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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肅閉關半年,出關之日,他一出落雪崖,就見外面有數人在等他。

為首的是照顧他長大的掌門師兄張問雪,望著他的神色柔情似水,先抬手為他理了理過長微亂的發絲,輕聲埋怨,道︰「師弟,這半年來,你受苦了。」

江肅答︰「不苦。」

張問雪又耐心為他拂去肩上細灰,見他衣襟微亂,不由道︰「你若再這般不修邊幅,哪還會有姑娘家——」

他話音一頓,忽而有些失落。

「師弟。」張問雪垂首為他重整衣襟,長睫微顫,道,「若……若你有了家室。」

江肅神色平靜︰「不會有。」

張問雪微微一怔,面露欣喜,抬首期盼看去。

江肅︰「他們只會影響我出劍的速度。」

張問雪︰「……」

門內弟子︰「……」

十七歲的小師佷祁渡站在一旁,見師父吃癟,心中莫名有些欣喜。

師叔不喜歡師父,他可就有機會了。

祁渡急忙湊上前去,天真無邪眨著眼,問︰「小師叔武功可有精進?」

江肅淡淡答︰「有。」

「小師叔可願與我比一場!」祁渡覺得自己完美把握住了江肅的興趣喜好,他急忙接著道,「渡兒這半年刻苦習武,也已進步了!」

江肅果真停下腳步,看向他,微微頷首,示意他拔劍。

祁渡開心拔劍。

祁渡開心提劍朝江肅沖去。

祁渡已在心中幻想起了雙劍糾纏情意綿綿的畫面。

而後雙劍相交,祁渡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劍被江肅一招挑飛,在半空劃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高高飛過樹梢枝丫,砸落積雪簌簌,撲通一聲掉下了落雪崖,驚起飛鳥無數。

祁渡︰「……」

江肅︰「沒意思。」

祁渡︰「……」

江肅︰「你太菜了。」

祁渡︰「……」

江肅︰「丟人。」

祁渡︰「……」

祁渡哭了。

四下一片寂靜,只听得張問雪喃喃埋怨。

「師弟。」張問雪說,「你該手下留情的。」

江肅置若罔聞。

祁渡哭得更傷心了。

……

這是江肅穿書第十年。

十年之前,他莫名穿進了一本某棠多人運動小說,成為了方才十歲的主角江肅。

書中江肅乃江湖第一美人,是止水劍派驚才絕艷的小師叔,在江湖中仰慕者無數,可惜他只愛風雅,不喜習武,直至弱冠之年,被魔教教主灌下艷毒,身敗名裂,墮入深淵。

可穿入書中的這個江肅不一樣。

他是個不諳風月的鋼鐵直男,母胎單身多年,對戀愛沒有半點興趣。

他只想練武。

他從小就喜歡武俠小說,對小說中那個快意恩仇鮮衣怒馬的江湖滿是向往,如今他好容易有了進入武俠世界的機會,他當然要好好珍惜。

談什麼戀愛?練武不好嗎?

愛情什麼的,真的很影響大俠我行走江湖。

如今他已成了江湖第一劍,時間也到了十年之後,他將要弱冠,原書劇情也是時候該重啟了。

只是動身前往原書劇情序幕的武林盟之前,他還需要做一件事。

他得先下落雪崖,將祁渡的劍撿回來。

……

其實江肅並不在意祁渡是不是哭了。

可掉下去的,是劍。

劍客的媳婦劍客的命,如今他把師佷的媳婦弄丟了,光是想一想,他都覺得渾身不舒服。

這落雪崖極深,山體陡如刀劈,並無可以行走的道路,只能依靠輕功上下來去,輕功稍弱者便難以為之,而如今啥崖上冰雪皆未消融,更加難行,縱觀整個止水劍派,也只有江肅能在冰雪未消的冬日順利下去。

他趁夜色偷模著下了落雪崖,順利撿著了祁渡的劍,正欲返回落雪崖上時,忽而意識到周遭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落雪崖底,本該沒有人煙。

可如今他看不遠處便有樹木斷枝,崖底寒潭邊的灌木被大片壓倒,他皺著眉走近,便看見了那雪地上散亂的鞋印與隱約可見的血跡。

有人在附近。

他將劍握在手中,小心翼翼靠近了,不過踏出幾步,只听一聲窸窣輕響,而後便是破空聲起,劍鋒寒氣已至。

江肅反應迅敏,已一劍回刺過去,兵刃相交之時,他已經在心中有了估略——

隱在暗處的,是名劍客。

還是一名足以與他匹敵的高手。

他不免心中興奮,恨不得立即與這人大戰三百回合,他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這人的劍招上,至于對方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他都已經不在乎了。

