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喬真精神力的爆發往往伴隨著體力不支, 他集中精力打?出那幾個冰凌,來不及思慮就陷入了昏睡,這?會?兒听?到動靜重新睜眼, 映入眼簾的是秦雋修長結實、充滿力量感的雙腿, 以及他踏著的那雙黑色作戰軍靴。
紀喬真撐著床坐了起來, 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讓他身形一?晃,視線不經意劃過?一?地?的藤蔓殘骸,神情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錯愕。
偏偏他的眼梢還浸著水.紅, 睫毛顫抖如孱弱的蝶翼,看著他這?幅脆弱的模樣, 秦雋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不顧紀喬真剛剛醒來, 態度冰冷地?拋下質問︰「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是席銳做的?」
紀喬真還沒反應過?來,秦雋的譏諷就劈頭蓋臉地?向?他砸了過?來︰「是這?兩天還沒喂飽你, 還是給你的精力太多?了?」
紀喬真抿了下唇, 這?兩天秦雋的狀態都很讓人生畏,此刻面對渾身散發著冰戾之氣的秦雋,他更是「無所適從」。
待那股眩暈勁兒度過?去, 他嗓音虛弱地?開口︰「我不知道是誰。我只知道,沒有人把我怎麼樣。」
听?了他的回答, 秦雋目光愈冷,基地?里?的木系異能者屈指可數, 除了席銳, 沒有其他人有這?個膽量敢擅闖他的房間。紀喬真說出這?樣的話,不像是坦誠相告,更像在欲蓋彌彰, 這?讓他的胸口泛上冷痛,眼神也愈發鋒銳。
在秦雋充滿不信任的目光下,紀喬真忽然感到一?陣從身到心的疲憊,他指尖微微一?蜷,輕聲重復道︰「我沒騙你。」
秦雋視線自?上而下掠過?他薄薄衣衫下線條精致的鎖骨,隱隱綽綽顯露出來的白?.女敕腰肢,讓人魂牽夢繞的圓潤曲線,像平時?在基地?發號施令一?樣命令他,嗓音很冷,「把褲子月兌了,轉過?去我檢查。」
紀喬真的再多?言語,都比不上他身體力行的檢查結果更具有說服力。
這?句話于紀喬真而言卻宛如晴天霹靂,他只覺得身體一?陣僵冷,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冰凍起來。略顯得蒼白?的嘴唇幾番翕動,最後才避開他的視線,鼓起勇氣說︰「秦雋,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秦雋依然在用他充滿穿透力的目光審視著他︰「是我過?分,還是你在心虛?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才不敢給我看。」
紀喬真知道再多?的辯解也沒有意義,可他又無法做到讓秦雋罔顧他尊嚴地?去檢查他的身體,泄氣般說︰「我沒有。」
秦雋冷冷地?扯了下唇︰「你不願意也行。我會?把所有木系異能者喊來,一?個個問。」
……
席銳腳底生風,拔足狂奔,他中學時?躲教導主任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達到了他有生以來的速度之最。
只是他越跑越覺得不對,他其實沒做什麼壞事,最大?的罪名就是在紀喬真午休的時?候偷窺了他,但他也不是那種變.態地?盯著他一?直看,匆匆看一?眼就移開了視線,看多?了他也怕自?己把.持不住……所以,他為什麼會?心虛成?這?樣?
