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白蘭——頃刻間見了底, 灼而烈的酒精一路沿著喉管燃燒而下。郁斯年神情陰鷙,緊握酒杯的——背上突顯出青色的脈筋,力道卻絲毫未收, 五指繼續收攏。只听「砰——!」的一聲,酒杯被他硬生生捏碎了。
尖銳物在掌心割出密集的傷口, 滾出殷紅血珠, 郁斯年卻渾然未覺, 仍用力——攥著拳。直——碎片嵌入血肉, 深可入骨,加劇的疼痛才給他帶來片刻的清醒。
記憶里, 少年眼眸永遠盛著最耀眼的光亮, 溫情似水——道出一句句「郁先生」、「我愛——」……一顰一笑,一言一行, ——不展露著對他的深濃愛意。
郁斯年想,事——是——朗的, 紀喬真愛他,並且沒有任何理由離開他。他應該是出了什麼意外,不得不親自出面處理, 擔心得不——他的允許, 這才沒有告訴他。
郁宅上下始終肅靜——聲,即使听見了酒杯碎裂的聲響, 佣人們依然不敢幫郁斯年包扎傷口,全都縮在角落里,雙腿不停——顫, 如同膽怯的鵪鶉。
郁斯年沒時間在這時候處置他們,冷肅著眉眼,長腿邁開, 闊步向門口走去——
即使附近的監控系統被全部損毀,——法得知紀喬真的去向,他也不可能放棄找他。他勢必要把紀喬真捉回來,再狠狠——清洗、懲罰。
郁斯年腦海里劃過——數陰沉黑暗的想法,胸口焚燒著一團熾痛的火焰,步速也越來越快。正要邁出大門的時候,一道冷沉沙啞的聲音卻陡然響起,質問的語氣中透出不容忽視的威懾力,不留情面——將他的步伐阻攔——
「這麼晚了,——準備去哪里?」
郁斯年抬起一雙狹長漆黑的眼,——黑暗中走出的人影赫然是他剛回國的父親,即使兩鬢——染上霜白,氣場卻絲毫不減,眉宇間皆是上位者的威壓,可以隱隱窺見年輕時候的風華。
「听說——長時間沒去集團,而賬面每天都在虧損——對此,我必須知道原因。」郁呈則聲線沙冷,威嚴道,「把這些爛攤子收完——,——他——方都別想去了。」
饒是作為宋氏三少爺,宋潯也沒想——宋氏會如此迅速——發展成江城最難以匹敵的勢力。當然天底下並沒有免費的午餐,作為代價的是大哥宋硯的分身乏術。他每天在全國各——間輾轉奔波,早出晚歸,只有深夜才能在家中踫上交談幾句。宋潯意識——,他——久沒有和宋硯一起吃早餐了。
這天清晨,宋潯卻見——了紀喬真,少年穿著女乃白色居家睡衣,烏黑的額發散落在眉眼上,顯得格外柔軟。見——他後,落落大方——道了聲「早上好」,唇角彎起的笑容如陽光般溫暖透亮。
宋潯被那過分耀眼的笑容看得心中一悸,目光不自覺——在他身上停留了兩秒,應聲道︰「早上好。」
紀喬真輕輕點頭,在餐桌——坐下,嗓音里帶著剛睡醒的惺忪,輕軟好听︰「宋總——去公司了麼?」
宋潯答說︰「嗯,他最近都離開得——早。」
三兩句後,餐桌——重新陷入寂靜,只間或響起幾聲餐具踫撞的聲音。
宋潯和紀喬真不熟,也不是自來熟的性格,原計劃自顧自吃著早餐,多余的話就不說了,結果剛垂下頭去,眼簾又忍不住抬了起來。
——對面的少年似乎擁有某種魔力,讓他的視線不受控——被他吸引。
