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熱鬧, 宴廳里卻不怎麼好。顧老師離了席,留下容修應酬。
容老師不喝酒,少言語, 氣勢盛。那場面可想而知,輕不得,重不得。大多是初次見面,以前連交道也沒打過, 背景還沒搞明白, 桌上男人們太難了。
楚放搖頭直想笑, 來到容修身邊坐下, 給他擋了好幾杯酒, 負責應付那些老油腸子。
劉長江臨走時,還不甘心,迷糊糊指著司彬離開的方向,大著舌頭道︰「這他嗎的,年輕, 漂亮,他跟李飛昂玩,不如跟了我,怎麼樣, 老楚,今晚我帶走……」
「你喝多了, 」楚放笑道, 「秘書呢, 快送老劉回去。」
劉長江鬧騰夠了,被秘書接走。男人們紛紛起身,說著走走走, 回酒店,來一局,順便帶個知情懂趣兒的離開游艇。
喧嘩褪下,燈火仍醉。
會客廳只剩容修和楚放兩人。容修慵懶地斜倚著沙發,楚放坐在他身邊。
楚放一手夾雪茄,另只手扯開領帶,襯衫紐扣開兩顆,西裝也不規矩。容修專注于茶幾上疊高的四顆小骰子,將第五顆輕輕放上去。
誰也沒主動開口。
多年以後重逢,除了「華雲霆和白翼事件」里應外合,兩人再沒什麼交集。
那時,得知「人間蒸發」的容修現世,楚放剛離婚,他讓自己的叔父去見容修。楚權回來時說,容修提到了他。他雀躍,緊張,以為很快會有相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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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通電話,容修主動聯系的他。听筒里,容修嗓音一如從前撩人心弦,卻失了幾分少年感。
之後見過三五次,都是工作上的不期而遇。除了逢年過節的禮節問候,他們從沒有在微信上閑聊過。他問過容修的近況,容修只回答,老樣子。
「老樣子」。
是什麼時候的樣子,還是十八歲時少年模樣?
楚放比容修年長四歲。
十二年前冬季,楚放留美探親回國。初見他,在東四破車庫,容修還沒滿十八周歲。正式登台的那晚,容修站在live house耀眼的舞台上,楚放站在舞台正下方,望著灼眼燈光里沒什麼表情的少年……
那時楚放不知金屬禮,待一首歌唱完,他為容修鼓掌。容修頷首,以目光相敬,敬得倨傲且霸道。
他忘不了那時的感覺。
之後每周,楚放都會去live house兩次。臨近春節那夜,雪紛紛下,楚放參加同好會,冒雪來遲。破車庫剛結束了一場火熱battle,容修已經退了場。在洪老板的引薦下,他終于從舞台下走到了容修的身邊。
後台休息室,樂隊成員嬉笑怒罵,容修出了門,迎向他。
洪老板介紹兩人認識,對容修說,這位是華放娛樂小公子,楚放。
沒有祝賀的話,沒有送他鮮花,楚放只給他一張賀卡。
卡片上是他用鋼筆手寫的一段話。
——若逢新雪初霽,滿月當空。下面平鋪著皓影,上面流轉著亮銀。而你帶笑地向我步來,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詩人余光中的《絕色》。過去異國求學,思鄉情切,楚放以拉琴、讀詩解悶,這大概就是見到容修時想到的唯一形容。
