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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花落又逢君

葉倉小心翼翼掀——青花瓷蓋。

里邊撒細鹽和梅子酒腌好的銀魚已經熬得恰到好處。湯色乳白, 和雲州瓷幾乎一個色。魚鱗與魚骨半軟半硬,盛在湯中剔透如冰膏。正慶幸手藝——落下太多,一抬——, 三個師弟師妹眼巴巴蹲在爐子邊, 活像幾百年——吃——肉。

葉倉︰「……」

哪——的流哈喇子的餓狗?

「小師祖, 快嘗嘗。」

好在三條餓狗饞歸饞,為人子弟的——統記得倒牢靠, 有一個算一個, 全趕在葉倉這位功勞佔九成的師兄面前, 盛出最好的一份, 照顧起懶散金貴的小師祖。

仇薄燈輩分雖高, 可貌若少年。鹿蕭蕭瞅他低下眼睫, 一手托腮,一手捏勺,半挑剔半屈尊地品嘗,小半張精致麗的臉被黑氅邊緣的厚絨簇擁——, 一腔大不敬的拳拳母愛頓時熊熊燃燒。

蕭蕭啊蕭蕭。

你怎麼這麼大不敬!

鹿蕭蕭一邊沉痛譴責自——,一邊擼胳膊挽袖加入爭搶魚湯的戰斗。「禮讓」兩個字在太乙向——只對小師祖發揚光大,同代小輩之間可——這規矩。就在四個人筷——勺往,爭執不下時,橫空伸出只手, 連湯帶鍋全端走了。

「喂!」

四人齊聲。

咕嚕咕嚕——

人仰——灌魚湯灌了個飽。

「呼——可算活——了, 」滿肩積雪的白衣公子打了個飽嗝,施施然放下瓷壇, 發現四條惡犬對自——虎視眈眈,不由詫異問道,「怎麼?這魚湯難道不是特地留——本公子接風洗塵的?」

「留——你個……」

屁。

在小師祖面前, 葉倉到底還是把不文雅的字眼強行吞了回去。

「姓葉的,你這手藝不行啊,」白衣公子招人嫌而不自知,一邊掐訣揮去肩上積雪,一邊熟稔地葉倉打招呼,「比在枎城的時候遜色了不止三成……嘖,可惜了這麼好一條天池銀魚。」

「進你肚子——是真的暴殄天物,」仇薄燈指尖捏——青瓷勺,青瓷踫碗叮當叮當響,「怎麼是你一個人?不渡呢?」

「禿驢半路化緣去了,本公子懶得等,就先——了,」白衣公子把自——收拾得衣冠楚楚,不知哪里變出——一柄潑墨淋灕的折扇,一邊搖一邊轉——看鹿蕭蕭等人,頗具長輩風範道,「這三位是你太乙新一代的楚翹?——,本師叔送你——一人一份見面禮。」

仇薄燈擱下碧碗,聞言一挑眉︰「陸十一,你這算的是哪門子的輩分?」

「我跟你仇大少爺是生死之交,換算一下,可不就是他——的長輩了嗎?不——你——太乙輩分太亂,這三個也不知道是你那代的徒徒徒孫,本公子風華正茂,大好青年一個,跟——稱呼師祖輩顯老,」陸淨有理有據,「將就——四舍五入,喊聲師叔就行了。」

說——,他還催促起鹿蕭蕭三人︰「快快快,趕緊喊一聲。」

鹿蕭蕭、柳師弟和小師弟︰……

自家十全十美的小師祖怎麼就有這種一言難盡的生死之交?

——太乙弟子顯然很難意識到,別人眼里他——小師祖同——一言難盡。

「行了,你——先去城里玩玩,我跟仇大少爺有事要談。」

陸淨在家排行小十一,是個當哥的就能壓他一——,從只有被耳提面命的份,好不容易逮住機會拿個長輩的喬,要多瑟有多瑟。他拋了個錦囊——鹿蕭蕭,揮手讓他——下山去,裝得像模像。

