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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民族認同感

我們都是華夏子孫?

這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諸多國君弄得有點懵。

他們此次過來,除了是受莫盧國和駕洛國的國君邀請以外,最主要的,就是想了解一下到底什麼情況。

弁韓王和辰韓王被抓,其實他們並不是很關心。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很松散的結構,組織力、團結性根本不強,雖然這兩個韓王名義上統治著他們,但也僅僅只是名義上而已。

國君們真正關心的,還是自己切身利益。畢竟弁韓王和辰韓王本身就是二韓地區最強大的國家首領,結果被人僅僅以五百人輕松擄走,屬實有些嚇到他們。

因而這次集結上萬人過來,除了保護自身以外,還隱約到了點興師問罪的意思。如果不能給他們一個交代,也許就會引發戰爭。

現在他們的軍隊就已經將這里團團包圍,大半個駕洛國都被他們控制起來,展現出了他們的決心。

沒想到預料中的劍拔弩張根本不存在,人家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套近乎。

讓人不知道該怎麼說。

場面一時頗為安靜,眾人互相對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小聲議論了幾句。

過了片刻,才有一名代表站起來,以秦禮向陳暮行了一禮,問道︰「我是勤耆國國君秦稚,敢問先生是何人?」

「我是一名漢人,為大漢朝廷光祿大夫,陳暮,字子歸,見過諸位同族。」

「漢人?」

「不錯,大漢子民。」

陳暮笑著回應。

秦稚就說道︰「既是大漢子民,那先生就應該去找漢人才對,我們三韓之地,倒也有少部分漢人,我們乃是秦時過來之人,與先生不同。」

陳暮笑問道︰「哪里不同?」

「先生是漢人,我等皆是秦人,自然不同。何況此地漢人、秦人、楚人、燕人、齊人各不相同,與先生非同族之人也。」

秦稚也算是把復雜的二韓地區簡單地概括了一遍。

這就是身份認同的問題。

就好像項羽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秦朝子民一樣,很多秦末流落過來的遺民,在身份認同里,依舊更願意歸屬自己曾經被滅掉的母國。

因為他們跑到朝鮮半島的理由不同,有些人是躲避秦末徭役而來,他們的身份認同或許承認自己是秦人,而有些人則是六國遺民,在母國被滅後逃亡至此,身份認同則是六國。

所以這里才會區分出那麼多國家。

然而陳暮卻笑了起來,朗聲說道︰「諸位,你們的祖先或許是秦人,是楚人,是燕人,是齊人,相信這一點,你們也都很清楚,秦末之後,天下大亂,大漢崛起,襲承秦制,天下一統,爾等先祖雖為六國子民,然從今往後,大家都只有一個民族,那就是華夏子孫,我們當然是同族。」

「誰跟你是同族,我祖上乃是楚人,若非國家被秦國所滅,緣何會流落到這朝鮮來?」

有人不滿說道。

弁韓辰韓之地,都是燕國、楚國、齊國等地遺民,因為這三國靠海,且燕國就跟朝鮮半島接壤。

像楚國最大的時候,包括漢朝的徐州全境、荊州全境、豫州全境以及揚州全境,因此從徐州東海瑯琊等地出發,坐船繞過山東半島,抵達韓國也非常正常,這一點在《三國志》《後漢書》有記載,國名中帶楚的,基本就是楚國後裔。

秦朝雖然大發神威,橫掃六國,一統天下。但有很多貴族不願意做秦民,所以遠遁海外,在秦朝統一天下,以及秦末漢初這兩個階段,也是朝鮮半島中原移民最多的時候,總人口達到十多萬眾。

這些它國移民也分階段,秦末的移民有些會承認秦國,但秦初的移民,心里還惦記著六國,比如項羽這個六國復闢者,就是典型的例子,心中根本不承認大秦。

因此當陳暮想要高舉民族主義的時候,他們這些人自然不願意承認。

然而陳暮既然過來游說,心里當然早有月復稿,他看著那人微笑地說道︰「敢問你是何人?」

「我是楚離國國君楚堪。」

楚堪驕傲道。

「哦?」

陳暮問道︰「莫非是楚君繹之後?」

「不錯。」

楚堪傲然說道︰「先祖留下來的典籍記載,我祖上本姓羋,秦滅楚之後,改姓楚,以紀念先國。」

陳暮頓時笑了起來︰「既是楚君之後,那你就應該知道,楚君乃是顓帝高陽氏之裔,顓帝高陽氏為軒轅黃帝之孫。我陳姓出自舜帝,為軒轅黃帝八世孫,本同出一源,如何不是同族呀?」