而容修接過卡片,默讀過後,臉上依然看不出情緒。
沉默片刻,容修問︰「你是詩人?」
「這麼說,也不是不可,音樂詩人?」楚放上前,提了提手中小提琴盒,「我也剛進行了一場激烈的較量,我們可以交換心得,或互相發.泄。」
「等吧,dk還沒輸過。你輸了麼?」容修嘴上問他,卻似並不在意對方輸贏。他轉身抬步,往休息室走,垂眼看賀卡上的詩歌。
容修︰「什麼東西,上面下面的,沒正經。」
楚放望向容修背影︰「??」
容修走到門口,回過頭,眼底有笑︰「請進。」
迄今難忘那時心情,忽上忽下,因著比自己年輕四歲的少年。
第一次告白,在live house的衛生間。那晚兩人都喝了酒,容修被搖滾老炮們圍攻灌酒,喝得尤其多。
容修酒意微醺。楚放趁人之危,把人堵在廁所格子間,稀里糊涂亂了分寸,那是他的初吻,卻不那麼順遂。
具體情形,記不太清,回過神時,已被高許多的容修拖出格子間,冷不丁挨了一拳。楚放當時就懵了,掙扎跳起。兩個人動了手,拳打腳踢。那個操性的,像頭獅子,楚放每次回憶都會這麼罵一句。
天昏地暗,赤身肉搏,有時記憶會混淆,愛情不過是化學反應,戰斗也一樣。緊張、激動、發狠,劇烈運動的情況下,腎上腺素增加分泌,叫人無法形容當時那感覺。
他被容修擰著胳膊,摁在地上,掙扎不月兌,耳邊听容修說︰「你屬狗的?往誰身上撲?連撲帶咬的,想死?」
楚放還真就思考了下︰「你是上面的?上面也行。」
容修也懵了,半晌才醒悟︰「我不是gay。」
「我也沒gay過。」楚放說,「這不是不熟練嗎?」
像是氣的,听完半晌,容修才道︰「夜店混久了,學壞了?」
楚放就道︰「不是,正經的,正式的,我們試試?」
「欠草出去找別人。」
容修大手捏他下巴,快把他嘴撕開,「你特麼喝多少假酒,學人搞同性戀,搞到兄弟頭上了?」
容修冷臉罵他,冷硬嗓音沒有多余音色來修飾,卻比在舞台上唱歌更動听,
那晚,容修揍了人,還罵了人,掉頭就走了。
楚放仰躺在廁所瓷磚上,挨了打,渾身疼,五髒六腑移了位。
天花板的燈光明亮刺眼,仿佛全世界的光線都照過來,不遮不擋把他照得通透。
〔我不是gay。〕
自此只能做朋友,做兄弟,一起玩音樂的知己。
那大半年,回美行程拖了又拖。多少次一起在街頭喝酒吹牛,多少次一起爬山聊音樂,站在他身邊望著他側臉,偶爾在嬉笑怒罵中得到他一個若有似無的關懷。冥冥中他知道,只是兄弟情誼,可哪怕一個微笑、被容修揉了頭發,他都會興奮得整晚睡不著覺。
追求過,被拒了。一直追求,一直挨罵。漸漸地,變成兄弟之間插科打諢的騷話、損友互相擠兌的玩笑。兄弟情誼,最後連他自己也信以為真。
——十二年後,他身邊有人了,容修動了感情,是個男人。
說什麼不是gay,明明當初感覺是對的,如果當年他再勇敢一點,再逼迫一點,追他再堅持一點……或許不是如今光景。
這人其實很溫柔。
就像此時,容修臉上仍未露出情緒,面色看上去還有點冷。
楚放坐在他身邊,以目光細細描繪他眉眼,「這一年,也不常聯系,越走越遠了,沒拿我當朋友?」
第六顆小骰子輕輕疊上去,容修道︰「朋友分很多種,有越走越近的,也有彼此疏遠的。」
