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芮一禾跪坐在地上, 吐出嘴里的胃液,她喉嚨燒得慌,漱口之後, 取出空間勛章里面的外傷魔藥,一點都不吝嗇,一口氣往嘴里灌八瓶。
這個副本真的奇奇怪怪, 特別克她。瞧瞧,一個食不厭精燴不厭細的美食家,嘴里都被塞的什——?
「呸!」
舌頭是麻的,怪惡心。
芮一禾張開手一看,里面正好是兩顆聖舍利。
「悟光說過很——遍——你很厲害!沒想到, 我們還是小瞧你了。」
「你運氣不好, 」芮一禾在外傷藥的幫助下,被腐蝕潰爛的皮膚漸漸愈合。
「早幾個月遇到我,住持以命相搏,一準能殺掉我。」
山神沒听懂, 壽命以萬萬年計的人,不覺得幾個月的時間漫長,自然不可能理解玩家的升級方式——並不是每一個副本的boss都是儺婆,能窺探到世界的真相, 隔著生死的界限,注視靈界。
大多數b等級——世界級的boss都不知道靈界的存在,理所當然的給玩家套上可以理解的身份。從始至終都不知道, 玩家是天外來客。
「你在說什——?是在嘲諷我嗎?」
芮一禾猜測,山神老爺覺得她是在故弄玄虛,否則不會生氣。
巨大的、沉重的蛇尾甩過來,她在地上滾半圈躲過去, 正要站起來,忽然發現山洞在融化,目光所及之處,豐富的色彩逐漸消失,只剩下黑色和白色。
芮一禾轉頭,看到山神的表情——很驚訝,便知道現在發生的事情和他無關。那是為什——呢?她感覺到手心里聖舍利的顫動,瞬間明白過來,變化可能是兩顆聖舍利造成的。
融化的山洞開始重塑,出現的情景卻不是山洞,改換為人來人往的鄉集。
一個小女孩背著竹簍,跟在一名很瘦的男人身邊。
小女孩生得玉雪可愛,右邊臉頰上有一顆小痣。
男人長著一對眯縫眼,一張奸邪的小人臉。
巧的是,芮一禾兩個人都認識。
春丫和胡屠夫,一對父女。
她明白過來,手心里的兩顆聖舍利里,有一顆屬于春丫。現在看到的,自然是春丫的回憶。
身邊半透明的山神老爺也意識到這一點,嘗試著離開,卻沒有成功。
「到底怎麼回事?」
「這是你的地盤,你竟然好意思問我。」
山神老爺︰「……」
他們不能距離春丫太遠,只能跟上父女倆。
……
胡屠夫花錢給女兒賣,問道︰「好吃嗎?」
春丫大概是很少得到爹爹的好臉色,高興極了。
「特別好吃,酸酸甜甜的。爹爹,你要嘗一個嗎?」
胡屠夫搖頭,「爹爹特地買給你的,都給你吃。」
春丫沒有發現,他們已經不在大街上了。爹爹把她帶到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她珍惜的吃完最後一顆糖葫蘆,抬起頭對著爹爹甜甜地笑。接下來的發生的事情,她不太能理解。
爹爹用粗布堵住她的嘴,再用麻繩把她牢牢的捆起來。
春丫用眼神詢問爹爹,為什——……?卻被爹爹臉上的表情嚇了一跳,後知後覺的開始害怕,眼淚不斷線的往下掉。
爹爹把她藏進柴堆里,頭也不回地離開。
天很快黑了。
爹爹來了。
春丫掙扎起來︰「嗚嗚嗚……」
「啪!」
她被打了一巴掌。
「別動,你乖一點。」
春丫被裹在一塊粗布里,等到地方,她松一口氣。原來爹爹不是要賣掉她,而是要帶她拜拜。初一十五,娘親也會帶她來添祿寺,求山神老爺保佑闔家平安。她每年都來,每個月都來,對添祿寺很熟悉,還能記得從寺廟回家的路。
和爹爹說話的小沙彌,曾經夸過她長得好,有福氣。
「你們住里面,記得進屋之後,除非有火燒眉毛的事情,否則不要出門。」
小沙彌囑咐道。
「大師,我得回家一趟。明早……最遲明早,我能回來。成嗎?我沒一直陪在旁邊,會不會影響……」
「行了,別說了。正式的‘養聖親’是從明早開始,你不要回來得太遲,影響不大。但若是午後才來,聖親養成的時間,就要晚一日。」
「好的、好的。」
小沙彌轉身離開,關門時丟下一句︰「先把藥喂她喝了。」
胡屠夫端起黑乎乎的藥,來到女兒身邊。
「春丫乖,爹把你嘴里塞的東西拿出來,你答應爹不要叫好不好?」
春丫點頭。
扯掉嘴里的布之後,她听話的沒有嚷嚷,還因為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弄濕衣襟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爹爹,你是不是要把我賣到寺里當和尚?」
「你是個丫頭,怎麼能做和尚,要做——是做尼姑。」
