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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辰雖沒騎過馬,但力氣大,內功深,雙手緊抱著馬脖子,倒坐得很穩。

沒多久,洪辰逐步適應了黃馬奔跑的節奏,側頭看向旁邊的季茶,只見青白長袍獵獵鼓蕩,黑色發絲在白皙臉上滑來滑去,那雙眸子映著初升的太陽,如兩顆寶石般熠熠發光。

季茶察覺到洪辰視線,輕喝道︰「別看我臉了,學著點騎馬,哪有人和你一樣抱著馬脖子的,像只大猴子。」

許是季茶現在的話音聲調清脆悅耳,盡管被說像猴子,洪辰也有種說不出的舒服,「嗯」了聲,便有樣學樣地松開馬頸,挽起韁繩,頓覺迎面撲來的的風格外涼爽,初次騎馬的緊張之意已如雲煙般散去,忍不住喊道︰「騎馬好痛快。」

「跟著我,痛快的事多著咧——跟上!」

季茶雙腿往馬月復上一夾,紅馬就跑到了黃馬前面去,離得洪辰越來越遠了。

洪辰忙催黃馬︰「快跑,快跑。」但黃馬並不能听懂他的話。洪辰學著季茶的樣子,兩腿夾馬肚,黃馬依舊沒跑更快。

眼看著季茶和紅馬離得越來越遠,洪辰一急,伸手往黃馬**上一拍,結果黃馬一聲嘶鳴,馬蹄踏出的頻率陡然變快,沓沓沓地追了過去。

兩馬揚蹄飛馳,不到正午,二人已至烏雲城。

牽馬走在大街上,路過一個餅攤的時候,洪辰肚子忽一陣響,季茶咧嘴揚眉,正準備嘲笑他一下,結果自己肚子也咕咕地響了聲,表情一下子有些難堪。洪辰說︰「你也餓了罷,我請你吃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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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茶說︰「你有錢嗎?」

洪辰從兜里模出來兩枚銅板,晃了晃說︰「當然有。」

季茶乍看只想笑話他才有兩文錢,怕是只能買半張餅,但定楮一看,銅板塊頭比其他的大了一整圈,雕紋亦並非現今流通銅幣式樣,一把奪來,仔細觀察了會兒,說︰「你這錢是十多年前鑄的大幣,一文能抵現在三文錢花吶。不過這些也就夠一張半餅。」

洪辰先是一喜,然後有些失落地說︰「可惜先前有一百來個這種錢,現在只剩這倆啦。買飯問路,都是人家要幾文錢,我就數多少個銅板給人家。怎麼他們不告訴我這錢更值錢?」

「有便宜不佔,當別人跟你一樣是傻子啊?」季茶把兩個銅板塞到自己口袋里,說,「這錢現在很稀少,你給我作收藏罷,我請你吃飯。也別吃一直曝風沾土的餅攤了,我帶你去烏雲城的‘天臨客棧’吃。」

洪辰問︰「那是什麼地方?」

季茶說︰「天臨客棧,集九州食材,做九州菜系,號稱吃一席可吃盡天下。東家是大名鼎鼎的‘江河幫’,全雲州只有三城有天臨客棧,烏雲城恰有一家。咱去那兒點個雅間,要一桌筵席,吃飽喝足再睡一覺,然後去辦事。」

