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和浦聞言一怔,道︰「一個人?老錢,你可別搞錯了,這位姑娘沒帶一個書生打扮的隨從麼?」錢師爺皺眉道︰「這我卻不曾听說。王爺接待此等京中貴客,有我一個管帳的師爺甚麼事?我也只听旁人講起罷了。施大夫,這事與你何干?」施和浦笑道︰「隨便打听打听,你別跟人說起。」
錢師爺嘆息道︰「老施啊,我在府里這麼久,多少也听說一些事情。你是個會武功的,王府里那些舞刀弄槍的主兒但凡鬧著要走,哪一個有好下場?這回王爺網開一面破例準你離去,你還不趕緊跑得越遠越好,打听這些事情,不是存心惹王爺不痛快麼?」
駱玉書等在旁見這錢師爺其貌不揚,對施和浦卻很講義氣,不禁暗自感慨人不可貌相。施和浦道︰「老錢,實不相瞞,這件事關系到施某一個極要好的朋友,他先前說要進王府里頭開開眼界,便跟著那位姑娘做了個扈從。他……他怎麼沒入府去?」錢師爺道︰「你這可不是多管閑事!王府是甚麼人都進得去的?興許你那朋友一時心虛打了退堂鼓,沒敢跟著王爺的客人進來。」
施和浦心想以祝酋昨日一言不合便跟範虞二老大打出手、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不敢」二字實是大謬之極。但錢師爺在王府當差多年,雖只是個帳房先生,人緣卻向來甚好,平日清醒之時為人也算精細,听來的消息應當不差,只好又問道︰「那位京城來的姑娘可已走了麼?」錢師爺搖頭道︰「王爺今日與來客相談甚久,已安排她在東院廂房住下了。」
施和浦沉吟半晌,道︰「老錢,我眼下有件大事要辦,須離開南昌一段時日,今後沒人陪你在這兒喝酒啦。」錢師爺笑道︰「獨酌勸孤影,不亦快哉?你擔心我找不到酒伴麼?」施和浦微微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我在南昌就只兩個朋友,另一位是寫字作畫的風雅之士,跟你這酒鬼便只能整日山公倒載。」錢師爺瞪眼道︰「放屁放屁,喝酒如何便不雅了?」
忽听樓下一陣喧嚷,繼而樓梯板上傳來咚咚的腳步聲,顯是有人快步上樓。駱玉書听聲音約有五六人,腳下沉穩扎實,皆是身具武功,暗道︰「這些人來勢洶洶,不知是沖誰來的?」朝景顧二人使個眼色,三人到角落不起眼處尋了張空桌坐下,片刻間見樓底搶上五名身披簑衣、頭戴竹笠的漢子,腰間束一柄光禿禿的長劍,非但不套劍鞘,連劍柄也只是一段未經琢刻的軟木。
那五人上樓後環顧四望,一眼掃到錢施二人這邊,為首一名瘦高漢子冷笑一聲,走上前向二人旁邊一桌客人道︰「勞駕幾位老兄,這位子能不能讓給我們?」鄰桌的客人見了這陣勢早嚇得索索發抖,正巴不得腳底抹油,趕忙連聲答應,拉著同伴匆匆下樓去了,附近幾桌客人也跟著一溜煙跑得精光。
那五人在施和浦鄰桌大剌剌坐下,其中一人用力一拍桌子道︰「人都死光了麼?為何沒人來招呼大爺?」躲在遠處的酒保心里暗暗叫苦,硬著頭皮上前問道︰「幾位大爺要用點甚麼?」那瘦高漢子道︰「打一角酒,菜揀好的上便是。」那酒保諾諾連聲去了,不一時酒菜都端了上來,那五人一邊喝酒吃菜,眼角余光卻仍不離錢施二人身上。
施和浦心下大疑,暗道︰「看情形這五人顯是沖我而來,怎地我全不認識?多半是赤焰寨的余黨。」心中倏然一凜︰「莫非王爺這麼快便派人來殺我?」正要開口發問,錢師爺忽咧嘴一笑道︰「幾位簑衣幫的朋友,史幫主自己不願屈駕前來,就想派諸位打發錢某人麼?」
施和浦聞言渾身一震,不想這整日買醉的好友錢師爺竟也是武林中人,自己在王府待了足足半年有余,全沒瞧出端倪。只見五人中那高瘦漢子冷笑道︰「錢文欽,對付你這等貨色,還用我爹親自出馬麼?他老人家這次派我們五個師兄弟一齊前來,已是給足你面子了。」
錢師爺笑道︰「不錯,史幫主的一十三路七盤趕尸劍,錢某確非對手。不過你們幾個後生晚輩,學到了你師父幾成本事?錢某若是栽在你們手里,今後也沒臉在江湖上混飯吃啦。」驀地右手一揚,將手中酒杯朝那瘦高漢子面門擲去。
那漢子一拍桌面,酒桌上一雙木筷直直彈起,徑點向飛來的酒杯,不料那酒杯在半空拐了個彎,轉而打向那瘦高漢子身旁一人胸前。那人全沒料到這酒杯竟能半路轉向,慌亂中甩手將酒杯拂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錢師爺擲杯力道並不甚大,那人並未受傷,只是半截衣袖酒水淋灕,顯得十分狼狽。那瘦高漢子臉色一變,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手握劍柄喝道︰「姓錢的,你活得不耐煩了!」
駱玉書在旁心中暗道︰「簑衣幫?沒听說江湖中有這麼個幫派啊。適才這人以內力震起筷子攔截酒杯,功力倒也不弱,看來他們師父更當了得。錢文欽這名字陌生得很,瞧他擲杯的手法十分高明,不知是甚麼人?」
只見錢師爺仍是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情,不緊不慢地道︰「史賢佷,你當真要跟我動手?」那高瘦漢子史沛殷正是簑衣幫幫主史森的兒子,眼見對方一副憊懶模樣,心中怒火更熾,喝道︰「方才是誰先出手的?咱們非親非故,你少在本大爺面前混充前輩!」
錢文欽搖頭道︰「我跟你劉師叔是拜把子的兄弟,你叫我一聲世叔,怎不是天經地義?」史沛殷冷笑道︰「劉緒梧違犯門規,早已被逐出本派,我不用再叫他師叔。」錢文欽淡淡地道︰「不錯,論起貴幫在湘西的所作所為,劉老哥還是被逐出師門的好,免得辱沒了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