比如他有一雙相當漂亮的——,——指縴細白皙,僅是安靜——坐在那兒,握著刀叉,就顯得十分賞心悅目,讓人想像觀賞影片一樣欣賞。
再比如他的——機中途響過一次,接電話時——論是與生俱來的清潤音色,還是接人待物的態度,都沒有一處可以讓人挑剔。如果出生在宋氏,說不定父親會把他列入繼承人的人選。
宋潯覷著紀喬真,再次陷入沉思。
那天初見,他便覺得紀喬真和紀子瑜在外貌上有些相似,這種感覺極為強烈,在胸口里橫亙了整整一天,想忽視都忽視不掉。當天晚上便去探查了清楚,得知紀喬真是紀子瑜的繼兄,和他有著同父異母的血緣關系。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紀子瑜是他的情敵,紀喬真還擁有他最求而不得的美貌,于情于理,他都該站在紀喬真的對立面。但他在紀喬真身上絲毫看不出紀子瑜那般謊話連篇的虛偽造作,也看不出任何因家境清貧而產生的自卑與局促。紀喬真漂亮、完美、驚艷奪目,讓他生不出任何討厭的情緒,連嫉妒都覺得沒有資格。反倒是自己,雖然出身名門,卻五官平平,氣質欠佳,即使穿著華衣錦服,丟——人群中也極不顯眼。
宋潯微微失神,情不自禁問︰「阿見,——是我哥的男朋友?」
宋氏人脈廣,客人多,但由宋硯親自帶——來居住的,紀喬真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宋硯還親——畫過紀喬真的肖像畫,更是給他取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名字。
紀喬真听——宋潯的問詢沒有展——出過多的緊張和意外,面容淡靜,眸光微垂道︰「——在還不是。」
宋潯抿了下唇,他不是話多的人,此刻卻忍不住說︰「阿見,我哥肯定——喜歡——,我平時——少見——他對誰這麼好。我哥看起來平易近人,——不好相處。」
紀喬真點頭,眸色亮了幾分,看向他的時候,目光中添了幾分灼灼的意味︰「他對——也——好。」
這句話接得有些突兀,仔細想來卻——可厚非,宋潯頓了一下,微微不自然道︰「嗯。」
听——肯定的答復,紀喬真再次對宋潯展露笑容,眼尾有意——意——勾著,漂亮得非常醒目。
宋潯定定——望著他,目光和神魂同時被牽走,冷不防感慨了一句︰「如果我能和——一樣好看就好了。」
宋潯說完才意識不妥,即使是他喜歡溫瑤在先,紀子瑜和溫瑤也是名正言順的男女朋友,也許不等他對紀喬真抱有敵意,紀喬真作為紀子瑜的繼兄,會率先對他抱有敵意。
宋潯懊惱——想轉移話題,紀喬真卻循著話鋒追問︰「為什麼這麼說,是想——了什麼?」
他語調溫柔,一點兒不咄咄逼人,帶著天生的親和力。宋潯垂下眸,牽動嘴角︰「沒什麼。美貌是人人都想擁有的,就像健康與財富。」
紀喬真思索片刻,道︰「——應該沒有——軍娛樂圈的——算,出身又不凡,我想外在條件對——的人生而言,應該不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因素。難道說,——有一個愛而不得的人?」
宋潯驚覺自身情況被紀喬真全部說中,微微僵硬道︰「我哥和——說的?還是……」紀子瑜——和他說起過?
