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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點輕點——嗷!!!」陸淨一個鯉魚打挺, 從躺椅上蹦了起來,頂著一青一紫兩個熊貓眼跳腳,「和尚你要死啊?這麼燙的布——敢往我臉上招呼, 壞了本公子這張風流瀟灑的臉怎麼辦?」

不渡和尚苦口婆心︰「陸施主, 這淤血不化開, 您這張風流瀟灑的臉可得再開上七八天染料坊了。」

陸淨如臨大敵地盯著——手里熱氣騰騰的毛巾,噌噌後退了三兩步。

「小道有個問題……」

半算子蹲在荒草叢生的庭院石桌邊, 有氣無力地舉手。

「陸施主, 您丟出的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呃……」陸淨目光飄忽, 「一個小小的, 嗯, 試驗品。」

半算子「 」一聲, 把頭磕在石桌上︰「陸施主,您這試驗品可有夠特殊的啊!」

陸淨尷尬地撓撓頭,不敢說話。

眼下——們于更深露重時分貓在旋城一處破敗小庭院里,陸十一路大公子「居功甚偉」——白日, 三人被陸淨——三哥陸沉川攆得滿城亂竄,原本幾個人已經快甩掉陸三公子了。結果……陸十一中途「靈機一動」故技重施——把當初天雪舟上對付不渡和尚的那套又拿出來了。

但特麼,這家伙就是個「——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二缺!——

大爺的,——不知道陸淨最近——日子搗鼓了什麼玩意,照著——不知道哪里來的《毒經》實驗了哪些東西, 掏出來的粉末紛紛揚揚當空一灑……

得 !

連追殺的帶逃跑的, 四個人全中招了,一時三刻, 誰——動用不了靈氣。

可謂是「殺敵八百,自損三千」的典範。

當時陸三公子的表情可謂是「精彩紛呈」,誰見誰覺得——下一刻就要「大義滅親」。憑借著不渡和尚同半算子——走江湖至今還沒被打死的豐富逃命經驗, 兩人連滾帶爬地拖著陸十一,逃進了胡同里。

三人重溫了遍燭南之夜狂奔大半個城的滋味,跑得險些炸了肺。

「貧僧也遇到過毒修,可普通的毒修,——沒陸施主您這麼能耐啊?」

不渡和尚百思不得其解,短短幾天功夫,配出來的玩意就能同時放倒陸三公子、佛宗佛子以及一個實力飄忽不——的半算子,雖然有——人毫無戒備的因素在,但這——委實過了點吧……感情「治病要命陸十一」居然是個天生小毒物?

「能不能耐麼?」半算子抬起頭,嘟囔,「禿驢,你——不看看——整天都是拿什麼東西在做實驗的……折騰掉的藥草都能在燭南買下一整條街了吧?」

不渡和尚臉頰一抽——

忽然發現半算子這神神叨叨的牛鼻子說得很有道理。想他以前遇到的那些毒修,哪個不是費盡心力,東奔西跑地湊材料,能煉毒藥用的器皿又個個精致昂貴,什麼純淨無暇的天晶石一片就需要三百黃金。普通修士湊上個幾十年,都不見得能湊齊一整套……是故,普通毒修一年到頭,不是在和山海閣的寶閣討價還價的路上,就是在攢錢的路上……

誰像陸淨這樣,抵達各個城池後,從飛舟上下來,先走進山海閣的分閣,把藥谷小公子的腰牌往櫃台上一擱,就把閣中的藥材全都打包進芥子袋里,然後往依附天工府的煉器莊一走,又把腰牌一擱,就把莊中合適的器皿全打包走了……

據說,陸淨——娘偏心這個小兒子,病故時,把名下的錢莊都留給——了。

不渡和尚琢磨通其中關竅後,恍然大悟。

原來十二洲毒修如此之少,真正原因是︰

——沒錢?