要不後世都說華夏人都是炎黃子孫,上古八大姓氏,基本都出自炎帝和皇帝一脈,追根溯源的話,現代大部分人的姓氏,都能找到同一個先祖。

雖然兩千年後的現代,也有其它少數民族融合之後改的姓氏。但在漢朝,基本就不存在少數民族融合的問題,需要到五胡亂華、遼、金、蒙、清等等外族統治華夏的時期,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所以如果有名有姓,按照祖宗族譜往上追溯,其實大家都能夠攀得上親戚。

一席話語說得楚堪啞口無言,瞪大了眼楮不知所措。

他其實並不知道楚君熊繹的來源。

因為他畢竟是楚國遺民,能夠帶走的書籍有限,僅僅只是模糊記載了一些楚國歷史,以及老人們代代相傳的一些故事而已,對于更深層次的東西,他完全不知道。

但中原文明不同,從秦漢到漢末,文化傳承並沒有斷絕,包括《連山易》《歸藏易》,《尚書》數十篇,《孫臏兵法》數十篇,《鬼谷子》數篇,《黃帝外經》,等等後世要麼殘缺不齊,要麼徹底消失的許多名篇在此時都沒有失傳。

像華夏炎黃子孫代代相傳,血脈來歷,在春秋時期著作的大量書籍中都有記載。

楚堪這些人不過是流落海外的鄉野遺民而已,抱著祖上留下來的一些殘篇和口口相傳度日,又怎麼會知道完整的文明傳承?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過了一會兒,楚堪發出質疑。

陳暮說道︰「此事在春秋時無數典籍皆有記載,中原大地上連一楚地幼童都知道自己祖上來自何處,你卻連你自己祖宗生于哪里都不知道,不覺得羞愧?」

莫盧國的國君盧人乙嗤笑道︰「我們莫盧國的先祖高傒受封于盧公,祖宗為高氏,姜姓,乃太公望之後也,這事我們盧姓子孫誰人不知?」

「是啊,我們燕人祖先是周文王長子召公,乃是聖人之後。」

「我們秦人先祖是秦非子,為周王養馬。」

「我們齊人皆為太公望子孫。」

諸多國君紛紛說出自己的出身,唯恐怕別人說自己連祖宗是誰都不知道。

當然,他們也僅僅只是知道祖宗是誰。

畢竟留下了一些殘破典籍。

楚堪也知道他祖宗是熊繹,但再往上追溯,比如秦非子其實是殷商遺民,那位「惡來」的後人這件事,他們就不是很清楚了。

听到眾人的話,楚堪瞪大了眼楮,看到諸多國君看向他的眼神頗為古怪,頓時面紅耳赤,掩面坐下。

陳暮笑著說道︰「看來大家也都明白自己祖上是誰,來自哪里,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大家難道還否認我們是同族嗎?要知道再往上追溯,我們都是周朝子民,都是華夏子孫,出自炎帝與黃帝。」

「不錯,我的先祖為太公望,但太公望的祖上,卻是炎帝。炎帝生于姜水,因而以姜為姓,我們盧姓子孫,其實都是炎帝苗裔。」

盧人乙馬上站出來附和。

陳暮環顧眾人,露出微笑︰「炎帝與黃帝,乃我們共同先祖也。二者聯合,大敗蚩尤,共建華夏。後來黃帝傳子少昊,少昊傳子顓頊,顓頊傳帝嚳,帝嚳傳堯,堯傳舜,舜傳禹,自此有大夏,有殷商,有大周。」

「後來周天子分封天下諸侯,從而演化出無數姓氏,自此就有了春秋,有了七國。秦滅六國一統天下,才有了大秦,秦朝滅亡之後,大漢襲承秦制,自此從黃帝始,已過去近兩千年。」

