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瑯听完程母的話, 幾乎以為自己幻听了,「等等,別掛, 你說你在哪兒?」
程母重復了一遍。
程瑯這下听清了,江城機場,馬上登機,晚——十點半落地。
在上京機場落地——
是有那麼幾秒, 程瑯胸口一股淤氣吐不出來。
程母邏輯嚴謹,「我就想見見你,出國兩年了, 年關見不到也就算了,回來了我也見不著,打個電話又總說工作忙,怎麼的, 我想看看你那麼難于登天啊, 端午節讓你們回來一趟,又說忙, 行吧, 那你們忙唄, 我這個老太婆過來,不勞你們小兩口大駕, 行了吧!」
「不是, 你……」
「我什麼, 行了行了, 別說了,我這兒登機了。」想到什麼臨掛前程母又補充了一句,「哦, 對了,怕突然來你們麻煩,也不用你們張羅,來的酒店我們也訂好了,就在科研院附近,夠省心了吧。」
「掛了掛了,真登機了。」
嘟嘟嘟,一陣忙音後,真給掛了。
程瑯瞪著——機,氣不打一處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等平復下心——,打回去,得,關機。
程瑯捏眉心,想了想,程母說是和宋父一路的,便又給宋父打了個過去,又是機械女聲說已關機,行吧,看來兩個老人真的登機了。
站了好久,程瑯撥通了程父的電話,問詢這件事。
程父的說辭也是讓程瑯听了頭大。
「你知道你媽那人的,決定的事——我拉都拉不住,悄悄定了票,還說是要給你們一個驚喜,死活不讓我提前打電話通知你們……不過瑯瑯啊,也不是我說你,你也是太久沒回來了,你媽想你嘛,總之她那性格,你知道的……」
七八嗦的,話里行間都是對程母的維護。
家里一貫程母說了算,程父不怎麼理事。
事已至此,父女二人草草聊了幾句,也掛了。
剛掛斷,宋真從病房走了出來,程瑯張嘴無言,直到宋真從她面前走了過去,有關父母今晚來的話,程瑯都不知道怎麼說才合適……
宋真離開了,程瑯又閉嘴,再度捏額頭,只覺得頭大如斗。
腺素科的一切仍舊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程瑯繼續監測布朗夫人。
不過剛開始是心煩意亂,在等待中,倏爾想通什麼,程瑯又定下了——來。
乍然听到母親要來上京探望,一起過端午,覺得是在添亂,但是程母怎麼說來著,還有宋父要來,程母不知道她們離婚的事——就算了,她對兩個人還有期望,是不可能和家里說離婚了的,但這都離了有月余,宋父也不知道……
那唯一的解釋就是,宋真也沒告訴宋父。
再聯想到宋父心髒不好,以程瑯的腦——,幾乎立刻復盤了宋真的心理。
說明什麼?
說明要不然就是她還沒來得及告訴宋父,要麼就是……宋真考慮到宋父的身體——況,一時半——沒敢說……
心髒病患者不能受刺激嘛。
程瑯垂目,想到這里,徹底的冷靜了下來。
她的事——被撞破之後,她沒有求過宋真,也沒有說過對不起,而是重點落在z試劑的研發——,用項目掣肘宋真,要求暫時不離婚。
一方面她暫時放不下自己的自負,去求宋真。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不就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求了,也沒用嗎?
清楚的知道宋真太過理智,求她也沒有勝算,與其求宋真網開一面,把決定權交到宋真——,不如用宋真在乎的東西,先把局面穩住,來的更快更穩妥嗎?!
雖然這曾經的打算失敗了,但從側面也更能看出,宋真是有多軟硬不吃了。
在這種大前提下,她主動說過去的事——宋真都不想听,從昨天到今天,她是真不知道要怎麼再接觸宋真,說開兩個人的問題,再在這種對方刻意拉出來的距離下,緩和雙方的緊張關系了……
但是,宋真是不可能不管宋父的。
父母來前,宋真沒說離婚,那礙于宋父心髒病,想也不可能今晚馬上就說。
或許……父母的到來也並不是一件壞事。
至少宋真之前選擇不說,之後,就算是不住一起,端午節這幾天,為了面子——過得去,不讓父母起疑,總是要她們兩個一起陪父母的……
程瑯正發愁她和宋真的關系如何破冰……
如果這幾天兩人不得不綁在一起,那也不失為一件壞事……
至少,能多一點時間相處,有相處,才有破冰的可能性啊!
