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堂上陡然陷入死靜, 半晌才見長孫澄風難以置信地盯著徐霜策,問︰「……你說什麼?」

「你從滄陽山追到了北疆?」應愷整個上半身都從扶手椅上轉了過來。

徐霜策說︰「是。」

「殺了度開洵?」

「殺了。」

「……」

從滄陽山到北疆根本不止相去千里,實打實的萬里還差不多。所有——都目瞪——呆看著徐霜策, 無法想象——七年前他曾獨自追殺到萬里外,在那極寒之地冰川之巔, 一劍貫——肺、一劍取——頭, 這是怎樣深沉濃厚的殺機?

應愷震驚道︰「為什麼?」

長孫澄風足足張了三四次——,才顫聲問︰「……你還記得他是長孫家的——嗎?」

徐霜策沒有回答應愷, 略微探身對著鉅宗。他那張臉在上百年漫長的光陰中不曾有絲毫改變,——他從——處投來視線——, 有種攝——魂的冰冷的鋒芒︰

「所以呢?」

「……」

長孫澄風沒說出一個字來。穆奪朱拿起茶杯咳了聲, 岔開話題問︰「所以度開洵死後, 這——上——操縱兵——絲的又只剩下鉅宗一——了,是這個意思對吧?」

事情繞了一圈又回到了起點。

長孫澄風為——隨和,從沒有架子,經常跟小輩打成一片, 在玄門百家內聲望頗佳。要說他是幕後黑手,說出去誰都是不信的,連應愷都知道這堂上所謂的「公審」其實很難有什麼結果。但眼前的情況偏偏就沒有第二種解釋了, 何止一個邪門了得?

應愷皺眉道︰「澄風, 定仙陵地宮內路線復雜, 尤其是——深處的地下第九層, 走進過那座黃金墓門的——全天下屈指——數。而你作為設計整座地宮的——,恰好在那屈指——數的幾個名字里……」

長孫澄風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親弟弟——七年前就死透了,這——真是百——莫辯︰「諸位仙友明鑒,你們真覺得我是——此喪——病狂之徒嗎?」

沒有——說話,都一言不發挪開了目光。

「……」從表情看長孫澄風——概是在內——問候了「諸位仙友」全家, 無奈地換了個方向︰「法華仙尊已仙去——六年,定仙陵完工封閉也已經過去——五年了,即便要——手又為何等到現在?再者,我——費周章盜他的遺體做什麼,帶回家供起來嗎?要知道仙尊尸骨何其危險……」

「血紅瞳。」徐霜策打斷道。

自眾——落座開始起,徐宗——只要開——,必在三五字間扭轉戰局,以至于現在一听他出聲所有——都下意識一激靈。長孫澄風道︰「什麼?!」

「法華仙尊死——金丹完好,靈力尚在,那只生來妖異的紅瞳應——還——用。即便因為死後法力有損,他的右眼也仍然是絕——兵器,‘——以用來打造——完美的機關兵——’。」

徐霜策頓了頓,道︰「你弟弟死前,是這麼告訴我的。」

長孫澄風胸膛起伏,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瞪著他。應愷探過身來壓低聲音問︰「你不僅殺他,還特地審他了?!」

「……」

「他弟弟臨死前還有沒有說什麼?」

徐霜策仍然不答,向後靠在扶手椅背上,窗外遠空而來的風聲——轟鳴,拂過他毫無波瀾的面孔。

猶——七年前冰川上刺骨的寒風,也是這樣將度開洵瀕死的聲音刮得斷斷續續︰「你不是……憎恨那個宮徵羽嗎?——都說堂堂滄陽宗——看不起宮院長,他們知道……知道你為了他跑來這萬里冰原……知道你私底下是什麼面孔嗎?!」

長孫——族的二公子——不過——九歲,五官英俊頗似其兄,但眼底天生有種瘋狂、陰鷲的東西,像是被困在囚籠里走投無路而充滿戾氣的猛獸,總是伺機從——皮下爆發出嗜血的本相。

徐霜策居——臨下地站在他面前,一手持不奈何劍,鮮血一滴滴從劍尖上落進雪地。

「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徐霜策。」那少年捂著汩汩流血的傷——,俯在雪地里惡毒地喘息道︰「你真——的困在那張皮下,永遠解月兌不了,永遠都別想解月兌得了……」

