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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潮雲對姜左嶺也是依戀的,見他來看他,高高興興地喚了一聲「爹爹」。
姜左嶺一臉慈愛地模了模他的頭, 說︰「長高了。」
姜潮雲說︰「您每次都這麼說, 可是我還沒比爹高。」
姜左嶺笑著說︰「你還小, 能長,你爹我二十歲都長了些。」
姜潮雲臉色微微變了變, 嘴角的笑容淡了些,他可活不到二十歲。
姜左嶺察覺到他臉色的變化,頓了一頓,轉移話題問︰「用膳了嗎?」
姜潮雲回答︰「用了。」
姜左嶺又關懷了幾句, 和他聊了聊天,到天完全黑了, 才要出去。
姜潮雲委婉地問︰「爹,您什麼時候和娘和好啊?」
姜左嶺啞然, 過了一會兒,才說︰「這種事情你就不要擔心了,我當然會和你娘好好的。」
姜潮雲並沒有被他糊弄過去,他認真地對姜左嶺說︰「爹,娘那麼好, 你不要再跟她置氣了,女人都是要哄的,要寵的。」
姜左嶺頓了頓, 笑了,「人小鬼大,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後天再來看你。」
說完,又模了模他的頭,轉身離開了。
姜潮雲有點愁,他父母是很疼愛他的,母親姜林氏出身名門,對他卻也並不嚴苛,知道他身體經不起折騰後,連讓他讀書出人頭地的想法都沒了,只想讓他好好活著,一輩子無憂無慮。
而父親是姜家當家人,雖然很忙,但也時常抽空來看他,有好吃的好玩的也優先送到他這兒,給的零用這些年也是一筆不菲的巨款。
他們對他都很縱容,很寵愛,但這樣一對慈愛寬容的父母,卻不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姜潮雲從記事開始,就感覺到了父母之間的冷凝,在長輩面前雖能保持恩愛的面孔,但私底下卻是分房睡的。
但姜左嶺也沒有妾侍,他房里很干淨,連通房丫鬟都沒有。
姜潮雲直覺父母有事瞞他,卻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前輩子直到他死,父母的關系不僅沒有緩和,反而變得更嚴峻了。
姜潮雲有心探求,卻也有心無力,只能用蒼白的語氣勸告一下姜左嶺,希望他能主動些,哄哄姜林氏。
但顯然,姜左嶺並沒有放在心上。
姜潮雲頗感無奈,打算從長計議,看看能不能盡他所能,讓他們倆能恩愛一些。
晚上,姜潮雲從夢中驚醒,他渾身冒汗,身體宛如置身冰火兩重天,叫他淚水狂涌,「碧心……碧心!」
他牙齒打顫,臉色慘白,一會兒感覺寒冷得骨頭縫里都好像冒著寒氣,一會兒又熱得大量的汗水打濕了他的衣襟,渾身的肌肉都泛著一股濃重的無力感和刺痛感,讓他叫碧心的聲音都變得微弱起來。
「碧心!」姜潮雲伸出手,極度的痛苦之中,他的耳朵轟鳴,發出了強烈的噪音,他的聲音在自己耳里都變得很微弱,又如何能讓睡在外室下榻上的碧心听到他的呼救。
姜潮雲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褻衣褻褲被汗水浸透,黏膩在他皮膚上,厚重的被子此時也加劇了他痛苦,他大口呼吸,企圖緩解這股慢慢從下肢蔓延至胸口的寒冷與灼痛,然而毫無作用,就在他絕望之際,他耳里听到了一聲「 嚓」聲。
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之中,本來黑暗的床榻上,照進了一抹淡淡的月光,緊接著,一個高大的漆黑身影大步走到了床邊。
姜潮雲張了張已經被燒得干涸的嘴唇,聲音里都是哭腔,「碧心……大夫……」
他話沒說完,一只手放到了他冰冷的額頭上,拭去了他滿頭的汗水,「少爺,我是寒江穆。」
姜潮雲這會兒听得清晰,卻也顧不上了,抓住了寒江穆的手,「寒……大夫……」
寒江穆低聲「嗯」了一聲,掐住他的下巴,給他喂了一顆藥丸,似乎怕他不吃,還用手指伸進了他嘴里,將那顆藥丸推進他喉嚨里,逼著他吃了下去,才松開掐他下巴的手,轉身離開。
不知道寒江穆給他喂的什麼藥丸,姜潮雲吃完,月復下立即涌起一股暖流,斥退了那股讓人疼痛的寒意,連灼熱的疼痛感也慢慢地褪去。
