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卿和佟柔, 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與其說是朋友,不——說是發小,更貼切。
鄰里鄰居, 讀一個幼兒園,一個小學,一個中學,一個大學。
父母都在第——科研院工作, 都是家境已經不太好的世家,家里ao不多,慢慢出現了beta, 凋零和興盛,就在他們這兩代人之間——
果他們沒有出息,慢慢的,家族的——字也就消失了。
佟柔比莊卿小一些, 但是上學上的早, 中間又跳了級,到中學的時候, 陰差陽錯就和莊卿同級了, 考入一個大學, 就讀一個專業。
年紀小的時候,大家都是一起玩的, 佟柔對莊卿熟, 對莊彥熟, 對莊婧也是熟悉的。
他們一個圈子——的朋友, 誰不知道誰。
但要說格外的不同,倒也沒有,比起莊卿, 一干發小——,佟柔有關系更要好的。
至于莊卿,從小就是他們這一群中間,最聰明的一個。
也不——她廢什麼功夫,成績就是最好,在學習一道上,莊卿似乎有什麼特殊的天分,听過一遍的東西就不會忘,就算老師沒教過怎麼運用,她自己總是能咂模出來。
曾幾何時,佟柔覺得莊卿要是進了——院,應該會是個很耀眼的科研人員。
但偏偏,這麼優秀的學生,畢業後沒進——院,反而去了——區的地級市——
果沒有深仇大恨,世家之間,總是互相照應的,莊家在三院又掌管了好幾個重要的職位,朋友們都在群——勸莊卿,畢業後還是去——院工作,別蹉跎了青春。
佟柔也去勸過,不過不是在群——,是在學校,莊卿從鎮子醫院上過完實習期回來,面對面說的話。
勸人,她還是情——意切的。
一貫不怎麼熱絡的莊卿,卻反問了她一句。
那句話現在佟柔——記得,——果在大家眼里,莊卿是從發現基礎穩定劑,獲得國際科學家獎章開始崛起的,在佟柔眼里,莊卿的騰飛之路,卻是從這個節點開始的。
——「我听他們說,你畢業後,想從事研發治療信息素紊亂的醫藥。」
在那個時候,佟柔已經對學校上報了兩三個科研項目,除了手上最重要的,其余都有了相應的階段成就,畢業前就能完成,工作之後也可以直接拿成果用在後續。
最重要的那個,就是當時全世界公認的難題,治療孕期信息素紊亂的藥研項目。
佟柔點了頭。
——「我也在做這個。」
——「而且有點眉目了。」
——「你想跟我去醫院工作,順便進行這個研究嗎?」
當時莊卿這樣問佟柔。
佟柔驚了,莊卿的話自大的同時,在她耳朵里听來,可以說是不知所謂。
有點眉目了就想把自己也拉去破地方搞研發,她以為自己是誰啊,一個學生而已,——沒畢業,在學界也就發表了幾篇優秀論文,——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建樹,莊卿用什麼身份說的這番話,簡直,簡直太狂,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佟柔自然婉拒了。
婉拒之後,從別的發小處——發現,莊卿並不只是對她一個說了這話,——有其他人。
大家的反應,和她差不多。
都覺得莊卿該自己冷靜冷靜。
畢業後一別幾年,等莊卿再出現在他們面前後,基礎穩定劑被國家確認有效的那晚,發小群里的好多人都失眠了。
也不知道誰先在群——感慨了一句,當年有眼不識泰山,現在莊卿的成果只有一個人的——字,誰也分不到羹,惋惜,于是炸出了一群人,那天佟柔沒參與討論,但是大家的每一句,好像都只表達了兩個字,那就是,後悔。
後悔沒能參與基礎穩定劑的發現提取。
莊卿竟然不是騙人的,她真的有眉目了,可當年誰能想到?
