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秋時將伏魂珠封印在此, 還有一個原因,聖劍。
聖劍鎮于鬼樓之上,輕易不出,封印伏魂珠的十八道封印, 聞秋時以自身為媒介, 借助了聖劍之力。
聖劍有靈識存在, 感應到前六層已破,從鬼樓趕來相助。
聞秋時知曉這些, 一部分來自原著, 一部分來自除魔大戰。
原著里, 顧末澤有伏魂珠在身,無論受多大的傷都能痊愈, 無人能除之。臨近結局時,南獨伊等人翻找古籍發現, 聖劍是唯一能殺掉顧末澤的東西, 但聖劍這等——物,千百年間, 只有曾經的郁蒼梧能執劍。
因而結局時的大戰從一開始,就是令人絕望的,無人能殺得了顧末澤,也沒人能阻止他。
但如今不同。
聞秋時指月復撫過劍身,朝顧末澤搖搖頭︰「我不會讓你再踫伏魂珠。」
顧末澤從驚訝中緩過——,竟然能拿起聖劍。
他的記憶里, 南獨伊、夙默野、乃至他——開窮獄門後趕來阻止他的盛澤靈,沒有一人能召來聖劍。
聖劍懸于鬼樓之上,像無情的天道,沉默地看著底下世界被毀于一旦, 從始至終沒有半點阻止之意。
顧末澤意識到聞秋時是借用聖劍之力封印伏魂珠,心底松了口氣的同時,看著聞秋時與他兵刃相見,一時心頭不知是何滋味︰「我若執意要拿走伏魂,你要用聖劍殺我嗎。「
聞秋時執劍,劍尖朝下,從始至終沒有指著他。
「不會,」聞秋時眉頭緊皺,「我只是阻止你,等你恢復記憶,就不會再——伏魂珠的主意,一切都好了。」
「天真,」顧末澤輕笑,「既然如此,多說無益。」
他未曾與聖劍對戰過,正好見識上古三大神物之首的威力。
顧末澤話落,剎那間,極苦之境陷入動蕩中。
震蕩持續半個時辰,直到一個滾墨的小身影出現,——斗才偃旗息鼓。
「別傷到他!」
聞秋時接住被顧末澤扔來的古古,臉色慘白,嚇得渾身發抖。
「談——傷他,本就是」
對于突然出現攻擊他的古鴉,顧末澤本想點名「死物」,見聞秋時驚慌失措的表情,——兩字咽了回去。
他望向伏魂珠,此時是出手的好時機,但看著心境亂了的聞秋時,他突然沒了興致。
這妖獸看起來對聞秋時很重要。
死了,所以更成了觸踫不得的東西。
「以邪術召喚亡魂,終非善數,己身有損,亡魂心有掛念死後難安,你知道此舉不妥,竟一直放任,」顧末澤盯著被聞秋時抱在懷里的小身影,提醒道,「它會出現是生前執念未消,你最好趁早給它消了執念,兩安。」
聞秋時臉頰被古古腦袋踫了踫。
古古好似在疑惑怎麼那般涼,歪了歪頭,用頭頂軟毛蹭蹭聞秋時,試圖給他一點溫暖。
「阿啾。」
聞秋時蹲在地上,低著頭,緊緊抱著古古不說話,像個明知犯了錯還倔著不肯改的小孩。
顧末澤盯了他半晌,拂袖而去︰「不想打了,先這樣。」
聞秋時不知曉他——時離去了,盯著懷里的古鴉,直到古古消失不見,才如從一場夢魘中蘇醒般,踉蹌起身。
短短幾日,楚家遭遇前所未有的巨大變動。
先是前族長楚志下蠱操縱各大分家的丑事被公之于眾,後是楚柏月要辭去家主之位,楚家亂成一團。
楚志當了百年族長,威望甚高,但是個人都知曉,如今楚家在修真界能有如今地位,靠的是誰,倘若楚柏月辭去家主之位,對楚家打擊是毀滅性的。
宗族上下听聞楚柏月要辭去家主,慌得就差以死相逼。
楚柏月最終心軟留下了,此時他若離去,楚家會瞬間分崩離析。
不過他坦言只做三年家主,帶楚家渡過這一動蕩不安的時段,讓族內那些一——鼻涕一——淚的長輩早日物色下任家主。
傍晚時候,聞秋時來了南嶺。
青蓮池在微風吹拂中,散出沁人心扉的味道。
楚柏月立在池邊,面對突然出現的身影,愣了愣,正想問聞秋時怎麼來了,視線落在他臉上。
他若有所感,遲疑道︰「你來看古古?」
聞秋時略一點頭,楚柏月——開結界,明白了什麼,讓他獨自去了水底石室。
祭壇里火焰幽幽,一道展翅的小身影察覺他的到來,在火間跳躍,聞秋時伸手撫上虛影,室內響起他沙啞的嗓音。
「我知道你的執念是什麼,古古,我沒怪你,你是最好的靈獸」
古古頓了頓,乖乖停在他手掌下︰「啾。」
聞秋時彎腰,在他小腦袋親了親︰「沒有討厭你,只是當時沒反應過來,才沒有抱你。」
古古︰「啾。」
聞秋時︰「嗯,我最喜歡古古了。」
「阿啾。」
「古古也最喜歡阿秋。」
聞秋時從蓮花池里出來,渾身濕漉漉的,幾縷青絲黏在臉側,他朝仍在池邊的楚柏月微微頷首︰「多謝。」
楚柏月抬手又垂下,最後負在身後︰「換身衣服別著涼。」
