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鷹聞言皆暗自松了口氣,馬順道︰「此等軍國大事,豈可不謹慎處之?原來將軍是為我大明江山辛勞奔走,馬某適才不明內情、一時失言,駱兄幸勿見責。」駱玉書笑道︰「馬大人言重了。說來也巧,日前樹海同在下提起他那幾位友人故交,竟說他是認得鑒勝大師的。」
馬順幾人登時面色一變,鑒勝強笑道︰「樹海施主往年曾到敝寺放過兩回焰口,布施賚贈甚豐,故而小僧認得。」當日他為假扮王山的駱嘉言所賺,在景蘭舟面前吐露過王振受賄一事,料想駱玉書定也已經知道,但後者既然閉口不提,自己也不必當著三鷹之面說起。
駱玉書佯思片刻,向諸人道︰「樹海先前在山中遇盜,險些性命不保,此人倘在大明境內有些三長兩短,倒也頗為麻煩。本來大丈夫行事有始有終,該由駱某護送他北歸瓦剌,只是在下不日要往徽州替顧老前輩賀壽,卻恐有些不便,天幸在此遇見眾位。趟蒙諸位俯允,駱某便將樹海交托給幾位大人,有諸位沿途看護,自是平安無險。」
三鷹正不知如何向他開口要人,見對方竟願主動將樹海交出,不由大喜過望。馬順道︰「駱兄為國事憂勞如此,本衛怎好不同出一份力?這事只在馬某身上,兄台無須多慮。我等即日便要起程返京,勞煩駱兄將人交給馬某就是。」駱玉書道︰「好!事不宜遲,在下這就帶大人前去。」當即同馬順等人折回南昌。王林見顧青芷在旁,神情不免有些尷尬,賠笑道︰「多時不見,姑娘一切可好?」
顧青芷哼了一聲,對之不加搭理,只與岳素並肩而行,見她神色間似有些茫然,問道︰「岳姐姐,你也要回京城了麼?」岳素笑道︰「我在這兒待了兩個月啦,還不回去嗎?」顧青芷見她雖強作歡笑,眼中卻蒙著一層愁霧,問道︰「岳姐姐,你有甚麼事不開心麼?」
岳素默然半晌,輕嘆道︰「沒甚麼。青芷妹妹,我見你整日無憂無慮,駱將軍又能一直半在你身旁,心里好生羨慕。」顧青芷搖頭道︰「他終歸是要回遼東的,怎能一直在此?其實我也有好多煩心事,只不去想罷了。」岳素笑道︰「只須讓你天天瞧見你的駱大哥,也就沒甚麼可煩心啦。」顧青芷臉上一紅,嗔道︰「你每回都取笑我!」心下倏然一動,問道︰「岳姐姐,你也有意中人了麼?」
岳素身子一震,輕聲道︰「胡說甚麼!」顧青芷笑道︰「你若非喜歡上了別人,怎會羨慕我有駱大哥相陪?不知是怎樣的風流才子,竟能博得岳姐姐芳心?」岳素道︰「一派胡言!駱將軍也未見得有多風流,怎就將你迷得七葷八素?」顧青芷道︰「我又不是佳人,怎堪才子相配?岳姐姐天仙般的人物,自非潘安宋玉之貌不取。」
岳素掩嘴笑道︰「小丫頭胡說八道,不同你說這些了。你們真要去給思過先生祝壽麼?」顧青芷道︰「今年是我叔公八十壽誕,親友一總都要去的。」岳素點頭道︰「如此說來,倒是盛況可期。」顧青芷道︰「到時不如你也同來,咱們還可見面。」岳素笑道︰「思過先生是當世大俠,一貫疾惡如仇,只恐我是有去無回。」顧青芷瞟了三鷹一眼,道︰「你又不是壞人,怎可跟他們相提並論?」岳素嘆道︰「那也難說得很。」
駱玉書與三鷹在前不咸不淡說著客套之語,一行人入城到得客店,駱玉書尋景蘭舟將事情一說,後者亦覺甚妥,便由駱玉書將樹海領至馬順等人跟前。樹海素來認得王氏兄弟,見由錦衣衛指揮使親自護送自己北歸,不覺心中大喜,向駱玉書不停道謝。
三鷹見尋回了樹海,想著要趕緊上路,當即向駱玉書告辭。顧青芷心中不舍,向岳素道︰「岳姐姐,你自己多保重。」岳素點了點頭,道︰「你日後若來京城,千萬記得找我。」向顧駱二人辭了行,隨三鷹一同去了。鑒勝極怕再撞上松筠及陳李二人,恨不能插翅飛出江西。
晚時駱應淵等人亦自外飲罷而歸,錢文欽忽向眾人深揖道︰「此番得識高賢,若非眾位仗義相援,錢某猶在此醉生夢死,既不能與我二弟相會,也不得歸家盡孝,諸位實于錢某恩同再造。如今老母在家無人侍奉,我與舍弟私下商量,只在今晚便要動身趕路。」諸人連忙回禮。錢文欽道︰「錢某此番東歸,便同舍弟將老母接回台州奉養,諸位嗣後有暇過訪,萬望容乞一盡地主之誼。」駱應淵笑道︰「賢昆玉舊燕歸巢,令堂得享天倫,實乃天大的好事。」錢氏兄弟向眾人再三拜謝,趕在天黑前結伴出城去了。
顧鐵珊待二錢走遠,問駱應淵道︰「方才同錢氏昆仲飲酒之時,世兄可發覺有甚麼不對?」駱應淵笑道︰「顧世兄也瞧出了麼?」顧鐵珊點頭道︰「不錯,錢文欽是認得念阿上人的。」景蘭舟等人聞言一驚,駱玉書道︰「爹,您說甚麼?」
雷疇天緩緩道︰「適才我幾人在酒桌上談天說地,講到顏驥在江西被殺之事,大哥他剛一提到念阿上人之名,錢文欽身子陡然一震,連手中食箸都險些掉落在地。」顧鐵珊笑道︰「原來賢弟也瞧得一清二楚。錢文釗听到那倭僧的名號神色如常,未有半分驚愕,想來不識對方,他兄長卻定然知曉念阿上人之事。錢文欽听了這名字後額頭不住冒汗,過了好一會才又鎮定下來。」
景蘭舟忽而心中一動,道︰「錢文釗說其兄早年也曾下海為寇,莫非‘翻天鷂’是在那時結識了念阿上人?」駱應淵嘆道︰「人孰無過,錢文欽助翟勝賢團練鄉兵、抗御倭寇多年,在江湖中名聲不惡,他既早已改過自新,咱們也不必追究這些前事。」諸人皆點頭稱是。顧鐵珊道︰「這一趟我等隨冼宮主來救松筠道長,竟是兵不接刃,我本以為你們今早在王府免不了有番惡戰。只不知寧王為何突然回心轉意,願放道長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