——【但是莊卿從來不說謊】
不知道誰在群——說了一句,大家又沉默了。
後知後覺,不是莊卿沒給他們機會,而是,他們從一開始就沒相信過對方罷了。
「基礎穩定劑的提取配方公開,雖然華國很不樂意,但是每年的專利費用收入,也很高了,其中有八成的收入,都歸了——區所有,自此,——區便像是網上說的一樣,有了錢,進入了高速發展階段。」
「大家都很追捧你媽媽。」
佟柔聲音很輕,一——既往的溫柔,在漆黑沒有一絲光亮的樓道內,卻听起來很人。
「——區的領導們,也很看重她,覺得她能給——區帶來新的活力。」
「基礎穩定劑的紅利太大,所有人都被沖熱了腦子。」
除了莊卿。
莊卿這種天才,生來就帶有一種傲然的氣質,仿佛干什麼驚天大事都是理所當然的樣子,基礎穩定劑之後,所有人都在瘋狂的夸贊她,只有莊卿,極度的冷靜,不管誰說也好,她都一概回復自己只是有兩分運氣。
「所以對于之後莊卿緊跟著提出來的,配比型穩定劑,大家都覺得她能成。」
超越信任,幾乎可以說是一種崇拜了。
「所有人都希望能成,不管是三院的人,——是三區的領導。」
「緊盯這個項目的同時,都希望能盡快的完成。」
宋——︰「——為背後所帶來的利益嗎?」
聲音干淨,和佟柔的溫柔不一樣,宋——的音色還帶著年輕人,獨有的透亮。
這問話好像是一根針扎進佟柔綿密的話腳——,不能忽略。
佟柔默了默,也沒有生氣,回答道,「領導們的想法,是這樣的。」
「基礎穩定劑的提取配方宣布了,國家損失了多——,都是能算出來的,就算後面有了2型,2型基礎穩定劑的出口量比起全球1型的生產量不過九牛一毛……」
宋——冷聲,「確實,沒人會嫌錢多,壓手的。」
佟柔分辯,「領導們也要為了——區的發展考慮。」
「是基礎穩定劑帶來的利益,不夠嗎?」
佟柔沉默了。
宋——咬牙道,「可見不夠的,不是錢,而是人心,永遠也填不滿。」
這話,也沒錯。
佟柔沒再繼續和宋——討論這個,而是平靜繼續道,「科研人員是為了署名,揚名學術界。」
「但是阿爾法穩定劑,太慢了……」
宋——眉頭皺了下,極快的又松開,「比起基礎穩定劑?」
「對,比起基礎穩定劑的發現提取,太慢了。」
「從第一種藥劑立項的開始,一旦有問題,莊卿覺得不對的,就中斷實驗,開會,商量方案,而很多時候,在她覺得方案行不通的情況下,她會直接廢除方案。」
佟柔︰「一個方案從提出,到做到一半,要花費多——心血,不需要我說吧?」
宋——垂目,「我知道。」
宋——︰「所以,這就是她中間篩選科研人員,大換血的原由?」
「你知道?」
「我——記得一點。」宋——,「那個時候,我已經不小了,父母不喜歡吵架,所以對于科研院里,發火的母親,記得特別清楚。」
「我看到過你們爭吵。」
「吵得很凶。」
吵完後,再跟著莊婧來中心實驗室,就不——了佟柔這一干人。
佟柔眼前有一瞬模糊,也想到了那個場景,或者說,她永遠忘不掉。
莊卿一向是謙遜的,但是那次,爭吵中,雙方都說了很重的話。
莊卿有幾句,佟柔一直忘不掉,時不時的,現在都能想起來。
——「你們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開實驗室,我的實驗室,我說了算。」
——「人力物力我都能給你們,——果不想自己干,要留在這兒,就要听我的。」
——「沒辦法,誰讓我說了算呢?」
現在想起來,也並不是特別過分的話,但是背後隱藏的輕蔑,當天讓他們這一群人,直接不干了,要離開研發中心。
她氣的請了半個月的假,莊卿就幫她調動了崗位,讓她直接負責外交,科研的方面,都沒讓她沾手了。
而出去的幾個,確實有想在三院建立個人實驗室的,項目報到上去時,一個二個躊躇滿志,最終結果無一例外,不跟著莊卿,連配比型穩定劑的第一步都沒走出去。
「是,那次吵架後,核心研發團隊的成員,就有了一些變動,主要是刪減。」
「莊卿最終只留了一半不到的人。」
「我後續不再接觸一線的研發,但是有關注,——為是老人,——果我們要問,你母親也不攔著,但是如果想要插手干預,她是不會準許的。」
換言之,他們只有知情權,沒有干涉權。
佟柔︰「我並不覺得我是錯的。」
「那次大規模的人員更換之後,很多人也不覺得自己是錯的。」
「我們都覺得你母親太謹小慎微,沒到最後一步,就否定了方案,太過求穩。」
宋——︰「你們沒想過,她喊停的時候,代表她已經知道結果了?」
「換位思考,——果你不知道她是參考信息素的成分做的配比型穩定劑,你會覺得在方案沒大問題,——能往前走的時候,注定會失敗嗎?」
宋——抿唇一霎,——實回答道,「不會。」
科研精神就是這樣的,不到黃河心不死,只要不是絕對的死路,本就是在黑暗中模索新的領域,那誰知道中間不會撞出一條生門呢?
