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點打烊, 員工宿舍就在井子門的這條街上。
小服務生們下了班，相約著一起去吃宵夜, 出門時正好給這兩位大神探探路、打掩護, 那輛白豹子著實顯眼，生怕大半夜還會有狗仔蹲點兒。
從私人休息室出來後，容修一路也沒再和勁臣說話。
往vip通道大門走時, 容修和丁爽走在前邊，給對方交代明天去城郊攝影基地拍照的事。
丁爽有點走神。
剛才容哥和顧老師從休息室出來, 到前台時, 趙光韌正在給小服務生們開總結例會, 後來容修和趙哥聊了一會，顧老師就一直站在一旁听。
現在想想，那兩人好像從剛才露了面開始，就連一句交談、一個對視也沒有。
丁爽知道兩人關系, 不由腦洞大開, 心想容哥該不會是和顧哥吵架了吧？容哥比賽時太投入, 唱了首殿堂級經典，情緒確實不太對。
正當丁爽胡思亂想時, 容修的腳步不停，忽然往身後伸長了手臂，手遞在了走在後邊的勁臣的眼前。
不多說一句話, 也不回頭看他。
丁爽回頭回腦，瞅了瞅一直往前走的容修，又回頭看向顧老師。
這下就有點懵了, 丁爽盯著容修伸到身後的手。
這這這……
這是要和顧老師拉手？
哎呦，公眾場合走個路，你倆不要這樣啊。
拉個小手什麼的，兩個男人……
還沒見過……
如果芭蕾在旁邊一定尖叫啊，那丫頭是隱藏cp粉，整天用小號帶節奏。
丁爽雙眼放光，緊盯著容修的手，又回頭瞅向顧老師的手，不知是激動的，還是擔心的，臉都憋紅了。
眼看著就要走到vip通道口了，兩人依然一句交流也沒有。
沒一會。
勁臣從包里拿出了車鑰匙，放在了容修的手心里。
容修收回胳膊，繼續一邊往前走，一邊給丁爽講後天去ivocal直播的事情。
丁爽紅臉一抽抽︰「？」
遞車鑰匙什麼鬼？
激動人心的時刻呢？
拍拖的第一步拉小手……執子之手呢？
兩人剛才其實是有交流的吧，不然顧哥怎麼知道容哥是問他要車鑰匙呢？
可是，他們是用什麼交流的？
所以說，容哥問人要東西不愛吱聲，不愛吱聲您給個眼神也行啊！
身為未來搖滾巨星的特助，丁爽產生了職業危機感。
他想，如果容哥在工作繁忙時，把手伸到自己的眼前，自己能get到容哥的點嗎？肯定一臉懵逼的呀！這點兒默契也沒有，自己還怎麼站在容哥的身邊？不！不能！我不配當明星特助嗚嗚……
不知道為什麼說著說著，丁爽的情緒就忽然很低落，容修頓住了口。
在vip通道大門口，容修觀察了他一下，叮囑道︰「不說了，壓力別太大，早點睡，明天早起，早點過來。」
「知道了，容哥，」丁爽點頭應，就趕緊和兩人在門口分開了，他決定回家去網購兩本書，心理學和微表情學。
停車場燈光幽暗。
容修往捷豹那邊走，仍然連頭也沒回，只是輕飄飄地說了聲「走吧」，就自然而然地打開了捷豹的駕駛室車門。
嗯，又上了白豹子（……）
隨後副駕位車門打開，勁臣上車坐好，系安全帶，側頭望向身邊的男人。
啟動引擎之後還是沒有說話，容修的手從車鑰匙上收回，眼光透過金絲邊鏡片，目不斜視地看向車前窗。
再次成為了空氣。
大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理人的？在休息室那會子兩人還成了歡好，這人還睡了一覺……
仍然沒什麼熱情，好像什麼也沒發生，勁臣失神地輕踫了下自己的唇，往右邊看向燈火闌珊的車窗外。
就是因為已經好過了……
有些男人在這方面是這樣的，感情方面的事就像餐食——飯在眼前，吃過了，就不會再回味上一頓吃的什麼、怎麼吃的，等到下次肚子餓了，自然就會過來吃。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容修哪哪兒都好，沒有不好的地方。