「疏遠的原因,有兩種,第一是漸漸遺忘了,第二,是深埋在了心底。」
楚放一邊說,一邊自斟洋酒。
大口飲下大半杯,遞到容修眼前,眼中似有醉意,對容修道︰
「就像在樹下埋一壺陳年老酒,時不時挖出來,青梅燙老酒,痛快來上一口,你想……跟我嘗嘗麼?」
一起嘗試一次。
青梅,烈酒。酸烈入喉,燒心燒肺。烈得人糊涂,燒得人抓心撓肝,燒得十年光景落成寸灰,他想一步邁回去。
「不拉小提琴,又去做詩人了?另外,我戒酒了。」容修眼里多了幾分探究,「不過,青梅酒,我倒知道,泡不好,會變成爛果子。」
兩人對視了一會,楚放移開視線,暢快笑了,「我還哪敢亂泡啊,公司大權在握,爺忙得很。」
「你忙麼,哪忙了?」容修道,「忙還有時間結婚離婚?結了離,離了結,弄個無辜小孩,行為藝術嗎?」
楚放嘴角一抽︰「……」
行為藝術。他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最傻-逼的行為藝術,就是給一個直男遞過情書。
楚放垂眼擺弄酒杯,「少特麼戳人心窩子,我也不想結,獨身最自由,你不是早就知道?」
「都是成年人了,」容修唇角不經意誚笑,「誰能硬逼著你,十年前,我就對你說過,婚姻法,刑法,不夠明白?」
「我沒你活的那麼瀟灑明白,」楚放道,瞄他一眼,目光往下掃,「那麼,現在,你確定,自己明白了?」
楚放沒拆穿,容修卻微怔,沒點頭,也不搖頭,他面色平靜,甚至有兩三秒的失神——
那時候,容修剛認識華雲霆,有簽約「華放娛樂」意願。
記得那日,甄素素拿到兩張「藍珍珠」邀請函——白翼要在家照顧女乃女乃,大梁老虞要回老家。楚放剛好去找他,容修隨手把邀請函送了出去,說是讓他「陪游」。
碧海藍天,浪花翻涌,兩人站在游艇甲板上,望向無垠大海。
「……他這麼說你?」容修問。
「我草,這些老王八蛋,在一旁添油加醋,」楚放說,「我剛說完,我是獨身主義者,我爸就給了我一巴掌,說我不孝。」
楚放剛滿二十二歲,就被老楚家催相親。就是那天,在藍珍珠上,容修真正了解「獨身主義」這個詞。
楚放說,他這輩子不想結婚,大篇大論說婚姻的可怖之處。
他對家人表明態度之後,就被老子扇了耳光。
于是,容修就對他說了一堆婚姻法。
「一個小孩懂什麼婚姻法,才剛成年,小心以後娶不著老婆。」
楚放當時這麼說。
「實在不行,等你長大了,跟我搭伙過?」
「神經病,」容修嫌棄地上下打量他,「沒個正經。」
楚放就笑,笑得蕩氣回腸,說容修是花蝴蝶,骨肉皮那麼多,夜夜在舞台下一邊尖叫「容修」,一邊上演月兌衣秀——等將來成了搖滾巨星,老婆水兒流成瀑布,也留不住他這個男人。
楚放用「把小提琴拉成女人叫-床聲」的技巧揶揄著他。
容修被損得生氣,懶得理他,手扶欄桿看海。
那時,少年迎著風,站在甲板上,意氣風發,憧憬著未來,也憧憬有一個陪他共度未來的人。
「一生太短,一個就夠了。」容修說。
「只取一瓢飲?」楚放望向遠方燈塔,「喂,你真不喜歡男的?舞台上那麼騷性,你勾了多少男孩子誤入歧途,你自己知道嗎?」
容修說︰「我不是同性戀。」
……
現在想來,算算時間,大概就是那段日子,顧勁臣第一次去了破車庫。
——正如楚放剛才所問︰現在,你確定,明白了?