歷史上好多偉大的發現,一開始也全是死路啊,都是科學家們不懈努力,才有了最後的好結果。
而不懈努力,也包括不斷的嘗試。
「阿爾法試劑的研發一開始就是四年,調和劑是最早的立項,——年之後,所有的藥劑都完成並且好了之後,唯獨調和劑,始終出不來。」
「前前後後,就我知道的,大的種類廢了——種,配比的微調變動之下,最多能有十余種調和劑,都被否定了。」
「阿爾法的最後一年,就一直卡在調和劑上。」
「當時我們都覺得太久了。」
當時年輕氣盛,在莊卿帶領的順利之下,便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等到她接管——院,二十年不出成果,再回憶起來,才會覺得,他們當時已經很快了。
但是那個時候,每個人都是狂熱的,自然也不會比對著正常的藥物研發時間來看,認為阿爾法很快了,反而——為太多次的否定,都覺得阿爾法太慢了。
「好不容易跨進了臨床實驗,孕婦都找夠了,莊卿卻突然提出要暫停實驗,——院上上下下,在實驗沒失敗前,都不認同,尤其——」
佟柔話頓住了。
宋——接上,「尤其在每個孕婦都看起來那麼穩定的情況下?」
「是的。」佟柔深呼吸,閉目,「尤其在每個孕婦,看起來,都那麼好的情況下。」
「大家都不同意暫停實驗。」
「這次包括研發的團隊,也一力不肯暫停實驗,但是所有人都是听莊卿的,所以在最後,雙方各退一步,達成了平衡雙方的協議。」
宋——眼楮微睜,第一時間想到平衡雙方的協議,「減少用量?!」
「是的,減少用量。」
佟柔突然停住了腳步,用鑰匙打開了一扇門,推著宋——進去了。
極度的震驚下,話說到這個地步,宋——也明白過來了,「所以,所以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你……你把原本用藥的劑量加了回去……」
「——為……」
佟柔︰「既然已經猜到了,說唄。」
在這間辦公室的牆後,一個保險櫃門露了出來,佟柔戴著手套的手,開始撥動保險櫃的鎖。
噠噠的撥動聲——,宋——的聲音再次響起。
「——為你要讓臨床實驗推進下去。」宋——閉目,不敢相信。
「是。」
「但你當時已經不是核心科研人員了,為什麼……」
「——為我代表——院和——區的領導打交道。」
噠,保險櫃鎖被打開,佟柔打開保險櫃的門,一個電子屏幕自動出現在保險櫃中。
佟柔一邊取下了自己的手套,一邊說,「我說過了,大家對阿爾法都是狂熱的,我不是科研人員,但是我受到的來自外界的壓力,比科研人員都大。」
「那個時候,阿爾法臨床實驗過半,——區的領導已經和國外開始私下協商出口的條款,藥物定價,一切都有條不紊,莊卿突然說要暫停,在沒有任何失敗的征兆下,你覺得,誰會同意?」
「科研人員拗不過莊卿,我……有我的想法。」
也想在當初沒有吵贏的事件上,證明自己吧。
宋——哂——,「你的想法是什麼,討好領導,讓阿爾法的出口協議順利簽訂?」
「——是,——區的高層,許諾了你們家什麼?」
佟柔也被激起了情緒,張口道,「你懂什麼,做到一半的,好好的實驗突然停止,眼看差一步就要成功了,就要讓我們像之前無數次一樣暫停,你覺得誰甘心?」
「你想過停止之後,對上面又拿不出個合理的說法,——院要面對怎樣的查問嗎?」
「你想過……」
宋——寸步不讓道,「那後面猝然失敗,孕婦落得的慘烈下場,你又想過怎麼面對嗎?!」
佟柔驀然頓聲。
對視中,兩個人爭鋒相對,氣氛劍拔弩張。
半晌,佟柔緩緩閉上了眼楮,深呼吸數次,又平靜了下來。
不再理會宋——,轉身佟柔的手按到屏幕上,指紋契合,界面開啟,【歡迎】電子音清晰。
下一刻,佟柔選了靜音。
宋——看著佟柔的操作,突然意識到什麼,驚覺道,「你不是該帶我走逃生通道離開嗎,你現在在……」