葉倉心說,你當初在古枎上被鳥群嚇得哭爹喊娘的嘴臉我可還記得呢。

月復誹歸月復誹,既然小師祖——反駁,葉倉也就起身,帶三個格——想同小師祖多待一會的師弟師妹下山。

「差點忘了!」走出幾步,鹿蕭蕭想起什麼,急匆匆地折回水榭。她把一個雕花精致的狹長木盒放到石案上,「小師祖,這個送你!」

說完,她風風火火地——新扎進風雪里,跟上師兄。

葉倉幾人一走,陸淨騷包的風流派——立刻消失了個干干淨淨,「咚」一聲,——坐在椅子上,一股至寒至冷的青氣自胸口爬出,寒冰迅速爬上雙肩,凍得他上牙跟下牙直打磕巴︰「快快快!幫一把幫一把,我撐不住了!」

不用他多說,仇薄燈已經幾道勁風點出,封住了寒氣的走向。

陸淨抓住時機,掏出三個小玉瓶,跟吃糖豆似的,灌了個干干淨淨。一張小白臉瞬間變得紫紅,又瞬間被得青紫,——返數次後,青氣終于被壓了下去。陸淨長長舒了口氣,他十——年——,修為半靠藥半靠毒,進展飛快,唯獨這根基不太穩當,至寒與至熱幾番廝殺,好似——了一次淬——,當下就要借機排出——內穢氣。

嘩啦——

天池冰面被砸出一個人形大窟窿。

「我靠!仇大少爺!你就這麼對待一個萬里迢迢,頂風冒雪替你跑腿的苦力?」陸淨猝不及防灌了一嘴冰渣,忍不住在水里跳腳。

仇薄燈靠回到美人枕上︰「都差點被寒侵心脈了,還非要在小輩面前撐門前,你是腦子發熱,還是喝高了?」

「你懂什麼,」陸淨不以為恥,「這叫‘長者風度’。」

仇薄燈涼颼颼地瞥他一眼。

陸淨立刻警覺︰「姓仇的,你是不是想把我往水里再丟一次?」

仇薄燈拖長音︰「唔……」

陸淨罵了一聲,運轉靈氣,弄干衣裳,這——回到亭中坐下。他將一個玉壇砰懟到仇薄燈面前的桌面,假模假——地貼心介紹︰「藥谷不傳之秘,生死人活白骨,固本培元之秘方,花了本公子整整半年,搜羅進藥谷最好的黃連,木通和龍膽草,熬了七七四十九天,——熬出的濃膏做成的這萬金苦丸。仇少爺!請!」

「怎麼都是蜂蜜味?」

仇薄燈掀——壇蓋,挑挑揀揀。

「得,少爺,大少爺,下次我——您整壇梅子,桂花,杏仁,玉蘭味的。」陸淨敷衍地哄這位龜毛大少。

「杏仁就不要了,」仇薄燈拈了枚圓得最端正的,認真反饋,「做不好容易泛苦。」

「……你真當我是早點鋪子啊!」

陸淨忍無可忍,拍案而起。

「哪能啊,」仇薄燈就酒吞下藥丸,劇烈地咳嗽起——,往一旁的痰盂吐出一大口積年暗疾的淤血,爾後抽出一條手帕,面色不改地擦掉唇邊的血跡,從容補上後半句,「五種口味的早點鋪子在枎城都活不下去。」

陸淨在仇薄燈對面落座,問︰「怎麼——?」

「苦中帶甜,甜中帶辣,辣中帶咸,咸中帶酸……」仇薄燈盯——藥壇慢吞吞——口,「一枚藥丸,囊括人生五味,」他真誠建議,「陸十一,你的用心良苦我收到了。下次就不用這麼勸我珍惜生命了。」

「……誰問你這個了,」陸淨忍無可忍,「仇薄燈,你再胡扯下去,我保準你下次嘗到的是世間百味!缺一味都算我輸!」

「三成吧。」

仇薄燈將沾血的帕子丟進痰盂。

手帕上燃起火,連帕子帶先前的淤血,一起燒了個干淨。

一點痕跡也——留下。

「還差三成,那還好,那還好,」陸淨喃喃,「再——兩年就可以除得差不多了。嗯,中間你還是得到藥谷一趟,最好在藥谷的畫湖休養半個月,不然我怕妖氣反復……仇大少爺,算我求你了,這兩年你就稍微安歇點行不?你知道本公子為了——你找藥材,找得——發已經掉了一百六十一根了嗎?!我還要找媳婦呢!」

陸淨忍不住絮絮叨叨,活月兌月兌成了老媽子。

當年在清洲,婁江——少被他、左月半和仇薄燈三個逼成了老媽子——想到十——年一輪回,陸淨就步了婁媽子的後塵,成了新晉陸媽子……還是怎麼操心都不太管用的那種。

足見世間因果循環總是報應不爽。

可陸淨實在忘不了十——年前——見仇薄燈的情形。

那是明晦夜分後第四個月,出海數月的仇薄燈突然出現在藥谷。他——得極其隱秘,除了藥谷谷——和陸淨,——有讓其他人察覺。神君肩披黑氅,蒼白如紙,指尖滴血,半身朽敗,可見白骨。

問︰能治嗎?

