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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響亮的哭聲的房間里響起, 漫漫沒睜開眼楮便開始哭。

沈歲和已經養成了習慣,下意識看江攸寧——

他下意識環顧房間,才發現這里沒有江攸寧。

一切都得靠自己。

他拍了拍漫漫的肩膀, ——漫漫不吃這一套, 仍舊在哭。

這麼大點兒的小孩,哭不是因為餓就是因為尿了。

漫漫這會沒睜眼,沈歲和便扒開他的紙尿褲看。

果然。

漫漫干了壞事。

他把漫漫抱起來,小心翼翼拆下紙尿褲,這些事情他已經做——熟練了,在月子中心時,漫漫的紙尿褲基本也都是他換的。

而且漫漫有時晚上格外清醒, 沈歲和怕吵到江攸寧睡覺,便把漫漫抱到他房間里去,嚎啕大哭不止時才會去找江攸寧, ——這樣的事情也極少發生。

沈歲和本來想去找江攸寧要新的紙尿褲給漫漫換, ——發現江攸寧把所有東西都放在了這個房間,應有盡有, 物資齊全。

擺明了就是一個態度︰看孩子隨意,看我, 算了吧。

沈歲和終于從她的言行之中讀懂了這個意思, 並且對江攸寧的認知又上了一個台階。

在正經事上,江攸寧從不會跟你開玩笑。

她非常嚴肅地說完之後,一定會付諸行動。

這是江攸寧的態度。

離婚之後,不該拉扯的不要拉扯。

沈歲和知道這樣是對的, 這樣的態度完全沒有問題,——心里總梗著,尤其他習慣了一抬眼就能看到江攸寧的生活。

自從江攸寧生產完之後, 沈歲和便意識到他不想失去江攸寧。

有她溫和的說話聲,有嬰兒的啼哭聲,這樣才是真正的煙火人間。

而不是一回到某個空間,冷清寂寥,地上掉根針都能听見,或是無休止的爭吵和說教,他——的厭倦了那樣的生活——

煙火人間般的生活,他已經失去了資格。

這是事實。

令人絕望。

不過江攸寧是好的,她還給了他看漫漫的機會,而不是直接把他拒之門外。

只是沈歲和不滿足于只有這些。

他想要的,是溫暖的地方,是能讓他感到平和的人——

這人,在他選擇放手的那一刻,就永遠失去了。

給漫漫換好紙尿褲後,漫漫終于停止了哭聲,睜開他圓溜溜的大眼楮盯著沈歲和看,時而笑一下。

沈歲和找了個玩具逗他。

漫漫嘎嘎直樂,甚至伸出湯圓般的小手跟沈歲和互動。

沈歲和跟漫漫玩了一會,漫漫的瞌睡屬性爆發,于是再一次睡著。

這期間不超過半小時。

漫漫睡得——平靜,沈歲和忽然嘆了口氣。

他盯著漫漫看了會兒,沒忍住拿手機拍了張照。

然後,一張,一張,——一張……

以前覺——朋友圈曬娃的人都是閑得沒事干,——沈歲和這時候竟然特想發朋友圈。

不過,他忍住了。

他只是發給裴旭天。

【圖片】

一連七八張。

裴旭天那邊秒回︰【???】

沈歲和︰【他變白了。】

裴旭天︰【看——出來,我干兒子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沈歲和︰【這是形容女孩子的。】

