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清讓忽心念一動,問道︰「師父,你可知《藥鼎遺篇》之中,是否載有你老當日所言‘煙霞澹月步’的輕功口訣?」蘇楓樓嘆道︰「為師不曾得緣觀睹遺篇,此事亦難斷言。」冼清讓遲疑道︰「弟子此行本為遺篇而來,師父卻將我支去武昌,倘若遺篇秘笈竟為旁人所奪,豈非前功盡棄?」蘇楓樓道︰「林岳泰這路有我替你盯著,難道你不放心?待林大夫治好了駱二小姐,為師自不會讓遺篇落入旁人之手。眼下敵人勢大,能否得雷堂主相援至關緊要,你還是親自跑一趟好。難道你不想和景蘭舟一起去麼?」
冼清讓聞言臉上一紅,岔開話頭道︰「林大夫說他兄弟林三當年從梅山醫隱那兒偷出半部《潛龍心禪》給了干娘,干娘卻從未跟我提過這心禪奇書之事,師父可知此書現在何處?」蘇楓樓搖頭道︰「我若知曉心禪下落,咱們還惦記林老兒的遺篇作甚?」
冼清讓略一遲疑,道︰「當日我和景少俠路過鑄錯山莊,思過先生說干娘當年已然練成了‘煙霞澹月步’,這事你老人家可知道麼?」蘇楓樓嘆息道︰「這事為師正要提醒于你。日後你如有幸尋得這套步法口訣,在沒一同找到‘秋蟬功’秘笈之前,切記不可貿然修習那劍法及輕功。清兒,此節干系重大,你務必要牢記在心。」冼清讓奇道︰「這又是為何?」
蘇楓樓面顯淒苦之色,喟然道︰「當年你干娘得到玉蟾劍譜和煙霞澹月步的口訣,自然忍不住開始修練。那玉蟾劍法在此步法配合之下果有奇效,原先須得數人合練的兩儀、四象劍陣,你干娘獨身一人便能施展,劍招中蘊含威力之強,實令人難以想象。」冼清讓點頭道︰「顧老前輩也說干娘的劍術神妙莫測,連他當年的大弟子文少俠都難以應付。」
蘇楓樓點了點頭,又道︰「你干娘練成了兩儀、四象劍法,接著便開始研習八卦劍陣。以你干娘的武功修為,倘若真能一並練成八卦劍譜,未必不能和思過先生、河朔大俠一較高下;但你干娘早先修習四象劍法之時,已覺胸中內息運轉不暢,心口時不時便會隱隱作痛,越是練到後來,這疼痛之感便越發明顯。」
冼清讓驚道︰「干娘一直都有個胸痹心痛的病根,難道便是因此之故?」蘇楓樓嘆道︰「不錯,那編寫《潛龍心禪》之人早在書中寫明,‘玉蟾劍法’和‘煙霞澹月步’這兩門功夫蘊藏陰陽八卦至理,冥冥之中暗合補益,一旦將兩者盡數練成,足可稱雄天下。但這位前輩高人亦發覺此中存有一處極大的弊端︰若以‘煙霞澹月步’輕功配合玉蟾劍法這麼一層層練下去,到後面一個人當作四人、八人出劍時,不論腳下步法還是手上發招皆須愈來愈快,方可比擬劍陣威力,只須手腳慢上一分半分,效用便大打折扣。只是人力有時而窮,這劍譜和步法的招數口訣雖寫得清楚明白,能不能做到卻是另一回事。這位武林前輩自己練到了八卦劍陣,亦覺內息難以為繼,倘再一味求快,四肢手足便會如同失去控制一般,渾身上下皆欲狂舞不止,好幾回險些走火入魔。他知這劍譜和步法的招式雖配合得天衣無縫,內功心法間卻仍有抵牾沖突之處,如若輕率修習,實是大為凶險。後來這位前輩無意中發覺以秋蟬功的導氣心法駕馭‘煙霞澹月步’,竟可沖破玄關,達到隨心所欲、全無梗滯的境界,這才將此法門夾注在‘煙霞澹月步’口訣之旁。」
冼清讓沉吟道︰「如此說來,干娘當時只練了下冊心禪中的劍譜和步法,卻始終不曾找到‘秋蟬功’的心法口訣?」蘇楓樓道︰「正是,那‘秋蟬功’當是收錄于上冊心禪之中,至今無人知其下落。但你干娘既手握神功,又怎能忍住不練?我當年也曾勸過你干娘幾次,只是我輩學武之人,如何能抵擋得住此等誘惑?假使我和你干娘易地而處,只怕也沒有這番定力。」
冼清讓不禁眼眶微濕,道︰「干娘正因心痛之疾愈發加劇,加上操勞過度,這才臥床不起,原來皆是為此之故。我寧可她不練絕世武功,好讓我此刻仍有奉侍膝下的機會。」蘇楓樓嘆道︰「清兒,這些都是命中注定,強求不來的。你干娘為了這緣故,不敢輕易傳你玉蟾劍法,這才找來十二妙使教授劍譜,也是想替你扶植一批心月復手下,以應對今日此種局面。」
冼清讓默然片刻,道︰「我直至今日方才明白干娘苦心。師父,弟子尚有一事相問,還望師父如實作答,萬勿掩瞞。」蘇楓樓笑道︰「你真是越發不拿我當師父了。好,你說罷。」冼清讓道︰「前日林岳泰說我是干娘的親生女兒,這事可是真的?」
蘇楓樓聞言渾身一震,寂然無語良久,方緩緩開口道︰「此事為師並不知情,實難釋你之疑。」冼清讓輕咬朱唇,含淚道︰「你撒謊。你明明甚麼都知道,一定也知曉其中實情。」蘇楓樓緩緩道︰「清兒,你干娘對你溫仁慈愛,春暉寸草、天人共鑒,她這些年在你身上的濃情厚意,可一點兒不亞于親生母親。」冼清讓低聲道︰「這我自然明白,我……我只想知道她是不是我親生媽媽。」
蘇楓樓嘆道︰「清兒,你心里不用老惦記這些,為師自會替你查個清楚。我這兒也有一事相求,望你能夠答應。」冼清讓道︰「弟子擔當不起,你老人家盡管吩咐。」蘇楓樓道︰「蘇某是你師父這事,你不準跟任何人提起。」冼清讓道︰「師父可是不想讓蘭舟他們知道?」蘇楓樓點頭道︰「不錯,此事越少人知越好。」
冼清讓緘默片刻,問道︰「師父,你老人家為何會使這許多顧老前輩的獨門武功?」蘇楓樓半晌不語,繼而道︰「為師同思過先生有些舊日情分,蒙他老人家傳過幾手功夫。」冼清讓嘆道︰「景少俠當日在震澤鎮已然起了疑心,我……我怕你瞞不住這事。」蘇楓樓笑道︰「只要不猜到蘇某頭上,由得他疑心無妨。」冼清讓輕聲道︰「弟子明白了,我替師父保守秘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