十八歲時,他是真的不明白。他的世界只有音樂,開竅晚了些,別人的情竇都開花了,他還沒種下。
後來,真真兒種下了。種得深,一發穿魂,頑強生長,長成了他的男孩子。
其實,當年事,到底給容修造成了影響。之所以「在意」,是因為那扇新世界大門,就是楚放打開的。
自從被堵廁所之後,容修才真正關注live house里的同性戀人,基本一眼能看出哪個是,那時他並不知道,那是「雷達」。
當年和兄弟們一起玩時,楚放總是當眾打趣他,說他奪走了容修的「初吻」。
但容修從不認為那是「吻」,只當懵逼之下被一只醉狗啃到了。
後來,他和勁臣接了吻。那是第一次,他喜歡上那種感覺,一直喜歡。好似在吮咬鮮果,汁水四溢。總覺不夠,想得到更多。
不想多談,是因為不願多想,不想說謊,也不想讓對方膈應。
不知與ptsd是否有關,當年和華放娛樂的糾葛,令白翼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兩個親人。樂隊分崩離析,傷的傷,殘的殘,坐牢的荒廢了青春。那年容修差點親手殺人,也傷害了一個男孩。
人的記憶如此微妙,它們有著共同的記憶點,是心里百轉千回的隱痛,並不那麼值得回憶。
這麼多年,只有與勁臣和好的這兩個月,他才漸漸從隱秘角落中走出來。
——當年的兄弟,現在是合作伙伴,回不到從前了。
人到三十,回首年少時,故事猶在眼前,故事里的人卻疏遠了。
身邊有很多過客,疏遠的朋友也很多,連煜,楚放……他們都是曾經的摯交,兄弟,知己。在容修看來,不管什麼理由,相隔多遠,斷得開的手足,不是手足;分得開的愛人,不是愛人。
「剛才,」楚放打斷他思緒,將大半雪茄放下,火星熄在煙缸發出滋滋聲,「如果我不打那一巴掌,你打算怎麼處理?」
「你不是說過了麼。」輕飄飄的一聲。
——尸骨無存。
楚放往後靠,笑道,「顧影帝不會冒險,他九月走紅毯。」
容修喝口蘇打水︰「不用他動手,他不利落。」
楚放︰「……」
「關系真的很不錯啊。」楚放嘆道,遞給容修一根雪茄,往後靠向沙發背。
容修沒接話,手指把玩那根煙。兩人挨肩而坐,楚放聞到他頸間香氣。
這人渾身透出一股侵略氣質,內衫領口極低,隱隱見胸肌輪廓,身體前傾時,瑣骨下能看見隱隱吻痕,新鮮的,紅得發紫,可勁兒勾人。
楚放垂著眼,看清吻痕後一笑,肆意傾向容修,指尖撥他領口,在他耳邊問︰
「成了?
「看樣子,床上野得很?就跟懟人時的那烈性子似的?
「睡了?」
楚放接連問。
容修撥開他手,目光懶散瞟去,「嗯。」
楚放盯著他,盯得眼楮紅︰「牛逼你啊,不聲不響,搞了個影帝。」
「嘴放干淨點。」容修指尖微彈,突然一粒小骰子甩在他手背,「不是你想的那樣。」
楚放捂住手「哎哎」喊疼,說容修沒良心,說他喜新厭舊,有了年輕漂亮大影帝,忘了過去老兄弟;想當年,第一部鈣片還是他帶容修看的……
容修懶得听他胡謅,眸子里卻凝著溫柔笑意,「你才大他兩歲,少在這不著四六。」
說完,像是不想再聊,拿出藍牙耳機戴上,手機放了音樂听。
楚放知他耳力好,也不介意,點燃雪茄,吐出迷蒙煙霧。光影綽綽中,他注視著容修側臉,目光愈發沉,落在容修性-感的嘴唇上。
大約是被煙燻得難受,容修往一旁躲了躲,斜倚在沙發扶手上。
大概沉默半分鐘,容修道︰「漂亮是漂亮,烈也是真的烈。」