席銳用著他在緊張狀態下並不那麼順暢的腦回路,費勁地?察覺到哪里?不對——問題好像是出在藤蔓上。
雖然他只是有了隱隱的感覺,說不上來具體的問題,但這?種感覺告訴他,選擇溜之大?吉是非常錯誤的決定。尤其是在他還沒來得及清理案發現場的情況下。
如果紀喬真誤會?他做賊心虛,那豈不是虧大?了?基地?里?的木系異能者不多?,用排除法也很容易把他找出來。
席銳心里?亂成?一?團,腳下來了個急剎,剛一?剎住,譚明就恰到好處地?出現在了他的視線里?。
昨晚席銳作死非要拉著譚明,譚明只睡了小半晚,掛著的黑眼圈不比他小,好在譚明是個樂天派,任何情況下都能尋到樂子,他覺得能站在前線,陪同席銳度過?感情難關,實在是他的榮幸。
于是他在听?到席銳招呼他「譚明!過?來!有話問你!」的時?候,樂顛顛躥到他面前︰「誒!席哥!」
席銳以拳掩唇咳了一?聲,略有些僵硬地?打?開話題︰「譚明,看到藤蔓你會?想到什麼?我不是在說異能,是說平時?你看到……」
譚明覺得這?超過?了他的業務範疇,打?著哈哈問︰「席哥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
席銳故作吊兒郎當地?說︰「想問就問了唄,哪兒有那麼多?理由。」
譚明有些為難︰「那個……席哥……您想听?實話?」
席銳眉頭一?皺︰「廢話,听?你這?意思,還有不少欺瞞我的前科啊?」
譚明臉色微變,趕緊擺手︰「不敢不敢。就是這?個話題吧,可能不怎麼好和您說。」
席銳向?來不怎麼在意細節,尤其看著譚明的黑眼圈,忽地?決定不予追究︰「行吧相信你,不過?你快回答我,別拐彎抹角的,我還趕時?間呢。」
譚明連忙瞥著席銳神色,小心翼翼地?說︰「我們私底下早就討論過?這?個問題,大?家都覺得席哥您這?異能其實挺色.氣的。只是後來跟過?您的都說,您並沒有什麼特殊癖好,我們就自?抽巴掌,再沒敢這?麼覺得了。」
席銳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色、色.氣?他以為他是老司機呢!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怪就怪在這?末世沒有互聯網,但凡他隨便找個搜索引擎搜索一?下,也不會?如此草率地?做出決斷。
但他本質上其實就是老司機,只是對一?些特殊的癖好知之甚少,這?會?兒經譚明確認及點撥,很快腦補並理解了藤蔓的作用,眼前浮現出紀喬真那張過?分漂亮的臉,面上一?陣青紅交加。
這?會?兒誤會?是真的大?了!
……
席銳往回趕的時?候一?直在想,他剛剛怎麼就跑這?麼快,基地?怎麼能這?麼大?,他感覺他沒跑多?遠,這?段路怎麼就像是萬里?長征看不到頭,急得他額角全是冷汗。
席銳不停地?加快步伐,終于回到住宿樓,秦雋的屏障已經撤掉,但他一?時?著急,還是從窗戶進了房間。
紀喬真對著窗戶安靜地?躺著,闔著雙目,卻有一?道清淡的眼淚從他面頰上劃過?。席銳驀地?感覺心髒被刺了一?下,銳疼銳疼,別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他和紀喬真在一?起,他絕不會?讓他這?般傷心難過?。
他緊攥著拳抬頭,冷不防對上了秦雋的視線,對方?冰冷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樣從他身上刮過?,席銳感覺自?己都要被刮下來一?層皮。
秦雋的聲線更是有如千尺寒潭︰「有長進了?知道畏罪自?首了?」
「你有必要說這?麼難听?嗎?」席銳眉眼間也都是慍意,指著地?上的藤蔓道,「是,這?些是我做的,但並不是你想的那樣,而且你做的那些事兒就很是事兒嗎,我做過?的還比不及你的九牛一?毛!」
自?席銳從窗戶里?躍進來的一?刻,就印證了這?個房間的藤蔓是他的手筆。秦雋的理智正在潰散的邊緣,席銳又說他做過?的還比不及他的九牛一?毛,這?句話的歧義已經大?到足夠引爆他們之間的戰爭。
秦雋拉著席銳從窗口跳了出去,來到樓宇後方?的一?片寬闊的空地?上,席銳還在憤怒地?說著「你為什麼要把我拉出來,紀喬真不是在那里?嗎?狗逼秦雋你要是問心無愧,有什麼不敢當著他面說的」,秦雋的掌心已經凝出了一?團灼目的火光,把他的五官映照得更加英挺深邃,修長挺拔的身形更是透出讓人無法呼吸的壓迫感。
秦雋喉結輕輕顫動,昭示著他此刻無法克制的怒意︰「打?完以後,我自?己會?去領罰。」
席銳這?才意識到秦雋把他拉出來是為了和他一?對一?干架,想起基地?變.態的規矩,有些語無倫次︰「你想領罰我他媽不想!我什麼都沒做!我說你怎麼就不信呢!不信你去問真真!」
秦雋已經不再相信席銳的話,他以為席銳做過?的事情致使?他對席銳容忍度為零,他的聲線緊緊繃著︰「誰允許你這?麼叫他。」
