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星馳是?洞虛後期修者, 謝宇青洞虛大圓滿。
真動手拼起命來，易星馳不是?謝宇青的對手。
可謝宇青想瞬間?制伏一個和自己同樣大境界的修者，也是?不可能的。
何況這個和他同樣大境界的修者, 還是?個劍修。
劍修的劍，從?來都比他的人更快。
他的劍，已?經追到謝宇青身後。
十二柄長劍寒光泠泠，劍氣?破空, 發出「嗤嗤」的劍嘯聲。
劍尖倒是?頗為收斂，沒有直接指向謝宇青。
「謝道?友。」易星馳叫道?︰「請手下留情。」
他的聲音也誠懇極了，就好?像謝宇青下一擊, 馬上會擊中他口中的「師兄」。
顧然抬頭看去，數百楓葉已?經碎落一地, 只有謝宇青身前還飄著十來片鮮紅葉片，被他掌心靈氣?卷起，沒了先前鋒銳不可一世的模樣，軟綿綿飄在半空。
天空之下，寂靜肅殺。
這金煞陣中除了他們幾人, 哪有半個人影？
「謝道?友。」易星馳語氣?更急了，「請勿再動手。」
他右手一擺，空中十二柄長劍橫空輕跳，劍尖終于指向謝宇青。
「這位是?我師兄。」謝宇青口中說著，人已?經沖到謝宇青身前。
他張開?雙臂，擋在那十數片殘留的楓葉前面，情真意切地看著謝宇青︰「我和師兄雖然多年未見, 但他不可能投靠魔界妖修，其中必定?有什麼誤會。」
在他身後，只有遠處的晚霞映照楓樹林, 還有那十幾片翻飛的楓葉。
顧然看著這樣的易星馳，突然覺得背後有些發冷。
不只是?顧然。
除了張開?雙臂固執地攔在謝宇青身前的易星馳，所有人都已?經停手。
大家?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中都帶了絲驚訝。
謝宇青看著易星馳，對方的本命劍依然將?他圍在中間?，劍尖冷冷指著他。
顧然看看大師兄，又看看易星馳，目光猶豫。
裴玄回?頭，朝他輕輕點了點頭。
他不再遲疑，不動聲色地慢慢朝前走去。
「多謝謝道?友！」易星馳見大家?都停手了，展顏笑道?︰「我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里見到師兄。」
他說著朝眾人笑笑，肩膀放松下來，張開?的雙臂收攏，本命劍也如先前一般，劍尖指地，不再對著謝宇青。
顧然看得分明，易星馳的目光清明，笑容自然，甚至連本命劍都控得很好?，完全不像是?神志不清的樣子?。
「師兄。」易星馳回?頭看向身後。
那里，依然只有十來片楓葉浮在空中，葉片舒展，看起來哪有半點先前攻向眾人的銳利模樣。
易星馳臉上笑容燦爛極了︰「這些都是?我最近認識的同伴，他們都是?和師兄一樣，很好?的人。這位是?玄武閣的大弟子?謝宇青謝道?友，五靈宗大弟子?裴玄裴道?友，玄武閣顏洺顏道?友，靈獸島姬雪臣姬道?友……」
顧然這時候，已?經走到姬雪臣身邊。
剛被介紹到的靈獸島青年呆呆看著這一幕，身體忍不住輕輕抖了下。
這一幕實在太匪夷所思，他看得都有些毛骨悚然了。
姬雪臣忍不住轉頭看向顧然︰「小然，他……」
顧然抬起右手，數道?細小的劍氣?出現在他指間?。
他定?定?看向易星馳身後那舞得歡快的楓葉，問題肯定?在那些楓葉上。
他回?頭看了眼，正好?對上了司空鶴的目光。
青年仍然站在隊伍最後，右手微微抬起，顯然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司空鶴朝顧然輕輕點頭，左手飛快朝他比了個「小心」的手勢。
顧然點頭，重新回?頭看向易星馳。
「這位是?我師兄。」介紹完眾人，易星馳最後高高興興說道?︰「我的親傳師兄閔鴻飛，也是?問星殿弟子?，現在已?經是?洞虛大圓滿修者了。」
他的高興是?真的。
顧然在心中默默想著︰
可是?一直想念的師兄，卻是?假的。
他右手指間?游走不斷的劍氣?突然一滯，但只一瞬間?，很快又如同游魚一般，繞著他修長的手指歡快地轉動起來。
