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寂靜, 柳家上上下下——出門參加盛會了,連個看門的——沒留下,也不怕有小偷溜進來翻箱倒櫃——
算沒進小偷, 進個窮凶極惡的煞神也是件——命的事啊!
左月生一屁墩坐在院子的台階上, 一邊月復誹, 一邊伸手後頸,確認自己的腦袋——好端端——待在脖子上。背後——是仇薄燈的房間, 左月生現在可算是知道——天枎城事變後是誰送仇大少爺——柳家的了……雖然眼下他寧願自己不知道。
半柱香——, 陸公子石破天驚的「腳踏三條船」發言結束後, 整條街風凝夜寂。
差點一句話釀——流血慘案的陸淨說完, ——又「咚」一聲倒下呼呼大睡了, 只剩下左月生渾身僵硬。而年輕男人的目光在他、陸淨身上慢慢掠過, 仿佛在數︰一條船、兩條船……再加上自己這條船,嗯三條了……
殺氣陡然暴增,左月生如聞刀鳴!
電光石火之間,左月生高舉雙手, 大吼一聲︰
「仇少爺與您天造——設天生一——,余者皆不配!」
無形的刀頓住了。
左月生眼皮——不眨,繼續趁熱打鐵,一通瘋狂吹捧,——差把「什麼時候你們兩個惡人夫夫喜結連理, 我山海閣一定不辭辛苦馬——鞍後——幫忙操辦」說出來了……雖然頗有賣友求生之嫌, 但想來仇大少爺人——心善,不會計較這些。
風散葉落, 年輕男子帶著仇薄燈轉身朝柳家的方——走。
左月生拖起陸淨,心里直打鼓——跟著——來了。
然後,蹲台階上一直到現在。
「……娘, 我……」
陸淨躺在台階下的——上,翻了個身,嘴里嘟嘟噥噥。
娘你個頭啊娘。
左月生虎軀一震,眼疾手快——扯下陸淨外衣最後半塊袖子,把這家伙的堵了個嚴嚴實實,同時支起耳朵,膽戰心驚——听背後房間里的——靜。某位不知名人士把仇少爺送進房間後,——沒有再出來過。
背後安安靜靜。
左月生在心里長吁短嘆,琢磨到底——不——冒死敲個門。
這事吧,——是仇大少爺當真和某個不知名姓的人兩情相悅——這是陸淨的說法,那他們做什麼——不干他的事——不?但——明顯啊,仇大少爺現在是一副醉得人事不醒的樣子,身為他的狐朋狗友,——是——操心一下的!……話又說——來,左月生其實——蠻好奇到底那年輕男子姓甚名誰,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有勇氣喜歡仇薄燈。
雖然仇大少爺皮囊的確好看得足以讓人忽視他內里的敗絮,但是怎麼說呢……
仇薄燈這家伙,腦子一直有病啊!
左思右想,再三運氣,左月生視死如歸——站起來,準備去敲個門。
他剛一轉身,門「啪」一聲——被打里——拽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鬼叫什麼?」仇薄燈被他叫得耳膜發疼。
「人嚇人嚇死人啊,仇大少爺!」左月生驚魂未定,不忘偷眼朝里——瞥了一下,「誒?那個誰呢?」
「走了。」
「走了?跳窗的?看不出來啊。」左月生嘟囔,隨即發現哪里不——,「操,你大爺的!你沒醉,那你裝什麼死?」
「不裝死怎麼知道你賣得一手好狐朋狗友?」仇薄燈輕飄飄——反。
左月生立刻閉嘴。
嘴上不敢——了,心里卻覺得仇大少爺鐵定是惱羞——怒。
左月生的表情——過明顯,仇薄燈瞥了他一眼,——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倒也不是惱羞——怒……事實上,醉的只有師巫洛一個,他從神枎往下倒的時候,師巫洛毫不猶豫——跟著跳了下去,——在半空中——把他接住了。接住後,那人——發了酒瘋,不說一句話,也不松手。至于為什麼會裝醉……其實不是裝醉,只是師巫洛安安靜靜——發酒瘋,而仇薄燈剛好有些困了,——干脆半醒半夢——睡了。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能夠在一個剛見過寥寥——的人身上淡淡的草藥味里不知不覺——睡過去?
因為似曾相識,——是因為什麼?
仇薄燈不願意再想,他跨下台階,不善——盯著呼呼大睡的陸淨。
「站住。」
仇薄燈——跟背後長了眼楮,冷不丁——道。
正在鬼鬼祟祟開溜的左月生一腳懸在半空。
「去打冷水,把他給我潑醒。」仇薄燈慢條斯理——說,「腳踏兩條船?腳踏三條船?……我倒——,你們背後——編排了我多少條船。」
最可怕的事來了!——
是讓仇薄燈知道他們不僅背後瞎猜過他腳踏兩條船,——正在進行編寫話本販賣到十二洲的「豐功偉業」,那——算是老頭子親至,——救不了他們了啊!
陸淨,陸十一郎,你可千萬——抗住仇大少爺的嚴刑拷打啊!
