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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天下第一美人

銅鈴空靈。

十二枝燈緩緩升起, 細銅桿將十二盞太陽燈從下而上挑起。燈做金烏鳥狀,赤松子在其背上燃——一輪紅日,三足各抓數張雪銀絲編的花箋, 下系青銅鈴。

「太虞公子, 請。」

左月生客客氣氣把先手讓給太虞時, 表面秉持東道之誼,實則讓他趟趟險。

畢竟這「素花十二問」他們也是第一次答, 最好還是讓仇薄燈熟悉下, 有個底。

太虞時冷哼一聲, 對天女漣一拱手︰「天女請。」

天女漣直身跪坐, 素腕挽袖, 指尖輕輕地從銅鈴上滑過, 一探,摘下一枚花箋︰「瀟湘八景,孰能數之?」

太虞時溫言︰「煙寺晚鐘連夜雨,平沙落雁遠歸帆。空廷秋月漁夕照, 江天暮雪山晴嵐。」

「山燈北照,何以觀之?」

「朔時立蓬山,望時……」

天女漣與太虞時一問一答,不渡和尚悄悄退後,拿胳膊肘捅了捅陸淨︰「仇施主真有把握嗎?」

「放心吧。」

陸淨一手搖扇, 一手後負, 雪袖翩翩,極盡風騷之能事。

「仇大少爺天下第一。」

話雖這麼說, 但隨著一問復一問,太虞時回答的速度漸漸變慢,陸淨也開始有些發虛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天女漣有意給他們幾個鬧事的公子哥點下馬威, 這十二問天文地理算術辭令無所不包,極致刁鑽之所能。

溱樓竊竊私語,不少人跟——一起仔細推敲,難得其解。

第七問,眉峰緊鎖。

第八問,冥思苦想。

第九問,踱步徘徊。

第十問……

「十一問︰洛城立木,影長幾何?」天女漣柔聲問。

這些日子算天軌算得腦子都快打結的陸淨、左月生還有不渡和尚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想這也忒不是人了吧?又沒給日月記表,又沒給天軌月轍,甚至連時辰都沒有,要怎麼算?

太虞時百氏出身,作為未來的牧天者,明顯同他們三個一樣熟悉《天籌》,听了這個問題,苦笑連連,溫聲問︰「天女是否惱我今夜擾斷登台,特意為難?」

「太虞公子是答不出來了麼?」

天女漣眼波盈盈地望他。

「此問無解。」

太虞時搖頭。

「那太虞公子的素花問止步于此,可惜了。」天女漣淺淺一笑,讓人想起千百年前溱河洧水的粼粼清光。太虞時暗藏的幾分惱意,不知不覺地也就在她的笑容里隨水逝去了,覺得罷了,何必同一個弱女子計較?

四下竊笑。

還有人高聲道︰「拿無解之問來刁難,可見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洛城無影,立木無長短。」

滿座喧嘩中有一道聲音懶洋洋地響起。

所有人忽然覺得耳朵像被羽毛撥了一下,泛起絲絲縷縷的癢麻……說話的這人似乎有些醉了,聲音慵懶,略微有幾分啞,但他音色極佳,听起來就像剔透的冰碾磨過細如金沙的糖砂。

天女漣要將雪銀花箋掛回燈枝的手一頓,驚詫地回首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見到她這個反應,溱樓里的客人沸騰起來。

居然答對了?!

「這位公子答對了。」天女漣輕輕頷首,「《六衡通錄》卷三《天下志》曰︰中洲不——,影多飄忽,隨其方出,量有參差,即如洛城無影[1]。故而洛城立木,無長無短。」

「六、六衡通錄……」

左月生眼角微抽。

《六衡通錄》是一部公認「滿紙荒唐」的古書,不知著者是誰也不知著于何時何地。內容極其荒唐怪誕,晦澀難懂,謬錯百出,有人試——將它——做一本讖緯之書去解讀,結果沒有任何一個意象能夠與現世對應。早在數千年前,就由文學古書大家蓋棺定論,這是一本無——氏假托古人編出的瘋話。

《六衡通錄》共六卷,每卷各一百一十八萬字,自被——論為「荒唐言」後,就再無人願意去研讀,更別提去記誦其中的細枝末節。

把這種題放進素花問里……這是壓根就沒打算讓人答出來吧?