紀喬真微微一笑︰「猜的。」
宋潯松下一口氣,放在桌面上的——機卻震動了一下,屏幕隨——亮了起來。
他設置的屏保是溫瑤發在朋友圈的自拍,照片里的少女站在海邊,一身鵝黃色吊帶連衣裙,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被海風輕輕揚起,是容易讓人沉淪的初戀長相。
宋潯急忙掩住屏幕,有些尷尬——向紀喬真解釋︰「騷擾短信。」
紀喬真卻——將屏保納入眼底,微微一笑,不以為意道︰「沒關系,我和紀子瑜關系——不好。他騙了那個女孩兒,我也不希望他們在一起。」
宋潯驚愕于紀喬真的直白,每次都挑準他最想逃避的話鋒開口。
紀喬真笑笑,和他解釋︰「紀子瑜只是我同父異母的繼弟,和——有後媽故事一樣,他們對我並不好。」
「雖然我們在一個家庭長大,但我和紀子瑜——來沒有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過早餐。或者說,我——少有機會能吃——早餐。家里只有一輛電動車,只能載一個人上。那個人是紀子瑜,我步行去。因為路上時間不同,和紀子瑜的早餐時間也不一樣。屬于我的那一份,自然被省略了。至于生活費,更不敢奢望,校園卡里的錢,只夠中午點土豆絲。」
「我也想過和他們愉快相處,但屢次嘗試證——,偏見是根深蒂固的,一切都是我的異想天開。有時候,我——羨慕——有宋總這樣的家人。」
紀喬真語氣清清淡淡,代入感卻——強,宋潯一次次被他——說的刷新眼界,喉結滾了滾,沉著聲說︰「——的父母……太過分了。」
紀喬真輕扯唇角,眸光染上不深不淺的諷刺,語調卻——輕︰「是,有時候我也在想,為什麼有些父母可以這麼過分。紀子瑜的母親不是我的生母,自有偏私。可我親生父親也是這樣。」
宋潯沒有——斷,紀喬真便順著說了下去。原主——歷坎坷,飽受不公,不需要添油加醋,任誰听了都會憤憤不平。宋潯也因此愣住,他發——自己在感情上的不順心和紀喬真的過去相比,十分微不足道。
難能可貴的是,紀喬真看起來陽光清澈,一身干淨的少年氣,完全沒有被成長環境影響。那些陰郁、負面的情緒,好像——來不會出——在他的身上。
宋潯捏著杯柄的——指微微收緊,認真斟酌了下措辭︰「抱歉,我不太會安慰人。但我相信,以後——一定會更好,他們也會為自己的——作——為付出代價。」
紀喬真眼中笑意重新——達眼底︰「說什麼抱歉,不用費神安慰我——能听我傾訴,我——感謝了。我沒什麼朋友,也沒和——他人說過這些。」
他這樣說雖有他的目的,卻也沒有夸大——詞。截至大——畢業,原主的交際圈只有宿舍那麼大。即使是朝夕共處的室友,一個星期下來,原主和他們也說不上兩句話——
以郁斯年提出給原主更換——機的時候,原主沒怎麼考慮就同意了。他朋友——少,周圍沒有真正關心他的人,只有覬覦他美貌、不斷騷擾他的追求者。
「因為覺得投緣,——以才告訴了。」紀喬真說。
「投緣?」宋潯——中的羹匙意外撞——碗壁,發出清脆聲響。
紀喬真毫不心虛——「嗯」了一聲,友好——彎起眉眼︰「——見——的第一面起,就——想和——做朋友。」
「——是第一個這麼對我說的人。」能抗住紀喬真笑容直擊的人並不多,宋潯不出意外——蜷了蜷——指,心髒變得——柔軟,「我大哥知道——的這些——歷麼?」
紀喬真淡笑著搖頭︰「他只知道我家境不好。」
話音落下,宋潯的——機屏幕再次亮了起來,仍然是來自陌生號碼的廣告短信。
不過這次紀喬真表——了立場,宋潯也不再遮掩,摁熄了屏幕,坦然道︰「還是騷擾短信,可能我的號碼被什麼人泄露了。」
「有可能,以後一定要多加注意。」紀喬真點了點頭,目光指向——機,「宋潯,——喜歡溫瑤嗎?」
「什……」宋潯本想含糊——應過去,想——紀喬真的坦誠,搪塞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唇邊扯出笑意,「瞞不過——,——別和——他人說。」
「不會。」紀喬真眼眸剔透,玻璃珠般——淨,「宋潯,也許我可以幫。我對紀子瑜還算了解。不過,近況不太了解。」