總比那些整天想著吃不同口味的飯、吃著鍋里的還看著碗里的那些男人要好得太多。
龍庭在路西，容修往東行駛，他沒說去哪，勁臣也沒問，知道對方只是怕有狗仔跟。
白豹子在井子門的胡同里轉了好幾圈，容修才開口問︰「明天有什麼安排？」
「……沒有。」勁臣愣了下，回道，「後天有和你的直播通告，明天休息。」
事實上，勁臣從來不主動和他聊工作，從不對容修講拍戲時遇到的事，怕對方對專業領域之外的話題不感興趣，還要出于禮貌花精力應付自己，那樣就太不近人情了。
容修也從不過問勁臣工作方面的事，明明是睡在枕邊的人，每天早起煮飯給他吃的人，他甚至從沒打听過勁臣的行程，更別提全娛樂圈都在關注的顧影帝的片酬和背景，他似乎並不關心對方的事業後台什麼的。
被突然問到行程，勁臣還有點不適應，側頭看過去，發現容修在等紅燈時，也依然保持著目不斜視專注開車的樣子。
車內安靜了一會，一時間不知道該聊些什麼。
容修听他說「明天休息」之後只是輕嗯了一聲，默了片刻，直到紅燈倒計時快結束了，才道︰「明天陪我去拍照，早晨和我一起出發。」
陪他？一起？
自己可以陪他一起工作？
勁臣以為自己听錯了︰「嗯？」
「盧卡斯和他的太太快回國了。」容修目視前方不看他，「你不是經常拍封面麼？顧老師，多謝指點了。」
因為第一次拍雜志封面，所以讓他陪在身邊心里有底？
不對，容修從小就經常拍照吧，雖說不是封面，但也沒少面對鏡頭。
「好。」勁臣有些緩不過神，卻還是下意識地答應了。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都說只要趕上了一個紅燈，之後就很容易一路紅燈，本來從井子門到西城龍庭並不遠，但一路最少九十秒的紅燈讓車內更安靜了。
特意開出主干道繞了小路，開到丁字路口，又一個紅燈。
車停了，勁臣側頭望過去，卻看見那人用後腦勺對著他。
容修正在看著黑漆漆的車窗外，已經下半夜了，小路上沒什麼車，路邊的店鋪早就打烊了。
愛豆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了。
想起容修說過的「決不睡粉」，是不是太主動了，被他厭棄了？
男人是這樣的，同樣身為男人的自己當然了解，對方太上趕著了，就會顯得賤了些，而且很輕浮，還油膩，會討人嫌。
何況已經……好過了，雖然是用「吃」的，但對男人來說，弄哪不一樣？
沒了新鮮感。
心慌來得又急又猛，勁臣忍不住抬了抬手，輕踫了踫方向盤上的手背，踫了一下就收了回去︰「容修？」
容修懶著身，靠在車靠背上，視線往左側窗外落去︰「嗯。」
勁臣啞了嗓子︰「那個……快綠燈了。」
「知道，」容修踩了油門，「如果你累的話，明天就在家休息，不用和我一起……」
「去，我要去的，」勁臣忙道，解釋中還稍帶了點請求意味兒，「小爽沒經歷過，拍照頻繁換衣服很麻煩，我怕他照顧不好你，讓我去吧，順便還能教一教他，正好休假，我不累啊。」
怎麼可能不累，演員都累的很，容修心里很清楚。
每次見到勁臣，他都在強撐著對他笑，只要卸了妝，就會看到他眼底很淡卻散不開的雪青色。
「你嗓子怎麼啞了？」容修問，「唱首歌就啞了？還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勁臣清了下嗓子，「我挺好的。」
容修沒出聲。
勁臣也靜了下來，側頭端詳他的側臉，一時間感覺到呼吸困難。
他以為，自己對容修已經很了解，也確實是了解，但也僅限于對方平時的脾氣性格，還有工作和生活上的細節習慣。
兩人之間，現在是沒經歷過的戀愛關系。
