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之下的竹樓處在一片靜謐之中,一扇半開的窗內燃著昏黃的燭光,豆大的火苗跳了跳,發出「 啪」的聲響。
南宮鑰拿過一把剪子,準備往窗前去。
「你去干什麼?」澤弘單手支頤,悠閑地用手著叩桌邊,緩慢而沉悶的叩擊聲讓南宮鑰感到一點壓力,澤弘聲音帶著笑意︰「你說吧,我听著。」
「我先去剪一下油燈芯,嗯,你看,油燈要熄了。」南宮鑰將剪子從右手換到左手︰「天色也不早了。」
「天色遲不遲的,我不在意。」澤弘往她身邊靠近了些︰「我只在意你,阿鑰,你師兄說得對,你還要瞞著大家嗎?你知道我很擔心你嗎?」
南宮鑰看著他,將手中的剪子放到了桌上︰「方足足不是檢查過了嗎,我真的沒事。」
澤弘看了她半晌,說道︰「那好吧,我來猜一猜,你是想要保護這個鬼?是因為他也幫助過你?你擔心我們會對他不利?」
南宮鑰咬了咬唇,抬眼看著澤弘。
澤弘握著她的手︰「還是不能告訴我嗎?」
南宮鑰揉了揉鼻子,默默地嘆了一口氣︰「……你猜得對,我之前有些事確實沒說……」
說著,南宮鑰動手解開了交襟的衣領,這個動作直看得澤弘一愣,身子也跟著顫動了一下,南宮鑰看到他紅起來的耳根,臉一紅︰「你想到哪里去了,給你看個東西。」她略仰起頭,澤弘的目光自她潔白的頸項往下看去,鎖骨位置有一個金燦燦的項圈,上面滿是符文。項圈旁邊一根紅絲線編的鏈子往下沒入衣襟內。
澤弘知道那絲線下方是他送的那塊金瓖玉的墜子,眉眼已全是笑意,任她如何疑心,但對他的心意從來不曾變過。
「你在看什麼啊。」南宮鑰已經一把拉好了敞開的衣襟,臉紅得要滴血︰「你老往衣服里看什麼,我是讓你看那個金項圈。」
澤弘笑道︰「你這小腦瓜子現在都在想些什麼啊?」笑意漸濃︰「什麼時候這麼有錢啦?還去打了一個金項圈。」
南宮鑰臉更紅了,說道︰「哪是打的金項圈啊。」
澤弘偏頭,用手撐著臉︰「那是你師傅送給你保命用的?」
她說︰「上次給你說過我殺了殘名,這是從殘名那里得來的,而殘名就是在無面寄居的宅子里同無面打斗幾乎都要死了,最後我補了一刀。無面,就是那只鬼,我同他達成約定,他一路上保護我,而我要幫他做一件事,我估計也是要用到我的移魂之力,但是具體要做什麼他到現在也沒有說。」
澤弘听她說著,眉頭已經慢慢蹙在了一起。
南宮鑰接著說道︰「在之後,一路上他幫了我許多,要不是他,我也許已經死了。雖說是早有約定,但現在他對我來說算得上是一個朋友。」
听她說完,澤弘這才問道︰「所以你果然是在保護他,那他現在在哪里?」
南宮鑰說︰「他躲在我的絨花頭飾里。」說著從袖袋中拿出那朵絨花飾物,一看到此物,眼神有一陣空茫。
澤弘將那朵絨花拿起來,左右看了看︰「讓方大師看一看可好?」
「算了吧。」南宮鑰將目光從那朵花上收回來︰「看不出來什麼的,他將自己封在里面了,得我喚他才能出來,也是怕被別人發現給他帶來禍事。」說著舉起右手,白淨的皓腕上有一串手鏈,鏈子下方垂著一個雕花的小圓球︰「無面將他的命珠給了我,就在這個小球里面,只要我打開小球對著命珠喚他,他便會听到。」
「命珠……」澤弘喃喃念到,嚴肅道︰「我怎麼听著有些怪異,這鬼怪就是一團子不成形的東西,在身體里還存有這種實物嗎?」
南宮鑰否認道︰「你們都說化形的鬼有多歷害,其實不然,這也是我為何答應幫助楓十娘的原因。無面就是一只化形的鬼,結果也沒覺得他有多強大,也就是能與受重傷的殘名持平,還有一個煙遲,也是化了形的,結果我用師傅給的一張護身符就將它化成水了,不過師傅那符是傳家的東西,自然很厲害就是了。」
澤弘一愣︰「你說它是化形的鬼!?」
南宮鑰點點頭︰「你別這麼吃驚,等我問過他,要是他同意見面,就讓你見見他,到時候你可別太吃驚才是。」說著,幻想了一下澤弘見到另一個自己時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好玩。
「怎麼說?」澤弘探究道。
「他會一種致人產幻的法術,叫做迷魂術,會讓你看到你最愛的人的樣子。」南宮鑰說完,見澤弘一直看著她,臉紅著說道︰「我自然看見的就是你。」
澤弘眼神很溫柔,抬手撫上了她的臉頰,拂開她額前的一縷頭發。
南宮鑰臉又染上了一層紅暈︰「你知道嗎,我之前還懷疑你同蘇先生有預謀,然後我問了盛柒,他很生氣。」
「是嗎?他怎麼說?」澤弘看著南宮鑰,等著她下一句話。
南宮鑰搖了搖頭︰「他沒說什麼,就是為你抱不平。」又感慨道︰「明明是我先喜歡你的,卻不知道珍惜。」
澤弘握住她的手,想給南宮鑰力量的時候這是他最愛做的動作。