在紀喬真的目光下,宋潯心里驀——有些發癢,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傾訴。
暗戀,或者說,沒那麼多人知道的——戀,滋味酸酸澀澀,極不好受。
他反反復復——被溫瑤拒絕,注定了這是他人生中最不堪、最——法見人的一面,就像紀喬真的成長——歷——于紀喬真一樣,不會輕易向——他人說起。
但鬼使神差——,宋潯今天分外想同紀喬真分享這段苦楚。
「我真的可以和——說麼?」
紀喬真彎了彎唇︰「當然。只要——願意說,我就願意听。」
紀喬真袒露心扉在先,宋潯便跟著——開了話匣。
宋夫人和溫夫人是多年至交,宋潯和溫瑤——小便相識。小時候的溫瑤粉雕玉琢,扎著兩個羊角辮,膚如凝脂,撲閃著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楮,十分可愛。
小孩子心思單純,宋潯常給她送糖果,一來二往,兩人便熟絡起來。在幼兒園同——的攛掇下,甚至仿著大人模樣,舉辦了簡易版婚禮。
和——多be的青梅竹馬故事一樣,後來溫瑤長大了,忘記了兒戲的誓言,宋潯卻一直記在心里。他對溫瑤的感情非但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淡,反而越來越深。
起初溫瑤對宋潯的追求是客氣的,會婉言稱他們不合適,後來宋潯表達心意的次數多了,她的耐心也逐漸耗盡。至于拒絕的原因,可謂非常簡單粗暴——宋潯不夠好看。
宋家基因——好,宋夫人是名噪四方的大美人,宋潯的大哥宋硯和二哥宋樅都英俊不凡,只有宋潯一副平平——奇的樣貌,和高顏值的宋家格格不入。
溫瑤是個徹頭徹尾的顏控,評定任何事情的標準都是顏值。在上天的眷顧下,隨著年齡的增長,自身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僅她好看,連社交圈都是好看的——難說是她的顏控決定了她的社交圈,還是社交圈影響了她。像宋潯這樣的長相,如果不是父母的緣故,他們甚至不會成為朋友。
宋潯屢次踫壁,漸漸把感情藏好,不再開口表達。溫瑤每次遇見他,卻還是會習慣性奚落他的外貌。一方面想讓宋潯——退堂鼓,一方面也是真的感——不耐煩。久而久——,宋潯對自己的外貌十分在意,也十分自卑。
但這樣自卑的一個人,談起溫瑤的時候,眸光卻是熠熠的。
紀喬真能听出來,宋潯是真心喜歡溫瑤,也一直在——微不至——照顧她。
每一個雨天,宋潯都會給溫瑤備好傘,站在她的身後。如果溫瑤真的忘記帶了,卻不願意和他共撐一把,宋潯可以把傘遞給她,轉身就走。
每一次溫瑤和男友分——的時候,宋潯都會慷慨——借她一個肩膀,听她傾訴。即使那些濃烈的愛意——來不是對他,他也不會表——出任何悲傷和不滿,而是隱藏真——的自己,想方設法逗溫瑤開心,幫助她——失戀的痛苦中走出來。
每一次溫瑤生日,宋潯都會給她置備最難籌備的生日禮物,哪怕這件禮物會使他的生活短暫——變得拮據。至于他的每一次生日,許下的祝福則全部關于溫瑤,祝她平安喜樂,永遠幸福。
宋潯不完全是一個怯懦的人,卻在感情的處理上畏——畏腳,把——有的酸楚都咽——了心里,因為太過在意。
紀喬真听宋潯細細道來,唯獨對一個——方感——不解,他問道︰「紀子瑜和溫瑤為什麼一直沒有分——?」
在郁宅的時候,他知道紀長峰和馮萍雙雙失業,紀子瑜可能——沾染上賭博或者借貸,處境如此糟糕,溫瑤和他走下去的概率並不太大。直——一刻鐘——,他才通過宋潯的神情推斷出,他們仍然在一起。
宋潯臉色微白,聲線發苦︰「因為溫瑤不在乎紀子瑜的家境,也不相信我告訴她的真相。我若是再說下去,她一定會和我翻臉,認為我惡意挑撥。那樣就算她和紀子瑜分——,也不會考慮我。我沒有好的辦法,只能等他們的熱戀期過去,溫瑤冷靜下來,看清紀子瑜是一個怎樣的人,可能就會清醒了。」——
陣子宋潯知道他們一時半會兒分不了——,不想給自己添堵,放棄了一直盯著紀子瑜——在在紀喬真的建議下,重新派人調查情況,後續的發展卻讓他瞠目結舌,疾首痛心。
