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嫻卻沒有時候感傷,見張遼沉重應下,便道︰「子龍,隨我前去迎接馬伯父和張伯父!此二人與我父有結交之義,便是我之小輩,當以重禮相接待!」
趙雲起身道︰「是!隨時可出發!」
呂嫻道︰「文遠且在此休息,勞略準備酒席。」
張遼與張虎應下了,送她上馬,和趙雲帶人前去。
說是酒席,其實在軍中也不可能多豐盛。但輔個桌子,弄兩菜當個樣子,再弄點酒水還是有的,不然也太不像話了。雖一切從簡,但也不能太簡。至少那種宴的規格得弄起來,就是桌案的擺放和人員的迎接等,這些比什麼果子,茶的擺設更有鄭重和儀式感。有些東西還真不能缺禮,不然人家可不會說你節儉,而只會諷刺你出身低賤,所以才不知禮數。階級社會,就是這樣!在裝樣子方面,千萬別摳門!
張虎一面命人準備,一面不安的對張遼道︰「……父親,真的可能會糟到如此地步嗎?!」
張遼道︰「這是最壞的打算!」
「那女公子此去最好的結果呢?!」張虎忐忑的道。
「進許都,與曹操達成共識,瓜分四州,並與曹賊共奉天子……」張遼道。
「曹操豈肯?!」張虎訝然道。
「所以,必死其一。」張遼道︰「每一步都戰戰兢兢。」
張虎臉色有些難看。正心神不寧間,有斥侯來稟道︰「有袁軍在十里外出現,打著顏字旗!」
張虎更吃了一驚,道︰「莫非是奔著女公子前來?!」
張遼看他一眼,嘆道︰「我兒心神不寧矣?!既不懼死,為何心神不寧!」
張虎反省道︰「比起父親,兒子還是太不淡定!」
比起老鳥的篤定,他還是太稚女敕了。他正要遣人去稟報呂嫻,卻見張遼攔道︰「無妨!我且帶人去會會顏良!」
「父親!」張虎大驚失色,再也忍不住了,道︰「既然已與女公子匯合,何不與趙雲,馬騰等人合力對顏良!也有勝算!萬一父親有何閃失,這……」
「若不斬顏良,何以令女公子震懾馬騰這類人?!」張遼道︰「這是天賜良機,值得一賭。況且,先前,司馬懿也有策謀,此時,不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張虎心中焦急,道︰「父親以為顏良不知女公子在此,不知父親的消息?!」
「賭一把,可也!」張遼也不確定顏良現在知不知道,但眼下就是比誰更機敏,誰更敢賭的良機,若是錯過,就再也沒這個機會了。也許顏良早知,也許不知,張遼也沒十全的把握,可是,他知道,眼下這個機會,千載難逢。所以他想都不想,立即就要去施為。
張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來,若是賭輸了,他就沒爹了,眼前的局面也浪費了。一敗涂地。他現在有點理解女公子的憤怒了,沒爹的孩子,是根草。尤其是這亂世,沒有庇護,哪個孩子不慌?!爹是庇護,娘是溫暖的懷抱。哪怕他已能獨擋一面,可依舊心生恐懼。
可他更知道,這個時候,他只能盡量的放寬自己的胸懷,去賭。
張遼道︰「我既刻前去,我兒在此候著,老成些,莫要叫馬騰等人看出不妥來!」
張虎眼皮子直跳,鄭重的點了點頭。
張遼毫不猶豫,頭也不回的立即點兵就去了。
張虎心中砰砰直跳,真的能夠成嗎?!
此時此刻,他都覺得司馬懿是不是想要借刀殺人,用父親謀算顏良?!其實是想要拿父親當刀,萬一刀折了,對他也無損。
張虎也不知道張遼有幾分把握,只是知道很難。顏良的能力擺在那里,張虎焉能不擔憂,然而,比起擔憂,他更明白,這份憂心只能放在心里,不能露出半絲的行跡來!