沒錢你玩什麼毒。

「……佛陀,您說眾生平等,可怎麼貧僧瞅著,覺得這眾生與眾生的差距,委實大了——?」不渡和尚捻著佛珠,一臉苦大仇深,「果然,仇大少爺說得就是真理啊,天工煉器都是有錢人玩的,窮人只配苦修……」——

話鋒驟然一轉。

「陸施主,渡您月兌難的酬勞,白銀三百兩,您是要現付呢?還是要先記下?貧僧也不給你算復利了,一本一利就可。」

陸淨瞪大眼︰「喂喂喂,禿驢,你這就過分了吧,我們都什麼關系了,這點小事你還要收錢?是不是朋友?」

「陸施主此言差矣,」不渡和尚雙手合十,正色道,「你我本無緣,全靠你花錢。陸施主,您要想與我佛多多地有緣,就該多多地花錢才是。」

「我呸!」

陸淨掏出一錠黃金砸他。

「貪死你得了。」

不渡和尚接住黃金,眉開眼笑,熱情洋溢地推銷︰「貧僧觀陸施主您還要與兄長踫面,只要再付三百兩銀子,在這旋城內,貧僧就當您的免費打手,隨喊隨到。再加六百兩,貧僧還能替您套陸三公子的麻袋……」

「奇怪,」旁邊的半算子插口,「陸施主,你既然來旋城,就該料到會與令兄踫面才是,怎麼還如此慌張?」

「我哪里知道來的會是我三哥?」陸淨踫了踫臉上的青紫,齜牙咧嘴,「按理說,來的應該是我大哥才對……嘶,疼疼疼,疼死我了。大爺的,不就是不小心把——進青樓被嚇跑的事禿嚕出去了嗎?至于下這麼狠手。」

「我大爺也是你大爺。」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陸淨猛一扭頭。

青灰衣衫的陸沉川出現在破院子的牆頭,白鹿樓初露面的沉穩已經不翼而飛,袖子一邊不知道被哪里的野狗咬得破破爛爛,發冠——掉了。表情要多陰森有多陰森︰「以及,我沒去過青樓!再胡說八道,當心你的皮。」

有殺氣!

不渡和尚同半算子齊齊後退兩步。

「九百兩銀子!」陸淨果斷大喊,「和尚!道士!救命!」

不渡和尚和半算子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把——拍出去︰「陸三公子,令弟我們已經幫你逮住了!」

——開什麼玩笑!——

們的靈氣還因為陸淨那「同歸于盡粉」處于混亂狀態,而氣瘋了的陸三公子按在劍柄上的手光芒閃動,顯然修為比——們高,早一步恢復了!

陸沉川自牆頭飄下。

「禿驢!牛鼻子!你們這群混賬——」

陸淨悲憤地被自家三哥拎住後衣領,提進破破爛爛的房間里。

砰!砰!

咚!

不渡和尚與半算子站在荒涼的院子里,一個專心致志地捻著佛珠,一個全神貫注地瞅著推星盤,月明星稀,草叢中有不知名的蟲子一聲接一聲地叫。

過了大半會,後邊房間中的對罵和暴揍聲停了。

半算子手肘捅了捅不渡和尚,壓低聲︰「不會被打死了吧?」

「不至于吧?」不渡和尚遲疑地說。

兩人面面相覷。

忽然,掛在半算子腰間的「聆神」閃爍了兩下。半算子隨手一模,模出張傳過來的信。拆開一看,——的眉頭皺了皺。

「怎麼了?」

「是左月生的信……山海閣檢查了仇施主留下來的牧天索碎片,確認天軌確實出現了問題——在經女和月母離開凶犁土丘前,就出現問題了。」

「什麼問題?」不渡和尚頓覺頭大。

「不知道。山海閣派出了一隊歷師前往枎城,具體什麼情況還要再查。」

不渡和尚沉默片刻︰「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記起來件事,」半算子把信紙對折,「我老師的算術獨步天下,——曾用以山川城池為算籌,進——推演,要算十二洲的未來,想知道到底有沒有瘴氣散盡的一天——算了整整一百年,日夜不歇。」

「算出什麼了?」

半算子轉頭看著不渡和尚的眼楮,一字一頓︰「大荒,醒了。」

佛珠跌落在地。

風寂雲止。

…………………………

火折一抖,火苗躥起來,照亮了結滿蜘蛛網的房間。

陸沉川袖子一揮,掃去椅子上的灰塵,——坐下後,抬眼看向提著根斷桌腿跟——對峙的陸淨,一翻手掌,掌心浮現出一——灰白的粉末,語氣不喜不怒︰「從燭南鬧到旋城就算了,連遂奎散都煉出來了?出息了啊,十一。」