紀子瑜預料——再多的點子也只能是緩兵——計,治標不治本。如今身陷貸款,父母失業,家境比過去還要糟糕。除非中了彩票,否則在溫瑤面——的謊言遲早會被捅破。
尊嚴比天高,反正最後都要分——,為了不那麼顏面盡失、一敗涂——,紀子瑜選擇了先行劈腿。而且劈的正是溫瑤的室友兼塑料閨蜜,虞青青——那天幫他把送給溫瑤的東西拿回來的女生。當時紀子瑜和虞青青加上了好友,客客氣氣——道了聲謝,兩人各自有意,不久後便熱絡上了。
虞青青和紀子瑜是一類人,家境中上水平,但——腫臉充胖子,非給自己立個白富美人設。她在紀子瑜心目中的優勢在于,她舍得在紀子瑜身上砸錢。不像在紀子瑜和溫瑤的關系里,一直是紀子瑜砸錢。
在虞青青眼中,紀子瑜是個高富帥。如果有朝一日能嫁給他,肯定能千倍萬倍——回本。目——的花銷不叫鋪張浪費,叫做——期投資。
紀子瑜見狀,給了虞青青不少承諾,包括他一定會和溫瑤分。虞青青——最開始的算計,——漸漸被紀子瑜的海誓山盟沖昏頭腦,越陷越深。殊不知她送給紀子瑜的名貴禮物,絕大多數都被紀子瑜轉——掉了,一部分填補資金窟窿,一部分繼續給溫瑤買禮物。
紀子瑜的考量里,虞青青是個普通家庭,即使最後告訴虞青青他家里破產,對方也不能奈他怎何。反正大家都是假裝的有錢人,誰也不比誰更拂了顏面。虞青青如果曝光他,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而事——上,虞青青腦回路簡單,听——他的說辭都未必會起疑。溫瑤則不一樣,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富二代,身邊還有一群富二代閨蜜,知道他家境窘迫,肯定會看不起他。
于是紀子瑜計劃在事——敗露——,提——把溫瑤給綠了。由此來證——,在這段感情里,是他在佔據主導——位。不論——他,能綠了一個校花級別的白富美,都是一種珍貴的談資。
紀子瑜——虞青青身上撈了不少好處,再——不用——極——利用人脈借錢,靠著甜言蜜語哄騙溫瑤走——了今天。也就是說,時至今日,溫瑤依然沒有察覺紀子瑜的欺騙。
在宋潯心里,溫瑤是應該得——萬千寵愛的公主。紀子瑜窮裝富,如果是為了給溫瑤提供好的物質條件,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誰能想——,紀子瑜和溫瑤在一起,竟僅僅是為了財富和顏面。溫瑤以——都是因為性格不合等等原因才和——男友分——,被戴綠帽還是頭一回。宋潯——法形容他有多懊悔這陣子的疏忽,發誓不會讓紀子瑜好過。
紀喬真抵達江大時正值傍晚,成群的鳥兒——城市上空飛過,落日熔金。溫瑤只身一人,支著下巴坐在薔薇花圃——的長椅上發呆。
「溫瑤。」
紀喬真出聲喊她的名字,嗓音透著低潤的少年感。年輕俏麗的少女抬起頭來,臉上依次劃過困惑、錯愕等情緒,最後,眸光亮起。
作為十級顏控,溫瑤自然——白紀喬真這張臉意味著什麼——不僅比周圍——有人都好看,還比熒幕上的演員——星好看。
她目光定了幾秒,更是驚異——發——,這張臉的輪廓中,竟能叫她隱隱窺見紀子瑜的影子。
「——是?」
「我是紀子瑜的繼兄,有些要事找。」紀喬真溫言道,「溫小姐,方不方便借一點時間?」
紀喬真有一張漂亮——害的臉蛋,連嗓音都是一塵不染的清澈,加——態度紳士,——少有人能拒絕他的提議。溫瑤是個顏值至上主義者,更不可能拒絕,——快應聲答應︰「好。」
紀喬真溫和——笑了笑,望向那片花圃︰「——喜歡薔薇?」
溫瑤眼楮一睜,連忙搖了搖頭,被戳中心事的緣故,嗓音有些發虛︰「說不上。」
她——以養成了對著薔薇花圃沉思的習慣,是因為那天看見紀子瑜把石塊用力——往花叢里砸,把花瓣——得七零八落,毫不憐惜。暫且不論對公物的破壞,僅是紀子瑜眉眼間流露出的陰戾——色,就——足夠讓她生畏。
那天以——,溫瑤一直認為紀子瑜是個溫和善良的人,——不覺得和紀子瑜在一起有什麼錯。她家境優渥,即使游——好閑一輩子也能豐衣足食。更遑論考上了不錯的——府,未來必定是光——敞亮的。既然自己可以給自己提供優越的生活,又何須倚靠一個男人,給予她權勢——位?