風雪將徐霜策的神情淹沒在陰影里,良久他右手抬了起來,沖天血光飛濺而起,一顆——頭從萬仞冰峰飛向了懸崖。

……

堂上——神色各異,尉遲銳已經不磕花生了,向前探身認真地沖著鉅宗問︰「就是你干的吧?」

長孫澄風無奈問︰「你——別跟這兒添亂了嗎?」

應愷向自己身側那寒氣氤氳的冰盤揚了揚下巴,說︰「你現在必須想個辦法證明你自己,澄風。要麼你證明自己無法操縱這段從法華仙尊尸骨內提取出的兵——絲,要麼你證明這兵——絲與你弟弟有關……」

長孫澄風愕然道︰「應兄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我只——證明我——以操縱自己的兵——絲,——我怎麼證明自己操縱不了別——的兵——絲呢?不然我喚它一聲,你看它應不應?」

應愷淡淡道︰「那我就只——把你請回岱山懲舒宮暫住一段——間,直到我與徐宗——查明真相後,再還你一個清——了。」

長孫澄風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指著徐霜策難以置信地問應愷︰「他想還我一個清——?我怎麼覺得他只想把我釘死成幕後黑手呢?」

穆奪朱瞧瞧徐霜策毫無反應的臉,忍不住咳了聲︰「各位仙友,金船上是嚴禁斗毆的,待——果徐宗——翻臉對鉅宗拔劍的話請務必要攔住他啊。」

……

「報!」就在這你一言我一語的——,門——有身著淺紫紗袍的醫宗弟子匆匆來到,先是依次拜了應愷、穆奪朱、徐霜策三——,又拜了尉遲銳和長孫澄風,低頭道︰ 「長孫——家——霰——真——御‘不器’劍在外,請上金船拜見盟——與徐宗——!」

「什麼?」誰料一听這話,長孫澄風驀然回頭︰「別讓他上來!」

這一聲堪稱嚴厲,眾——都愕然望向他,穆奪朱遲疑道︰「鉅宗,——家不是來見你的……」

長孫澄風斷然道︰「我是他道侶,為何不——阻止他?——霰與此事無關,何必橫生枝節!」

首座傳來徐霜策平淡的聲音︰「你還不是他道侶吧。」

「……」

穆奪朱看了眼鉅宗的表情,又忍不住道︰「各位仙友,金船上是嚴禁斗毆的,待——果鉅宗翻臉對徐宗——拔劍的話也請——家攔住他好嗎。」

「且——霰與此事並非無關。他是你弟弟的僕從,亦是他被你送進刑懲院的原因。」徐霜策頓了頓,毫不在意迎著鉅宗越發難看的臉色,說︰「他是你弟弟生前——親近的。」

周遭一片靜默。

應愷深深呼了——氣,探身向穆奪朱,低聲道︰「讓——請——真——進來。」

醫宗弟子立刻領命而去,稍等片刻後——的花屏門被推開了。

一道頎長身影穩步而入,身著長孫——家墨色校服、——緞對襟內襯,烏黑的長發由一段——色綢帶束在頸側,全身除黑——外唯有發帶末端繡著一支小小的金線月桂葉,眉目鎮靜柔和——

是——霰。

應愷不是個很喜歡看別——對他彎腰下拜的——,沒等——霰行禮便揮手示意免了,開門見山地道︰「——真——來得——好。先同你說一事,——七年前徐宗——手刃度開洵于北疆冰川,我已經知曉並同意此事了。你還有什麼其他話要對我說嗎?」——

霰似乎怔了下。

但那只是剎那間的事,隨即他輕輕地「啊」了聲,說︰「竟是——此嗎?」

所有——都以為他沒有其他話——說了,誰知下一刻只見——霰轉向徐霜策,深深拜了下去︰「二公子惡行累累,罄竹難書。宗——不遠萬里奔赴冰原,將之斬殺于劍下,實乃——義之舉,晚輩銘感五內。」

他這一拜毫不含糊,直接就拜到了底,緊接著話音一轉︰

「但度開洵此——,怕是未死。」

徐霜策略微眯起眼楮︰「——哦?」

應愷不由扭頭與徐霜策對視了一眼,又轉向——霰問︰「你有任何實證嗎?」

「有。」

「在何處?」——

霰深吸一——氣直起身,迎著堂上所有——宗師的視線︰「在這里。」

他聲音不——但莫名有種擊金斷玉般的質感,那瞬間長孫澄風好似突然預料到了什麼,霍然起身喝止︰「你別——」

話音尚未出——,——霰左手指尖一——,閃現出匕首寒光,緊接著向右手一剁而下!

那簡直是閃電般的果斷,離他——近的穆奪朱都沒反應過來,便只見右腕齊根斬斷,斷手砰一聲落在了地上!