洪辰說︰「又要偷東西麼?」

季茶一聳肩︰「自然,我采茶人是干什麼的?」

洪辰又問︰「你的錢是偷來的麼?若是偷來的,天臨客棧的飯再好,我也不吃。」

季茶哈哈笑道︰「我采茶人偷刀偷劍,偷衣偷馬,興致來了還會偷個漂亮姑娘玩一玩,就是不偷錢。」

洪辰認真地說︰「你可別騙我。」

「騙你我就被噎死。」

季茶很嚴肅地說道。

的確,自己從不偷錢,只是偶爾會把偷來的東西賣錢罷了。

二人牽馬走了小半時辰,終于到了烏雲城最繁華的一個街上,眾多高屋大廈間,有一座檐牙高啄,金瓦朱牆的九層建築格外引人注目,藍匾上題著兩個金字——「天臨」。

季茶向洪辰解釋說︰「虞國以金黃朱紅為貴色,尋常樓閣用這二色便是僭越。但江河幫是橫跨三國九州的大幫,每年會給虞國大量稅收,朝廷才默許了天臨客棧以金朱之色裝潢。」

到了店門口作進門狀,便有三個伙計出來照應,季茶直接扔過去一個大銀元寶,說︰「雅間一個,九州全席伺候。這些除了訂金,剩下的便是小費。」

一個伙計率先把元寶揣在懷里,忙不迭地說︰「二位跟我來。」剩下兩個伙計嫉妒地瞪了他兩眼便牽馬走了。

上樓的時候,伙計說︰「二位要等多少客人?十個以下吃小全席,十個以上就得吃大全席。」

季茶說︰「要大全席。沒有客人,就我兩個。」

伙計登時吃了一驚,愣愣盯了二人好幾息,但很快加倍堆笑,心想這位少爺長相俊美,衣著打扮氣度不凡,想來出身于大富大貴之家,喜好斷袖余桃,千金來買少年笑,也屬正常嘛……

到了七樓一處雅間落座後,季茶讓伙計先去廚房取些現成的涼菜,余下全席慢慢做著。洪辰從沒來過這等富麗堂皇的地方,放下竹簍後,禁不住對雅間里的字畫古玩前瞅瞅後瞧瞧,左模模右踫踫,連連稱奇。

季茶見他這等沒見過世面樣子,心覺好笑,說︰「你看夠就坐下等吃飯吧。九州大全席除了九州佳肴以外,還會呈上九種九州名酒,過會兒咱們挨個嘗一遍。」

洪辰卻搖頭︰「酒這東西苦的很,我不喝。」

季茶問︰「你喝過酒?」

洪辰點頭︰「是啊,掌櫃的請我喝過。」

季茶心想又可以趁機打探一波消息了,發出一串追問︰「哪個掌櫃的?你們桃源的嗎?他叫什麼名字?」

洪辰說︰「桃源的掌櫃的,就叫掌櫃的。他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季茶十分不信,「怎可能?桃源的人,都沒有名字嗎?」

「是了,桃源的人,全沒有名字。」洪辰說,「或許他們曾經有過名字,但到了桃源之後,他們誰也沒有名字了。」

季茶只道世上哪有這麼奇怪的地方,一定是洪辰在蒙騙自己,但轉念一想,這家伙應該不會騙人,就接著問道︰「那你們彼此怎麼稱呼?」

「隨便稱呼。」

「怎麼個隨便法?」

「唔,我就舉例子罷。我和師父住在北邊竹屋,人們都喊我師父‘竹屋那人’,喊我‘竹屋那人的徒弟’。掌櫃的是開酒樓的,人們就叫他掌櫃的。有個往酒樓送魚的,打架很厲害,人們喊他賣魚強。」

季茶心說「這都什麼玩意」,表面還維持著笑︰「那還真的很隨便啊。你剛說,桃源的人都是後來才到的桃源?那他們之前都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全桃源的人,我是最晚到的一個。」

洪辰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思緒陡然跳回到十年多前,腦海里出現了許多已模糊不清的影像。

難民,拿刀的人,血,哭喊,山坡,滾落……

然後才是一個較為清晰的人影——一個挺著大肚子,留著大胡子,頭發亂糟糟的男人,也是自己的師父,桃源中唯一住竹屋的人。

季茶欲追問更多,房間的門忽然打開,走進來幾個推著檀木車的伙計侍女,木車上放著許多碗碟。

碟中美食色澤誘人,洪辰一看到,口水就往下淌,季茶也十分餓得慌,還沒等伙計們把菜端上來,二人就各取了一碟涼糕吃。片刻後,後面的熱菜也一碟跟著一碟不停地開始上了。九州大全席,共有九九八十一道冷熱葷素菜,單報出來的菜名,就讓洪辰迷糊的不行。季茶每樣都吃一筷子,吃到一半的時候,也已飽了。至于酒,兩個人都沒喝,各豪飲了兩壺涼茶。

吃飽喝足,二人各在雅間的軟椅上躺了補覺。到天黑時,季茶先睜了眼,見洪辰還在睡,就先去樓下找茅房方便去了。等去完茅房,季茶再回到雅間,只見人去屋空,洪辰和自己的竹簍,都已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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