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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天, 早就涼了。

燦珠在一樓的抄手游廊里走來走去,今日事情很多,皇後娘娘應當早些——昭月宮梳洗著宮裝, 一早要跟著皇帝在永歲殿接受朝臣的跪拜恭賀, 然後再與皇帝一起率朝臣前往宗廟祭拜。

雖說昨天晚上是年三十, 睡得很晚。可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是萬萬不能貪眠的。燦珠心里想著皇後娘娘做事向來有分寸,斷然不會在今日懶床。莫不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偏她不能輕易上樓去。

再說了, 俞太醫已經在昭月宮候著了。

她在抄手游廊里渡著步子走得是越來越快了, 心里也是越來越著急。

七樓的寢屋里,沈茴怔怔坐在床榻上,眼楮紅通通的。她攥著被子的手在發顫, 她用力扯著被子裹住痕跡斑斑的身體。

「我、我怎麼會……」

大片凌亂的記憶沖進腦海,她難以想象那些不堪的畫面里, 是她。

可的的確確是她。

裴徊光從衣櫥里取了一套干淨的衣服送過來, 去拉沈茴裹在身上的被子。沈茴下意識地向後躲了躲,攥著被子的手更用力。

「嘖。娘娘——身體,咱家哪里沒看過、沒咬過?」裴徊光將她的衣服扔給她, 「再呆坐在這里——味昨晚的快活,誤了時辰可別哭著求咱家想法子。」

沈茴仰著臉望著裴徊光, 雙頰泛了紅,眼楮也跟著一紅,快要哭出來了。

裴徊光窒了窒——

,——小皇後只會夜里風流, 天一亮又變成委屈巴巴的純稚少女了。

裴徊光走到窗前,將窗戶徹底推開,望著遠處的玉檀林。

沈茴這才想起來今日是初一, 會——很多事情要做。她趕忙欠身去拿裴徊光扔過來的衣服。奇異的心理讓她不忍將痕跡斑斑的身體從被子里露出來,她耷拉著唇角,將衣服拿到被子里來穿。

一不小心模到一個東西,沈茴好奇地把東西從被子里拿出來,鈴鐺發出響動來。

是一個有點特殊的鈴鐺。

——緬鈴。

沈茴怔了怔,才想起——是什麼東西。她臉上的紅暈又深了幾分,她擰著眉,匆匆將東西重新放進被子里。又掩耳盜鈴般將緬鈴往被子深處藏了藏。

立在窗前的裴徊光背對著床上的沈茴,他听著她手里緬鈴發出的細微聲響,眼前可以浮現她略略歪著頭,望著捧在手心里緬鈴的懊惱模樣。

直到那鈴鐺的聲音消失了,裴徊光——了——,他慢悠悠地用指月復捻了捻自己的嘴角。又用舌尖頂了頂唇角。鈴鐺脆脆的聲響很動听,可還是昨天晚上在人身體里時的聲音更好听些。

沈茴從暗道——昭月宮的時候,裴徊光出乎意料地陪著她。

沈茴目光復雜地望了他一眼,又匆匆收回視線。她將手搭在裴徊光的小臂上,腳步匆匆地走在暗道里。

燦珠也不上前,故意落後幾步。

「娘娘在想什麼?」裴徊光問。

沈茴抿了抿唇。她在想俞湛也不知道——沒有查出果子酒里的東西,她在想快些見到俞湛讓他診治,徹底驅了她體內的毒。

她怔怔望著暗道前面的昏暗,心里生出恐懼來。

她不是個膽子大的人,從小到大怕的事兒不少,可是全然比不過——次的恐懼滋味——種不能控制自己身體和情緒的感覺,真的太可怕了。

「娘娘的身體很快會被藥物影響徹底失去理智。要麼留下來讓本王為娘娘紓解,要麼繼續往前走,當著千人的面自解衣衫荒唐嗚叫。哈哈哈哈……」

——錦王的話忽然跳進沈茴的耳中,沈茴心頭一緊,緊跟著劇烈跳動著。

昨天晚上……

自己哭著去求裴徊光的樣子,真的太難看了。

沈茴惶惶往前走,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錦王說的話都是真的嗎?她當真會被那藥物徹底影響?會不會——一天,她會徹底失去了神志?隨便拉著個男人就……

恐懼狠狠握住了沈茴的心。

不,她不準——樣的事情發生。俞大夫一定可以治好她的,一定可以的。沈茴胡思亂想了一通,到最後也勉強安慰了自己。

她胡思亂想了——樣多,全然沒——听見裴徊光的話,更沒——答。她當然也沒有注意到,裴徊光一直側首望著她。

暗道里漆黑黑的,裴徊光的眸子亦是沉沉的墨色,讓人看不透情緒。他視線下移,落在沈茴搭在他小臂上的手。她的袖口有一點皺。他抬起另一只手,動作慢條斯理地將她袖上的褶皺一點點捋平。

昭月宮和滄青閣——間的——條暗道不算短,偏時辰不早了,沈茴故意加快了腳步。到了昭月宮,本就身體不太好的她,不由氣喘吁吁,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娘娘稍微歇一會吧。」沉月擔憂地說。

沈茴猶豫︰「還來得及嗎?」

「不管來不來得及都得稍微歇一歇,要不然娘娘還——氣去永歲殿嗎?」沉月說,「而且什麼也比不過身體。俞太醫早就到了,已經看過了酒壇里剩下的果子酒,現在在偏殿候著,等著過來給娘娘診脈呢。」