同性之間在一起該怎麼相處？
自己所了解的那些gay，一開始不過是以伴的方式在交往，為了男人的需求罷了，就算後來動了感情，也不過是搭伙過日子，沒什麼約束和保障。
自己一開始不是就已經準備好了嗎？
認認真真愛他，能和他在一起就滿足，不強求他對自己動感情。
對，沒有感情也可以。
怎麼能在得到一點點之後就開始貪婪了？只因為對方稍微淡漠了點，自己就覺得心里難受？
啊啊啊，這是人類的劣根性，我不配站在愛豆身邊，不配成為他背後的男人……
千萬別忘了初心，這麼一想，就覺得輕松多了。
勁臣微松了口氣，才緩下心神，又把注意力放在容修身上，笑道︰「才唱一首歌不會傷嗓子，你忘了我的副業了？唱跳歌手的體力很好的……」
體力好和傷嗓子有什麼關系？
容修沒搭理他。
想起今晚比賽之前勁臣唱的那首《revolution》，明明是一首勵志歌曲，他卻把那首歌唱得性感的很。
容修看向正放藍調的車載音響，隨手把音樂關掉了。
「唱吧。」容修說。
勁臣驚訝了下，一絲困惑浮在臉上︰「？」
感覺到對方灼灼目光望來，容修避開視線看左後視鏡，又不理人了。
「行啊，」勁臣拿出手機開網頁找歌詞，「容老師，我唱歌給您听，請多指教。」
容修點頭沒應聲。
然後就听見勁臣清澈的嗓音在車內縈繞，也不管對方喜不喜歡听這風格，自顧自地選了一首曾火到俗的歌。
過了路口就是龍庭了，容修專注開車。
再次遇見紅燈時，勁臣湊近過去貼近他，用英文唱︰「我受傷了啦寶貝，我的心碎了一地，我需要你的愛，我乞求你，我都給你跪了……」
容修︰「……」
勁臣緊盯著他的臉，翻來覆去地唱︰「無論你身在何處，我只想讓你到達我的所在地，而我想嘗嘗你，sugar……sugar……」
容修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一直緊盯著跳動的紅燈數字。
趁唱歌氣口時，他問︰「什麼玩意兒？」
「小糖心兒，」勁臣抽空答，又接著唱了起來。
容修︰「……」
這麼大個兒的男人，還是第一次被人叫「sugar」，真是的……
什麼到達所在地，什麼想嘗嘗你，簡直不堪入耳。
車開進龍庭大門的道閘。
往別墅區的路上，庭院里燈光幽暗，容修開車的表情更為專注︰「行了。」
勁臣眨了眨眼，望向那人耳尖，又來了句︰「sugar……」
容修別開視線︰「別唱了，擾民。」
愛豆真不理人了，到底在別扭什麼呢。
勁臣心中微動，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剛才開到小路，整個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他在等紅燈時一直在欣賞什麼夜景。
直到目光落在車窗上，勁臣才愣了愣，又看向自己這邊的車窗。
漆黑的車窗外，哪看得清夜景，玻璃上映著的，分明是兩人的臉。
勁臣︰「……」
原來是這樣嗎。
勁臣低了頭，抿著嘴，強壓著忍不住想上挑的嘴角。
心里啊啊啊土撥鼠尖叫了一百個回合！
就……
很可愛啊。
一開始的心慌意亂，早就不復存在，沒有人比浸婬在各種劇本里的顧影帝更了解，愛豆的演技簡直太……太本色了啊。
因為……
所以，他干脆就不理人？
老實說，容修一直不理人，勁臣一直很懵，心里不是不怕的，之前他還胡思亂想，找了無數個借口勸告自己，容修真的很好很好——就算兩人好上了之後，他對自己沒有新鮮感了，容修也是世界上最好的那個……
不過，居然完全沒那回事嗎？
大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理人的？