楚放一瞬間恍神,想起年少時,一起在破車庫後台,用洪老板那台老電視看中央六套——看古裝片時,容修就特喜歡那樣的角色。將門之子,忠貞剛烈,男女都好,他說,那才是「世間真絕色」。
容修輕嘆完那句,就沒再言語。
不知容修想起什麼,唇角笑意愈發明顯,漸漸浮上整張英俊臉龐,眸中含春藏色。原本不露情緒的表情,露出意味不明的復雜情感。
對楚放來說,迷人的,冷漠的,專注的,熱烈的,都是容修。
可是,此時此刻,浮在這張臉上的,完全是陌生的——寵溺,縱容,無奈,快活……全都包含在里頭,私密的,隱晦的,楚放卻看得清清楚楚。
「……實在——」
楚放哽住兩秒,又笑,「難以理解。」
容修仰靠在沙發,閉上眼听音樂,是《一步之遙》,知名探戈曲,雖然拒絕了探戈開場舞,他還要多關注王妃的喜好。
「不理解,就別理解。」容修嗓音慵懶,「尋常的感情,不是楚總聲色犬馬能理解的。」
「哪兒尋常了——」
說到這,楚放捻煙的指尖一頓,頭微側,沒再言語。
過了一會,楚放笑得意味深長,「像咱們這種人,落入大眾眼里就是不正常。」
容修打斷︰「別把我和你混為一談。」
楚放盯著他,牙齒將雪茄咬出齒痕,「惱羞成怒了?當年那個接了吻就暴起揍人的家伙呢?」
容修揉太陽穴︰「你想再死一死?」
「你說,你不是gay,我信了,你騙得我苦。」
容修嗓音染上幾分疲憊︰「當年是當年,你以為同性戀跟打雷似的,是自然現象?」
不等楚放再杠,容修沒耐心跟他繼續扯皮。兩人間的談話莫名奇怪,要說合作伙伴談生意,肯定不是。但要說兄弟敘舊,卻感覺哪兒不太對。
「華雲霆解決了,你最近是不是過得太順了,」容修壓低了聲音,「別沒事找事,有事說事,沒事就滾。」
楚放眉開眼笑︰「我兒子要生日了,你這個當小爸爸的……」
「干爹茶我還沒端,干爹是干爹,不是爸爸,」容修糾正道,妥協地擺了擺手,「我知道了,到時候聯系。」
楚放猶豫︰「我在想,兒子幾歲彈鋼琴比較好?」
「三歲心智成熟,四歲最合適。不過,」容修說著,終于眯開眼,似來了興致,目光卻十分嫌棄,「孩子‘天賦’這個事,主要還靠父母基因,就你?還是算了。」
楚放哭笑不得,「我怎麼了?我會拉小提琴的好不啦,鋼琴也會一點。」
容修︰「別教壞小孩,到時我介紹兩位老師給你,我這邊有資源。」
「對了,皇宮宴會準備得怎麼樣了?听說王妃是你的歌迷,我看推特上,還有她推薦的曲子,電箱琴、長笛合奏,」楚放揚著笑,「我以為,你更擅長小提琴。」
「好久沒玩了。」容修說。
「我送的那把琴,你還留著麼?」楚放問。
「嗯,幾十萬,扔了不成。」
楚放眼光炯炯︰「我帶了琴,玩玩?」
「乏了,改天吧。」容修說。
「玩玩吧,我太期待和你一起玩音樂了,只是我很好奇,」楚放漫不經心,忽然問,「創作那首曲子時,你們在一起了?」
容修大方承認︰「嗯。」
楚放低喃︰「能听出來。」
容修坐起身,目光帶著一抹探究︰「你到底想說什麼?」
楚放沉默片刻,「剛才你也看見了。」
容修︰「看見什麼,看你當眾教訓小孩?」
「那不重要,顧老師那邊……」
楚放頓住,轉而道︰「電影的事,我又要翻車。」
容修眉心微皺︰「電影?我不參與,也不干涉。」
「不是讓你參與,你回國之後,什麼時候回恆影總部,引薦下參總?」
容修蹙著眉,臉色微微下沉。楚放終于說出今晚談話的最終目的,原來是因為勁臣選配角的事。楚放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他想直接去找參總,讓司彬帶資進組?