簡直荒唐。

更荒唐的是,——真有人答出來了。

一時間人們紛紛朝聲音傳出的方向看去,目光中敬仰和怕不是有病二者兼具。

「……連《六衡通錄》都爛熟于心,」不渡和尚失語片刻,又捅了捅陸淨,心悅誠服,「貧僧可算知道——為何如此氣——神閑了,仇施主果然博學。」

陸淨尷尬一笑。

其實他連《六衡通錄》是個什麼鬼東西都不知道……之所以這麼有信心,純粹是因為仇薄燈是他們三人中看書最多最快,並且「一目十行,過目不過而已」的那個。姓仇的連《古石碑記》那種又臭又長的書都能一晚上看完,這世上還有什麼攔得住他!!!

也不知道仇薄燈好好的一個大紈褲什麼毛病,除了喝酒外,最大的愛好居然是看書……亂七八糟的什麼都看……

陸淨問過他原因。

仇薄燈一臉憤憤,說了一堆「還不是因為沒有互聯網沒有電腦沒有手機」雲雲的話,陸淨也不懂互聯網是何物,電腦又是何物,只覺得仇大少爺果然腦子有病,骰子不夠好玩嗎!斗雞走狗不夠好玩嗎!——

時仇薄燈看他的眼神格外憐憫,以至于陸淨產生了一種自己精神娛樂貧瘠無比的錯覺。

哦,「精神娛樂」這個詞又是仇大少爺發明的。

叮鈴鈴。

天女漣撥動十二枝燈將眾人的注意力引了回來,道︰「這位公子是否願答這素花十二問?」

她邊說邊想確認出來的人是否是媚娘交代的那位太乙小師祖。

誰料仇薄燈壓根就沒有出來,依舊懶洋洋地躺在雅間里,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其余想看看這位「奇才」真面目的人一面覺得大失所望,一面又有些不滿,心說天女相邀,這是何等不解風情的無禮之輩才會待在雅間里不動彈?

天女漣抿唇一笑,低頭摘下一枚雪銀花箋。

「蕤賓仲呂,音間幾何?」

一听到這題目,陸淨就是一蒙,從字面上理解,好像是在問「蕤賓」和「仲呂」兩者的距離是多少,但是「蕤賓」是什麼東西?「仲呂」又是什麼東西?這兩個東西的距離又要怎麼算?怎麼他連題目都听不懂了?

他真的有這麼傻嗎!!

「蕤賓指卯中繩,加十五日指乙,即為仲呂。間十五日。」

雅間里仇薄燈將杯盞一飲而盡。

對面應玉橋從「加十五日」里听懂了點東西,隱約猜出這問的應該是天文歷法的事,便回頭看出身空桑的太虞時︰「太虞兄,他說的是對還是錯?」

太虞時臉色陰沉,緩緩點頭︰「古歷以十二音律對應節氣,春分雷行音比蕤賓,加十五日指乙,則晴明風至,音比仲呂。[2]」

可這中古歷被廢棄已久,天牧者久研歷律,才知曉一二,現在答十二問的人是誰?竟然也知曉古歷?

「旱修土龍,涔時何具?」天女繼續問。

「擢對掘池,以應天候。」[3]

「五行微深,何所曰之?」

「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

天女的語速漸漸加快,問題也一個比一個更古怪刁鑽。

仇薄燈聲調自始至終都一個德行,懶懶散散,信口對答。溱樓的人原先還不忿他竟然高臥不出,漸漸地沒人再竊竊非議了,面帶驚色——尤其是中間天女還問了一道極其艱深的算術。溱樓里也不是沒有算術好的,听到題目心中略略一解,便知道少說也得紙筆不停地算上一天一夜。

結果雅間中沒露面的人依舊是隨口就將答案報了出來。

陸淨和左月生將眾人的神色看得分明,暗爽不已,心說︰一群沒見過世面的蠢貨,仇大少爺可是能夠心算天軌,同時校對四個人的狠人,區區算術,算它個卵哦!

這邊仇薄燈答得越快,那邊太虞時的臉色就越難看。

同樣是答十二問,沒露面的家伙勢如破竹,豈不是襯得他越淺薄無知?

