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過去,是復雜的。
至少在那袋黑影打傷了張羽揚,在我面前如同殺一只小雞一樣捏死了無法反抗的天火,下達言靈之術,解開卡爾森封印我記憶的魔法之前,都是如此。
艱辛,苦難,殘酷,無情,殺戮,瘋狂……可以概括我這十幾年人生的詞語著實不少,但是它們大都有一個共同特征,負面。
換做別人,我的一生可能就這麼過去了,接受了嚴酷的訓練之後,以一位暗殺者的身份,在殺人與被殺中不斷徘徊,最終死在目標,或是自己人手中。
但是我並沒有,因為我很幸運,不但有對自己如同兄長一樣的卡迪斯大人,還有讓我沒有徹底墮入黑暗,甚至將時空原本《影之詩》作為生日禮物送給自己的沈黎,而且,我也幸運地接到了一個派往地球的任務。雖然是一個臥底的任務,可是相比于自己過去接到的任務,安全系數簡直突破天際。
畢竟根本不需要作戰,但相應的,一系列臥底任務中,沒有一個是能依靠戰斗來解決的。「監視動向」什麼的倒還好說,可是「交朋友」……朋友是什麼?
我不知道,而詢問卡迪斯大人,他的回復很簡單——
「等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畢竟說來慚愧,我也沒什麼真心的朋友……」
于是,帶著那份期望,我來到了地球。
「沈墨!」
對啊,那可以說是我最幸福的幾年時間了。像個正常孩子一樣,正常的生活,正常的學習。在這時候,我也交到了第一個好朋友,卻也是我此行的重要目標,張羽揚。每一次看到他,我都心懷著相當復雜感情。
欺騙,隱瞞,目的,這恐怕是這段時間里折磨自己最深的吧。
不過,雖然依然有任務在身,但沒有你死我活的訓練,也沒有暗藏殺機的行動,更沒有組織里的人來發布任務,正常到我,沈墨,一度認為,自己的過去只是一場噩夢。
然而不可能的,過去的烙印是永遠無法磨滅的,就算自己總在有意無意遠離那邊的世界,那邊,也依然會找上門來。
而他們交待自己的第一個正式任務,就是協助刺殺張維軍……
「沈墨!快醒醒!」
是啊,當時的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既然上面來人了,自己也只能照辦。可誰能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如果他知道,張維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張羽揚跟自己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也早就親如兄弟,如果……
可惜沒有如果,當自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傷痕已然出現在他們的臉上了。就算大家依然笑著,向自己伸開雙臂,說會接納自己,自己又有什麼臉面,去面對他們呢?換個人都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之前還因為自己而受到謀害,只是因為各種謀略與幸運才能站在自己前面的「友人」吧。
就這樣,讓自己在影之國,這個沒有生者的地方,一點點腐朽,一點點消失吧。權當給自己那顆破碎的心,找一塊墳地吧……
「沈墨!你小子還想誰多久啊!」
誰啊,這麼吵?從我開始走馬燈就一直在叫自己,連讓人死都不能安安心心嗎?
還沒等沈墨反應過來,自己那逐漸沉沒,即將被黑暗覆蓋的意識,一下子被什麼東西拽了出來。
下一秒,他睜開了眼楮。
「沈墨!你終于醒了!」
一睜眼,沈墨便看到一個有些模糊的身影,正抓著自己的肩膀來回搖晃。
「張,張羽揚!」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誰之後,沈墨的眼神,比見了鬼還要離譜,「你,你是怎麼來,來到影之國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在干什麼?」看張羽揚的樣子就知道,他很想舉起手來扇他一巴掌,但是或許是怕刺激到他,他還是忍住了,「你知道大家有多擔心你嗎?」
他沒有告訴沈墨因為他的暴走而引發的世界危機,也不願意去告訴他,至少,在他適應自己的新身份之前,先不要跟他說了。
「我,我……」說到大家,沈墨的眼眶中頓時噙滿淚水,一滴滴淚水劃過臉龐,掉在了王座上,也掉在了他的衣服上,「我對不起所有人啊!」
哀嚎著,沈墨一把抱過張羽揚,痛哭起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受了太多委屈了」撫模著沈墨的腦袋,張羽揚溫柔地說道,「所以有什麼,都盡管哭出來吧。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
「這就完事了?」站在王座下面,「代理人格」看著哭得梨花帶雨一樣的沈墨,言語中多少帶了些不屑,「給這個世界,給大家帶來了這麼大麻煩,想不到這麼容易就喚醒了……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說他好了。」
話雖然毒,但是仔細感受的話,也能听出他那一絲不容易察覺的欣喜。
「其實啊,這小子並沒有那麼脆弱。你應該也能知道,他在前十幾年活的有多艱辛。他的內心早就被鍛煉出來了。他只是需要一個能傾訴的對象罷了。」而那位「老者」,此時也站在他的身邊,充滿興趣地觀看著這番感人肺腑的重逢,「再說了,你說是這麼說,可是他真的醒過來了,你不也很高興嗎?」