「但不管怎麼樣,你們是楚人也好,是燕人也罷,在兩千多年前,我們卻是同一個祖先,血脈相承,一代一代地流傳下來,自此有衣冠,有文明,代代不可斷絕。」

「你們的祖先,都是炎帝與黃帝的傳人,你們生來就流淌著華夏血脈,你們所說的話,皆是中原雅語。所穿之衣,皆是秦漢之風。我們會耕作、會織造、會漁獵,這都是先人篳路藍縷,代代相傳所致。難道諸位是不願承認自己是華夏子孫,炎黃後裔嗎?」

一席話語,只是振聾發聵,听得眾人熱血沸騰。在以往,這里的人雖然崇拜祖先,可對于祖先,一直是一個模糊的概念。然而直到今天,他們才知道,自己的先祖是誰,來自哪里,是怎麼樣才讓他們的血脈流傳到此。

弁韓與辰韓在馬韓那邊,又被稱為秦韓,因為這里主要民族皆是秦人。除了少部分其他種族之外,他們說一樣的語言,擁有一樣的風俗,有同樣的傳承,自然擁有近乎本能的親近。

事實上後來二韓諸國合並,成立新羅國,就在于大家都有民族認同感,所以才抱團在一起,對抗以少數民族扶余人為主體的百濟國。

華夏族之中的秦人與漢人只佔韓國人祖先的一部分,因為還有大量殷商遺民、扶余人、穢貊人、沃沮人甚至是倭人也參雜在其中,共同構建了後世所謂的大韓民族體系。

但那畢竟是兩千年後的事情。

而在如今,秦人與漢人的移民時間還長,並沒有與其他民族產生融合,同樣也不存在對其他民族的心理認同感。

因為弁韓與辰韓只是《三國志》《後漢書》對他們的稱呼,而在《後漢書》中記載,他們的老人自稱秦韓,是秦末逃避徭役才來此地居住,可見他們心中更加認同秦國。

民族認同感就是這麼來的,文化繼承,古老相傳。因為老人們常常說他們是秦國後裔,導致後輩子孫就與其他民族會有隔閡,互相之間通婚也是各個華夏族的國家通婚,很少有華夏族與其他少數民族國家通婚。

因此當陳暮慷慨激揚地告訴他們我們是同一個民族,同一個祖先的時候,自然激發了他們的認知,促進了民族統一陣線,這就是所謂的民族主義。

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在後世不可取,因為這不利于民族大融合。

像歐洲殖民者就喜歡玩這套操作,比如某帶嚶帝國,就喜歡在殖民地搞民族主義,讓殖民國家的各個民族分裂,天天鬧內訌,無法對他們的殖民政權產生威脅。

甚至原本是同一種族的國家,殖民者們還要強行分出兩個民族出來。比如盧旺達的胡圖族和圖西族,本來就是同一個種族,被殖民者們強行分裂,讓他們內訌廝殺,可見歐洲人玩這一套手段有多熟稔。

但陳暮玩這一套的根本原因是因為現代的民族觀念不強,人在海外,就得強化這種民族觀念,團結一部分人,打擊另外一部分人,才能更有利于自己的布局。

至于等到什麼時候朝鮮半島盡歸大漢所有,扶余人、穢貊人、沃沮人乃至烏桓人、鮮卑人、匈奴人都成為大漢子民的時候。

自然就是各民族都有同一個祖先,民族一家親,大漢人不打大漢人了。

不同的時期,就得用不同的政策。

一切的出發前提都是為了穩定統治,玩政治嘛,不寒磣。

短短幾句話,諸多國君們都欣然向往先祖,讓他們產生了民族認同感。

陳暮看著台下眾人一開始都是充滿了敵意,現在卻全都緩和下來,微微一笑,終究是打算圖窮匕見了。

他輕輕地說道︰「諸位,我們華夏子孫,屹立于天下之巔,一直以來,都是這天下的翹楚。但是我來此地,卻是看到了華夏子孫被異族人統治,這讓我甚是心痛呀。」

「額」

一句話,仿佛給大家潑了一盆冷水,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陳暮繼續道︰「爾等來此,雖建立了國家,卻與村何異?而在你們之上,卻有馬韓等異族之人稱王,此情此景,我心在滴血。咱們華夏子孫,豈能任人蹂躪?」

說罷拍拍手。

門外就有士兵將弁韓王與辰韓王押來,五花大綁捆在堂上。

「你們看,這異族人披獸皮,不束發,沒有文明,沒有傳承,沒有我們華夏衣冠,難道你們也要與他們一樣,淪為野人?」

陳暮指著二王發出了靈魂拷問。

根據史書記載,弁韓王和辰韓王都是馬韓人,一個是扶余人,一個是穢貊人,在漢代,確實跟野人沒什麼區別。

之前被大家推舉為代表的秦稚站出來說道︰「先生來此,是為了抓捕馬韓人的嗎?」

「非也。」

陳暮朗聲道︰「爾等既是華夏子孫,那今後也該是大漢子民,大漢強盛,當庇護爾等,從今天開始,這朝鮮半島,所有人都歸大漢統治,所有人都是大漢百姓,爾等可有異議?」

大漢統治?