電影的事情,容修從不插手。自家影帝是專業,他說不用誰,定有個中道理。兩人從不干涉對方工作。
何況,那人是司彬。
容修︰「……」
直覺很強烈。
什麼孺慕之思,崇拜之情,全都是扯淡。
分明對老師有非分之想,思想不端正,這是嚴肅的倫理作風問題。
不成體統,不用才好。
「老楚啊,我記得,你和參總很熟,我兩年也沒回去兩趟,和公司高層又不熟,你繞大遠來找我,何苦來哉。」
場面話說完,容修摘掉耳機,剛要說婉拒的話——
玻璃門外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網紅們聚會結束了,主甲板處一片喧鬧。
兩人適時地停止了交談。
楚放也回頭望去,似笑非笑︰「顧老師出去這麼久,怎麼還沒回來——」
其實,勁臣早回來了。在臥椅上吹海風,醒了酒,離開甲板後,和花朵來到游艇中前部,然後在會客廳的門外,听見了二人談話聲。
豪華游艇,泳池放置靠近船尾中後部,中前部連接處有兩道玻璃拉門,隔了戶外喧嘩,內拉門敞開著,談話聲十分清楚。
這晚,他一直站在兩人聊天的門外。
說到刺耳處,花朵又驚又慌,她完全不懂那兩人在說什麼,但那氣氛還是能看出,那兩人從前關系非比尋常。
〔接了吻〕
那是什麼意思?顧哥知道這些嗎?是不是听錯了?
花朵站在一旁不敢打擾,想回避又怕老板承受不了,她緊張地看著勁臣,詢問地露出「要不要離開」的眼神。
勁臣搖了下頭,單手抱臂,像是發冷。
這是他習慣性動作,下意識想讓自己溫暖或安全。
他保持端立的姿勢,很久很久,身前與身後的巨大玻璃,映出顧影帝漸漸冷下來的臉。
冷得四周不似熱帶,冷得花朵不敢出聲。勁臣抬頭,向廳內望去,容修背側著,朝向這邊,他看見容修雙耳戴著耳機,大概沒听見他已經進來了。
斑斕燈光從頭頂灑下,月光從大窗透進。
距離太近,那對話,勁臣听得太清楚。
可,遠處喧囂歡鬧聲一片,轟隆隆的,嘰嘰喳喳。
所以,也听不太清晰,大約是听錯了。
一定是听錯了。
愛人很優秀,天生被人追逐,兄弟們喜歡他,朋友們追隨他,粉絲們愛戴他。
顧勁臣,不是第一個喜歡容修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十八歲,接了吻。
龍庭鋼琴室,有三把小提琴,兩把掛在牆上,一把收在琴盒里,細細保養,十年如新,容修從沒有拉過,是楚放送的?
黑夜很長,離家很遠。兩人距離很近,勁臣卻邁不開腳步,他想不管不顧,大步大步走向容修,在背後抱住他。
〔你是我的,沒人能奪去。〕
從沒想過,容修動過心麼,遇見自己之前,有過喜歡的對象嗎?
或者說,不敢想,不願想,私心作祟。
在妒忌嗎。
攥緊拳頭是因為妒意嗎。
所以說,心里的野獸要沖出來了嗎?
