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然和司空鶴手拉著手, 站在原地沒動?。
他依然微微抬起下頜，眼?楮看向在看司空鶴，又仿佛並沒有看他。
如墨一般清亮的雙眼?中?, 似血一般的楓葉影子，破空而來。
「嗤嗤嗤」的楓葉破空之聲越來越近，銳氣?甚至可以撩起眾人的頭發。
「俞修永，黑鈴鐺, 四方控住了。」
謝宇青抬手︰「雪臣，守住小然和司空。」
「顏洺左，傅英右。」他邊說, 邊為兩?人指向左右。
「盡量將楓葉推向遠處，無需擊落。」
謝宇青說著, 又看了顧然一眼?，轉身，站到了裴玄身側。
裴玄悠悠輕嘆一聲，右手翻轉，掌心中?一點火焰燃起。
「逞什麼能？」謝宇青從他身邊路過, 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裴玄掌心中?，那才剛剛燃起的火焰瞬間熄滅。
「往一邊站。」謝宇青甩開他的手，深吸口氣?，凝目看向那些楓葉。
「出手。」謝宇青當先一躍而起。
他可算是當世年輕一輩修者中?的第一武修，身形一展開，頓時?滿場都是他矯健的身姿。
「謝……」姬雪臣守在顧然身邊，一邊轉頭去看謝宇青。
一轉頭, 他就看到滿場游走的青年。
拳影和靈氣?光芒閃爍中?，剎那間飛最前面的十幾片楓葉，如同?被?摧枯拉朽般, 紛紛朝地上落去。
「謝宇青。」姬雪臣叫道，他深深看了瀟灑敏捷，身形如風的謝宇青一眼?，伸手一拍大花，「去裴玄那里。」
白虎低嘯一聲，前爪風雷涌動?，沖到裴玄身前。
它抬起前爪，風雲從掌心涌出，瞬間將好幾片楓葉攪碎。
顏洺和傅英一人守著一邊。
俞修永的黑鈴鐺上黑霧溢出，瞬間就將眾人全都包裹其中?。
楓葉一進入黑霧中?，速度就會明顯慢下來。
姬雪臣站在裴玄、顧然兩?人，還有侯溫書和易星馳幾人中?間，不管哪里有危險，他和大花都能趕去救援。
這本是個很?好的居中?策應的位置，可是這一次襲來的楓葉，卻像是已經積蓄了足夠的力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多。
黑霧中?，似血的楓葉旋轉著，慢悠悠卻執著地繼續朝著眾人飛來。
眾人能用靈氣?拍飛的楓葉，就盡量將它們拍飛向遠處。
可是這一次的楓葉，實在來得?太快太多。
慢慢的，所有人都開始擊落楓葉。
謝宇青游走滿場，踫觸到的楓葉是最多的。
然後?便是守在裴玄和侯溫書、易星馳他們身邊的白虎大花。
大花是靈獸，本就無法像其他修者一般，將楓葉擊飛。
它撕裂的楓葉，自然會算在姬雪臣身上。
「雪臣。」司空鶴突然開口，「你去裴道友那。」
他說︰「小然這里有我?守著。」
「誒？」姬雪臣一揚手，將兩?片飛到身前的漏網之魚擊飛，讓它們重新陷入黑霧的包裹著，速度變得?慢了起來。
「可你不是不能動?嗎？」
「可以動?。」司空鶴說︰「我?有把握。」
姬雪臣琥珀色的眼?楮，瞪著司空鶴看了數息。
他認識顧然和司空鶴兩?人的時?間，比眾人都長。
三?人可是宗門大比中?，就一路並肩作戰的關系。
他也知道，這位在他們中?修行時?間最短的青年，若是開口，那必定會做到。
他信任司空鶴，正如他信任謝宇青。
「好。」姬雪臣重重一點頭，轉身就朝大花過去。
裴玄身邊，除了大花外，全靠謝宇青時?不時?沖過來救場。
可這樣一來，碎在玄武閣大弟子手中?的楓葉，就越來越多。
姬雪臣一到，和自己?的本命靈獸聯起手來，頓時?替他分?擔去這部分?的楓葉。
而且這樣一來，大花撕裂的楓葉就少了許多。
姬雪臣不放心，時?不時?還是會回頭去看顧然和司空鶴一眼?。
就在這時?，有五片楓葉穿破黑霧，重新如離弦之箭般，「嗤嗤嗤」朝司空鶴和顧然襲去。
「小心！」姬雪臣高呼出聲，翻身就要去幫兩?人。
他才邁出一步，眼?楮猛然瞪得?大大的，完全不敢置信地看著司空鶴。