場面驟然僵住,四下鴉雀無聲。

所有——齊齊盯著他的手腕,只見那斷腕上一絲血也沒有,只散發出微——的輝光,一線靈光熠熠的細絲從斷——連接到他腳邊那只蒼——的手上,赫然是兵——絲!

長孫澄風閉上眼楮,不再言語,緩緩向後坐回了扶手椅里。

「在下兵——霰,吾——名度開洵,而並非——鉅宗。」

雖然痛苦不——常——劇烈,但肌體受損還是讓——霰臉色微微發。他緊緊地咬著牙,另一手指向桌上那個寒冰盤——只見盤內被封凍住的暗紅色兵——絲竟突然開始活——掙扎,——同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嚴寒冰霜寸寸斷裂,清清楚楚傳進了在場每一個——耳中。

「用來制造我的兵——絲,與定仙陵作亂的兵——絲共奉一——,因此——互相呼應。」——

霰盡力站直,從牙縫里喘息道︰「這就是度開洵還活在這——上的證據。」

病榻上,宮惟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靈脈寸寸斷裂後的劇痛,此刻已經變成了懶洋洋的鈍痛和酸楚。一股陌生的靈力在四肢百骸周旋游走,不——聲色安撫著剛受到重創的元神,但他不記得曾經發生了什麼。

有——救了我嗎?

宮惟頭暈目眩地坐起身,突然感覺身上觸感不對,低頭定楮一看,熟悉的絲質象牙——織金嵌黑邊外袍霎——映入眼簾。

「!」

宮惟的第一個反應是︰我把徐霜策衣服扒了?

我還活著嗎?

他整個——瞬間清醒,趕緊上下模了模確定自己手腳都在,緊接著昏迷前——後的記憶慢慢從腦海深處復蘇。兵——絲在全身靈脈內蜿蜒的劇痛、前——尸骨被——做成傀儡的驚怒、被挾持——的恐懼和恍惚……直到千鈞一發之際,熟悉的靈力暴流從天而降,將他咽喉間致命的兵——絲硬生生熔成飛灰,急速下墜的失重感在觸及那懷抱——戛然而止。

「別怕,」他感覺到徐霜策的手緊緊按在自己流血的頸側,聲音從容而有力。

他說︰「睡一覺吧,沒事了。」

……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宮惟不由自——地模了下嘴唇。

他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細節。顫栗的、微妙的漣漪再次泛上——頭,但不論——何都想不起這異樣到底從何而起。

重傷和疲憊讓他腦子里拉鋸似地疼,恍惚間好像做了很多夢,但醒來後除了悲傷,什麼也想不起來。

宮惟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角,似乎這樣就——逃開嘴唇上殘存不去的異樣感。足過了半晌,他才遲鈍地掀開床幃望向四周,呆愣片刻,認出了這是什麼地方——金船——

醫宗穆奪朱,關于他的醫術和為——有很多傳說,但——出名的永遠是這艘翱翔天際、周游四海的金木巨船——

年宮惟剛被應愷從桃林撿回呈仙盟的——候,金船途徑岱山,應愷便帶著他上船請醫宗檢查身體,想知道他是天生神智不全,還是或後天魂魄有損。穆奪朱也沒見過宮惟這樣神奇的病例,親自出手扎了他一腦袋的針,扎得宮惟嗷嗷哭,從此就落下了深重的——理陰影。

後來有一年盛夏他拖著徐霜策在懲舒宮玄冰池里玩水,年幼無知一味貪涼,三更半夜發起了燒。徐霜策只得一手抱他一手找醫宗看診。結果暈暈乎乎的宮惟一見金船,——場嚇得魂飛魄散,又踢又蹬百般掙扎無果,還——哭著往徐霜策脖頸上狠狠地咬了一。

宮惟生性記打不記吃,對自己害怕的地方都印象深刻,隔著——里八鄉他都——順風聞見這艘金船上特有的藥味兒。

兵——絲入靈脈,必然傷勢慘重,一定是徐霜策送他上來的。

那麼徐霜策現也在這艘金船上嗎?中了幻術的尉遲銳和傷勢未愈的應愷呢?

他前——的尸骨,是否也冰存在這金船上的藏尸閣里?

宮惟想起自己藏在尸骨中的那件東西,——中不由微。

巨船平穩前行,屋里的擺設紋絲不——,唯有雕花玉簾在窗欞漏進的風中微微搖晃,屋外的走廊上——分安靜,半點——聲不聞。

宮惟深吸了——氣,終于輕輕下床,光腳踩在桐木地板上,打開屋門向外望了一眼。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