宋——的表盤上,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果從中心實驗室專走消防通道,就算是繞點兒路,也早就到了,怎麼,怎麼她們現在……
佟柔聲音回復了溫和,轉頭對宋——挽了個笑出來,「你以為,沒有萬全的把握,對這——,不是一分一毫都了解透底,我敢冒這個險?」——
著,輕點屏幕,瞬間,一張電子地圖鋪開在了屏幕上。
「說起來,除了死去的科研人員,對這——所有的軍工布置都了——指掌的,——活著的人應該不會超過五個了。」
「而二十年過去,就算是當初背的再滾瓜爛熟的東西,不每段時間拿出來回憶一下,恐怕也會忘了吧。」
「所以,現在還仍舊熟知每一處關竅,活著的人——」
關鍵同時還能有指紋錄入,有權限的人。
「只有我。」
商量好計劃,各自在各自的位置埋伏好,四十分鐘過去,周圍仍舊靜悄悄的。
又問過外面的人一遍,說各種必經的通道,——沒有人過來。
「不對!」竹歲驀然道。
下意識站了起來,「不對,太久了,不應該!」
四十分鐘,對一個急著離開的人,爬也爬到了!
竹歲用左甜的手機給宋——打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機械聲清晰的從對面傳來。
任毅也驚了,「難道已經走了?」
「不,不可能,逃生通道就兩處,不可能再有新的了。」竹歲當即否定。
任毅瞳孔地震,說出最有可能的猜測,「我們暴露了?」
「怎麼會,中間都沒有腳印,我們選的地方……」
話沒說完,竹歲已經走了出去,打開了手上的手電,一條道路上,除了光滑的牆面,就只有沒有開啟的攝像頭了。
這些攝像頭已經過了二十年,——果開啟,中控室會收到信號的……
跺了跺腳,地板扎實,竹歲從大腿模出把刀來,敲過兩塊,都是實心的。
牆體也是是實心的。
任毅又問過一遍,確認外面始終沒人靠近,也終于接受了他們暴露了的現實。
站起來,和竹歲一起找這附近可能的古怪之處。
敲敲打打查看周圍一圈,沒有,都是對的,沒有藏匿其他的軍工設備的……
驀然想到什麼,任毅抬頭看攝像頭,跳起來,直接徒手暴力掰了一個下來。
拿在手——,和他想的一樣,攝像廣角鏡頭上也是一層厚厚的積灰,就算能打開,不對攝像頭進行擦拭,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再用刀撬開外面螺絲,撬開後,——面什麼都沒有,就是正常的攝像頭。
竹歲看任毅的動作,也意識到什麼,跟著他掰了個攝像頭下來,拆開。
這個打開,和任毅手頭的就不一樣了,多了個東西。
竹歲舉起來,面色蒼白。
任毅一巴掌拍臉上,崩潰道︰「紅外熱感應儀。」
竹歲聲音涼的嚇人,「這也是中控室——,沒有顯示過的東西。」
任毅煩躁,「媽的,這中心實驗室到底是按什麼規格建的。」
這兩處後手,簡直都可以媲美國安局資料室修建時的心機了。
竹歲閉眼一霎,再睜開,鎮定對著對講機道︰「通知下去,架儀器,屏蔽除我們幾部手機以外,所有的信號。」
「舞台燈到了嗎?好,架好了就打開。」
話落,手下的人行動起來,在中控室的蔣曉看到強光瞬間閉目,再睜開眼,整個中心實驗室,已經亮堂的像是白晝了。
換言之,現在對方除了離開,和躲在樓——兩種選擇外,是決計走不出中心實驗室建築一步了。
和中控室的許安白說過紅外監控的存在,讓他在中控室——找找還有沒有隱藏開關,——果找不到的話,就直接把所有攝像頭的電閘從源頭拉掉,紅外感應和攝像頭用的是一條電路,拉掉就都不能用了。
交代完,捏著手深吸口氣,竹歲冷眼命令道︰「搜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