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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並蒂同根

兩人斗了小半盞茶時分,只听當的一聲,黑白兩道人影遽然分開,小洲上飛沙頓然止歇。眾人見念阿上人與那蒙面人分立沙洲兩端,兩人身上似乎皆未掛彩,分不出誰勝誰敗。稍稍過得片刻,念阿上人緩緩開口道︰「足下武功雖大有進境,但你若不使太陰真氣,恐非老和尚對手。」

景蘭舟心中一動,問道︰「上人也知太陰真氣這門功夫麼?我等寡見少聞,皆未听過此種奇功,可否相請前輩賜告一二?」念阿上人沉吟片刻,向那蒙面人道︰「老僧于此所知亦是有限,只可拋磚引玉,其中倘有謬誤,還請閣下指正。我听說太陰真氣本是上冊心禪所載的武功,但這門功夫太過陰凶邪異,修習之人自身也不免多遭蝕耗,練成後往往心性大變,變得十分狠戾無情。只因太陰奇功實在威力無窮,學成之人倘若以此為惡,那便造禍至深;編寫《潛龍心禪》的那位武林前輩成書後思慮再三,決意將這門武功自上冊心禪中剔除出去,卻終不忍將之銷毀,便將太陰口訣另行存錄。到得元朝末年,兩冊《潛龍心禪》輾轉落至道家高士席應真之手,分別被他傳給兩名入室弟子姚廣孝和紀儒亭,那太陰秘笈卻被席應真的師弟趙宜真尋得。」

船上眾人聞言一驚,原來那趙宜真道號原陽子,同是元末明初天下聞名的高道,其人德高望重、道法宏深,與張宇初、張宇清之父龍虎山四十二代天師張正常齊名,原來竟是席應真的師弟。駱玉書心道︰「席應真以子陽為號,趙宜真道號原陽,若說兩人師出同門,實也不足為奇。長春真人劉淵然乃是趙宜真的入室大弟子,如此說來,這太陰秘笈定是原陽子傳給徒弟的了。」

果听念阿上人接著道︰「趙宜真與他師兄席應真相類,一來得獲秘笈時年事已高,二來自身殊無學武之念,便將太陰口訣傳于了徒弟劉淵然。」駱玉書沉吟道︰「長春真人深受朝廷寵遇、道名天下遠揚,從未听說有甚麼惡行于世;我等卻听林三之兄林神醫講起他早年任職宮中御醫之時,曾遭劉淵然因妒陷害,不得不辭官避禍。上人可知曉此中端倪麼?」

念阿上人一臉茫然,搖頭道︰「林岳泰早自洪武年間便辭官退隱,老僧彼時尚未涉履中土,不知此中緣由。老和尚听聞長春真人靜泊澄澹,其人永樂年間因得罪朝中權貴被貶謫雲南,每逢滇民遭逢災疫,劉真人便廣率弟子門人施藥救濟,于滇陲素有‘活神仙’之譽,不似心胸褊狹之人。不過劉淵然亦非練武之材,雖持有秘笈數十年之久,卻並未習練其中所錄的武功。自從長春真人駕鶴西游,太陰秘笈便也不知所終,原來存于檀越之手。」

蒙面人笑道︰「上人雖是來自異邦,卻于中原武林典故如數家珍,在下佩服不已。上人方才已將太陰真氣的淵源來歷具述備詳,在下無可增補。」念阿上人道︰「按理說長春真人仙逝之時,本應將太陰秘笈傳給大弟子邵以正。承康子掌領京師道事多年,閣下莫非是邵道長的徒弟?只是尊駕既在釋門,卻有些不合情理。」蒙面人搖頭道︰「我不是邵以正的弟子。太陰口訣是長春真人親手交于在下,他自己不曾練過一日上面的武功,也沒有傳給徒弟。長春真人當年覽閱太陰秘笈,見到口訣前所作序言,得知此功頗會迷人心性,練成後是禍非福,便嚴禁長春派門人修習。」

諸人聞言不由心中好奇︰「照此看來,長春真人確是方正之士無疑,又怎會設計陷害林大夫?」顧青芷不解道︰「劉淵然既知太陰口訣有此病弊,為何仍將秘笈轉贈于你?這不是沒安好心麼?」蒙面人緩緩道︰「太陰真氣月兌胎于道教奇功‘玄冰指’,後者乃是玄門正宗武學,諸位定然听過。」景蘭舟道︰「不錯,景某當日初見南京潛心齋少主沈泉使出‘太陰指’,便覺與玄冰指頗為相類,只是指上內力太過陰毒,又顯似是而非。沈泉的師父木川並未練成太陰真氣,難道沈大官人這門絕技乃是學自尊駕?」

蒙面人冷笑道︰「我哪有心思教姓沈的小子武功!這小子誤打誤撞練成了太陰指,運氣實在不錯,苦頭卻也沒有少吃。」頓了一頓,又道︰「‘玄冰指’相傳是宋時全真南宗五祖之首紫陽真人所創,練到深處足可化水成冰,實是妙用無窮。待到紫陽真人數代之後,全真南宗出了一名武學奇才,自覺玄冰真氣只可發于一指不免大器小用,當即憑著自己聰明才智將玄冰指力與周身內力融合一處,拳掌之間收發隨心,威力自是平添數倍,這位全真高士也成了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怎知世事難料,這玄冰真氣本就是至陰至純的內力,當年紫陽真人知其極難駕馭,故而僅將之用于指法;如這陰寒內力游走全身、侵及髒腑經絡,不免蝕人心智、亂人神識。那位全真高人本是正派俠義之士,其後卻誤入歧途、愈陷愈深,竟成了武林中有名的魔頭,他所創的這門功夫也被稱作太陰真氣,武林中人談虎色變,數年後終被全真同門海瓊祖師白玉蟾以一路玉蟾劍法割下首級,這太陰邪功也在江湖上漸漸失傳,直至連同《潛龍心禪》一齊被席、趙師兄弟二人尋得。」

眾人此刻方知這威力無窮的太陰真氣竟是源出于大名鼎鼎的玄冰指,不禁皆覺訝然。顧青芷道︰「你……你明知太陰真氣惑人心性,練之恐為禍胎,那……那你為何又學?」蒙面人默然片刻,道︰「太陰真氣雖可使善者入魔、惡者更惡,于我卻是無用。在下無善無惡、不清不濁,生無可喜、死無可哀,俗世正邪之分在我眼中只如浮雲;區區一門太陰奇功,豈能奪我志節?」

冼清讓嫣然笑道︰「大師不愧為佛門高僧,深得妙法空空之要。」蒙面人望她一眼,緩緩道︰「宮主休要出言戲笑,將來總有一天,你也會明白這個道理。」冼清讓聞言若有所思,未再開口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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