不想裝脆弱,也不想假聖潔。勁臣竟然沒覺得難過。他知道,自己不是處子情結,當初他愛上搖滾歌手,見多了live house里的混亂,將後果設想得很清楚。但是,容修說過,他是第一次,自己是他的第一個男孩……
人得到的多了,就變得貪心。
這是一個漫長的「窺視偷听」的時間。
勁臣耳朵轟轟作響,體面西裝包裹身體,卻裹不住他狂亂的心跳。
還有不可告人的妒忌。
但決不會難過。他盯著兩人的背影。月光皎潔明亮,夜海一片一片璀璨,光潔璀璨下,妒忌與佔有欲在狂歡,人性奔流不息。
內心的情緒強壯生長,就要穿透身體,頂得他想喊出來,卻默不作聲站在那,看到自己畸形的影子。
我不是商品,我不是聖人。
先生,我心里有魔鬼,吵得好不熱鬧,好不快活。
勁臣指尖微微地顫。在花朵驚慌的眼里,影帝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桃花眼兒紅的魅人,那入魔的氣質她從未見過。
「顧哥,怎麼不進去?」
小東北來到他身後,見兩人氣氛奇怪,以為廳內有重要談話,便小聲提醒,「導演讓通知容哥,船要靠岸了,大巴在碼頭等了,一起回吉隆坡。」
「知道了。」勁臣應。
邁進會客廳前,他整理了情緒,背脊挺拔,似一名少年將軍,將門之子,要去奔赴他的戰場了。
見勁臣迎過來,容修抬眼,淡道︰「風不涼麼?讓你去甲板,你就忘了形。」
確實久了點。像在責備,勁臣只笑,半解釋半撒嬌,「知道錯了,外面熱得很,要不是你沒出來,我還想游泳……」
勁臣說著就坐在他身旁,容修也不惱,隨手月兌了上衣,搭在他肩上。勁臣微愣,當即抬手,捏住衣領,也有意無意地,捉住了容修的手指。
西裝衣料遮住兩人指尖。
「要走了,車到了,回酒店再休息,」勁臣說,「剛和琳達學了點技術,晚上給你洗頭發?干洗,舒服。」
兩人對視了一會,暗處兩只手指勾纏了良久。
容修臉上看不出情緒,眉骨下鳳眸深邃迷人,忽然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笑意,指尖彈了下他手指,「上樓拿行李,丁爽在樓上收拾好了。」
花朵跟在身後,勁臣往樓梯走,「楚總和我們一輛車?我記得,你的酒店在關丹。」
楚放看兩人竊竊偶語,不知何時又點燃一根雪茄。
听了勁臣問話,他靠著沙發,煙叼在嘴里,餃著,笑答︰「我去吉隆坡。」
勁臣腳步頓住︰「和節目組一起?」
楚放似笑非笑︰「和容修一起,住聖羅娜。」
勁臣︰「……是麼。」
兩人對上視線,能感覺對方強勢目光。
只有兩秒,容修彎腰,拾掇茶幾上小骰子的工夫,電光石火般,短兵交接,兩人無形氣場撞得天摧地塌。
勁臣沒說什麼,轉身就走。
容修直起身時,望向樓梯上,待勁臣身影消失良久。容修側過頭,對楚放眯了眯眼,莫名警告了一句︰
「他不像你,人臉皮子薄。你把你平時那些騷言浪語憋回去。」
楚放身形僵了下。忽地,「噗嗤」笑出來,他哈哈大笑,「護妻狂魔啊,」這麼說笑著,他抬起雙手往下壓,以目光求饒,「知道了知道了。」
……
游艇四層主臥,勁臣緩步前行,轉過身,坐在沙發上,懶懶斜倚過去。
花朵慌忙關了門,小心地往老板那邊走,她想,眼下發生的,是戀愛時最敏-感的話題,「前任」找上門來,這在感情中可是「大事」。
花朵來到他近前,小小聲︰「顧哥,怎麼辦?」
「鬼害你,會讓你看見,讓你恐懼;人害你,會在背後捅刀子——」
勁臣指尖輕搔眼角,影帝氣息驟然散開,桃花招子里透出詭異神采。
「既然找上門來,讓我看見了,他就不會怎麼樣。」
勁臣勾唇笑道︰
「敢拋來的,我接著就是。」
花朵屏住呼吸,從沒見過這樣的顧勁臣,一火車皮尖叫雞從眼前狂奔而過,號角聲在腦中嗷嗷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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