外室傳來碧心的尖叫,卻被寒江穆壓了下去,很快,姜潮雲能听到自己院子里鬧騰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寒江穆回來,毫不顧忌地坐到了他床邊,垂眸問他︰「現在如何?」
姜潮雲嘴皮子干燥,寒江穆發覺了,又起身去倒了一茶碗水過來,扶起他喂他喝。
姜潮雲也顧不上寒江穆此時正以一種格外親昵的姿勢將他半擁在懷,他手指顫抖著捧著那杯水咕嚕咕嚕地喝。
寒江穆怕他捧不住茶碗,依然捏著那茶碗小心地喂姜潮雲喝水,發覺姜潮雲喝得太急,還有意往外撤了些,又看見姜潮雲仰著頭追過去要繼續喝,像小狗一樣,唇角微微翹起了一個弧度。
然而想到他方才生死不知的模樣,那抹弧度又落了回去,眉眼里浮現出一抹森冷。
姜潮雲喝了水,補充了方才大量出汗的水分,喉嚨也潤了,「我還要……還要再喝一碗。」
寒江穆听了,又起身去倒了一碗水過來,喂他喝完了。
姜潮雲雖感覺不到寒冷,卻也渾身疲憊,他重新躺了回去,睜著一雙淚濕的眼楮看向寒江穆,「你剛剛給我喂的是什麼?」
寒江穆回答︰「緩解疼痛的藥丸。」
姜潮雲受了他的好,心里又慚愧起來,然而太疲憊,叫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寒江穆也並沒有想和他聊的意思,他不問,他也就那麼安靜地坐在一旁,守著他。
姜潮雲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
只是沒睡多久,大夫就過來了,跟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姜林氏和姜左嶺。
姜府是有常駐的大夫的,也算是他們這塊兒的名醫,姓賴,白天一般不在,他回去外邊坐堂,但晚上是一定在的。
賴大夫過來替他把了脈,眉頭擰了起來,姜林氏眼角泛紅,顯然已經哭過了,但在姜潮雲面前,也忍著沒有流眼淚,她看見賴大夫的表情,心里已經有些不妙,啞聲問︰「賴大夫,潮雲究竟怎麼樣?」
賴大夫斟酌了一會兒,才說︰「姜少爺這寒癥來的突然,幸好及時壓制住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姜林氏忍不住了,她流淚問︰「就不能治好嗎?」
這話她也問過很多次了,每次賴大夫給她的回答都是不能。
這世上疑難雜癥太多了,誰都不能保證一定能治好什麼病,賴大夫也見多了這種情景,只嘆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好在姜林氏很快鎮定了下來,並不需要旁人什麼安慰。
賴大夫給他開了藥便離開了,碧心連忙下去煎藥,他們倆一走,姜林氏就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寒江穆。
方才那麼亂糟糟的景象,他竟然也沒走。
姜林氏心里有些疑惑,卻也記得這麼一號人,努力端起主母的姿態,問了寒江穆一些問題,寒江穆都不卑不亢地回答了出來,姜林氏心里一松,放下心來,面上也和藹了幾分,「勞煩寒護院照看我兒,只是如今這情景你也知道了,我也不瞞你,我這個兒子體弱,總要犯病,寒護院以後可方便在我兒院里當差?」
寒江穆垂眸,看了一眼姜潮雲蒼白但恬靜的睡臉,低聲說︰「當然方便。」
姜林氏微微笑起來,說︰「那便麻煩寒護院了。」
寒江穆掀起眼皮,看向她,問︰「為何不在少爺身邊多安排些小廝丫鬟伺候?」
姜林氏此時情緒外放得多了,也不在乎回答寒江穆這些問題,「潮雲身體弱,那些小廝丫鬟年紀輕輕,壓不住的活潑,難免叫人觸景傷情。」
寒江穆聲音輕了些,「原來如此。」
姜林氏和姜左嶺從姜潮雲院子里走出來,姜林氏又泛起了淚意,「這孩子才十七歲,總這樣,以後可怎麼辦?」
姜左嶺嘆息一聲,也是憂心忡忡,極為神傷,雖然夫妻倆諸多矛盾,但在兒子身上,卻總是保持同樣的心情。
姜林氏擦拭眼淚,說︰「幸好護院發現得早,不然潮雲要遭多少罪。」
話音剛落,姜林氏忽然愣住了。姜左嶺低頭看她,「怎麼了?」
姜林氏遲疑地說︰「那個護院怎麼知道潮雲犯病了?」
姜左嶺說︰「練武之人耳聰目明,有什麼稀奇的。」
姜林氏蹙眉,「碧心那丫頭覺一向淺,我才讓她來伺候潮雲,但碧心都沒發現動靜,那個護院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