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死了，死在理查德的精心算計之下，而且恐怕在死到臨頭的時候那個只知道內卷的蠢貨都沒搞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死又是怎麼被人一步一步設計搞死的。
當然約翰的死亡不代表理查德從此就可以高枕無憂，頂替那個巴黎的倒霉鬼在異國他鄉舒舒服服地當他的土皇帝，理查德很清楚自己的現狀不過是從約翰麾下轉移到局長麾下而已，自己靠著頂替米切爾的功績獲得了局長的認可，局長為了維持他的忠心交出約翰來讓他出氣，這種交易里面沒有任何人情可言，單純是赤果果的利益交換。
午夜夢回，每每想到局長舍棄約翰時的無所謂理查德就直冒冷汗，自己距離掌控自身命運這個小目標還遙遠得很，他根本沒法保證某一天如果自己不能滿足局長的要求，局長會不會像舍棄約翰那樣舍棄他，而且接手這種頂替他人的一線外派工作還意味著如無意外他這輩子注定會停留在「外派探員」的地位上不變，不可能出現某天因為功績將他調回局里當局長的局面，離了中央你還想在中央撈好處，那讓留在中央的列為情何以堪？
哦對了，無論在官方記錄上還是物理上，理查德這個人都已經不存在，現在只有巴黎的愛爾蘭幫頭目米切爾，這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剛才通過和北非軍閥的交易坐穩了少壯派領袖的位子，在同輩的幫派中層干部中呼聲極高。
「米切爾，你最近變了不少。」一個自小就和米切爾交好的小頭目放下啤酒杯，有些擔憂地看向他。
「人總是會變的嘛，」米切爾心中的真實想法沒有浮現在臉上，只是握著威士忌杯的手不由用了些力氣，「不過怎麼說？」
「就比如這酒吧。」發小瞄了一眼還殘留著冰塊的威士忌杯，「從北非回來之後你就不怎麼喝啤酒了，每天抱著威士忌瓶子不放，要不是知道你還是那個鬼樣子的性格，我幾乎懷疑你在北非給人掉包了。」
「哈，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品味換成威士忌嗎？」米切爾拿起杯子端詳，冰塊在里面撞出令人愉悅的叮當聲。
「無非就是上面那些老家伙喜歡威士忌。」發小多少猜得出米切爾的用意，之所以這麼說也是在隱晦地提醒米切爾不要看見點上位的苗頭就把過去的老兄弟們都忘了，他們這些第二代移民總歸跟那些無法拋棄過去母國的第一代前輩不同。
「那你知道老家伙們為何喜歡威士忌嗎？」米切爾像是沒听懂對方的暗示般繼續問道。
「這……」發小一愣，不知該怎麼回答。
「因為這玩意兒能讓他們回憶起故鄉的味道。」米切爾拉過酒瓶又給自己倒上半杯，「對于我們愛爾蘭幫來說，最關鍵的生命線是什麼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無非就是海上走私嘛，可是我們也犯不上總在北海這一條線路上吊死，大家都選擇支持你不正因為你在北非又開闢了一條新航道嗎？」發小困惑不解道。
「我開闢出來新的，你們就非得把舊的扔了？」米切爾面無表情地看過去。
發小沒出聲，心里很清楚米切爾說得對，只是老一輩把北海航線看得太死，他們這些年輕人苦于無法沾手這條最富庶的走私路線才會因妒生恨，甚至干脆怒而打算另起爐灶了。
「愛德華，你要記住，北海航線不是因為有那些老家伙才值錢，而是因為北海航線值錢那些老家伙才有權說話，現在我們開闢的新航線不管是利潤還是規模都跟北海航線沒個比，大家努力去做無非是想借此跟老家伙們談條件。」米切爾再次拿起酒杯，盯著里面琥珀色的液體沉聲說道。
「可是老家伙們根本不搭理我們啊。」發小苦惱地抱怨。
「所以就繼續做，做到老家伙們正眼看我們。」作為一個隱忍多年的人，米切爾有著多數同齡人難以媲美的堅忍不拔。
「那要多少年啊？！」比如這位發小的耐性就差得多，年輕嘛很正常的。
「怎麼，等不起？」米切爾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要是等得起，大家干嘛要折騰呢？」發小的眼中閃過一絲暴虐的殺意。