裴旭天︰【你不是一直想要女兒?就把他當女兒養吧。】

沈歲和︰【……這不一樣。】

在沒出生的時候,他是更想要女兒,——現在他已經接受了現實。

而且……人類幼崽的可愛不分男女。

漫漫挺可愛的,尤其是朝他笑的時候,眼楮眯起來,兩個小手握成拳在空中亂揮,兩只腳還翹起來,就是特別白女敕的女乃團子。

沈歲和︰【以後他長大了還能陪我喝酒。】

這沒頭沒尾的話發過去,裴旭天懵了兩秒,隨後才反應過來。

裴旭天︰【你都已經想這麼遠了嗎?】

沈歲和︰【不然呢?而且我覺——還是不要生女兒了。】

裴旭天︰【嗯?】

沈歲和︰【她結婚的時候,你可能會——悲傷。】

裴旭天︰【……%¥#……】

他懷疑沈歲和就是在炫耀。

裴旭天︰【我勸你好好做人。】

沈歲和︰【當爸爸的心情你不懂。】

裴旭天︰【微笑.jpg,所以你不來上班給你兒子掙女乃粉錢嗎?】

沈歲和︰【……】

最近他的上班時間越來越短,越來越短。

接案子也沒那麼頻繁了,他開始對工作喪失了興趣。

美好的家庭生活使人喪失工作。

所以,沈歲和沒有再回裴旭天的消息。

他打開相冊翻閱給漫漫拍的照片。

起初他只是想偶爾拍一兩張留個紀念,——這會兒已經養成了習慣,想多拍幾張,還想選幾張漂亮的。

原先他的相冊空空如也,如今倒也有了近百張圖,往下翻時還看到了保留在他相冊里的那幾張被他標了星號的圖。

是當初江攸寧發給他的。

他們站在皚皚白雪之中,天地間一片素白,她眉眼帶笑,他眼神清冽,只是唇角微微揚起,神色帶著些許僵硬。

可兩個人顏值都不差,同框也是精修圖。

他心念一動,將這張圖設成了手機壁紙。

用了這麼多年手機,他的壁紙都是手機自帶,多以風景照為主。

他看習慣了素淡倒也還好,——在換完壁紙之後,他打開桌面,是另一個風格,讓人眼前一亮。

漫天大雪,江攸寧——溫柔的笑著,看向他的眼神里帶著幾分誠摯的喜歡。

那雙漂亮的鹿眼里,只有他。

這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合照。

他記得那天的江攸寧——高興,他們牽手在馬路上漫步。

那天的太陽很和煦,風很溫柔。

連雪都是暖的。

沈歲和盯著屏幕看了會兒,在房間里待著也過于無聊,于是起身離開。

客廳里空無一人,連在廚房里忙碌的慕——師估計也去了書房。

這會兒十一點多。

往常他會待到十二點以後,慕——師會——勉強地留他吃飯,他也會——識時務地離開,——今天,慕——師沒做飯。

他去敲了敲江攸寧的門。

「誰?」江攸寧問。

沈歲和︰「我。」

房間里沉默了兩秒,江攸寧的聲音再度響起,「有事嗎?」

「沒。」沈歲和下意識說,——補充道︰「我看過漫漫了。」

「哦。那就走吧。」江攸寧的語氣跟往常也沒太大差別,她風輕雲淡地趕客。

沈歲和在門口躑躅了會兒,慢吞吞地說︰「我走了。」

江攸寧︰「嗯。」

沈歲和︰「我明天再來。」

江攸寧︰「嗯。」

沈歲和︰「……」

看——出來江攸寧——沒打算見他。

沈歲和便慢吞吞地拖著腳步離開。

臨走之時,他還看了江攸寧的房門那一眼。

緊閉的房門似乎都在跟他揮手︰再見。

沈歲和︰「……」

心情異常復雜。

慕曦听從江攸寧的話,趁著沈歲和平日里到訪的點把漫漫放到了嬰兒房里,然後去忙碌家務。

等到沈歲和來時也原封不動把江攸寧告訴她的話轉述,最後回了書房看書。

等沈歲和走後,她才從書房出來,正好跟好從房間出來的江攸寧撞個正著。

慕曦溫聲問︰「人走了?」

江攸寧朝著嬰兒房走去,「走了。」

慕曦低聲說︰「這樣合適麼?」

「合適。」江攸寧坐在漫漫的嬰兒床旁邊,看到房間里有新換下的紙尿褲,漫漫的衣服也被換過,而且他被弄髒了的舊衣服也已經洗了,在照顧孩子這件事上,就能看出沈歲和態度嚴謹的好處。

他洗孩子衣服,非常干淨。

江攸寧伸手勾了勾漫漫的小手指,漫漫咂巴了一下嘴。

陽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她看向還想說些什麼的慕曦,溫聲道︰「媽,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無非就是覺——我跟他有了孩子,他品性也不錯,所以想趁著這個機會看能不能跟他再復婚。」

被戳破了心思的慕曦︰「……」

是這樣沒錯。

「還不是看著你還喜歡他?」慕曦無奈嘆氣,「如果你倆之間無牽無掛的,倒也算了,你慢慢走出來,以後不見他就好——現在有了漫漫,你跟他之間注定有牽絆,如果當初是因為不涉及原則性的問題離婚,以後可以再觀察觀察,能復婚也是比較好的選擇。畢竟他是漫漫的父親,以後如果你再找到愛你的人,漫漫也一定會是其中一個考慮因素,你——考慮他的接受度,——考慮跟你結婚那人對漫漫的接受度,需要考慮的問題太多了。」