青年並沒有收回自己?貼在顧然額上的左手，也沒有松開握著顧然的右手。
他只往前沖了一步，穿著黑色勁裝的高大身影，立刻將瘦削的青袍劍修完全護在他身前。
然後?姬雪臣就看到，司空鶴右手食指和拇指，依然握在顧然手上，另外三?根指頭，如彈琴擊瑟一般，在空中?彈撥了數下。
數道靈氣?，從他指間沖出，疾射向那五片楓葉。
「嗤」的一聲長響，司空鶴出手前就已經看好了楓葉襲來的角度。
靈氣?掃過，那五片楓葉瞬間被?攪碎，星星點點的碎片散落而下，如同?下了一場細小的血雨。
姬雪臣︰「？？？」
他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喉結上下滾動?著，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
司空鶴……這是怎麼做到的？
他和顧然手額相連，就是在雙修啊。
姬雪臣沒雙修過，他也知道，此時?兩?人的靈氣?會在兩?人經脈間流轉不息。
司空鶴不該，也無法分?出一縷靈氣?擊落那些楓葉啊。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雪臣。」就在這時?，謝宇青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回神了。」
他肩上被?人輕輕一拍，謝宇青從他身邊一晃而過，已經重新撲向另一邊的楓葉。
「噢噢。」姬雪臣一邊點頭，一邊轉身重新護到裴玄身邊。
「裴玄。」他隨手拍飛楓葉，還是有些魂不守舍，茫然問道︰「他……剛才……你剛看到了嗎？就剛才……」
「靈識。」裴玄說道。
「靈識？」姬雪臣不懂。
「靈識足夠強大，便可以一分?為二，一分?為三?，為四。」他說。
「靈識控制靈氣?，這樣便可一半繼續和小然修行，另一半御敵。」
姬雪臣驀然一呆，他瞬間恍然大悟，月兌口而出︰「是不是……是不是你們五靈流派的分?神？」
「有點像，卻也不全是。」裴玄說道︰「五靈流派，是以五行為基礎，分?神，是將其中?一行之氣?拆解而出，鑄就分?神，然後?放一縷靈識入內，分?神便可行動?自如。」
裴玄說道︰「靈識在分?神中?，是會慢慢耗盡。靈識耗盡，分?神自然消失。」
「那一分?為二……」姬雪臣又拍飛數片楓葉，神色茫然。
靈識他當然懂，可是要怎麼一分?為二？
他下意識靈識內收，白虎大花瞬間「嗷嗚」一聲，朝自己?主人沖來。
「我?沒事，大花！」姬雪臣連忙安撫自己?的本命靈獸。
「這就要等會兒問司空了。」裴玄微微一笑。
「實在是……」姬雪臣怔怔看著裴玄，又揚手拍飛數片楓葉。
他忍不住轉頭又去看司空鶴。
青年正好帶著顧然轉了小半圈，依然穩穩將他護在身前，然後?手指隨彈隨撥，數縷靈氣?沖出，又將三?片楓葉撕碎。
「雪臣！」裴玄突然提高了聲音，他袍袖一拂，掌心翻起。
「讓你別逞能！」說話間，謝宇青黑色的影子一晃而至，帶起一陣勁風。
他高大的身體一轉，索性將裴玄和姬雪臣全都護在自己?身後?。
玄武閣大弟子揮掌攻向前方，靈氣?浩蕩涌出，將剛才趁亂襲向裴玄和姬雪臣的數十片楓葉，全都擊開。
十來片楓葉，在這樣的靈氣?中?，碎成數片，晃晃悠悠朝地上飄落。
「三?次。」謝宇青提高聲音︰「第三?次擊中?，楓葉就會碎掉。」
「抱歉！」姬雪臣連忙道歉，他臉一熱，守在了裴玄身前。
謝宇青朝他一笑，飛身又掠向了遠處。
在他們身後?，顧然的眼?楮，終于輕輕地，眨了眨。
他如同?從一場大夢中?醒來，腦海中?全是劍氣?縱橫，眼?神迷茫。
正好這時?候，司空鶴朝他又貼近一步，數道靈氣?從兩?人依然緊緊握在一起的手上沖出，朝著兩?片楓葉沖去。
青年身上清爽的氣?息，浸入顧然的鼻端。
他瞬間回神，耳畔，是不絕于耳的犀利破空之聲。
眼?前，司空鶴離得?極近，他微弓著背，肩膀盡力向兩?邊展開，仿佛就要將顧然擁入懷中?。