想定,也做好打算,程瑯恢復如常。
傍晚腺素科,由宋真左甜領頭,給布朗夫人做了檢查,一切正常。
腺素科二組正式宣布,布朗夫人可以回家了。
這晚——,該來的都來了,布朗先——,布朗夫人的妹妹,布朗夫人的父母,都來了,來接布朗夫人出院。
不該來的,佟柔和佟芸,也來恭賀布朗夫人出院了。
不管怎麼說,佟柔是三區科研院的院長,之前布朗夫人治療的時候,也在科研院內默默的等了大半夜結果,知道治療成功之後,佟柔也沒有強行要求見布朗先——和夫人,只讓榮院轉達了自己的恭喜,就帶佟芸回酒店了。
這次的事件里,惹事的是佟向露,但沒有佟向露,布朗夫人也不可能堅持到五個月……
後續的治療也是從三區送來的,佟向露專利的保密配方里,找到的一個配比,從而依據她的思路,想出來的解決方案,這方面宋真從開始就沒遮著藏著過,事——是怎麼樣就是怎麼樣的,榮院也如實告知的佟柔佟芸。
因此塵埃落定,在沒有人員傷亡,布朗夫人和胎兒都挺好的大前提下,作為外交官,布朗先——和夫人,也再沒有理由拒絕佟柔的好意。
即使心底不喜,面子——,總是要過得去吧。
好在佟柔也深諳這一點,給布朗夫人送完了禮物,——面對著夫妻二人再度表達過抱歉和恭喜,就默默退到了一邊,不再討嫌。
最後布朗一家是由第一科研院的院長將人送走的,一路上還布置了彩條鮮花,大門周圍放置了樣式不一的花籃,搞得喜氣洋洋的,讓人看了就高興。
布朗夫人這事兒要是砸了,就會引發國際糾紛,還好最後結果——完滿,不管是一區還是三區,都應該是要高興的。
榮院和腺素科也一路跟著,大家臉上都帶。
送走了,院長放下揮別的——,放下快要——僵了的嘴角,近日來心里的大石頭也終于落了地。
「不錯的,腺素科全體——下,這次都不錯,都該表彰!」院長回頭來和榮院道,「今天晚了,之後又是端午節,節後來吧,該有的表揚一定不——少,該有的獎彰也一定都會有,大家回去好好的休息幾天,辛苦了。」
听院長這麼夸,腺素科眾人紛紛露出了自豪的——容來。
不容易,這段時間真的不容易。
好在,熬過去了,結果也是好的,都好,就好。
事後院長回去,領著腺素科開了個小——,主要還是表揚,——簡短,但是功績都捋了捋,之前說給的二等功院長也承諾了,不——少的。
佟柔這次沒走,等——們回去了,拉著榮院再次詢問,能不能和宋真交流下布朗夫人的救治過程。
榮院想了想腺素科全體——下的黑眼圈,覺得現在正是高興的時候,恐怕腺素科——下也不太想見佟柔,于是又打太極,將這件事囫圇繞了過去,院長說節後表彰,這件事榮院也推說節後再議。
說完又委婉暗示了佟柔一番,z試劑也是s級的科研立項,如果腺素科不想,恐怕也沒什麼好聊的,最後嘛,——然是最重要的,——們這是在幫三區收拾爛攤——,希望三區見好就收,大家都好。
話說到這個份——,佟柔思考一番,最終還是帶著佟芸走了,走前隔著玻璃看了宋真一眼,宋真戴著口罩,看不清楚模樣,依稀,是個眉目溫柔的女人。
二十歲出頭的實驗員,到底稚女敕。
看不出究竟,佟柔帶著佟芸,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院長走後,一二組又各自回了各自的實驗室,開小會。
宋真沒什麼好說的,揉著眼楮,卸下重擔後,口吻輕快著道︰「大家都辛苦了,功勞主要是二組的,誰也搶不走。」
頓了頓,——︰「——然,這些院長已經說的——明白了,總之,下個月的獎金我——盡力為大家爭取的。」
「這兒馬——端午節來了,我等——兒群里也發個紅包,大家回去好好的休息幾天。」
「就這樣吧,散會,下班。」
三張臉孔都喜氣洋洋的。
開玩笑,發紅包,發獎金,誰不喜歡啊!都是紅塵俗人嘛!!
竹歲旁听完,也揚起——容來,「既然宋老師發了,我這個腺素科科長也不能不發,我先來個吧。」
還真在微信群發了個拼手氣紅包。
宋真點開了,不小。
以為自己運氣好,沒樂兩分鐘,發現大家個個的都不比她少。
宋真默了默,面無表情的懂了,竹歲紅包基數就大,這操作,慣常敗家罷遼!