沈茴想想是這道理,她這雙腿真的是一點力氣都沒——了。而且不讓俞湛給她診過脈,弄清楚她到底吃了什麼藥,心里總是不踏實的。她由沉月扶著到床榻上去稍微休息個一兩刻鐘。

裴徊光沒走,他站在一旁听著主僕兩個的對話。待拾星快步走出去請俞太醫,裴徊光抬抬眼看向床榻上沈茴蒼白的臉色。

裴徊光忽然就想起昨天晚上沈茴許的那個願望——「希望新的一年將身體養得結結實實的。」

昨晚他還對小皇後的願望嗤之以鼻,如今卻覺——小皇後許——願望時恐怕是真心實意的。他問︰「果子酒在哪里?」

「稟掌印,在偏殿里。」

裴徊光直接往偏殿去。

他跟過來,本來就是為了弄清楚小皇後體內是什麼鬼藥。

——他不想整夜伺候小皇後了,鬧騰。

拾星帶著俞太醫從偏殿出來,迎面遇見裴徊光。

俞湛——些意外在這里遇見裴徊光,頷首行了宮中禮。裴徊光掃了他一眼,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腳步沒——停留。

沈茴看見了俞湛,立刻彎著眼楮——起來,她沒先問果子酒里的名堂,而是先關心他︰「俞太醫這幾日可是有什麼事情?」

「新研了一種治傳染性風寒的湯藥。不好拿病人實驗,便自己吃了些。怕那藥有害,不方便進宮了。」俞湛說道。

「俞太醫又以身試藥了。」沈茴蹙眉。見俞湛神色尋常,知他一直如此,勸也無用,只好再說一句︰「俞太醫還是要當心身體的。」

「——數的。」俞湛溫和——著。

他在沉月搬來的凳子坐下,等著沈茴伸手。沈茴將手遞過來,放在小方枕上。

俞湛剛剛在偏殿時,已大致知道那果子酒里是什麼藥,如今憂慮的便是沈茴到底服用了多少的量。

沉月早就下去準備早膳了,送俞湛進來的拾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俞湛等了等,自己拿了一方帕子覆在沈茴的腕上。

即使隔著一層帕子,俞湛的指月復還是能夠感受到沈茴腕上的滾燙。他微怔,——才知道沈茴剛剛狀若神色如常地微——與他說話,實則身體已經不適了。

而俞湛指月復的微涼隔著帕子遞到沈茴的腕上,沈茴不由蹙了蹙眉。她眼睫顫了顫,眼前又浮現了些昨天晚上的畫面。于是,她縴細的指尖顫了顫,再往前探一探,輕易勾住了俞湛仍為她診脈的手。

兩個人同時一愣。

沈茴瞬間清醒過來,她猛地將手收回去,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俞湛抬手,拉下懸掛的床幔,讓厚重的床幔一瞬間降落下來,將兩個人之間徹底隔開。

沈茴慶幸,降落下來的厚厚的床幔遮住了——樣失態的自己。她爬起來,一點點往後縮,直接縮在牆角,用力抱著膝,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不停地發抖。

許久——後,床幔外傳來俞湛一向溫和的聲音︰「娘娘生病了,和小時候一樣,只是生病了而已。」

沈茴咬唇,眼楮紅紅的,卻不準自己哭出來。她緩了緩,才小聲地問︰「那會醫好嗎?」

「——些年,娘娘多次病危能都站起來——次也不意外——藥是麻煩了些,可遠沒有娘娘的舊疾可怕。」俞湛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卻有——量。

昏暗的床幔里,沈茴輕輕點頭,即使俞湛看不見。

半晌,沈茴重新從床幔里探出一只手來,聲音也變——尋常,甚至帶著她平日里說話時的溫軟含笑︰「——勞俞太醫了。」

「臣自當盡全力。」俞湛重新將指月復搭在沈茴的脈上,認真診著。

俞湛的心慢慢沉下去。

怎……怎麼——麼重的量……

裴徊光站在雕花屏旁,面無表情地望著俞湛的背影,他的視線又越過俞湛,望著床幔垂落四合的床榻。想象著此時躲在床幔——後的小皇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也不知道哭了沒有。

自俞湛進了沈茴寢殿,兩個人說的每一句話,裴徊光都听見了。裴徊光將食指上的那枚黑玉戒摘下來,再慢悠悠地套上去,再摘下來,再套上。反反復復,樂此不疲。

拾星臉色發白地站在一旁。拾星並非失職自己跑開,而是被裴徊光叫到了一旁,不準她上前,亦不準她出聲。沈茴去拉俞湛的剎那,拾星快速跳動的心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可她不管怎麼打量裴徊光的神色,都看不出他的情緒。

俞湛診了脈起身收拾東西,說︰「需再給臣些時間。」

沈茴應聲,喊人進來送俞湛。她神色如常地掀開床幔,正好看見裴徊光走進來。沈茴一怔,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實在是不能再耽擱了,沈茴趕忙讓宮人進來服侍她梳妝。她梳妝時,裴徊光就立在一旁。拾星沒有機會把剛剛的事情告訴沈茴。

走出昭月宮的時候,沈茴有些意外裴徊光仍舊陪在她身側。他真的要和她一起去永歲殿嗎?

「掌印不先去前面嗎?」沈茴微蹙著眉,——幾分不解。

裴徊光不知道在想什麼,似乎在走神。過了一會兒,他才「嗯?」了一聲,側首望過來。

他神色那樣尋常,什麼都瞧不出來。

甚至,沈茴疑惑望著他的時候,裴徊光還對沈茴溫柔地笑了一下。

沈茴怔怔——望著他。她覺——,若不是這麼多宮人跟著,裴徊光許是會湊過來咬她的耳垂,又溫柔地蹭蹭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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