「我知道。」江攸寧說︰「你說得這些問題我都想過,可我以後必須要結婚嗎?」

慕曦愣怔兩秒,「不然呢?」

「我不想結婚了。」江攸寧搖搖頭,「或者說,不會在短時間內結婚。」

慕曦盯著她看,她的眼神看起來溫和,——異常堅毅,良久之後慕曦嘆了口氣,「倒也行。」

「媽。」江攸寧放松了身體,靠在後邊的床上,她溫聲喚慕曦,「我在他身上耗了十一年,我不想一直跟他耗下去。無論他品性有多好,如今你看到的好也不過是責任感的驅使,可對我來說,我不想要他這份責任感。」

她曾經想要的,是愛,是跟她一樣熾烈的愛,或者比她少一些也行。

如今想要的,是自由,是讓她選擇人生的自由。

其實在跟沈歲和相處的這些日子里,她考慮過復婚這件事——

只要想到,復婚以後她會再次陷入到那段令人糾結的感情生活中掙扎,去考慮曾雪儀的感受,考慮沈歲和的感受,她會再度活——沒有自我。

她覺——那不過就是個牢籠。

好不容易跳月兌出來,為什麼還要再進去呢?

這也是她下定決心不再跟沈歲和拉扯的原因。

他想要的,江攸寧給不了。

江攸寧想要的,他給不了。

兩人注定無——在同一條軌道上行走,不如漸行漸遠。

如果以後時機合適,她也想談戀愛了,那她會考慮愛情跟婚姻——

這個人,不會是沈歲和。

「婚姻里面,責任感——重要。」慕曦語重心長道︰「新鮮感和愛意會在雞零狗碎的生活之中被消磨,——責任感不會。」

江攸寧仍舊搖頭︰「如果是開始一段將就的婚姻,那我覺——責任感重要——如果是憑愛情開始的婚姻,責任感在其中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沈歲和是個——有責任感的人,——他的責任感在婚姻之中讓江攸寧覺——窒息。

就是你能感覺到他對你——負責,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他會去做,——他不會注意任何婚姻里的細節。

你知道他是個好人,——這種好跟婚姻無——並存。

甚至,跟你的愛情相悖。

所以你會在那段婚姻中掙扎迷失,最後遍體鱗傷。

慕曦見無——說服江攸寧,便也噤了聲。

房間里只剩下江攸寧一個人,她盯著嬰兒床里的漫漫發呆。

良久之後,她溫聲道︰「我相信,你不會怪媽媽的。」

「因為,我是你的媽媽,我——愛你。」江攸寧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我也是江攸寧,也應該愛自己。」

在家里無所事事的日子過——飛快,北城的冬天來得猝不及防。

初雪一落,天氣逐漸變冷,元旦過完,春節也悄然而至。

今年的江攸寧什麼都不需要忙碌,跟父母住在一起的好處就是你可以永遠是個小孩。

盡管江攸寧如今已經是小孩的媽。

江攸寧今年的元旦跟春節都過——比往常熱鬧。

跨年夜那天晚上,她是跟辛語路童一起過的,——個人在江攸寧房間里一起迎來了新年的倒數。

那天晚上——個人圍著漫漫的嬰兒床拍照。

辛語發朋友圈︰我——羨慕漫漫小朋友,年紀輕輕就可以跟——個大美女合照。

路童點贊。

江攸寧點贊。

江攸寧發朋友圈︰漫漫,你慢慢長大,而我,永遠年輕。

路童辛語點贊。

楊景謙點贊。

時隔五個月,江攸寧收到了楊景謙的微信消息。

他說︰【江同學,新年快樂。】

江攸寧笑著回他︰【楊同學,新年快樂。】

他終是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江攸寧也深感欣慰。

而春節就更熱鬧了。

往年只有她跟沈歲和,除夕夜也不怎麼出去玩,就待在家里看春晚,——春晚——一年比一年無聊,或者說是他們的審美已經跟不上時代,總之過——無趣的。

也就去年才把兩人的朋友聚在一塊在她家過了一次除夕夜,——也沒玩——盡興,考慮到第二天還——去給曾雪儀拜年,不能起——遲了,而且在去見曾雪儀的前一天晚上,江攸寧就膽戰心驚,總也睡不好——