谷——說︰能。

事後陸淨私底下問父親,——知道其實他當時也——有把握。

可神君低垂眼睫,立于夜幕,孑然一身。

那就算——把握也非得治好不可。

于是,仇薄燈在藥谷隱居了兩個月。

消息封鎖得很好,連太乙都不知道。

養傷時除去——半月,後面仇薄燈,或者說神君,總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郁郁蔥蔥的深谷,終日面對寒潭白瀑,靜得陸淨一度以為自——徹底失去這個狐朋狗友了。他一人出海,去面對三十六島,又是一人帶傷歸。

爾後三十六島也跟——沉寂了下去。

連恩帶怨,都沉寂了。

大抵是一場廝殺。

對于廝殺的結果,不論是神君還是妖族都很沉默……知交舊友多年後——逢,——走到了拔刀相見的地步,是輸是贏,又有什麼意義?

百般磋磨無話處,不可提及不可說。

神君看了兩個月的寒潭,陸淨蔫——耷腦地蹲在谷口,守了兩個月的石。

他的朋友其實很少,最先認識的是穿枎——葉的壞脾氣大少爺和坑蒙拐騙的胖少閣。他不想失去最初的朋友,——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拼命回憶︰枎城如籠雪紗的神枎,夜里乘風扶搖直上,天雪舟上扯起的風箏,城群魚游天的瑰麗……

一折一折地回顧——往,想找出所有自由無拘的時刻。

最後——發現,自由是假的,無拘是虛的,對于仇大少爺——說,這個人間步步殺機,徒留冷寂。

也許——為神君,——是更好的。

他該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陸淨想啊想,想不出個所以然,想得頹廢沮喪。

直到有人漫不經心地喊他︰

陸十一,你在和石——相親啊?

指天發誓,陸淨從未覺得「十一」這個排行如此親切。

「……對了,左胖子捎帶我——你帶了艘新式飛舟。不——,這死胖子十有八九,是想讓你也充當小白鼠,試一下新飛舟的穩定性……見鬼,上次他那什麼朱雀舟,差點——把我和禿驢一起摔死。」陸淨回想起飛舟失控的感覺,臉都有些綠了。

「你怎麼掛的彩?別跟我說飛舟摔出——的。」

仇薄燈扔——他一壇梅子酒,問道。

十——年了,左月生已經——新振興了山海閣,半算子已經接手了鬼谷,不渡和尚已經披發成佛,而陸淨也已經不是當初跪倒在憲翼之水旁,紅——眼眶質問兄長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的藥谷幼子了。

——六年前,藥谷谷——親手將自——的小兒子逐出宗門。

昔日妙手回春十一郎,今日白衣渡魂命無常。

都長大了。

死生風雨里——去去,大家只有在相聚的時候,能肆無忌憚地投箸喝酒,縱情恣意地嬉笑怒罵,人憎狗嫌得還是當初滿城風動的少年郎。

「鏡山附近有荒使出——,有人設了引魔陣,」提到這件事,陸淨正經了一些,「不渡去追蹤魔氣,我——梅城,然後就被襲擊了……一個月前,我大哥在清洲也被伏擊了,暫時還不知道是針對藥谷,還是針對仙妖盟談。」

頓了一下。

「針對藥谷和仙妖盟談都不算什麼大事,」陸淨皺起眉,露出一抹戾氣,「就怕他——是沖你——的。」

十——洲難得安寧了十——載。

然而,這份安寧可以說是維系在仇薄燈一人身上,除了他,再無人能在震懾仙門的同時,平衡妖族。若他身懷暗疾的消息被傳出去,風波定然再次掀起,所以從煉丹到送藥,陸淨和父親每個環節都格——小心翼翼。

偏偏趕在仙妖盟談這個時間受襲擊,不得不令人警惕。

「——就——吧。」

仇薄燈回答得漫不經心,依舊在同小木偶玩「戳一戳」的無聊小游戲。

陸淨沉默片刻,瞅——新坐得端端正正的小木偶,語——心長︰「仇大少爺,你現在是有家室的人,比不得本公子這種單身漢。某個人還等——你領他回家呢……丑媳婦都得見公婆,何況他這種拐了人私奔,一聲不吭的……」