比起有權有勢但相貌平庸的富二代,她更願意找顏值合襯自己心意的。更何況紀子瑜並不窮,給她送的禮物都拿得出——,哪里就有她媽媽說的那麼不堪了?
直——目睹這件事的發生,溫瑤心頭第一次長了疙瘩塊。在這過去,就算紀子瑜心情再差,也沒有在她面——失控過。那麼,他是否可能有著隱瞞她的另一面?在她面——表——出來的,又是不是真——的他?難道真的如同宋潯——說的那樣,一切都只是他的偽裝?溫瑤想不——白,更不敢去深想。
今天溫夫人——來電話,溫瑤一邊散步一邊接听,和母上大人拌嘴拌得專注,不——意繞——了薔薇花圃。
正值薔薇凋零的時節,晚風徐過,落了一——殘瓣。望著眼——此景,埋藏心底多時的心結霎——浮涌上來,侵據她的神思。
溫瑤正兀自揣測著紀子瑜,隨即就遇見紀子瑜的繼兄,難免——感——心虛。不過她——快恢復鎮定,掛上禮貌性的微笑︰「請問找我是什麼事?」
「想和——聊聊。」紀喬真眉目舒展,平緩柔和道,「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和我去一個——方。也許可以解答——心中的困惑。」
作為和她僅僅一面——緣的紀子瑜繼兄,紀喬真提出這樣的請求是冒昧的。但溫瑤對紀子瑜好奇了——久,紀喬真不僅看起來溫柔——害,更像能參透她心中——想。
溫瑤按捺不住好奇,點下了頭。
溫家的勢力和人脈比不及郁氏和宋氏,有限的能力加上——意識的回避,溫瑤沒有徹查過紀子瑜的家底。但在她的預設中,紀子瑜的生活環境——論如何都不會是在城市最偏僻的角落,一個破敗潮濕的危樓里。這和紀子瑜光鮮亮麗的外在、闊綽的出——比起來,差距——在太大了。
溫瑤站在逼仄髒亂的樓道,聞著一股讓人作嘔的潮濕霉味兒,雙——措——絞著︰「這里真的是紀子瑜的家?」
紀喬真不咸不淡——嗯了一聲,——需多言,眼下的場景——揭穿了紀子瑜的謊言。
溫瑤緊緊抿著唇,雖然說著不介意男朋友的家境,可當真正直面這一切的時候,心里還是不太舒服。至于原因,說不清道不——,可能還因為紀喬真——始至終淡然的態度。
她可以對——有人說,選擇紀子瑜是因為他好看,但唯獨面對紀喬真說不出口。因為只要眼楮不瞎都能看出來,紀喬真比紀子瑜好看太多。
溫瑤覺得自己顏面掛不住,更猜不透紀喬真的立場。紀喬真是紀子瑜的哥哥,帶她來看紀子瑜的家,揭露真——的家境,顯然是不利于紀子瑜的,——以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常听說兄弟鬩牆,紀喬真是因為嫉妒嗎?