席銳覺得秦雋對一?個「不喜歡的人」的霸道簡直不可理喻︰「我愛怎麼叫怎麼叫,你管太寬了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剛剛席銳還想著以和為貴,現在也被秦雋挑戰了理智,他覺得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揍秦雋一?頓也算解氣,迅速切入到戰時?狀態。
其他木系異能者的進攻能力都非常薄弱,踫上火系異能者必敗無疑,但席銳不一?樣,他作為實力最強勁的木系異能者,已經掌握了硬化植物的攻擊技能,不懼火也不懼水,在輸出方?面相當矚目。
不一?會?兒,住宿樓背後的空地?上,就是一?片火光沖天了。
……
席銳和秦雋大?打?出手的動靜迅速傳遍了基地?,大?家先是震驚,後是惶恐,在朝不保夕的末世,沒有什麼比隊伍里?最強大?的兩位異能者起內訌更讓人膽戰心驚的事了。這?讓他們擔心下一?刻這?支隊伍就會?分崩離析。
而在此之前,秦雋和席銳的關系都很和諧穩定,他們在末世以前就是舊交,席銳除了那些鶯鶯燕燕,就屬和秦雋關系最好,秦雋更不必說,本就性情寡冷,不苟言笑,身邊能與他交流的人少之又少,席銳一?直都是那個特例。
而席銳只是外出一?趟回來,他們之間的關系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扭轉,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甚至開始猜測席銳在外面經歷了什麼,比如人類的未來會?否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這?才導致他性情大?變……
他們也不是沒有想過?勸架,只是他們的戰況過?于激烈,不可開交,要是貿然沖上去,異能等級遠遠低于秦雋和席銳的他們,即使?是被誤傷,也會?被輕而易舉地?碾成?渣渣,化作一?抔黃土。
這?時?候,他們就想到了基地?里?實力排名第?三的異能者周力帆,希望他能代替他們前去勸架。
周力帆對秦雋一?直心存不服,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挑撥離間的機會?,他沒有立即答應下來,而是在路上看似憂切地?和他們道︰「其實我有點擔心,秦隊今天對席銳出手,明天不知道對誰出手,如果他有一?天對你們開.火,你們怎麼辦?」
眾人對視一?眼,立刻否定了他︰「你想多?了,秦隊才不是那樣的人,沒有他,我們早就在末世里?斃命了。」
周力帆慢悠悠地?道︰「是嗎?你們根本就沒有那麼弱啊。」
現在不是被人夸贊就心生喜悅的時?候,大?家無一?不憂心忡忡,擔心周力帆不能勸說住秦雋和席銳。他性格偏激沖動,會?不會?因為勸說不動,一?言不合反向?火上澆油?要是他們三個人一?起打?起來,估計整個基地?都要被轟沒了。
周力帆看著大?家陰雲密布的神色,倒也不急著挑撥離間,出言安撫︰「大?可放心,勸個架而已,我還沒有弱到這?種地?步。」
有了周力帆胸有成?竹的保證,大?家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心里?對周力帆暗生羨慕,這?是實力強勁的人才會?具有的底氣。
于是,周力帆在眾人的期待之中沖進了那團火光。
他回來的時?候,臉色卻已經不能用難看二?字來形容了。
眾人瞠目結舌,與其說是周力帆自?己回來,不如說他是被秦雋扔了出來,前後也不過?是須臾的功夫。
雖然周力帆沒有受傷,臉上卻布滿焦灰,連五官都看得不甚清晰,和他半分鐘前夸下的豪言壯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哎算了,盡力就好!」
就算打?臉來得迅疾,為這?件嚴肅的事情籠上了詼諧的色彩,他們也不敢輕易出言譏諷,如果沖上前的人是他們,恐怕情況只會?比周力帆更加糟糕。
人群陷入焦灼和擔憂︰「怎、怎麼辦啊!」
「要不,去找紀喬真試試?秦隊、秦隊可能會?听?他的話。」慌亂中,有人提出這?樣的建議。
烏漆嘛黑的焦灰之下,周力帆的神色微微一?動。
……
在他們提出建議的時?候,紀喬真也在下樓。他的異能沒有秦雋和席銳那般登峰造極,還沒有從窗戶口一?躍而下的能力。
大?家還沒有開口,他就加快步伐向?他們交.戰的地?點跑去,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和周力帆的狀態完全不同。
眾人面面相覷,心里?無端地?升起希望,面龐上浮現出驚喜之色。
若干回合後,席銳一?張臉已經是蒼白?無比了,額角布滿了冷汗,他擦了擦唇角的血︰「你真狠啊秦雋,真是一?點沒手下留情……」
秦雋薄唇抿得極緊,睨了他一?眼才道︰「你怎麼知道沒留情。」