今年不一樣。

江攸寧不需要擔心那麼多問題。

只要漫漫不哭,她可以睡到自然醒。

而且,路童辛語家離聞哥家不遠,他們都是去聞哥家的大別墅里過——除夕夜,而聞哥今年在小嬸的死亡審視下還帶了童瑾回家。

本以為童瑾跟辛語的氣場會相沖,——沒想到兩人玩——異常的好。

花瓶美人跟花瓶美人之間也會惺惺相惜。

除夕夜這晚,他們玩麻將玩到了凌晨四點。

四個女生湊了一桌,江聞坐在江攸寧身後看。

童瑾那哀怨的小眼神一直往他身上瞟,江攸寧干脆把聞哥直接推了過去,「別來看我的牌。」

江聞︰「……」

漫漫在嬰兒房里睡得異常香甜。

在凌晨十二點,江攸寧收到了沈歲和發的短信。

【江攸寧,新春快樂,平安喜樂。】——

那會兒的江攸寧正忙著打麻將,根本沒看到。

跟玩得開心的江攸寧比起來,沈歲和的元旦跟除夕夜就顯得冷清了許多。

他不怎麼過元旦,對跨年夜也漠不關心,對他來說,不過就是時間更迭。

只是以往江攸寧會打開電視看跨年演唱會,他便也跟著看,打發時間罷了。在沒結婚以前,他從來不看這些節目,看了——年倒也養成了習慣,今年沒有江攸寧,他自己竟也打開了電視看,只是身側少了個人,電視也看——沒滋沒味。

正好裴旭天給他發消息︰【孤寡——人,出來喝酒吧。】

沈歲和︰【……】

侮辱性極極極強。

他給裴旭天發消息︰【你說話就跟青蛙叫一樣。】

裴旭天︰【???】

沈歲和︰【除了孤寡孤寡,不會說人話。】

裴旭天︰【……】

兩人單身漢互相傷害。

最後,沈歲和拎著外套去了。

那天晚上,他們喝酒喝到凌晨一點。

他拿出手機給江攸寧發微信︰新年快樂——

是看到了紅色感嘆號。

江攸寧早把他的微信拉黑了,只勉為其難留了一個聯系的手機號。

即便如此,那個手機號也只能用于緊急聯系。

江攸寧說聯系得多了,會把他這個號也拉黑。

所以沈歲和每次給她發消息都會提前斟酌語句。

除夕夜這晚,他是回跟曾雪儀一起過的。

往年有江攸寧,他只需要初一回去過年就好,——今年變成了孤身一人,曾雪儀早早就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回家過年。

兩人的關系早已在律所那次之後就降到了冰點,曾雪儀極偶爾才會打電話問一下他的病情,有時會問幾句孩子的事情,——沈歲和基本都以跟我們沒關系這種理由搪塞過去,他不希望漫漫跟曾雪儀扯上一絲一毫的關系。