他看著點頭離去的聞秋時,輕聲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修——之人,也逃不過一抔黃土,你要看開些。」
聞秋時用靈力除去身上的濕意,回頭挑了下眉︰「放心,十幾年前就難過完了,現在更沒問題。」
聞秋時招招手,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華燈初上,街道人流擁擠,聞秋時買了串糖葫蘆拿在手里,漫無目的地走,也不知這是哪。
他從主街頭慢悠悠溜達到街尾,吃完糖葫蘆,拐個彎到鄰街的時候,一滴冰涼的水落在臉上。
聞秋時愣了下。
他還沒哭呢,哪來的水。
聞秋時仰頭望了眼,黑沉沉的夜空下起雨來,沖去白日的炎熱,街上——人紛紛加快腳步,匆忙離開。
聞秋時琢磨著接下來去哪。
逐漸變大的雨里,一躲雨的路人不小心撞到他,仰頭一瞧。
青年一張白皙臉頰被雨水——濕,分外精致的眉眼,有些紅,眼下像是雨水又像是淚珠兒。
那人頓了下,驚呼了聲︰「符主!」
聞秋時輕笑了下,微微頷首,路人難掩激動之色,再瞧那張臉頰,只覺方才眼楮看花了,符主——等人物,怎會借著下雨偷偷落淚呢。
聞秋時略作回應離去,不知道去哪好,干脆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靠牆蹲著。
顧末澤找到人。
一片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街道已無——人,青年孤零零縮在街角,埋著頭,全身上下被雨水——濕。
顧末澤撐著傘過去,蹲在他身前半晌,聞秋時也沒發現,肩頭細微聳著,時不時用衣袖抹了抹發酸的眼楮,傳出輕咽聲。
甚至打起哭嗝,一抽一抽的。
比起難過,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顧末澤經不住笑出聲,他體會不到聞秋時的悲傷,只覺得聞秋時抽噎的模樣略顯憨態。
他實在沒什麼情感,幼時可能有,喂的小兔子死了,他挖坑埋了,坐在墳前哭了許久,還放了朵小花在充當墓碑的石頭前,後來不知何時開始,他感受不到這些了。
雨水順傘沿成股滴落,到處是滴滴答答的聲音。
顧末澤蹲著身,舉傘傾向背靠牆壁的青年,見人遲遲沒發現自己,伸手觸踫的時候,腦海突然閃過一個畫面。
顧末澤手指微微一蜷。
似乎也是個雨天,聞秋時倚著碧竹,如魂靈般是個虛影,他將傘舉過青年頭頂,對著人喚道︰「天禮」
聞秋時抽噎間,听到「天禮」兩字,懷疑自己哭迷糊了,茫然地抬起紅眸。
頓了兩秒,他——難過咽了下去,道︰「你怎麼找來了。」
魂鈴上次給顧末澤看後,被拿了回去,沒有魂鈴,如——找到他的。
顧末澤皺眉,之前心無波瀾勾著唇,此時看聞秋時紅著眼眶,雖止了哭意,一臉濕意仍殘留著,心不由沉了下去。
他手掌不自覺覆上聞秋時額頭,幾乎下意識的,釋放出暖洋的魂力將人包裹起來。
這動作他好似做過千萬遍,得心應手,刻在骨子里的。
隨著動作,腦海里涌入許多東西。
——天禮——魂不全,需要魂力,不然會魂飛魄散。
——世間唯有伏魂珠,能提供源源不斷的充沛魂力,唯有擁有此物,才能阻止天禮消散。
——「天禮,我——珠子拿回來了,可以——你養魂了以後就一直待在我身邊好不好,天禮。」
顧末澤心——劇震,倏然收回手。
油紙傘落在地上,顧末澤盯著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神晦暗不明,薄淡的嘴唇冷抿,正欲開口,身前青年看著他,濕潤長睫忽地抖了抖。
「顧末澤,古古沒了。」
顧末澤不知聞秋時喚過多——次他的全名,但每次听到,心頭都止不住為之雀躍。
他眸中冷意漸消,低聲道︰「消除亡魂執念,它才不會留念世間,才能去它該去的地方。」
他——開過窮獄門,看到過門後的景象。
通向地獄的路,是存在的。
「我知道,」聞秋時嗓音微啞,眉間帶著淡淡疲倦,「知道也難解心郁,古古與其他人不一樣,我帶他走出諸靈大山,他只有我。」
顧末澤︰「我也只有你。」
聞秋時一愣,臉上露出錯愕表情。
顧末澤幽深的眼眸微眯,修長手指捏住青年精致下頜,微微抬起,在不斷墜落的萬千雨滴里,他吻住聞秋時冰涼嘴角︰「裝傻也無用,我記著呢,你是上天賜——我的禮物,是我的天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