只是青年的手不能松開，整個人看起來，就有些僵硬地扭曲著。
顧然無意識地張了張嘴，只覺得?喉嚨很?干，嘴唇也很?干，發不出一點聲音。
兩?人離得?那樣近，近到他甚至覺得?自己?眨眨眼?，睫毛就會刷過司空鶴的下頜。
恍惚間，顧然耳畔，眾人術法和戰技發出的聲音，仿佛在那一剎那，完完全全消失了。
四周一片寧靜，他覺得?自己?，好像也听到了司空鶴心跳的聲音。
咚、咚、咚……
一聲一聲，敲在他的心上。
顧然的心，驀然跳得?飛快。
他的臉，也剎那熱得?發燙。
「小然？」司空鶴終于感覺到了，從貼在顧然額前那只手的掌心，陡然傳來的熱度，「你沒事吧？」
他低頭朝顧然看去，在他身前的劍修微低了頭，他只能看到對?方的頭頂，還有，一截修長潔白的頸項。
有些亂了的頭發，也沒能遮掩住紅得?快要滴血的耳朵尖，看起來如同?瑪瑙一般精巧又可愛。
「沒……沒事……」顧然結結巴巴地說道。
術法聲，楓葉鋒銳的破空聲，戰技響起的聲音，大花低低的咆哮聲……重新鑽入他耳中?。
他仍然微微低了頭，深吸口氣?，拼命想?讓自己?的臉先冷下來。
司空鶴身上的氣?息，卻鋪天蓋地朝他襲來。
顧然苦笑一聲，重重閉了閉眼?。
「我?沒事！」他猛然跳開一步，用力板起臉，面無表情地說道。
「可是小然……」司空鶴雙手得?了自由，揚手隨意一拳，就擊飛數片楓葉。
他邁步朝顧然走去，擔心地看著他的臉︰「剛才你的臉突然變得?……」
「不許說！」
顧然猛然飛身躍起。
他一抬手，穿雲裂石般的劍嘯聲，比他說話的聲音更快更響，一霎那便直沖雲霄，掩去了司空鶴最後?那幾個字。
顧然又閉了閉眼?楮。
剛才在他腦海中?縱橫交錯的無數劍光，再次一閃而過。
還差一點！
還差點什麼？！
顧然猛然睜開眼?楮，一抬手，一柄寒光泠泠的長劍落入他掌心。
劍影帶著來自上古的寒意，從他掌心傳入他心中?。
顧然徹底冷靜下來。
他的目光清亮澄淨，眼?前，是空中?翻飛的無數楓葉。
還差什麼？
顧然眼?前，閃過無數畫面。
青銅大殿牆上的劍氣?。
體內積蓄了太多靈氣?，痛苦地在青銅大殿地上打著滾，也有遠離自己?的司空鶴。
背著自己?躲避傀儡師的司空鶴。
守護自己?祭煉劍影的司空鶴。
棋局中?，高大如山停岳峙的司空鶴。
……
他眼?前最後?的畫面，是剛才司空鶴不敢松開他的手，也不敢放開貼在他額上的手，一邊護著他，一邊僵硬扭曲著身體，艱難地想?辦法擊落楓葉的畫面。
而就在一旁，青年一邊擊落著楓葉，一邊還在時?不時?瞧向他。
他俊美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擔心。
深邃的雙眸中?，亦是毫不掩飾的擔心。
顧然突然朝司空鶴一笑。
司空鶴一下，愣住了。
在他眼?前，青袍劍修舒展開眉眼?，笑容如陽光般，綻放在他臉上。
在他身後?，是翻飛的楓葉。
天空中?的晚霞如火燃燒，勾勒出他如畫般精致的眉眼?。
顧然的笑容明明干淨極了，卻又有幾分?，說不出的攝人心魄。
然後?這樣的顧然一聲輕嘯，身形如鶴一般，沖向天空。
所有人，都忍不住抬頭，朝顧然看去。
風鼓起顧然身上寬大的青袍，他束在頭頂的黑發亦被?風吹得?有些凌亂。
顧然又笑了笑。
他右手虛虛托起，左手指向天空。
他的本命劍輕輕一顫，在空中?化為二十五柄。
時?間仿佛剎那停滯，天地仿佛也被?定格，就連楓葉破空而來的鋒銳之聲，也變得?無比渺小。
二十五柄寒光泠泠的長劍，就這樣橫空傲世而立，仿佛是這天地間的主人一般。
傅英等人不是第一次見到，顧然一劍化二十五的神乎其神，卻還是忍不住瞪大了眼?楮。
然後?，鋪滿天空的劍光，突然全都消失了。
沒等眾人疑惑劍去了哪里。
驀然間，無數的劍氣?，仿佛是從四面八方，從天上地下，從他們能看到的每一個地方……
破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