幸好,曾雪儀對漫漫也並不太關心。

除夕夜回去之後,沈歲和的臉色並不好看。

甚至,像是報復似的,他在晚飯時把要吃的藥擺在一旁,曾雪儀問他,「這什麼東西。」

他神色淡淡,「治病的。」

曾雪儀便也噤了聲。

飛速吃完飯後,曾雪儀本想喊他看春晚,——他一撂筷子就回了臥室。

外面燈火通明,而他孤身一人。

臥室的門隔開的,是他們早就疏遠的心。

這天夜里,他在房間枯坐到凌晨兩點。

在十二點時,他給江攸寧發︰新春快樂,平安喜樂。

他記得往常一到十二點,江攸寧都會在他身側跟他說一句︰新春快樂。

他也會回她,新春快樂。

今年,他給江攸寧發了消息——

石沉大海。

他——想念那一句新春快樂。

江攸寧,新春快樂。

年年有新春,——再無江攸寧。

漫漫的百日宴是正月初八,正好趕上了岑溪的婚禮。

江攸寧也沒法去,只捎了份子錢去。

百日宴這天是曾寒山訂的飯店,跟滿月時來得人一樣。

眾人都到齊了,唯獨沒有曾雪儀,大家也都默契的沒有提及這件事情。

到了抓周環節,漫漫在琳瑯滿目的物品中抓了一沓錢,被大家戲稱是小財迷。

而在百歲宴當天,漫漫學會了翻身。

眾人光是逗他翻身就逗了半天。

漫漫已經會「阿巴阿巴」地說話了,其實也算不——說話,只是會咿咿呀呀。

尤其是他的皮膚蛻出來之後,顯得——白又女敕,特招人喜愛。

他的眉眼也愈發像沈歲和,尤其是繃著臉不笑的時候——

快,過完了漫漫的百歲宴,也就意味著江攸寧的產假結束,慕——師正式退休後跟漫漫建立了——深的感情,所以江攸寧可以放心去上班。

產假結束後上班的第一天,江攸寧剛到辦公室,岑溪就拎著豆漿和油條進來,正好——有江攸寧的一份。

分明在這里上班的時間還沒休假的時間多,——江攸寧就是想感嘆一句,這熟悉的職場生活。

岑溪照舊是狼吞虎咽吃完早餐,打開電腦,——近期律所不算忙,她不需要整天加班以及生死時速。

于是在吃完早餐後,她還有時間跟江攸寧聊天。

「你——的瘦了好多。」岑溪說︰「仿佛是生了一個假孩子。」

江攸寧低頭看了眼,她還沒瘦到生孩子以前的體重,——也相差無幾。

她原本偏瘦,懷孕之後才慢慢變得豐腴了一些,——基本上也就腰和腿那一塊豐腴,其余地方的變化不大。

再加上懷孕時她也有鍛煉,不算太胖,而且照顧新生兒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盡管漫漫算乖的,——他淘起來也時常讓江攸寧有想把他塞回去的沖動,所以這會兒比月子里瘦得明顯。

江攸寧笑道︰「可能是帶孩子累吧。」——

跟岑溪聊了幾句,她才投入了工作狀態。

方涵一進辦公室看到她,還笑著打趣了幾句。

江攸寧這個產假休完,人們對于她之前的事情也忘——差不多了。

贏了律屆大魔王沈歲和,成為眾人口中熱議的焦點,在她回歸之時,這些事情全都被人們遺忘到了記憶長河之中——

她憑借這個案子成為了金科的正式律師,也逐漸有案子找上門來,比休假之前的案子數額小,——也算不錯。

女性休產假就意味著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一段時間。

等到這段時間過後,人們會——快把你忘記。

宋舒案勝訴之後,江攸寧這個名字算是被律圈津津樂道,——等她產假休完,她已經成為了平平無奇的小律師。

激流勇進需要勇氣,急流勇退更需要——

她既然選擇了勇退,就不缺乏重頭再來的勇氣。

對她而言,在法庭上能贏過沈歲和就意味著贏過了自己,所以之後無所畏懼——

月一過,北城的春雨如約而至,淅淅瀝瀝地落在地面上,天色霧蒙蒙的,顯得格外淒清——

一場春雨一場暖,天氣逐漸好了起來。

而江攸寧的生活步調也非常有節奏,上班認——工作,下班回家帶娃。

跟別的同事相比,她加班的時間很少。

所以她必須在上班時保證最高的工作效率,幸好,她屬于有天賦的那類。

白日里在公司忙完,晚上回家看漫漫,等漫漫睡著以後,她再看書或是看案宗,每天十二點左右才能睡著,而漫漫會在半夜——四點醒一次,她喂了漫漫之後再睡,漫漫早上七點會準時醒,順帶把她也哭醒。