「曹州何神,鼓月復而鳴?」

「澤有雷神,龍身人頰。」

天女漣放下最後一支雪銀花箋,心底輕輕松了一口氣。

一入溱樓便身不由己了,可她總想能夠能通過素花十二問,選個不討厭的人度過第一夜。卻沒有想到,這個微弱的夢也被媚娘打碎了……一開始插手左月生等人和太虞時的爭鋒,她心里其實有些不情願,但隨著十二問一過,她對即將見到的人不由得也升起了一絲期待。

至少不是真真正正不學無術的人,不是嗎?

她嫣然一笑︰「這位公子,恭喜您過了素花十二問。」

「仇大少爺天下第一!」

陸淨難以按捺,振臂高呼。

「仇大少爺所向無敵!」左月生瞅見對面應玉橋和太虞時跟吞了蒼蠅一樣的臉色,興高采烈地跟——歡呼,惡心兩人。

「好!」

溱樓喝彩連連,眾人一邊嫉妒,一邊也算心服口服地鼓掌喝彩。

滿座呼聲里,天女漣抿唇一笑,覺得那位傳言中的紈褲也並非面目可憎,至少在某些方面與她心底的少年英杰重合。

「公子,還請一見。」

天女漣一低頭,面頰微紅,看得鼓掌的人心里越發泛酸。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麼?——伸長脖子生怕見不到的仙子輕聲細語地等一個男人出來相見。更氣的是,被請的人還半天不見人影。

陸淨咳嗽一聲,剛想替仇薄燈說點什麼,就听到里面的仇薄燈懶洋洋地應了︰

「不見。」

鼓掌聲戛然而止。

大家一臉茫然,只懷疑自己是听錯了,否則怎麼會有人干脆利落地拒絕天女的邀請?

天女漣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問︰「為何?」

「我為什麼要見一個長得不算好看的人?」仇薄燈理所——然地反問。

溱樓先是一靜,隨即「轟」一下就沸騰了。

四面八方的人惡狠狠地朝這邊怒目而視,把個橫了這麼多年的陸淨嚇得都貓到左月生背後去了……操啊,這些人義憤填膺得就差沖上來把他們撕了好嗎?!可見色令智昏誠不欺我!在美色面前,絕對不會缺少熱血上涌的家伙。

長得、不算、好看?

天女漣的笑容出現了裂痕,指甲差點摁斷在青銅鈴上。

陸淨听著外邊的哄堂大罵,探出個腦袋,頗有義氣地替仇薄燈和他們對罵︰「仇大少爺也沒說錯,和他比起來,天女長得也就、也就那樣!——們真是井底之蛙,才覺得她便是天下第一美人!」

左月生心說你都慫到躲起來了,怎麼還敢火上澆油?

啪嘰。

菜葉子和茶點雨般丟了過來。

左月生眉一橫︰「誰他娘的再丟東西,回頭山海閣收拾誰!」

噓聲四起,有人躲在人群里捏著嗓子高聲罵︰「左少閣,在風月地不講風月,——爹知道——這麼橫嗎?」

左月生一抹臉,暗罵這人忒損。

他爹都能在青樓女裝唱戲,又怎麼可能在青樓耍橫?

「就是就是!」

「風月場有風月場的規矩!」

「……」

口誅筆伐聲如鼎沸。

天女將涌到胸口的血氣壓了下去,恢復了清淺的笑容,朝仇薄燈所在雅間方向婷婷一拜︰「阿漣承蒙厚愛,被抬為天女,不敢冒稱天下第一美人。小女雖是風塵之人,可也知‘朝聞道,夕死可矣’之理。若這位公子肯讓小女見見何為天下一等容色,小女即辭天女……雖死無憾!」

話說到最後,斬釘截鐵,竟也有幾分江湖女子的烈性。

眾人一面為之喝彩,一面高聲催促這位稱「天女遠不如他」的家伙出來亮個相。

「——們真的很吵啊。」

慵懶倦怠的聲音壓過一切喧嘩。

左月生和陸淨一左一右,分立兩側,狗腿如小廝般地挽起珠簾。

天女漣突然愣住了,對面陰冷孤傲的應玉橋和太虞時也愣了,所有見到那襲紅衣的人都愣住了……少年越過兩位尊貴的小廝,走到了人們的目光中,他的五官暈——從天而落的清輝,他的眼尾掃一抹飛紅,顧盼間靡艷無邊,鴉羽般的長發素雪般的肌膚烈火般的緋衣,整座溱樓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天地之間的所有濃墨重彩被傾注到他一人身上。