「你管我。」

陸淨梗著脖頸。

「自己都還把控不好的東西,就別隨隨便便拿出來用,」陸沉川一反手掌,粉末簌簌而下,「想用也——,先寫封信,通知家里準備棺材。」

「我自己先試過的……」

陸淨嘟噥。

陸沉川太陽穴一跳,陸淨在他再次握拳前閉上嘴。

「再敢隨便用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用你禍害藥谷名聲了,我第一個收拾你。」陸沉川把一枚令牌扔給——,「明天就給我跟辰叔一起回藥谷去。」

陸淨沒接令牌,臉頰的肌肉微微跳動。

「荒唐——該荒唐夠了,這里的事沒你插手的份。」

陸沉川呵斥。

「荒唐?」陸淨冷笑,「空桑百氏,八周仙門,多威風,一群人浩浩蕩蕩,就為了截殺兩個人,就不荒唐?我呸!」——索性拖了一把勉強完好的板凳大馬金刀的坐下,與陸沉川對峙,「空桑——好,仙門也好,到底為什麼這麼恨他?

「和恨不恨沒關系。」

「不是恨,那是怕嘍?」陸淨故作漫不經心。

「大哥以前就說過,你太聰明了,但聰明得不在正途。」陸沉川沒上當,「你知道——什麼身份?你知道——是誰?」

「我就真的想不懂,仇薄燈想回巫族又怎麼了?——就算斬斷了一只金烏的牧天索又能怎麼樣?現在那只金烏不——好好地在清洲飛著?——又沒指揮金烏去殺人放火,赤地千里——只是想回巫族,——只是不想管了。

「你們憑什麼不讓他走?」

「憑什麼?」陸沉川反問,「你知道——斷了牧天索之後,日軌發生了什麼變化?你知道清洲涌洲的流民增加了多少?跟——晃過兩三座城,你就覺得自己在做對的事?別幼稚了。」

「我知道——從萬丈高空跳下去救神枎,我知道——闖進千重幻境去救城,我還知道——就算昏迷也想著救人。」陸淨站起身,丟掉手里的斷木,轉身朝門口走去,誰愛回藥谷誰回,反正我不回。」

「你們知道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就算我沒和——一起半夜爬過樹,凌晨飛舟放過風箏,正午扔過骰子,我——不能看這樣一個人,被你們逼著走上絕路。」——

猛地拉開房門。

「既然這樣,」陸沉川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為什麼不願意回藥谷?為什麼不願意見父親?」

陸淨忽然定在原地。

「不要太幼稚了,十一。」陸沉川越過——,走出房間,「你這——年被慣得太天真了,該真正看看這個世界了。」

天亮了。

………………………………

灰蒙蒙的霧被風吹動。

騾老爹敲著破銅鑼,吆喝著,催促大家起來,該準備繼續趕路了。在銅鑼聲里,馬車的車簾一個又一個地掀開,女人們開始整理東西,孩子們則揉著眼楮跳下來,幫大人把東西搬上馬車。

駐扎地的末端。

一只縴長的手掀開車窗窗簾,陽光里露出的臉龐,肌膚白得近乎透明,但車簾很快又被放下下去,那張麗頹靡的臉一晃而過。

「這麼早。」

仇薄燈不大高興,抱著枕頭,把自己埋進煙羅衾里。

師巫洛披上黑衫,見——不想起來,就幫——把被子蓋好一。仇薄燈自枕頭里抬首,黑發順著脖頸滑落,鎖骨上昨夜的紅痕還沒淡去,隱約可見。師巫洛頓了頓,伸手替他把一縷垂到臉頰邊的頭發別到耳後。

仇薄燈抱著枕頭看。

「不用起來。」

師巫洛手按在車廂的橫木上,俯身親他。

「算了,我想看看朝露。」

仇薄燈忽然又高興起來,不過等到他掀開錦衾,看見胡亂堆在厚毯上的雪裳羅裙,眉頭還是忍不住皺了皺。

「這衣服真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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