此時呂嫻與趙雲往前,遠遠的就已看到長長的隊伍,她便止了馬,在要道上候著。
趙雲欲言又止,眉頭緊蹙著,良久才不安的道︰「女公子,倘若……」
呂嫻道︰「倘若真面臨最壞的情況,呂氏女英,就托與子龍了。有暗影在,哪怕是徐州被攻破,也能保得呂英一命。只是,她若要活的好,離不開長者撫育,而光靠母親和貂蟬是不夠的。子龍的人品,能力,堪為長兄。將來,教導她成才,還要托庇于你!」
趙雲不知怎的,就很心酸,抱拳道︰「雲若不死,受命絕不推違!」
呂嫻從馬上隨身的包袱中掏出一精鍛造的彈弓來,道︰「我這做長姐的,未必有機會給長大的呂英,這個給你,將來,她若有勇武之力,可贈與之!就說,是父親和長姐給她的。」
趙雲雙手接過,小心翼翼的放在隨身的鐵甲之中,深吸一口氣,道︰「雲記下了!」
「將來,她要如何,皆是她的造化。能輔便輔,不能輔,做個普通人,也好!」呂嫻露出一個緩緩的笑容,「她的父姐英雄一場,足夠她引以為榮了!」
「定會引以為榮!」趙雲道,「有女公子前慧在前,雲必教之以勇武,輔之以品正,假以徐州賢者教以智慧,必有所成!女公子放心!」
呂嫻點頭。
馬騰在前,隱隱的看到幾十騎在路口處候著,也未張旗等候,一時發愣,吃不準他們是何人。
這般從容,應不是賊人吧?!該不會是呂嫻來接?!
馬騰心中隱隱古怪,心中也不知怎麼的,跳的厲害。他暗暗唾棄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往常要見呂布都不會這麼緊張,為何現在這麼的沒出息。難道因為她是女子?這個緣故也不至于像對怪物一樣的可怕和緊張吧?!
張楊也默默的上前來了,估計心里也不安極了,他竟與馬騰齊進,二人此時難得的默契的也沒吵起嘴來,但誰也不想虛了聲勢,都沒問對方什麼。
氣氛默靜之中,隱隱的尷尬。
不過張遼帳下的將領們卻已經認出呂嫻來了,一時大喜道︰「是女公子,是女公子來了……」
這聲音中滿是喜悅和哽咽。還有敬畏和擁護。
幾十騎立時從軍中先飛奔而去要拜見呂嫻,一時歡喜的不成。
軍中也略有些嘩然,軍士們緊張的臉上都有了些松快的顏色,道︰「……果真是女公子來了?!」
「還能有假?!那白馬將軍正是趙子龍將軍。快看……」
軍中難得有些混騰。
這是久違了的相見的喜悅,算一算,也近半年未見了。能不想念嗎?!
「女公子!」幾十騎已然上前下馬,抱拳喜道︰「女公子,趙將軍,怎麼敢勞親自來迎?!」
呂嫻下馬一一從他們臉上看過,笑道︰「這一路,汝等辛苦了!若非隨著文遠潛伏于袁營,斷無今日之會。諸位勞苦功高,嫻既至此,怎麼敢不親自來接?!」
幾十人一時眼中含淚,喜的不能自勝,道︰「都是張將軍領導有方,臨危不懼,非我等之功也,不敢言功!」
呂嫻哈哈大笑,道︰「將隨主將,跟著文遠,爾等也謙虛不少。極好,長進不少!」
相處毫無拘束,一時都放松的笑了。
身後更有幾十騎跑來,正是虎威軍中諸將,喜的不行,一見呂嫻就落淚,道︰「女公子!」
「終于見到女公子矣!」諸將大泣。
呂嫻一一扶起,道︰「勞諸位在鄴城一路來之苦,更勞諸位多番輔佐于我父,嫻感激于心!」
「不敢,不敢當!」幾十騎憂色道︰「主公听聞女公子有恙,不听勸,一徑非要回兗,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我們一路來,心中憂心至極!」
「無妨。我自會回兗策援。父親必安然。」呂嫻道。
他們對呂嫻有著很大的期盼,見她說要回兗救援,這心里一口氣就立時松了下來,繃了一路的擔憂也徹底的放下了,道︰「如此,父女相會,必叫曹賊付出代價!那曹賊實在可恨!竟利用女公子作文章,騙主公回去!」
說罷大罵了一番曹賊。
足有上百人圍著呂嫻說話,這一奇景,讓馬騰心中詫異,暗道,呂嫻才多大?!在軍中竟有如此威望?!