滿座寂然。

少年走向回廊上的一——劍客,伸手向他借劍。劍客愣愣地看——他,下意識地把視若生命的劍隨隨便便地交到了他手里。

「——……」

劍客迷失在少年方才側首看來的一眼,清月的光輝在黑瞳上流轉,眼尾卻暈——迷蒙懶倦的緋紅,就像一柄插/在曼珠沙華里的劍,那麼冷又那麼艷。劍客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本能地追逐——少年離去的背影想要上前拉住他。

少年忽然一躍而下,廣袖飄揚,像月光里盛開一朵妖冶的朱砂。

舉樓驚呼。

十二枚銅鈴被少年降落帶起的風晃動,鈴聲連綿,空靈曠遠。

一枚銅鈴被仇薄燈挑起,挑向空中。

雪銀花箋翻卷,上面的字在月光中一現而過。

「誰乘黃龍,珥彼青蛇?」

「赤南沙西,夏後開兮!」

「誰狩衡山,狩之為何?」

「天穆南狩,牧爾羆雄!」

紅衣少年繞十二枝燈而走,一枚枚銅鈴無間斷地被他挑起到天空,他隨走隨念,隨念隨答,四字一句,兩句一節,漸漸如歌。

聲音清絕,高歌曠遠。

曾有人說溱樓的「素花十二問」所有花箋連起來其實是一首磅礡大氣的問天之歌,上問天地下問幽冥,求索八荒追溯四合,這個說話流傳久也,卻始終沒有人能夠將所有的雪銀花問答出來。也就沒有人知道到底有沒有這樣一首古老的歌。

直到今天,似醉似夢似酩酊的少年披月而來,這個謎題被豁然揭開。

溱河洧水的清溪被擊碎,卻沒有人再去管那一朵花期短暫的素色白芍。天女漣的確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可她清淡素雅的美在俯仰天地自問自答的少年面前不值一提。天女的目光是雨是漣漪,他的目光卻是焚世的業火,是不渡的般若,是顛倒眾生的森然華美。

他且問且答,且醉且狂,頹靡冶艷,所向披靡。

他不看天女,不看太虞,不看任何一個人,眼角眉梢卻流轉了那麼多的妖冶。

整座溱樓在這一夜悄然靜寂。

屹立紅闌街上千年,任由無數後浪沖擊,悍然不倒的第一風流鎏金窟在這一夜被打敗了。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的女子,她們的音律,她們的才情,她們的風流,她們的絕色,在今夜化為了烏有——

驕陽冉冉升起,螢蟲般的微星就會在它的光芒里消失。

最後一枚銅鈴鏘然落地。

「醉去歸何處?何處葬我骨?」

「我醉眠山海,江河葬我骨!」

少年縱聲而笑,回旋轉身,十二枝燈上十二只金烏鳥負——的赤松子被高高挑起,在半空中踫撞——一輪紅日,轟然撞向溱樓最高處如圓月般的空洞。

暗處的媚娘一驚,下意識地就要沖出去制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琉璃如冰紛紛揚揚地從空中落下,大火在溱樓的屋脊上「蓬」地燃起。

………………………………

紅闌長街夜沸。

「走水了——走水了——」

先是一個更夫魂飛魄散地扯嗓子大喊,緊接——整條街人仰馬翻了起來︰雲鬢松散的妓/女,神色驚恐的小廝僕從,衣衫不整的嫖/客醉鬼,氣急敗壞的老鴇,手持刀劍的武士打手……指揮救火聲、呼喝抓人聲、破口大罵聲混雜——一片,紛紛雜雜。

左月生橫推直撞,在前開道。

三人奪命狂奔。

「——砸場子就砸場子,燒什麼樓啊!」陸淨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地問。

赤松子又——「火精」,一枚可燃千年,收于寒銅中才能斂起烈性,一離收束,瞬間就能覆蓋數里。剛剛仇薄燈一劍挑起十二枚赤松子,把人家溱樓好端端的穹頂冰琉璃撞碎了不說,還把大半個溱樓閣頂給燒了!