竹歲發的大,宋真比著也發了個,大家都搶,她搶竹歲的紅包不行,竹歲搶她的倒是數額最大的,人比人……算了,心累,不比了!
宋真換好衣服,背好包,迫不及待想回家開啟節假日。
竹歲那邊也弄好,正要喊她一起走,程瑯推開了二組的實驗室的門,看向宋真嚴肅道,「宋老師空了嗎,我有幾句話,想說。」
頓了頓,怕宋真抵觸,又添道,「是關于父母的。」
宋真愣了愣。
還沒走的左甜一下——也不——了。
「什麼,今晚到!!」
程瑯說完,宋真接受不了!
程瑯捏額角,也頭疼,「我也是下午知道的消息,你別沖我吼。」
頓了頓,以退為進道︰「現在兩個處理辦法,我媽那邊我去說,宋父那邊,你通知,就……直接說離婚吧,然後我們再各自把各自的父母領走。」——
心捏了把汗,程瑯繼續道︰「再不然就,雙方配合下,一起去接他們!」
宋真︰「程瑯,我爸有心髒病的,離婚這麼大的事——,你讓我……」
程瑯皺眉打斷道︰「——以我不是說了嗎,我們可以今天一起去接他們!」
宋真一窒。
程瑯這次倒是反常的坦然︰「我沒和我媽說,是還有點期待,至于你爸那邊,這不是我的問題了吧……」
換言之,程瑯的意思,宋父不知道,是宋真不早說。
也確實是宋真的問題。
前段時間她自己尚且還混亂,不知道怎麼對家人說。
後面時間久了,又怕隔著電話說,她爸身邊都沒個人在,萬一發病了……總之最後決定是有長假了回家,——面說這個事——……結果現在鬧得……
程瑯視線里,宋真體——到了她接程母電話時的感覺,頭疼,就是頭疼。
這兒剛說完,宋真——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更窒息的,就是宋父。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說這次臨時來的事——了。
宋真踟躕片刻,到底走到一邊接了起來,——色復雜道,「爸。」
「真真啊,這兒端午節了,學校也放假,我看程瑯她媽要過來,就……」
宋真低頭打斷,「我知道,今晚的飛機,你們剛落地了是嗎?」
宋父尷尬笑——,應了一聲。
想了又想,宋真最終道,「那你們在機場吃個飯吧,我……馬——和程瑯過來。」
宋父︰「你們有時間嗎,如果不能來接,我們坐大巴到酒店一樣的,千萬不要麻煩……我就是想過來看看你,不是要耽誤你工作……其實本來也沒想來的,但是程瑯她媽在我面前念叨了好幾次孩——的事——,我怕她這次來為難你,反正她都要來,我就想著,我也跟過來看看,有些話你不好說,我可以幫你回一下……」
干笑幾聲,「你知道的,她媽那人,嘴上不好听,你又是個尊敬長輩的,我怕你吃虧嘛……當然,主要還是想你,最主要還是想見我們家真真了……」
話說的碎,宋真卻听明白了。
宋父和程母是一個學校的老師,程母平時肯定沒少在宋父面前說孩——的事——,這次程母一定要來,宋父知道了,怕宋真吃虧,也跟著來了。
說是想看她,恐怕話得反著听,更怕她吃虧受氣才是最主要的。
宋父不太會說謊,——了半輩——學老師,——是個——質樸的男人。
說起來這些,在宋真面前不要太好看穿。
宋真卻又從中听出更深層的關懷和關愛來,但之前沒說離婚,在電話里肯定更不可能馬——說,至少,得把程母和她爸分開後再說,不能讓程母一直叨叨她,叨叨她爸,不然本來沒什麼的,她爸听程母的那些話,反而听生氣了,那就不劃算了。
「好了好了,有時間的,我們過來,別說了,去把晚飯吃了吧。」
頓了頓,宋真︰「我這兒立功了,馬上要發獎金的,你也別嫌機場貴,就當給我慶祝嘛,吃頓好的,我給你發個紅包,你帶程瑯她媽一起,吃幾個菜。」
怕老一輩節儉,宋真說發就發,讓宋父帶程母吃完,在機場等——們。
估計等二老吃完晚飯,和她們到機場的時間,也差不多。
掛了電話,宋真轉頭,不知何時,竹歲從里面也出來了,把她看著。
想了想,宋真——著程瑯的面,把宋父要來的事——說了。
熟料說完竹歲沒有半點不悅,反而高興道︰「你爸爸來上京了?好啊,一起去接啊!」
宋真一窒,程瑯也是一窒。
「一起?」
竹歲抱臂,懂裝不懂,一本正經點頭,「對啊,我這兩天不是說好負責接送你——下班嗎,你爸爸來了,那今晚就去一趟機場啊,我不嫌麻煩的,畢竟宋老師現在是大功臣,對科研院的優秀員工,這麼點忙我總是要幫的。」
程瑯不知道竹歲對于她和宋真的關系知根知底,一時間進退維谷。
半晌,程瑯干巴巴道,「那什麼,科長,我媽也一起來了。」
「嗯?什麼——況?二老莫非是夕陽戀??」
宋真要是這個時候在喝水,听了這真誠的發問,保管噴問話的竹歲一臉水!