溫瑤——快把這種猜測否決了,紀喬真長得這麼好看,恐怕不用勾——指頭都有不少小姑娘倒貼,沒必要羨慕擁有自己的紀子瑜。
難不成是收了錢,被自己母親派來勸自己的?溫瑤思來想去,覺得如此可能性最大,骨子里的那股叛逆勁兒又上來了。
她和紀子瑜的感情常有摩擦,吵架家常便飯,但每次溫夫人插——阻攔,他們的冷戰就會立刻結束。她好像總是希望通過這段感情證——些什麼,比如,她的選擇是對的。
「為什麼帶我來這里,難道——也認為,我應該和有錢人在一起?」溫瑤忍不住開口質問,因為心情不好,語氣有些沖,胸腔也微微起伏。
紀喬真睨了她一眼,道︰「——論——和誰在一起,他都不應該是一個——頭——尾都欺騙——的人。」
他的語氣中沒有太多情感色彩,卻道出了最尖銳的事。溫瑤張了張唇,——法反駁。
她被迫正式這個問題,也終于意識——心理不適的根源——如果這真是紀子瑜的家,那麼她不僅找了個窮光蛋男朋友,更是被這個窮光蛋男朋友欺騙了這麼長時間。
那麼,紀子瑜的錢——底是——哪里來的?溫瑤翻著腦海里和紀子瑜有關的回憶,猛然想起來,紀子瑜曾把送給她的東西收回去過,後來據說是出了什麼意外,也就理——當然——沒有歸還,給她買了——他禮物。
她——小在養尊處優中長大,想要什麼父母就買什麼,什麼都不缺。收紀子瑜的禮物不過是收個心意和態度,會用心珍藏,但不會精心算計,自然沒有清點過先後送的這兩批禮物間價值的差距。
更多被她忽略的細節涌——上來,陣陣寒意——腳跟順著脊椎骨往上涌,溫瑤身子都有些發抖,但來不及思量太多,紀喬真——叩響了門。
他及時退——了一邊,馮萍——開門後,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溫瑤。馮萍盯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眼——這個唇紅齒白、衣著靚麗,和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女生,正是自家兒子的女朋友。
馮萍沒有見過溫瑤,卻知道她出身不凡,家底不容小覷。殷切——巴望紀子瑜可以入贅溫家,自己也跟著過上好日子。但馮萍知道,紀子瑜在溫瑤面——隱瞞了真——的——濟情況。人情——故告訴她,門當戶對不一定完全準確,但在一定範圍內一定準確。溫瑤如果知道紀子瑜的真——條件,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馮萍擔心紀子瑜——功盡棄,入贅夢泡湯,眼——略略發黑。不知道溫瑤是如何找——這里來的,紀子瑜知不知道她來了?這時候她是不是應該說,溫瑤——找錯——方了?
馮萍視線慌不擇路——一瞥,卻看見了站在一側的紀喬真。
樓道里的感應燈早就壞了,昏暗的光線中,少年皮膚白得極——扎眼。一些日子不見,他竟然又變好看了。如雕如琢的五官驚艷——張揚的——步,眸光卻透出沉著的自信。一身的著裝皆是高端定制,襯得氣質愈發矜貴。漂漂亮亮往那兒一站,于她而言,像是一種——聲的諷刺。
馮萍差點心肌梗塞,紀喬真畢竟是紀家的人,她就算想否認這是紀子瑜的家都否認不過去了。更別說紀喬真讓她想起了那個森然可怖、冷酷——情的男人,時至今日,她右——的腕骨還在隱隱作痛。
「是這小子帶——來的?」馮萍的普通話並不標準,甫一開口,濃郁的市井氣息撲面而來,因對紀喬真充滿怨懟,態度更顯得尖酸刻薄。
溫瑤——量著眼——女人身上的山寨服飾,全然壓不下自心底不斷上竄的嫌棄,蹙眉道︰「不是,我是自願來的。我們在樓梯口踫上了。」
她話音落下,一道熟悉的男聲——樓道里傳來,帶著張揚的喜悅︰「爸,媽,我回來了!」
說話的人正是紀子瑜。他剛和虞青青約會回來,不僅嘴唇是紅腫的,襯衫上還留著張揚的口紅印。因為他們像——有偶像劇男女主一樣,在游樂場的摩天輪車廂里耳鬢廝磨,熱情激吻——
後紀子瑜沒有收拾儀表,刻意保留著吻痕回家,就是為了讓紀長峰和馮萍知道,他和溫瑤的感情非常穩固。反正他們不知道留下吻痕的人是誰,自然會以為是他的女朋友溫瑤。這是他向父母伸——要錢的資本,同時證——了他的人格魅力——即使歷——波折,溫瑤依舊願意跟著他。
只是紀子瑜沒想——,溫瑤就站在他家門口。此時此刻,——論是他衣領上的口紅印,還是家里狹小的空間簡陋的陳設、大片大片剝落的牆屑、發霉的——板……全部都被一覽——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