不僅如此,火勢一瞬而過,很快牽連左右,把大半個紅闌街——點了。

好在山海閣以燈市著稱,走水起火家常便飯,火星剛起所有人反應就比兔子躥還快。山海閣經驗豐富的巡邏滅火隊瞬間就位,開始麻木而熟練的撲火工作……問題是,起火在山海閣的地盤不會出人命,可縱火者不管有意還是無意,都是人人喊打的。

主要是事後修繕要花錢。

溱樓作為一座屹立千年不倒的頭號青樓,自然有自己坐鎮閣中的高手。

先前他們和太虞時爭斗,仇薄燈砸場子都是小輩的矛盾,坐鎮閣中的修士不會真的為這點小事出手為難幾——二世祖。但放火燒樓就不一樣了啊!!!

一見火起,左月生——機立斷,賣得一手好隊友地把不渡和尚往殺氣騰騰的人群一推,喊了一聲「和尚——舍身渡人一下,回頭酬謝白銀三百!」,然後和陸淨一起,拉——仇薄燈拔腿就跑。

「快跑快跑!」左月生一邊開路一邊催促,「要是被抓住就得自個賠錢了。」

仇薄燈被他們拉——跑,眼楮微閉,頭一點一點地,半睡不睡。

難得安靜。

陸淨︰……

「大爺的,」他罵了一聲,「果然是發酒瘋。」

三人想趕緊逃,可街上人擠人行進艱難,眼看就要被攆上了,有人清脆地說「這邊」,把他們一把拉進了一條隱秘的胡同里。

「謝了……怎麼是你?」

左月生滿臉驚詫地看——貓在胡同里的白衣姑娘,天女漣。

「——、——、——……」

天女漣豎起食指,放到唇邊,示意他們不要說話,貼緊胡同的牆面。

頭頂幾道風聲掠過。

「好了,」天女放下手,回答左月生前面的問題,「我逃出來的。」

左月生和陸淨面面相覷,不懂這女人心胸緣何如此寬廣……姑娘,剛剛姓仇的可是毫不留情地砸了——的場子誒!——以恩抱怨的胸襟實在令人感動,也實在令人警惕啊!

天女漣輕輕搖頭︰「天女再風光也不過是個風塵里隨人擺布的微萍……如果有機會,誰願萍無根,隨漣搖曳?我既然舍命跑了出來,就沒想過活著回去,也不瞞三位公子,在樓中,有人要我刻意接近——們中間的一個人。」

「誰?」

左月生和陸淨下意識地問。

天女漣沒直接回答,火龍漫過不遠處的畫樓,將胡同照得半亮。她踩——如鋪琉璃的石板走過來,左月生和陸淨才發現她竟然是赤足跑出來的,腳luo上系了一枚青銅鑄造的小鈴鐺,隨她的足尖點地起落,發出輕而悅耳的聲音。

她不再是垂首跪坐白玉台上的寒月仙子,不再那麼完美,卻突然變得活生生的,俏麗得就只是名簡簡單單的妙齡少女。

「。」

她走到仇薄燈身前,踮起腳尖,專注地凝望他的眼楮,凝望那片掩在長睫下的深黑。

陸淨艷羨地吸了口氣,酸溜溜地戳了戳左月生,心說長得好就是佔便宜啊,砸完場子姑娘還願意眼巴巴地倒貼。

「我告訴——是誰想試探你們,——帶我走好不好?」

天女仰著頭,哀求,她眼里蒙——盈盈淚光,便是女子也會「我見猶憐」。

「——是在勾引我嗎?」

仇薄燈略微有些疑惑地問。

「可你又不好看。」

天女淚光卡在睫毛上,愣是沒能掉下來。

仇薄燈剛想說什麼,忽有所感,朝胡同的一個方向望去,隨即微微一抬下巴︰「嗯……好歹要長他那樣子吧?」

他?那樣子?

看熱鬧的陸淨和左月生突然背上一寒,咯吱咯吱轉頭,順著仇薄燈示意的方向看去。

黑衣緋刀的年輕男子唇線抿直,一言不發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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