他一直難以想象一個女子怎麼會有這樣的威望,一看以為是托庇于父恩。但是見這……
再想一想也覺得古怪,呂布又有什麼恩于下之德?!
所以這想象就很貧乏,如今見到呂嫻如此,這心里的分裂感還是很重!
馬騰與張楊已至前下馬。
諸將與趙雲都歡喜的說著話,見他們已至前,便馬上立在了呂嫻兩側,往馬騰和張楊走去。
隱隱的擁護之態,讓馬騰和張楊都有絲絲的緊張,同手同腳了似的,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因為,與小輩結交,低端,與女子主動開口,更低端,這就……
就算是諷刺什麼,但看她身後這許多人,如此得擁護,想死才敢口出不遜。
呂嫻仿佛看不到二人的尷尬似的,笑著帶著諸將上前道,「小女不才,敢來迎接馬伯父,張伯父,只看兩位不以小輩才淺,而覺不足交,那小女便很喜悅了。」
馬騰還沒反應過來,張楊已經笑著拱手道︰「豈敢豈敢,能得女公子相迎,實是楊之幸也!吾與奉先本以兄弟相交,奉先之女,亦為我女也,便厚顏受得女公子一聲伯父了!」
很是欣慰的樣子,道︰「奉先有此大才為子,勝出人數子百倍啊。」
呂嫻笑道︰「伯父謬贊,既為我父之兄弟,便為嫻之長者也。」
張楊十分高興,但見她一身勁裝,卻作男子打扮,並無女子弱態,言語之中又大方,又有點恭維自己的意思,這心便放了大半,很是受用。也極欣賞,心中大定。
馬騰倒是詫異于她的厚顏。心道,呂布好激,這個女兒卻不是這般的性情,並不凌傲于人。姿態放的很低,伯父說叫就叫,說認就認,就這臉皮厚的程度,勝出很多諸侯了。沒有心理負擔的人,總是令人忌憚的。雖是呂布的種,卻與呂布並不相同。
他正不知該如何應,呂嫻已對他笑道︰「觀孟起之勇才,便知虎子必有虎父,今日見馬伯父,果然更為英雄。嫻能得見如此英雄,亦是幸運。我與孟起以兄弟結為義交,便厚顏叫一聲馬伯父了。」
馬伯父,哼哼,是不是還要我給你見面禮啊?!
馬騰月復誹,卻暗中觀察,笑道︰「女公子實在客氣。孟起生性凌傲,無人可進他眼,獨女公子一人例外爾。孟起之性情,叫女公子多耽待了,他在荊州敗之事,連累了女公子,騰心中實不安……」
「談不上連累。」呂嫻一副心月復交談的語氣道︰「孟起年輕氣盛,趁著年輕多吃點虧,未必是壞事。他有獨才,才者極易剛愎。馬伯父,恕我直言。孟起多不听馬伯父之言,然否?!」
馬騰面色有點郁悶,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何意?!這是到底是貶還是褒啊?!
呂嫻笑道︰「孟起這性情,這才能,極易凌才恃人而傲慢,若挫,則極易陷入自艾自憐之中,這是有大才者的通病。故而,馬伯父可不要心疼孟起眼下之敗。于他來說,不是壞事。多磨一磨,才出寶劍。孟起之能,若能磨得好,將來當得大用。」若磨不好,也就廢了。
這啥意思啊?!是說馬超活該挨打是吧?!
張楊在那已經在忍著笑。他認為她在內涵馬騰。
「我與孟起相識于拳腳,卻惺惺相惜,憐其才無所磨,實在可惜,因此自作主張將龐統送去與他磨礪心性。這二人,有相似之處。可相互激勵,雖則遇敗,然而能磨合之中又相互激發。是最好的搭檔。還馬伯父不要心疼才是。」呂嫻道。
這話里是啥意思啊?!
馬騰呵呵直笑,這話信息量太大了。
張楊已經笑著轉過頭去,笑出聲來實在不雅,但是吧,他還是想笑。親爹磨不住親兒子,只好用她的刀來磨唄。
咋這麼搞笑呢?!
馬騰能說啥,說什麼都不對勁。都覺得他這老子無用。
張楊簡直能笑暈了。呂嫻這話,他認為,這是直接剎住了馬騰問責之意。把馬騰噎在那,不上不下,只剩下干笑,禮貌而不失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