她有時也會惱,漫漫這煩人的生物鐘竟跟沈歲和莫名相似,——哄完漫漫之後,她可以有時間繼續看書以及研究案宗。

有了孩子並沒有把她的工作時間壓縮,只是把她的時間變得碎片,所以她需要把碎片化的時間拼湊起來。

最後算下來,其實比自己以前能用來工作和學習的時間更多。

江攸寧幾乎是連軸轉地在工作,她上——庭的次數越來越多,積累的經驗也越來越多。

她跟沈歲和一樣,從未輸過。

她找到了自己的優勢所在,在接案子的時候就會衡量這個案子的勝算有多大,在法庭之中,她永遠能四兩撥千斤。

誠如當初的趙律師所言,她的風格就是「溫柔一刀」。

看似溫柔極致,——暗藏鋒芒。

她像是一把開了刃的寶劍,所到之處無往不利。

可風頭過去便是風頭過去,這些案子太小,根本引不起眾人注意。

江攸寧這個名字不會再像當初那樣被人好奇地提起。

直到——她代理了一個女明星的案子。

再次一戰成名。

女明星是很有話題度的國民影後,跟——公在熒幕前非常恩愛,——突然將丈夫告到了——院,因為丈夫嫖-娼。

這件事的國民度很高,——益于聞哥是娛樂圈內部人員,這個女明星找到了江攸寧來幫她打這次官司——

是一次很難找證據的案件,而且男方的代理律師是崔明。

沒想到之前錯過,這次竟——對上。

可江攸寧早已不復當初青澀,她找證據游刃有余,而且總能從細節化的地方找到突破口,在法庭上,她的證據或許不是最有益的,——在雙方證據都不算——足的情況下,她一定能從某個角度以最柔和的態度勾動所有人的惻隱之心。

最後,女明星成功離婚,江攸寧贏得訴訟。

江攸寧這個名字,再一次被人提起。

前有沈歲和,後有崔明。

天合律所仿佛成了江攸寧成功路上的奠基石。

這案子結束以後,江攸寧再度成為了律圈公眾號標題的熱門人物。

甚至有好事者更直給的標題是#江攸寧專克天合律所#,路童把這篇文章轉給江攸寧的時候,江攸寧正在忙著梳理下一個案子的案卷事實。

她打開之後掃了眼,一笑置之。

對她來說,她如今不是在跟任何人比較。

她只是在把過去遺失的時光補回來。

同時,還有那些未曾拿到的贊美和榮光。

「啊。」裴旭天坐在沈歲和辦公室里,再一次感嘆,「太強了太強了。」

沈歲和從堆積如山的卷宗中抬起頭,「這已經是你說得第五遍了。」

自從知道江攸寧勝訴之後,裴旭天就坐在他辦公室里以沒五分鐘說一遍的頻率來說這句話,沈歲和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我這不是感慨麼。」裴旭天嘖了聲,「她贏你這個門外漢也就算了,竟然能贏崔明,非常可以——強。」

沈歲和︰「……」

他抬起頭淡淡地瞟了眼裴旭天,「你不是說她爭議解決也做——好麼?贏崔明怎麼就這麼驚訝?」

「你不驚訝嗎?」裴旭天問。

沈歲和搖頭,爾後又點頭,「有一點。」

其實主要還是崔明在這方面太權威了。

當初挖崔明到他們律所的時候可用盡了辦——,去年崔明趕上那事,沈歲和接手他的案子,——知輸了以後,崔明對沈歲和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尤其知道沈歲和還將華峰起訴了之後,更是覺——這人有病,已經多次在開會時跟沈歲和對沖了。

而沈歲和這半年多來接的案子雖不多,——勝率仍舊百分之百。

只要不踫婚姻法,他就是永遠的王。

即便如此,崔明仍舊不服沈歲和。

這次輸給江攸寧,也正好挫挫他的銳氣。

「沈先生。」裴旭天忽然調侃道︰「請問你的前妻在離開你之後事業發展——如此之好,你有什麼看——呢?」

沈歲和︰「……」

他翻了個白眼,低下頭繼續看卷宗。

自從跟阮言分手之後,裴旭天是一句人話不講。

「——沈。」裴旭天笑道︰「你別避而不談啊,說說你的感想。」

沈歲和︰「……跟你有屁的關系。」

裴旭天︰「……嘖,你就是羨慕嫉妒後悔。」

沈歲和隨手拿了只筆扔在他身上,「我看你是太閑了,滾吧。」

裴旭天笑︰「就是來看看你心情如何。」

「挺好的。」沈歲和說︰「如果不看見你,心情會更好。」

裴旭天︰「……」

最終,裴旭天離開辦公室。

沈歲和也看不進卷宗,他坐在寬松的辦公椅里,身子往後一仰,徹底放松。

感受?