…………………………
第二天。
一行人等在城門後,等山海閣閣主派來的長老抵達。
天其實——沒亮,這麼早走是他們之——決定下來的,主——是不打算驚——其他人。既然盛會——參加了,鼓聲烈酒——道別過了,于城門——再演一出揮淚如雨的別離未免過于矯情。
等的時間里,——個仙門二世祖打著哈欠,困得東倒西歪。
婁江的目光不住往陸淨臉上瞅,最後實在忍不住︰「你昨天是去當賊被人揍了一頓嗎?」
「當賊倒是沒當,」陸淨哈欠打到一半,——牽扯臉上的青紫,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瞬間清醒,「揍倒是真被揍了一頓。」
「陸公子威武!陸公子寧死不屈!」左月生上下眼皮——粘在一起,半夢半醒間給陸淨鼓掌,「撐住啊!鐵骨錚錚十一郎!」
鐵骨錚錚十一郎為他的守口如瓶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如今臉上跟開了染坊一樣。不過他的寧死不屈是有——報的,盡管仇薄燈十分懷疑這兩個人一定背著他干了什麼「好事」,到最後——是沒能發現《——夢令》的事。
發家致富與名揚天下的偉業得幸並未「中道崩殂」。
婁江︰……
這——個二世祖混在一起的時間越長,他——越听不懂他們說的話了。
「他們——算了,」婁江嘆了口氣,「葉倉,你這衣服又是怎麼——事?」
婁江之——認識葉倉。
畢竟葉倉是少閣主「流放」到枎城後結交的朋友,每次左月生惹禍不想被婁江罵,——會躲葉倉家去。婁江為此——暗中調查過,以免少閣主誤交歹人——雖然一般情況下,左少閣主更像那個「歹人」。
以——,婁江——葉倉的印象——可以。
做事一絲不苟,堅韌有毅力,——算被趕出城祝司,也堅持每天雞未鳴——起來練武。心——善良,有——次左月生坑蒙拐騙過了火,——被葉倉摁著去把東西——了……總之,是個靠譜的人。婁江——想過,等調查結束,——他——不——入山海閣。
「啊?」
葉倉背著把刀,站得筆直,在三名東歪西倒的二世祖襯托下堪稱「孤松屹立」,簡直清流。
……假如不看他的衣服。
那是一件足以讓所有裁縫師傅見了破口大罵的灰袍,袖子是一大一小的,衣擺是——長後短的,肩線是歪歪斜斜蜈蚣爬的,至于針腳什麼的——別提了……任何一個學徒敢浪費布料搞出這麼一件「杰作」,不被剝了皮——是他師傅慈悲。
「師祖說了,等我——宗,縫紉門服——是——乙功課了,從現在開始——勤加練習。」葉倉認真——解釋。
「……」
婁江剛想說,他說你——信啊,轉而想起——乙弟子手刻腰牌的傳統,又有點覺得仇薄燈說不定——真沒跟葉倉開玩笑。
「那你板著張棺材臉又是怎麼——事?」婁江忍了忍,又。
「師祖——說了,——乙弟子的標志——是人狠話少沒表情。」葉倉板著臉,力求眼神如死木,「話少暫時——做不到,他讓我先學學棺材臉。」
婁江︰……
這家伙是被驢踢了腦門嗎?仇薄燈這種頭號紈褲的話,——算輩分是——乙小師祖,也不能全听全信啊!!!
葉倉目不斜視︰「入——乙後各峰首席爭奪賽有考察‘品行’一門,敬上護下,是其中一科。我——做——乙最優秀的弟子,——先做首席!」
我看你他媽的是——做二缺吧!
「二缺」這個詞是從仇薄燈那里听來的,婁江其實不——懂這個詞的具體含義是什麼,他——特——去翻了各大詞典,但——查不到源出何處。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全天底下再沒有比這個詞更合適的了。
等被派來接貴客和少閣主的山海閣陶長老剛從飛舟上下來,——沒站穩呢,婁江——如蒙大赦——撲了過去,又是連連拱手,又是欠身行禮。
陶長老被他嚇得一失手揪下好——根寶貝胡須。
這、這是婁江?
天才嘛,總是有點傲骨的,特別像婁江,年紀輕輕——走完許多修士一百數百年才能走完的路,平時雖然算是恪守禮數,但不免會有點年輕氣盛,——待長老「尊」是有,「敬」——不見得了。長老們私底下談起他的時候,——說,年輕人有干勁是好,但偶爾也——依賴一下他們這些老骨頭嘛,別年紀輕輕——想著去扛天撐——了。
年少何必非——老——持重?
但眼下,婁江——乎是眼淚汪汪——迎接他,陶長老驚詫的同時,不免有點飄飄然。
這——了,遇到挫折終于知道——長輩尋求幫助了!
陶長老清了清嗓子,剛想說什麼,——看到婁江跟陣旋風一樣刮進了飛舟船艙里,只丟下句。
「這——位——是閣主——接的貴客了,接下來——交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