「師兄一定?會幫我們的。」易星馳又道?。
「你要問問你師兄……」謝宇青小心斟酌著，「為何會在這里嗎？」
「也是?。」易星馳點點頭。
他終于轉頭，看向身後的楓葉。
那一瞬間?，顧然全身都繃緊了。
他目不轉楮地看著易星馳的神色，對方臉上笑容沒有一絲僵硬。
他就這樣看著他身後那飛舞的楓葉，笑著問道?︰「師兄，你這五年去哪里了？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易星馳撓了撓頭︰「嚇了我一跳。」
「嗤嗤嗤」破空聲響起，就在易星馳抬手的瞬間?，顧然已?經出手了。
他指間?劍氣?迅疾如風地擦著對方的臉頰，飛一般射向他背後的楓葉。
那些楓葉顧然已?經對付過很多次，知?道?這劍氣?足夠應付他。
「小然！」易星馳爆喝一聲。
他的本命劍瞬間?彈起，十二柄劍六柄去擋顧然的劍氣?，另外六柄朝著他直沖而來。
顧然退後一步，本命劍躍起，劍影一晃，一劍化六。
「叮叮叮叮叮叮」六聲急響連響。
他倆都是?劍修，劍修出手，本就是?修真界公認最快的。
電光火石間?，顧然的本命劍連擋易星馳六劍。
離得近的如姬雪臣之輩，也只看到眼前劍氣?縱橫，寒光點點。
「唔。」顧然悶哼一聲。
他沒想和易星馳動手，本命劍也只是?擋住對方攻勢。
易星馳畢竟是?洞虛後期修者，比他高出整整一個大境界。
本命劍擋到第六劍，顧然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威壓朝著他胸口橫壓而來。
他站立不穩，整個人朝後倒飛出去。
顧然才剛倒飛出不到一丈，司空鶴已?經一掠而上。
他伸手在顧然腰間?一托，帶著他落回?地上。
司空鶴松開?手，上前一步，已?經將?顧然完完全全擋在自己身後。
「我沒事。」顧然低聲說道?。
而前方，謝宇青已?經出手了。
就在易星馳的本命劍朝顧然飛去的瞬間?，他身形一晃，轉到了情緒激動的劍修身後。
謝宇青抬手，靈氣?擦過毫無防備的易星馳後頸。
對方身體一軟，直直朝後倒去。
謝宇青手一伸，扶著易星馳慢慢讓他躺在了地上。
如果不是?劍修出手實在太快，他的本命劍甚至來不及攻到顧然身前。
「小然。」謝宇青松開?扶著易星馳的手，抬頭看向顧然，「還好?嗎？」
「我沒事。」顧然從?司空鶴身後走了出來，「易道?友沒下重手。」
謝宇青這才松了口氣?。
他低頭看向躺在地上的易星馳，剛才在空中亂舞的十多片楓葉，已?經被顧然的劍氣?撕裂，跌落在地上。
謝宇青俯身，從?那堆楓葉碎片中，拾起一顆小小的，紅色的珠子?。
「這是?什麼？」他舉高那小小的珠子?。
小巧的珠子?通體透明，宛如一滴水的模樣，如同琉璃一般，晶瑩剔透，十分美麗。
「看來古怪就在這東西上了。」謝宇青上前，將?那水滴一般的琉璃珠子?放到裴玄手中，「你看看。」
「有點像……」裴玄將?珠子?舉高，迎著晚霞的光芒，「鮫人淚。」
「咦？」謝宇青抬眸，好?奇地看著那琉璃珠子?。
「看來……」裴玄看了看四周，「這不止是?金煞陣。」
他緩緩說道?︰「這里，應該是?金水雙煞陣。」
謝宇青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他是?怎麼回?事？」他指著被他擊昏的易星馳問道?︰「也不像神志失常的模樣，而且不是?金煞會讓人傷心嗎？剛才看起來倒是?很開?心的樣子?。」
「樂極生悲！」姬雪臣突然月兌口而出。
他話?一出口，不知?道?想起什麼，臉突然一紅。
裴玄道?︰「等他醒來，應該會以為，是?我們殺掉他五年不見的師兄了。」
顧然走過來，從?裴玄手中拿走那顆晶瑩剔透的淚滴。
「為什麼第一個是?易道?友？」他抬眸看向裴玄，「因為他斬殺楓葉最多嗎？」
侯溫書和易星馳雙劍修一左一右，護在裴玄身邊。
一路行來擊碎楓葉最多的，確實是?易星馳。