「不是我帶他回家。」

仇薄燈忽然道。

「行行行,」陸淨敷衍地附和他,「是你跟他回家,行了吧?」說——,陸淨老學究般搖——晃腦,「可憐,太乙辛辛苦苦供出位小師祖,這麼簡單就被巫族拐跑了……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仇薄燈︰……

「陸十一,」仇薄燈輕聲細語,「上個月,我在書閣看到本折子,還挺有趣的,叫什麼《回夢令》,你——說——不?」

陸十一——話不說,拔腿就跑。

跑出——兩步,他猛地止步,望向梅城的某個方向。

仇薄燈也望了——去。

抬眼時,他袖邊若木靈傀的陣紋忽然閃爍了一剎那,光芒晦暗,幾不可察覺。

…………………………

莊九燭,莊大少——,蜷縮在陰冷堅硬的洞穴里。

耳中皆是甲蟲鱗足摩擦聲,鼻前滿是腐肉淤血的臭味,——者相加,燻得他——暈眼也花。

他為何在此,說——話長。

這位大少爺打驚鴻白駒舟下——後,打——出知音——的下落,朝天池趕——了。梅城依山而建,看——天池山就在眼前,實則上上下下,房屋錯落,十步九迷。莊大少爺有生以——,第一次自個出門,好在牢記「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一不破真理,一路走一路問,模索了。

半途好不容易遠遠瞥見知音——的影子,一轉眼就又——了。

莊九燭在別的事情上向——信奉「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唯獨對畫畫格——堅持,丹青不輟,情種彩墨。眼見知音——一轉即——,心說這哪成啊?愣是咬牙,死追不放,最後竟然一路誤打誤撞,撞到這地底魔窟里。

……天知道,梅城為什麼會有這種鬼地方。

莊九燭小心翼翼地向下瞥,瞅見四位知音屏息凝神,潛伏在另——不遠的地方。他有心想——去,喊他——一起逃出去,奈何地窟燭火搖曳,有人看守。莊九燭只好又往石窟里縮了縮,半生不熟地運轉師父教的斂氣訣。

——古有琴者深山覓知——,今有紈褲地底救知音。

我可真是個德華兼具的一代丹青大家。

莊九燭頗為自我感動。

葉倉等人可不知道在他——頂——三十丈的地方,有這麼一個奇葩在。

原本幾人得了「陸師叔」的見面禮,是想去酒館胡吃海喝一頓。半路偶然遇到有鬼祟的黑衣修士私掠凡人,還以為西洲也像之前的燭南九城,專掠凡人去——青樓妓/女,便一路匿形掩跡追查了下。

最終,在梅城西南角,極其僻遠處,發現了這麼個地底密窟。

地窟深百丈,不可見天日。

位于寒脈交匯之處,內蘊冷氣而不發,原本應該是梅城的一處冬眼。如今不知被誰做了手腳,改造成了一處陰穴,壁刻陣法,借天然地勢和百余根懸掛銅鐘的鎖鏈將凶煞腥氣嚴密封鎖。

窟中有一血池,無數具女尸起伏其中。

血池雪尸,百鬼篆。

是引魔陣。

「引魔陣」算是個半新不舊的玩意。

說——新,是因為——正式出現的時間只有十——年。說——舊,是因為——月兌胎于此前的「請神術」。天——天未墜未碎之前,十——洲以玄清門為首的修士,能夠通——祭祀的方式,請上天之神,降于人間。後——師巫洛登天梯斬諸神,神君劍毀雲中城,此術此脈,就此斷絕。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當初令古今翻覆的大動蕩里,九萬天神被師巫洛殺了個七七八八,到底還有點漏網之魚。這些漏網之魚,在人間難存正位,索性盡入大荒,變成了「魔」。曾經的「神降」,就便成了「引魔」。

火光搖曳,兩名戴鬼面的男子進——了。

像是——事者。

葉倉示意師弟師妹閉目斂氣,以免視線被發覺,自——目含清光,不動聲色地觀察。這兩人,一個高瘦枯槁,形似骷髏,一個——寬形胖,肚腩肥大……葉倉猛然想起茶樓中——到的笑談。

——百弓莊莊——!

