹首以盼。

然而寧奕背負雙手,只是微笑。

少族長怔住了……沒有了?怎麼沒有了?

「前輩……您還沒說,雲豹一族,該送何禮……」

雲壑有些傻了,這位前輩收走了兩枚結晶,怎麼說也得再「施舍」一物下來吧?

「雲壑,你我善緣已了。」

寧奕淡淡一笑,道︰「剩下的……便算是天機不可泄露了。孔雀之禮,哪能輕易泄露?你早該知道,這世上,可沒有白撿的造化。」

說完,轉身就準備走。

「前輩……!」

一句咬牙切齒的大喝。

寧奕抬腳動作微微一滯,回頭漠然望向雲壑,「噢,你還有何事?」

雲壑取出自己腰囊,雙手捧起,高高呈上,道︰「前輩,這是我族原先準備送給古王爺的壽禮……請您收下,給我族指條出路!」

寧奕似笑非笑,只是背負雙手,似在猶豫。

「罷了。」

「本座……不在意這些俗物。」

雲壑輕輕吐出一口氣,抬起頭來,發現自己掌心的腰囊已不知何時被攝去,到了寧奕掌中。

他心底長長吐出一口氣。

心想這位前輩果然深不可測……

這絕對是位妖君存在!

寧奕輕輕拋了拋腰囊,笑道︰「小雲豹。虺蛇域主清鱗此次入城,準備了一件重寶。若能將其贈予孔雀道人,必可重得東妖域青睞。」

雲壑神情困惑,道︰「前輩,您的意思是,劫貨?」

「無須如此觸怒城律。」

寧奕輕輕抬指,一片光幕浮現,小巷之中,映射出自己白日覆戴那張平平無奇面皮的模樣,「清鱗重寶在此人身上……這算是我指點過的一頭小妖,我與他有大恩。你以此令聯系他,他自會將重寶給你。」

一枚玉白令牌,緩緩浮至雲壑面前。

雲壑神情大喜。如接神諭,雙手捧著令牌,小心翼翼,不敢有誤。

殊不知,這枚令牌,看似精美……內部粗糙無比,僅有一座小型傳訊陣。

按這位前輩所言。

自己既能竊走虺蛇造化,又能救雲豹一族于水深火熱!

「多謝前輩!」少族長神情緊張,感激涕零。

「我替雲豹一族算過因果,一族大運,今日啟轉!」寧奕放聲而笑,面對雲壑,他注視著大妖俯首,緩緩向後退去︰「年輕人,還是感謝自己吧……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獅子隱沒于黑暗之中。

雲壑長叩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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