席銳知道秦雋未必是在唬他,可能是說的實話,在心里?爆了句粗口,他記得他和秦雋的實力沒有這?麼懸殊,偶爾還能打?個平手,現在卻應付得極其吃力,難于招架。
不過?席銳心里?也清楚,沒有任何人的異能會?憑空進步,所有強勁實力的背後,都是血與汗的付出。
席銳趁勢說道︰「秦雋,你想知道的我們大?可以一?筆一?筆算——昨天是我和紀喬真表白?,是我給他準備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因為我早就夸下了海口,不能不兌現。拉著紀喬真的手也是我主動的,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今天中午這?事兒也怨我,但我指天發誓,真的沒想對紀喬真怎麼樣,我喜歡他,不可能不經他同意就那樣對他。我是看你一?個人把他關房間,怕他無聊,才想辦法去逗他開心,絕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單是席銳話里?的表白?、玫瑰花、拉他的手就已經讓秦雋額際凸起青筋了,在他的想法里?,他設立了屏障以後,所有人都進不去,黎頌也進不去,紀喬真會?得到一?個無人打?擾的空間,更專注地?練習異能。秦雋情緒絲毫沒有得到緩和,冷冰冰地?道︰「你多?慮了,他不會?無聊,不要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
席銳想起紀喬真那滴清透的眼淚,再看看秦雋如今這?幅完全不知錯的模樣,心痛如絞,他痛恨秦雋的自?信與霸道︰「多?慮?我看想得太少的人是你!」
這?場協商到底是沒有以成?功收場,他們之間的交.戰重新開始。
而紀喬真也趕到了現場,火光將他的眉眼描摹得出奇的綺麗,卻沒有映出任何畏懼之色。他在這?樣大?的場面和可能造成?的殺傷力面前也一?樣鎮定自?若,清凌凌的少年音在一?片呲里?啪啦的異能聲中響起,聲量被襯得微弱卻無比清晰︰「秦雋,你夠了嗎?!」
席銳看到紀喬真來了,連忙收手,任憑秦雋行至半途的異能擊中他,踉蹌後退,咳了口血︰「真真!」
秦雋也做出了和他如出一?轍的選擇,狀況同樣好不到哪里?去,即使?席銳已經收手,余力還是將他傷得不輕。但他的神色間看不出任何異色,連眉峰都沒有輕皺一?下。
「秦雋,我一?直以為你很強大?,有責任,有擔當,頂天立地?……更明事理。」紀喬真緊緊盯著他,眼楮里?有一?種讓他心驚的失望,就在兩天以前,那種看向?他的蘊著崇拜和歡喜的光芒也隱隱熄滅了,「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不是這?樣。」
席銳見縫插針︰「真真,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秦雋,我這?里?永遠對你敞開懷抱!如果狗逼秦雋欺負你,你就來找我!就算你還不喜歡我,我也會?無條件給予你幫助!」
秦雋神情冰冷,他以為他和紀喬真的關系可以隨時?中斷,但那是兩天以前,自?從經歷了有紀喬真陪伴的晚上,就注定了他很難再從那種溫存中抽身出來。
站在伴侶的角度來說,紀喬真身上的所有條件都出類拔萃,給予了他最極致的歡愉,他可能永遠無法找到比他更卓越的替代品。而紀喬真的心性也同樣不讓他討厭,如果排除這?兩天發生的意外,甚至會?讓他另眼相看。
不管怎麼說,現在和紀喬真鬧僵,都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秦雋清晰地?認識到,一?旦他的猜測是假的,他會?願意維持和紀喬真的關系,他不想眼睜睜地?看著紀喬真走入席銳的懷抱。
在席銳伸手去扣紀喬真手腕,試圖將他保護在自?己身後的一?刻,秦雋霸道地?攥過?紀喬真的手腕。
席銳兩步想追上去,秦雋已經帶著紀喬真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席銳從來不知道秦雋的空間異能竟能做到讓他們憑空消失的地?步,氣得牙關都顫抖起來。
而隊伍里?其他人則紛紛目瞪口呆,雖然他們隔著距離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紀喬真確實只進去了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最多?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就終止了這?場極難平息的戰爭。
他們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們看起來毫無弱點的隊長,原來很懼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