他根本不曾去看對方的容貌,數招之後,方覺察此人的劍招略有些虛飄。

他這時才想起方才雪上的血跡,此人應當是受了重傷。

可已經遲了。

他覺得自己遇見了難分伯仲的對手,每一招都不曾留情,逼得那人強撐傷重之體對抗,最後一式,江肅挑飛了對方的劍,而那人嘔出一口鮮血,跌在雪地之中。

江肅抬首去看那飛起的劍。

長劍劃出一道熟悉的拋物線,噗通掉進了一旁的寒潭中,咕咚咚沉了底。

江肅︰「……」

這畫面真熟悉。

他今天已經看了兩次了。

只不過這一次……顯然有些麻煩。

他不會游泳。

……

江肅終于收回目光,看向了地上的那個人。

那是一名不過二十出頭的黑衣青年,受了極重的傷,唇角衣襟上盡是血污,他右肩有一道皮肉外翻的可怖傷口,卻不像是武器所傷,江肅這才注意到方才他是左手執劍,而此刻,他正強打精神警惕看著江肅,二人幾乎是在同時開口,向對方詢問︰「你是何人?」

江肅一頓,咳嗽一聲,他畢竟弄丟了對方的劍,他有些心虛,搶著主動回答,道︰「在下止水劍派江肅,不知少俠是……」

他是江湖第一劍,又是無數人心中的「第一美人」,在江湖上的名聲極響,只要他提起自己的名字,他想,應當沒有人會不認識他。

可那青年只是皺了皺眉,念了念「止水劍派」四個字,好似根本不識得他一般,冷淡回答︰「木一川。」

江肅從未听說過這個名字。

他看這青年神色警醒,想來是在防備自己,可江肅並不在乎,眼前這人,拖著傷重之體,用著並不習慣的左手劍,竟也能在數招內與他平手,若傷愈,他相信此人的劍術不會在他之下。

他難得遇見在劍術上能與他平齊的高手,興奮之情著實難以言表,他看那人有傷,便找了借口,說︰「你受了傷,我勝之不武。」

木一川默聲看他。

「不如我帶你回去。」江肅道,「等你養好了傷,我們再比不遲。」

木一川怔了片刻,方問︰「你不怕我是壞人?」

江肅笑︰「有什麼好怕的。」

這人受了這麼重的傷,痊愈少說也需要幾個月,傷愈之前,江肅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控制住他。

對,在這江湖行走,武功高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他將師佷的劍別在腰上,叉腰抬首看了看落雪崖的高度,又在心里估了估木一川的體重,覺得他若是要帶著兩柄劍再背著這麼個大男人爬上去,確實有些困難。

木一川還滿是疑慮,皺眉問他︰「你要怎麼上去?」

江肅隨口回答︰「左腳踩右腳。」

木一川︰「?」

江肅咳嗽一聲,道︰「慢慢爬。」

他微微蹲,示意木一川爬到他背上,木一川卻在猶豫,他捂著肩上傷口,還強打精神詢問︰「你為什麼要救我。」

江肅並未回首,隨口回答︰「我總不可能見死不救吧?」

木一川喃喃道︰「對,你是正道弟子。」

他好似到了此刻才回過神來,默聲不言上前,卻不太願意讓江肅背他。

他流了太多的血,步伐已有些虛軟,全靠江肅攙扶方能勉強站立,這懸崖陡峭,哪怕他未曾受傷,從這兒爬上去也著實累人得很。

而江肅扶著他,躍至一處勉強能立足的山石上,木一川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我傷得並不算重,若你實在上不去,還是把我丟下吧。」

江肅扯著藤蔓,崖下風聲太大,他未曾听清木一川的話,只是認真道︰「你放心,你算不得太重。」

木一川︰「……」

江肅還在一本正經往下說︰「凝山派掌門的兩個媳婦可有數百斤啊,你這算什麼重。」

說完這句話,他拽著木一川又朝上躥了一些,踩著一棵歪脖子樹的樹枝勉強站穩,說︰「放心,要是真爬不動了,我先丟的肯定也是劍。」

木一川正稍有些感動,江肅喘了口氣,道︰「劍雖然重要,可那畢竟是死物,又如何能與人命相比。」

木一川︰「……」

江肅又說︰「再說了,劍也不會跑,我可以先帶你上去,再回來撿它。」

木一川難免動容。

他鮮少接觸正道人士,只是听身邊人說江湖正道多的是道貌岸然的小人君子,倒是不曾想他們竟可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做這麼多事。

他想,或許正道之中,還有不少真性情的好人——

江肅忽而冒出一句︰「反正這是祁渡的劍。」

木一川一怔︰「什麼?」

風聲太大,江肅顯然沒有听清。

「對,劍是劍客的媳婦劍客的命。」江肅小聲嘟囔,「可這是我師佷的劍啊。」

木一川︰「……」

「別人的老婆。」江肅理直氣壯,「多丟幾次,和我又有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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