其實有點酸澀——

更多的是驕傲跟自豪。

江攸寧離開他之後,是閃閃發光的江律師,是能夠站在法庭上跟崔明之流對峙的厲害人物。

他——想起了去年站在法庭上跟她對峙的那一幕,那會兒她還懷著漫漫,站在那里的時候,沈歲和就覺——她應當是屬于法庭的,她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訴訟律師——

沒想到,她的成長速度如此之快。

快到令人咂舌。

其實他也有見證她的成長,在他每一次去江家看漫漫的時候,他都能看到江攸寧伏案看書,她的投入度非常高,看——非常認——,偶爾會問他一些問題,——更多時候對他避而不見。

能夠贏崔明,他相信江攸寧一定付出了比崔明多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

她生來就適合做這件事情,她的勤奮也讓她彌補了過去的不足。

沈歲和記得她當初問自己能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訴訟律師之時,眼神里滿是不確定——

就是在那種情況下,沈歲和卻否定了她。

可江攸寧用事實證明,她做到了。

沈歲和想,如果能回到過去,他一定會對那時候的江攸寧說︰你——棒,你一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訴訟律師——

他沒有時光機器。

錯過的便是永遠錯過了。

他忽然意識到,當初那些話對江攸寧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他滅掉了江攸寧那僅存的希冀。

沈歲和確實是個不太會說話的人,尤其是在日常相處上。

他覺——對親近的人應該說實話,因為他喜歡听到實話,可忘記了有時實話會傷人。

時隔——久,盡管知道無用,——他還是給江攸寧發了一條短信。

【江攸寧,對不起。你——棒,你是一名優秀訴訟律師。】

若是放在以前,沈歲和就算知道當初做錯了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點道歉。

因為錯了的就是錯了,就算道歉也無——彌補之前造成的傷害。

沒有用。

而他從不會去做沒有用的事情——

他這時候發短信完全是想到了江攸寧之前說過的一句話︰做不做是你的事,听不听是別人的事。

有沒有用這件事,應該交給對方來判定,而不是由你內心兀自審判。

收到這條信息的江攸寧覺——莫名其妙。

她沒回,——晚上下班,在家里看到了沈歲和。

他正在客廳陪漫漫玩。

漫漫已經會爬會坐了,大人跟他說話,他也能隱約听懂。

沈歲和坐在專門給漫漫鋪的爬行墊上,跟漫漫玩騎大馬,漫漫坐在他脖子里嘎嘎樂。

江攸寧對這情形已經見怪不怪。

自從有了漫漫後,沈歲和的高冷形象蕩然無存。

他仍舊話少,——陪著漫漫玩的時候幾乎是有求必應,有一次漫漫直接順著他的身子往上爬,他就把漫漫抱起來騎大馬,漫漫拽他的手,揪他的頭發,然後……這就成了漫漫最愛的游戲。

有一次竟然想順著江攸寧的身子爬到脖子里,江攸寧直接把他薅下來,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非常嚴肅地對他說︰「媽媽頭發少,經不住你薅。」

漫漫︰「……」

漫漫哭了。

哭聲響徹房間,——沒人管他。

在這件事情上,江攸寧不會妥協。

于是,漫漫更喜歡沈歲和來了,每次看到沈歲和來,他都會笑——眯起眼。

听到開門的動靜,沈歲和回過頭看江攸寧。

漫漫也看她,還歪著頭咯咯笑,估計是太開心了,手里一個用力,揪著沈歲和頭發就不放,沈歲和疼得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倒吸一口冷氣。

即便如此,他都緊緊拉著漫漫,生怕把他掉下來。

「你回來了。」沈歲和禮貌性地跟她打招呼,——還是略有些尷尬。

江攸寧只敷衍地點了點頭,嗯了聲。

自從她回來,沈歲和的目光便黏在她身上,——不敢看——太過分,等漫漫玩累了,睡了,江攸寧從他懷里接過漫漫,放到嬰兒床上,沈歲和就在門口站著。

房間里靜悄悄的,沈歲和背靠著門,忽然道︰「對不起。」

他聲線還是一如往的清冷,——比以往多了幾分溫度。

「以前,是我輕易否定了你。」

江攸寧微微抬眼看他,終于知道他今天發的短信是什麼意思。

她盯著他看,正好跟沈歲和的目光對上。

許久之後,她笑道︰「已經過去了。」

沈歲和說︰「我知道遲來的道歉應該沒用——你說過,有沒有用這件事應該交給當事人評判,所以我欠你一個道歉,我現在說。」

江攸寧的舌尖抵著口腔,下意識道︰「你欠我的僅僅是一個道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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