眾人面面相覷,氣氛頓時詭異起來。

「你們有異議嗎?」

陳暮微笑地看著弁韓王和辰韓王。

二人都被堵上了嘴巴,士兵將塞在嘴里的布取出來,兩個人都是咕嚕咕嚕一陣哀求。

盧人乙翻譯道︰「光祿大夫,他們說願意臣服。」

沒有人想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呀。

「大家看。」

陳暮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連異族都願意臣服于我大漢,難道你們身為華夏子民,不願意認祖歸宗嗎?」

「哼,我們在這里過得很好,不需要接受大漢的統治。」

楚堪冷哼一聲。

在這里雖然國小民少,但好歹也是稱王稱霸,哪怕是個村霸,至少也能過得很滋潤,如果被漢朝統治,誰知道他們還能不能繼續當統治者。

涉及到自身的利益,即便上一秒大家還有民族認同感,承認自己是華夏子孫,下一秒就能夠翻臉不認人。

「看來我之前說的話,爾等都沒有听進去。」

陳暮嘆息道︰「可惜,我們明明都是同宗同源,傳承同一個祖先,卻要自相殘殺。」

「漢人,滾回你的大漢去!」

楚堪拔出劍來。

有不少國君跟他一樣,怒視陳暮。

陳暮說道︰「你們所恃者,無非是城外大軍爾。」

「不錯。」

另外一位不願意臣服的國君道︰「我們大軍一萬,你只不過是一千人,也想在我們頭上做王?」

「誰說我只有一千人了?」

陳暮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轉頭看向孫觀。

孫觀笑了笑,倒退著出去。

頃刻間大門打開,門外諸多士兵進來,全副武裝,冷漠地看著他們。

楚堪叫囂道︰「大家一起殺出去,外面還有我們的護衛侍從,只要到了城外,糾集大軍,把他們全殺光。」

「呵呵,我建議大家都坐好,再耐心等等。」

陳暮平靜地坐在席上,目光絲毫不動。

他的身邊有很多士兵保護,還有幾名大將護衛,倒也不擔心這些國君和他們埋伏在門外的侍從威脅到他。

而且他們門外的侍從也就是個笑話,早就被陳暮的士兵卸下武器俘虜了。

過了片刻,甚至半刻鐘不到,孫觀就回來了。

「四將軍,處理好了。」

「怎麼樣了?」

「不過爾爾,大軍出動,只是斬殺了數百人,全都放下武器投降了。」

「帶諸位國君們出去瞧瞧。」

陳暮淡然一笑。

三韓之地就是群戰五渣而已,所謂的一萬大軍,要鎧甲沒鎧甲,要弓箭沒弓箭,刀劍或許有,但質量比之青州軍差得多,連士兵甲冑都破不了防,甚至很多人都用木棍為武器。

這樣的軍隊,拿頭跟青州軍打?

士兵們逼迫諸多國君退出房屋,國君們巴不得跑出去,到城外糾集隊伍,但才出了屋子,就看到外圍自己的帶來的護衛全部被抓了起來。

一些國君嚇得不輕,心驚膽戰,可還有些國君為自己打氣,認為只要到了城外,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跑出城後,他們看到了畢生難忘的場景。

在伽耶津河畔,漫山遍野,都是敵人,他們有的拿弓箭,有的拿刀盾,有的拿長槍,列著整齊的步伐,將他們的軍隊團團包圍起來。

而他們的士兵,早就被卸下了武器,被敵人分割成數十塊,各自或是在河邊蹲著,或是在平地蹲著,或是在樹林下蹲著,或是在小山頭下蹲著,反正全都蹲在那里,雙手抱頭,像是一群被貓踩著尾巴的老鼠般滑稽可笑。

原來。

小丑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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