可惜程瑯愣是沒轉過這個彎兒來,她和宋真離異了,也不好說之前的關系,對著竹歲那雙求知若渴的眼楮,默了又默,半晌憋出一句話來,「我們兩家父母認識,一個學校的老師……這次也是,一起來的。」
宋真︰「……」
也是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哦哦哦,那更好啊,程博士一起唄。」
程瑯︰「……」
宋真︰「…………」
最後還真是三個人一起,去了機場。
不過程瑯開了車來的,竹歲以不住一起為由,拒絕了程瑯——自己的車,讓她一路開自己的車,然後宋真照樣坐竹歲的車,兩輛車一起,去往機場。
宋真和程瑯之前的關系,到底在竹歲面前覺得不好多說。
于是坐——車,宋真也不敢多問,見竹歲喜氣洋洋的,頭疼著,弱小無辜的接受了這種——奇的接機混搭組合。
以前程瑯什麼都憋著,給宋真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這下宋真鬧不懂竹歲心思,怕對方也在暗自生氣,——是觀察了好久。
觀察的後果就是,竹歲問了她好幾個問題。
「我穿這身去見你爸,還合適吧?」
「你和程博士的事——沒和家里說,我怎麼介紹呢,說是你——級?」
「emmm……上級送立功的下屬回家,順道去機場幫忙接個親戚,也挺好的。」
邊問,還邊幫她把故事的邏輯給編圓了。
宋真在這種稜模兩可的態度下,感覺自己更弱小了。
臨快到機場時,終于沒忍住,問了句,「那什麼,你、你不——氣嗎?」
「嗯?」竹歲揚眉。
「就……這麼久了,我還沒和我爸說離婚的事——,」 宋真低頭不安攪——指,「你不——氣嗎?」
竹歲卻相當的坦誠,搖頭反問,「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還——,「前段時間姐姐你身體那麼不好,怎麼——有好心態對爸爸說。」
「這段時間緩過——來……你不是說你爸有心髒病嗎,不說才是正常的吧。」
宋真仔細听語氣口吻,看對方的——,終于確定,竹歲真沒生氣。
非但沒生氣,還——理解她。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份理解的心意,還是因為話里的這份體貼,宋真一時間只覺得五味陳雜。
半晌,沙啞道︰「謝謝你。」
竹歲奇怪,「好好的,姐姐說什麼謝啊。」
宋真咬唇,倔強堅持,「總之就是,感謝你。」
竹歲知道她在感謝什麼的,宋真清楚。
竹歲听笑起來,——過來了句,「一家人嘛,應該的。」
女人長眼堅定,用如常口吻,說出觸動宋真心底的話語,「我要是都不能理解你,你能指望誰啊,對吧!」
宋父和程母吃完飯在機場,沒想到等來的是三個人接機。
竹歲走在中間,氣質非常,讓人不能忽視。
程瑯和宋真分立她兩側,看不具體關系來。
宋父和程母對視一眼,三人上前來,由程瑯介紹道,她們腺素科的領導,這次順便同行,就一起過來了。
程母和宋父點頭,知道是領導,也不好多說什麼。
又想著是領導,程母正要客套兩句。
哪知竹歲微笑著——前,一步就越過自己,滿臉熱情道,「宋叔叔,我路上都听宋真說了,您不是心髒不太好嗎,怎麼拿這麼多東西啊,來來來,我幫您,我幫您!!」
不由分說的,一把搶過了宋父手——唯一的行李箱。
宋真︰「……」
以她對她爸的了解,這箱子恐怕就看著大,里面其實只有兩件換洗衣服,別說重,實際——輕的不行。
而程母也愣了愣,看了看自己——提的一大包,背後背的鼓鼓的雙肩包,還有腳邊拉的比宋父手中,還大一圈的行李箱,不由對竹歲口中「東西多」的依據,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