「等不起也得等。」然而米切爾還是搖頭，「現在願意跟我們的還是少數，就算驟然發起能打老家伙們一個措手不及，等人家反應過來滅我們就跟拍蒼蠅一樣。」
「可大家推舉你都是……」
「你們不是把我推出來帶著大伙兒去送死的！」米切爾的眼神突然一場銳利，盯得發小忍不住往後退了半個身位。
「我不是在催你，有人等不及了。」無法承受那種目光的發小別過頭去，音量也變得小了些，「馬克思和羅賓遜在到處抱怨你從北非回來之後就沒有了進取心，前幾天馬克思公開頂撞老克勞德也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現在大家都覺得……」
「都覺得他這個人更有種，應該當我們的頭兒？」米切爾直接笑了出來，「你們這幫人都不長腦子的嗎？也不想想這時候馬克思出來搞事沒受指責是那些老家伙的可以縱容？」
「你是說他們故意讓馬克思出位，才好將你從我們的領袖位子上拽下來？」發小可能年輕缺經驗但絕對不傻，巴黎黑幫里傻子除非特別能打否則肯定活不長，即使特別能打通常也活不太長。
米切爾心中一陣膩歪，跟軍情六處辦公室的高烈度內卷比起來，區區黑幫里爭權奪利實在是檔次太低了。
「既然你都看得清楚，有什麼反制手段嗎？」發小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瘋狂鄙夷，憂心忡忡地說道。
「簡單，我退下來。」米切爾悠閑地抿了口酒，笑道。
「啥？！」發小的驚叫吸引來了周圍好幾個人的目光，他只能用怒瞪把那些窺伺的目光趕回去。
「馬克思那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嘴炮厲害之外什麼正事兒都都辦不明白，大家是因為心急才一時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等過幾個月大家明白那小子不能成事的時候自然會重新懷念起我的好處。現在大家的怨氣都集中在我身上，除非我自己找死發動一場注定不會成功的政變，否則不管我做什麼都是錯，還不如主動暫時把頭兒這個位子讓出來隨便馬克思去折騰，省得平白浪費那些本來用不著浪費的力氣，那幾個老家伙就是等著我跟馬克思沖突，然後他們再擺出一副調解的姿態讓我們兩邊分別對立爭相尋求他們的支持，最後好處都被他們撈去。」這種驅虎吞狼的三流計策，若非窮極無聊米切爾哪怕看穿都懶得跟人細講。
「米切爾，你確實變了。」眼看對方三兩句話將老家伙們的心態和打算講說分明，發小的目光再次發生了變化。
「人嘛，總要變得更強，不然跟一條咸魚有什麼區別？」米切爾模仿著自己「過去」的傲慢樣子，現在的米切爾其實也很傲慢，只是他極其討厭將心底的傲慢表現在臉上。
「嗯，這話說得好。」發小贊同地點點頭，「不過你還是過度小心了，堂堂軍情六處出身的高材生，至于行事如此謹慎？」
「？！」米切爾錯愕地看向自己的發小。
對方笑眯眯地抬起啤酒杯，朝他祝杯。
「你到底是誰？」米切爾腦中第一個想法就是眼前這個人跟自己一樣，已經被什麼更厲害的角色給換掉了。
「都什麼年代了，還用腦移植這種危險又落後的技術？軍情六處的沒落真是白瞎了你們這些從貧民窟里打拼上來的天才。」發小給自己灌了一大口啤酒，感慨道。
「你……入侵接管了他？這不可能！」米切爾到底是搞情報的出身，受到提醒頓時認清楚眼前的真相。
「我做不到就不可能，你們盎格魯撒克遜人總抱有這種奇怪的傲慢，難怪衰落得如此徹底。」發小朝他冷笑，「那句話你沒听過嗎？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你到底想要什麼？」米切爾現在只感覺腦袋里亂哄哄的，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失態了。
「沒什麼，只是來發個請柬而已。」發小臉上的笑容不變，「邀請你加入成為我們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