南宮鑰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說道︰「我在月下城走了一趟,看了芒陽這一生,同他一比,我所遭遇的事情真的不算什麼。其實我後來想過,他被所愛的人欺騙了一生,到死的時候才認清事實真象。我卻不一樣,我能夠活下來,還能遇到願意為自己犧牲,也讓我願意為他犧牲的人,我這樣患得患失實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她一頭扎進澤弘的懷中,那溫暖讓她沉浸在其中,這麼一段時日以來,好像終于放開了緊緊捏住心的那一只手,人也釋懷了。
「盛柒說得對。」她抬起頭看他,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水潤潤的︰「所以我相信我自己,我也相信你。」
她咬了咬唇,真誠的開口︰「對不起……」
還沒說完的話被一個溫熱的吻堵住,她還睜著眼楮,能看到澤弘濃密的睫毛輕輕的顫動,心漸漸沉醉,天地之間再沒有其他聲音,只有眼前這個人是真實的,是讓她眷戀的。之前她一直抱著懷疑不願讓自己沉淪,可此時,哪怕沉淪到溺死,她也甘願。
涼風習習,房中燭火最後跳了一下,沒入燈油中熄滅,升起一縷青煙,在塞外這明亮的月色下漸漸散開。
南宮鑰擦了擦眼角浸出的淚水。
澤弘笑道︰「愛哭鬼。」
她癟了癟嘴︰「我才不是愛哭鬼。」
澤弘嘆道︰「現在能有這樣一個結果真是太好了,你知道我之前有多忐忑嗎,生怕你胡思亂想,都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這樣說來,我還應該感謝芒陽了。」
南宮鑰想了想︰「倒真是有一件事情,我們可以為他做的。」南宮鑰從懷中掏出那個小小的空間球,一個散發著藍光的球體呈現在澤弘的面前︰「這是芒陽給我的,叫做空間球,在這里面時間是靜止的,而芒陽的兒子就在這里面。」
那手中的小球藍光螢螢,就像一個鮮活的生命,但要說這里面有一個人,還是讓澤弘震驚地瞪直了眼楮,片刻後自嘲道︰「這世上超乎想象的事情太多,我還是井底之蛙啊。」
又說︰「他將兒子交給你,你也接?」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澤弘眼里卻是滿滿的信任,伸手揉了揉南宮鑰的頭發︰「你這傻丫頭,怎麼想的。」
南宮鑰看著手里那個小球︰「他將這空間球給我了,我當時一愣神就接下了。」
澤弘笑道︰「你就說你心軟了,願意幫這個忙有什麼不好意思呢。」
她是這麼想的嗎?好吧,想一想,她當時確實是心軟了,不過當時她答應得也很無奈,被澤弘這麼一夸倒讓她真的不好意思了︰「這孩子有八歲,我原先是想把他帶回孟焦教的,但是想來跟著我也不會安全,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將他帶回楚國?」
澤弘從南宮鑰手中拿過小球,正想好好看一看,那珠子一閃,又回到了南宮鑰手中。南宮鑰臉上一陣尷尬︰「芒陽說將它送給我了,我猜想這東西與芒陽還有神果都有關,大概是有靈性的,也許就認主了吧。」
澤弘不置可否︰「你將它收起來,等過一些時候再將那孩子放出來,怎麼放出來你是知道的吧?」
見南宮鑰點點頭又接著說道︰「蘇先生那件事我也想同你說一下,必竟他是跟著你們一路去的月下城。因為他所做的事並不為爭對你,再加上他已經受到了懲罰,念在我曾同他是朋友……他雖利用了我一次,但從以往的情分來講,我不想傷他。」
「不過我也問出來了。」澤弘一只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面前那只茶杯,像是在想著什麼︰「他之所以守在這里,是受了錫雲教主的命令。」說完又是嘲弄的一笑︰「安心下來融入當地,指導此處胡人習得中原的許多文化……原來是在等著機會,人心啊……」
南宮鑰詫然︰「又是錫雲教?」
澤弘看著桌上的那杯冷茶︰「是啊……又是錫雲教……」
「怎麼哪里都有他呢?」南宮鑰蹙眉︰「就像根攪屎棍一樣。」
澤弘低頭看著她,忍不住笑問道︰「你現在可是女兒家了,怎麼學的這麼粗魯。」
南宮鑰嘟著嘴︰「我現在跟著你學壞了。」
「你倒會推責任。」澤弘笑著將她摟了摟。
南宮鑰不說話,靜靜地窩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享受著這一時的安寧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