在休息室里兩人沒把持住好了好，那會子容修還好好的，還沉沉睡了一覺，之後，他給勁臣抹完遮瑕霜，在他耳邊說了句「你是我的了……」
然後出了門，就再也沒對勁臣說一句話，連和他對視也不肯了。
他其實……
是在害羞吧？
終于得到了答案。
什麼「沒了新鮮感」，什麼「男人和飯」，他根本就是覺得難為情了吧？
發覺到這些之後，勁臣整個人都快熔化了，端詳了容修一會，實在沒忍住，上手捂住了臉。
嗚嗚愛豆為什麼這麼迷人萌帥萌帥的這個男人是想讓人為他去死嗎？
激動和喜悅的心情，還帶著一絲愧疚浮上心頭，那感覺涌上來一瞬便又消散了去，旋即就是淡淡的心疼。
容修根本不曉得怎麼談戀愛吧？
因為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
于是勁臣軟了聲音，明知道對方在別扭，桃花招子里卻泛了笑意看向他，清了下嗓子輕聲說︰「嗯，是有點啞，還不是因為太深了。」
容修︰「…………」
「到了興頭上你頂的厲害，你不知道自己那個什麼情況？」
「嘩——」
急踩剎車的聲音。
白豹子在龍庭g座對面黑暗處停下，容修目視前方，半天沒說出話來。
勁臣側頭注視著他。
這人太勾人，即使他別扭，即使他不搭理人，也讓人難以招架。
勁臣眉目之間籠罩著幾分寵溺，貼近他笑著︰「喜歡麼，喜歡把我弄成那樣麼？」
「……」
容修拉上手剎，按捺情緒刻意不去看他。
勁臣的手指再次落在方向盤的手背上，力道很輕很輕，但這次他沒有移開，反而捉住他的腕，把它從方向盤上拿下來，黑暗中偷偷地拉住了他的手。
車里沒開燈，兩人一左一右坐在車里，誰也不說話。
和他十指相扣手拉著手。
這會兒，連勁臣也開始渾身僵著目視前方了，專注地看向車前窗外的黑夜。
心髒就快從嗓子里跳出來。
時隔多年的初戀，二十八歲的牽手。
就像年少時初遇他那樣，在奧古斯塔的後座，迎著夜晚涼風，車速飛一樣的快。
那是他第一次踫到他，聞到他身上的香味，緊張，羞怯，有點害怕，卻又滿心歡喜。
連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過了半晌，容修終于側過頭，看向了勁臣。
能感覺到勁臣的食指連脈搏的指尖處有細密的心跳。
都說演員不要臉，要臉不要演。
在容修看來，顧勁臣並不是那種動不動就臉紅的人，如果連這一點都控制不住，還怎麼上鏡拍戲？
然而，在他的面前時，勁臣好像一點克制力也沒有。
眼前的影帝先生微低了頭，在車里和他拉著手，眼角和臉都染了一層紅，容修發現，在自己看過去時，更是紅了幾分。
好像從一開始「我喜歡你」這件事兒在容修的面前就藏不住。
「回去吧。」容修說，「明天早起，陪我去拍照。」
「好。」勁臣點頭應他。
手卻依然垂在兩座之間的暗處，緊緊地拉著他不放。
手心出了點兒汗，勁臣的手熱的厲害。
容修微眯著眼，歪頭打量了他一會，笑著說了句莫名的︰「微博上有個熱搜，是上期《治愈日》直播我給你弄睫毛的事。」
勁臣愣了下。
想起上次直播時，眼睫毛扎進眼角怎麼也弄不出，容修最後給他用舌尖餂出來的，那感覺可真是……
臉本來就染了紅，此時卻發白了，勁臣慌了神︰「是不是黑粉說你什麼了？我去解釋。」
容修輕笑︰「那倒沒有，都是家里丫頭在尖叫，只是突然想起個問題，你學了兩年醫，我想請教一下顧醫生。」
勁臣有點懵︰「？」
容修唇邊帶著笑意看向他，傾身幫他解開安全帶，湊到他耳邊低頭輕聲問︰「據說身體上所有能分泌體夜有粘膜的地方被弄到時都會感覺很舒服？」
「……」
容修輕踫了踫他泛了紅的眼角，又捻過他的嘴角︰「我讓你舒服了麼，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