「大人,請神術,到底是成了還是未成?」百弓莊——隨同荒使走——血池的廊橋,抵達祭壇中心。他聲音很輕,像唯恐驚擾到什麼。

陣法上,一片蒙蒙的黑霧。

翻卷滾沸。

像有什麼要破封而出,——又被死死束縛住。

氣息極其晦暗,古奧幽深。

「按道理,陣成晦現,應該是有某位尊上,降了一縷神識——對……或許是你祭祀不夠,尊上不屑降下神識,只賜了你一點荒冥……」荒使一邊俯身查看起連通血池的陣法,一邊問道,「你前幾日探查得如何?我可告訴你,這是荒君親下的命令,至關——要,你若完成得好了,入幽城的事就十拿九穩了。我再替你美言幾句,得荒君賜骨更——也不是什麼難事。」

「小的自然知曉,」百弓莊——感激不盡地拱手,「前幾日小的舍生試探了……只是還未近身,就被扔下天池山了。」

荒使皺眉。

他側首,挑剔地看了百弓莊——一眼。

「就你這歪瓜裂棗的尊容,不被扔下山——怪。」隨即,荒使也忍不住笑道,「別的不說,單姿色而言,神君世之第一。嗯……美色當前,自不量力情有可原。」

鬼面下,百弓莊——一張臉漲得青紫。

「大人說得極是,小的原本是想,我本性荒唐溺婬,以我素日風評,借色令智昏為由,貿然接觸,不易讓神君起疑,」百弓莊——心中惱恨,——奈何,還得賠笑,「如今想——,小的——是不自量力,下次,我遣個容貌端正的後生去試探好了。」——

人說話間,都——發現祭壇中,黑霧翻卷騰聚,越發詭異。

仿佛幽冥大門打。

妖魔與惡鬼正在廝殺爭奪——返人間的契機。

誰的執念最深,誰的偏狂最。

荒使細細探查,終于發現一道極細微——也極關鍵陣紋略微偏斜,大概是受此地流轉的寒氣影響。

他凝神,注氣入陣,調整陣紋——也不知賜下荒冥的是那位尊——,大陣艱澀浩海如海,只更了不到一厘之距,全身精血就隱有要被抽干之相。他急忙撤手,起身,道︰「三日之內,你再尋——」

轟!

濃墨于百丈深的地窟中炸。

所有銅鐘——鎖剎那斷裂,暴戾至極的森然殺氣橫掃向四方。

無數碎石隆隆砸落。

洞壁上,葉倉反手抽刀,橫格于橫,竭盡全力地護住師兄師妹。更高處的莊九燭連哼都——得及,兩眼一翻,就震昏——去了。祭壇上,荒使首當其沖,淒厲哀嚎一聲,連骨——帶魂魄,直接化為齏粉。

修為遠遜于他的百弓莊——竟然苟活了下。

但他寧願直接去死。

一只蒼白虛幻的手自黑霧中探出,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百弓莊——眼楮向——凸,無數死魂灌進他的——內,撕咬,啃噬,一寸一寸凌遲——肌肉與骸骨。他咽喉臌脹,想要撕心裂肺地哀嚎,——只能發出  怪響。

「……是我的。」

惡鬼扼住他的咽喉,慢慢舉起,手指一點一點收縮。

他氣息暴戾,渾渾噩噩,妄念如魔。

「誰也不可以踫。」

血花炸。

百弓莊——從——到腳被緩緩碾碎,又被強行拘起,一遍一遍——復死與生的折磨。洞壁上的葉倉心驚肉跳,氣息難以控制地波動了一下……不好!葉倉立刻就想護師弟師妹後逃,——已經——不及了。

黑霧中,蒼白模糊的形影——有轉——,但一股森寒已將太乙四人籠罩。

——百弓莊——到底引——了幽冥的什麼妖魔?

晦暗洶涌,至寒至冷。

忽然,一線光從天而落。

百弓莊的地下密閣被一劍破。

清風直灌。

扼住百弓莊——咽喉的惡鬼抬首,紛紛揚揚,一片白雪夾紅梅,少年披天光而——,挽劍如拈花。黑氅飛揚,露出一節伶仃腕,兩枚夔龍鐲;紅衣翻卷,成霞,成火,成一切痴念所指的心魔。

少年似有所感,低垂眼眸。

一低——,一仰首。

飛花飄落,光影交錯。

仇薄燈指尖忽白,劍難續握。

「……阿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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