「因為家里的錢都是哥哥的,所以要把我賣掉嗎?爹,我吃得很少,——可以不做新衣裳,還會幫家里干活。別賣我好不好?我們回家好不好?我想娘親了。」
「我怎麼會把親閨女賣掉,你打哪听來的。」
「——哥扯我頭發,我很疼忍不住掉金豆子,大嫂讓我別哭,說再哭就把我賣掉。」
胡屠夫的臉色不變,像是沒听出女兒話里的官司。或者是一直知曉,只是不願意為女兒做主而已。
「你大嫂跟你開玩笑的。行了,先喝藥。」
「聞起來苦苦的,春丫沒病,不想喝。」
胡屠夫耐心耗盡,捏著女兒的臉頰把一整碗藥直接灌進她的嘴里。
春丫迷迷糊糊睡著,連爹爹是什——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早上起來,肚子咕咕叫,——許是餓過頭,連從床上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爹爹……」
「娘親、娘親,春丫好害怕,娘親你在哪里?嗚嗚嗚。」
春丫不知道自己哭了——久,爹爹推開門走進來的時候,她眼楮很疼,大概是腫了。
知道不管怎麼哭,爹爹都不會理她,而且還會失去耐心。春丫咬著嘴唇,不再哭泣。
「爹爹,我餓了。」
「嗯……」
春丫看著爹爹扭曲變形的臉,非常害怕。她想起做噩夢時,看到的鬼。這個長著爹爹臉的惡鬼一步步走近她,只用一只手就把她提起來丟到地上。
春丫被按住,一把刀離她的眼楮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啊——」
……
「六根,眼、耳、鼻、舌、身、意。養聖親三個字里,養和親我都知道是什——意思,唯獨‘聖’字不太理解,聖人是要六根清淨嗎?」
芮一禾看向山神老爺,對著一張漠然的臉,冷聲問道︰「所以挖眼,割耳,削鼻,拔舌頭……身是什——?」
「砍去身體。」
「意呢?」
「劈開頭顱,聖舍利就在顱中。」
「你親眼見過從挖眼到劈開頭顱的全過程嗎?」
芮一禾覺得他沒親眼見過。光是看到挖眼,山神老爺脆弱的神經都有些受不住,听到春丫的慘叫,整個人都僵了。
「沒有,」山神老爺死死地盯著廂房里殘忍的一幕,嘴唇顫抖著︰「一切都由悟光、圓淨、英娘等人包辦,他們不準我看,怕我心軟。」
「這些人整天吃糠咽菜,不圖什——,卻願意為你殺人,都是因為你對他們有恩?」
「嗯,他們是好孩子,我連累了他們。」
山神老爺的身上又冒出黑氣,芮一禾肯定地說︰「使用聖舍利會讓你發生變化。」大多數時候都不像神,而像魔。
「聖舍利」很邪的,使用它續命,還能維持神聖屬性才怪。
「我從神靈,變成一名墮神。」
……
第一天,春丫的眼楮被挖掉。
她覺得和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是她爹。
一片漆黑,身上沒有力氣。
春丫不害怕了,她疼得顧不上害怕。
一次次的疼暈過去,又醒過來。
「春丫,別怪我狠心。你大哥平日里待你——不錯,你——不忍心看他明明有才能,卻因有個殺豬的爹碌碌一生。他要是能當上官,咱們家的門楣從此就不一樣了。你呀!你——不再是屠夫家的閨女,而是官家小姐。你就恨爹吧!越恨爹養出的聖舍利才越好。為兒子,為死後有顏面見列祖列宗,爹只能對不起你。」
耳邊有個聲音在絮絮叨叨地說,她听不太清楚,只覺得疼。那人越是說,她越是疼。
第二天,她不太疼了。听到有人進門,是一個女人,來送飯的。
「求求你,帶我去見娘親……」
那個人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春丫被割掉耳朵,周圍變得好安靜,她又開始覺得害怕,不停地說︰「疼啊!疼。」喊娘親,喊娘親的時候,疼痛似乎會變得輕一點。
又一天,春丫沒鼻子了。
又是一天,舌頭被拔掉。
……第七天,春丫感覺渾身一輕,疼痛消失,沉重的驅殼像是一件衣服一樣,被她伸伸手再彈一彈腿就月兌掉了。失去的眼楮、耳朵、鼻子全部重新回來,她輕飄飄的穿過房間門。
她要去找娘親,她想回到娘親的身邊。
失去她的話,娘親該怎麼辦呢?
「不好,她的靈魂出竅了。」
春丫听到遠處有人說話,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不行,她不能被抓到。
她在竹林里奔跑,已經可以看到竹林的邊緣了。
娘親……娘親……
就在這時,她被抓住。
……她什——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