「我確實很高興啊,不過這樣一來,我的任務也就應該結束了。」伸出手來,「代理人格」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也越來越透明了,「我本就是為了替他‘存在’而出現的,現在他回來了,我就要消失了……」
「害怕嗎?」
「說實話,害怕,但是想一想自己的消失是有意義的,我倒不那麼害怕了。」伴隨著身形徹底消失,「代理人格」的聲音也漸行漸遠,「先王,請允許我如此稱呼,希望您不會對這位‘繼承者’加以責難……」
「責難?這麼一個好的繼承者,我為什麼要責怪他呢?」抬頭看了看消失的方向,這位老人笑了,「但是年齡尚淺,一切仍需好好打磨一番啊。」
……
「啊,對不住……」
哭了一會兒,沈墨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對不起的話,就免了吧。」雖然看起來好需要安慰一下,但是張羽揚最終還是不打算這麼做了,「你過去犯下的錯誤是永遠無法忽視的,所以留著這番歉意,跟別人說去吧。」
「你說的對,我確實應該好好彌補一下自己的過錯才對。」說到這里,沈墨突然問道,「那個,父……張維軍現在怎麼樣了?之前襲擊他受了那麼嚴重的傷……」
「這個啊,听他說是離天和時之魔王大人幫他治好的,所以現在已經沒事了,身體也沒留下後遺癥。」挑了挑眉,張羽揚做出了這個已經很久沒有做的表情,「真的擔心他的話,等回去之後好好跟他談一談吧。」
恐怕對與他有關家人的疑問,聖戰教廷從一開始的解釋就是「孤兒」這種一看就是編的理由吧。
「你說得對,可是……」直到這時候,沈墨才注意到,自己在什麼地方,「可是我們怎麼回去呢?」
連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身為君主的沈墨,也無能為力。更何況他現在,無法感知到月之杖的存在,只依靠自身,能做到的事情恐怕很少吧。
「哼哼,終于等到老朽登場了嗎?」就在兩人一頭霧水,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那個鼓勵張羽揚前去呼喚沈墨的老人家走了上來,「你小子,莫不是把我忘了?」
「您,話說您有什麼……」
「難道,您,您是……」看著這相當清晰的黑影,听著這相當熟悉的聲音,沈墨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您難道是,先代君主?」
然後,他更是直接單膝跪地,沖著黑影就低下了頭!
「什麼?」听到沈墨的話,張羽揚也愣住了。先代君主,說的是上一代影之國的魔影君主嗎?
「小子,你想的不錯哦,就是這樣。」想不到,這位老人就像是擁有讀心能力一樣,直接看穿了張羽揚的想法,「我確實是上一代的君主,只不過我很久之前就退休了。幾年前沈墨這小子拿到了時空原本來到影之國,打倒了我一批手下,然後就直接搶了這個位子坐到了今天……」
原來是這麼回事。雖然還有很多細節不清楚,但是這並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那個問題。
「所以,您知道我們怎麼回去嗎?」
「當然。」扶起沈墨,伸手指了指他的胸口,這位先代君主爽朗地笑了,「答案在這里。」
「這里?」
模了模自己的胸口,沈墨一臉不知所謂。
「你不屬于影之國,我本應該收回你在影之國的權限。但你是用自己的力量到了這里,並得到了影之國的承認的,那我就不費事了。」和「代理人格」一樣,老人的身形也突然模糊起來,「不管在什麼地方,影之國的力量,都會為你所用的,‘日月之輝’也是一樣。我可以帶你離開,但我改變主意了。這是給你的考驗,如果你想補償這個世界的話,那就用實際行動證明一下你的決心吧。」
說完,老人就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了。
「我真的,可以做到嗎?」
「嗯!我相信你!」
……
「我們還要等多久啊!」
「再耐心等一會兒吧,很快……嗯?日之杖這是怎麼了?還有月之杖?」
影之國的大殿里,等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的卡西莫德,依然在不耐煩地踱步。而玉風,心中實際上也越來越沒有底了。
那些影之國的衛兵,此刻也不敢做什麼,生怕被大祭司遷怒,因此他們誰也沒有進入大殿來。
就在卡西莫德因為耐心不足而要跟玉風吵起來的時候,玉風手中的日之杖突然發出了耀眼的白光,而好像是與之呼應一樣,被立在王座旁邊的月之杖也發出了……白光?
下一秒,還沒等兩人理解現狀,兩根法杖都飛了起來,一下子撞在了一起!發出的白光,甚至點亮了影之國的半邊天!
等到光亮漸漸散去,兩人睜開雙眼,讓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
兩把法杖,竟然合二為一了!
原本的太陽和月亮已經合二為一,一邊是弦月的月牙,一邊是刻著烈日的圓盤,二者貼在一起,立在了金色法杖的頂端。
「日月之輝,想不到幾千年過去了,竟然重見天日了。」看到這里玉風微笑著點點頭,「看來,事情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再等一等就好了。」
「還要等啊……」
這一次,沒等卡西莫德發完牢騷,這把新的法杖便再度發出光亮,兩個人影,從中間飛了出來,站到了大殿中央。
兩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