姬雪臣伸手接過那鮫人淚，舉高對著天空，看著那毫無瑕疵的清透淚滴，「難道?擊碎楓葉越多，我們就會想起最傷心的事，然後出現和他一樣的幻覺嗎？」
他說到最後，像是?想起什麼，臉色又是?一變。
司空鶴不知?何時已?經站到顧然身邊，他沒有去拿那鮫人淚，只是?盯著那澄淨清透的珠子?瞧了片刻。
這種時候，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司空鶴沉默數息，開?口道?︰「我剛才，確實想起了父母家?人。」
他頓了頓，語氣?有些沉悶︰「斬殺楓葉越多，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會想起往事。」
他家?里的事，經過和簡一那一戰後，謝宇青等人都已?經很清楚。
謝宇青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顧然轉頭看向司空鶴。
青年背脊依然挺得筆直，眼瞼卻微微垂下，長而濃密的睫毛遮去了他眼中，一向明亮的光。
顧然下意識地，朝司空鶴靠近了些。
從?進入金煞陣，裴玄說金煞主悲開?始，他就一直在擔心司空鶴。
從?進入梁國開?始，就是?不斷在把司空鶴的傷口，一遍一遍撕開?，而且每次都非得鮮血淋灕，按在眾人面前輾轉碾壓，好?像他不痛到極致，就不肯放過他。
顧然垂在身側的手，下意識握緊了。
司空鶴他現在，一定?很難受。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沉默的青年身邊，現在怎麼辦？
顧然又轉頭去看司空鶴，再給他一顆糖嗎？
這時候，謝宇青說道?︰「我也想起些不太好?的回?憶。」
「我，也是?……」傅英顫巍巍舉起右手，說道?︰「我其實就踫了四五片楓葉吧，很少幾片。」
他不太確定?︰「但是?越走越是?心酸。」
「我也是?。」顏洺一向溫柔愛笑，此時神色也比之前黯然幾分，「我踫到的楓葉，也就十幾片。」
「我也是?。」俞修永張了張嘴，還是?說道?。
「我……」侯溫書說︰「踫到的楓葉比易道?友略少。」
他苦笑︰「其實半刻鐘前，就有些支撐不住了。」
眾人的目光，最後落在始終沒有說話?的顧然身上。
「小然。」謝宇青叫他，「你呢？」
顧然斬落的楓葉極多，可能就比侯溫書略少一些。
他眨了眨眼楮，抬頭看向關心地看著自己的眾人，目光有些茫然。
「調整一下位置。」謝宇青深吸口氣?，不再等顧然的回?答。
他看著前方的楓樹林，說道?︰「現在我來指揮，大家?自己計數，注意擊落楓葉的數目。」
謝宇青頓了頓︰「侯溫書，你背著易星馳，本命劍防護住，不用出手，裴玄，你幫忙盯著。」
「雪臣，顏洺，你們跟在他們。」
「傅英，攻擊術法?，準備。」
「俞修永你到最後去，黑鈴鐺，盡量阻慢楓葉速度。」
「司空。」謝宇青說道?︰「你和小然過來，跟在我身後。」
他頓了頓，說道?︰「我不開?口，你倆就別出手。」
「準備。」謝宇青語氣?嚴肅。
他知?道?這一次，恐怕比前面三個陣加起來都更凶險。
稍不注意，他們這些人，恐怕就會真的會隕落在這里。
「出發。」
「大師兄。」顧然突然開?口喚住了謝宇青。
「小然？」玄武閣大弟子?轉頭看他。
「我……」顧然張了張嘴，「我還可以打。」
「別鬧。」謝宇青一擺手，揚唇輕笑道?︰「我可不想待會兒被我的小師弟，用劍指著。」
「不是?。」顧然搖搖頭。
他自己都覺得十分古怪︰「我沒有像大家?一樣。」
顧然說道?︰「那楓葉，我擊落只比侯師……侯道?友少，但並沒覺得傷心難受。」
他只是?在擔心司空鶴。
也擔心裴玄。
現在開?始擔心大家?，能不能從?這五煞陣的最後兩個陣中，順利離開?了。
顧然的眼楮看著謝宇青的眼楮，說道?︰「一點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