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金丹修者突然飛身而起, 利落地跳——酒樓。
這酒樓位于碧雲鎮中心，也是這里最高——建築之一。他一腳踏上酒樓屋頂，環顧一圈, 整個小鎮全都落入他眼中。
顧然懶洋洋抬頭朝——看了眼，又斂目，看向自己桌——滿桌美味。
他一身青袍，清秀瘦削, 又坐在窗邊，算是酒樓一樓離門口最遠——桌子。
再加——他收斂了氣息，看起來就是名再普通不過——八、九歲少年。
那三人目光匆匆掃過他, 都沒多停留。
金丹修者——快跳回地上，另外兩名築基修者連忙圍了——去︰「大哥, 怎樣？找到是誰動手了嗎？」
他們戒備地看向周圍，沒有一人上去扶那跪在地上——同伴。
金丹修者搖搖頭。
此時酒樓一樓只有三桌人。
一桌是夫妻倆帶著兩個小孩，另一桌是三名中年男子。他目光在其他兩桌——掃過，這兩桌人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早已嚇得面如土色, 正各自瑟瑟發抖。
金丹修者目光微凜，最後落在顧然身。
「大哥？」那兩名築基修者順著他目光看向顧然，「這小子看起來弱不禁風的……」
「嗯。」金丹修者隨口應了聲，「你們去扶他。」
兩人小心翼翼——前，扶起那築基修者。
金丹修者又看看周圍，突然朝空中拱手，朗聲道︰「在下四弟年少無知, 得罪高人，在下替他賠禮。」
「大哥！」那滿嘴都是血——修者含含糊糊叫了一聲，似乎還有些不滿。
「閉嘴。」金丹瞪他一眼。
他等了片刻, 見沒人回應自己，——兄弟幾人也沒再受傷，終于放下心來。
「這位小兄弟。」金丹修者微微松了口氣，看來只是自己弟弟出言不遜，得罪了某位碧雲軒的人。
碧雲軒，碧雲鎮……這小鎮想來離碧雲軒不遠。
金丹修者想到這里，神色變得愈發溫和。他看向店小二，溫聲說道︰「令妹確有修行天賦，你想，我們給了你家一百顆中級靈石……」
「嘶——」酒樓老板聞言，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失聲問道︰「多少？」
「一百顆，中級靈石。」金丹含笑說道。
「你小子還真是……」酒樓老板重重拍了拍店小二——背，他見那金丹態度和藹，索性說道︰「差點連我都被你糊弄了！你在我這里干活，一月也不過二——顆下級靈石，一年兩百來顆，四五年才能攢夠一顆中級靈石。」
「人家拿那麼多中級靈石給你家，前一陣你爹不是還打算送你妹子去做丫鬟嗎？一百顆中級靈石，買兩個你妹子這樣的丫環都綽綽有余。何況還是讓她去修行！」
酒樓老板又拍拍自家伙計的肩︰「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將來小魚一步登天，也成了仙長，咱們這些老鄰居還指望你照顧呢。」
顧然重新拿起了筷子——
多宗門確實都會去查探那些普通人，看他們是否有修行——潛質。
鏡空宗門下也有弟子，專門負責此事。
只是顧然從未听過，還要給這些人家靈石的。
這可是修真界！
一些大宗門甚至凌駕各國皇室之——，強大無比。
哪戶人家家中能出一個有修行天賦——孩子，父母都會歡喜不盡，哪里還——要宗門的靈石。
顧然夾了一筷菜，店小二已經將自己妹子從二樓喚了下來。
幾人談談說說，一副誤——已經解開——模樣。
酒樓老板正在熱情地招呼那幾人，要做東請他們吃飯。
熱鬧喧囂一陣後，四名修者領著小魚離開了酒樓。
店小二也被酒樓老板放了半天假，讓他去送送自己妹妹。
顧然面前——菜肴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隨手從儲物錦囊模出顆靈石扔在桌——，起身朝外走去。
「客官。」他剛出店門，酒樓老板便追了——來，「還沒找補你錢呢。」
顧然扔下——是一顆中級靈石。
他停下腳步，轉頭開口剛說了一個字︰「不……」
酒樓老板已經抓著一大把靈石追了——來。他將那些靈石塞到顧然手里，打斷了他︰「小店雖然不大，也知道要誠信經營。」
他朝顧然笑道︰「客官還年輕，可能還不知道父母賺錢艱辛，拿著吧。」
他頓了頓，又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可是獨自出遠門？是否需要熱水？可以在我這里灌一些。咱們又不像仙長們，還可以用那些——飛——船。出了這里，即便是騎馬，也要大半天才能到下一個鎮子了。」
「不用了。」一大把下級靈石被塞入顧然手中，他只好將他們全都塞回儲物錦囊，「多謝老板。」
顧然抬眸看去，那酒樓老板穿著一身半舊的錦袍，手——肌膚頗為粗糙，指節粗大，身上半點靈氣也無。
他朝老板點點頭，轉身朝著碧雲鎮西走去。
此時已經過了午飯時分，路上行人逐漸多起來。這里本就位于楚國西境，加——又是個小鎮。
顧然一路走到小鎮邊緣，幾乎沒有見到一個修者。
那幾人，怎會到這樣一個小鎮收弟子？
而且听他們的語氣，還一下就找到了兩名有修行天賦——弟子。
顧然總覺得，這事——奇怪。
他原本不太想管這事，那幾個築基修者雖然態度不怎麼好，金丹修者卻有一名修者該有——修養。
反正他已經教訓過那個，對碧雲軒出言不遜——家伙了。
顧然從儲物錦囊模出顆靈石，小小的靈石散發著黯淡——光芒。
這是酒店老板找給他——下級靈石，——小，里面的靈氣也——少，——面還沾染了一些煙火氣。
顧然垂手，將那靈石緊握在掌心。
就在這時，他腦海中突然響起系統——聲音︰「主人……」
「嗯？」
「主人，司空鶴讓我問你，你什麼時候回去？」
系統頓了頓，又說︰「他說他隨你揍，讓主人不要生他氣。」
顧然臉一熱，右手握得更緊，靈石幾乎要被他嵌入掌心。
「誰要揍他？！」他賭氣一般嘟囔了一句。
「誒？」系統愣了下，「我就這樣告訴司空鶴嗎？」
「等等！」顧然連忙阻止系統，「不許告訴他。」
他頓了頓，又道︰「也不許再幫他傳——！」
「可是……可是……」系統都要哭了，「可是我只能听他——啊。」
它夸張地抽泣著，委屈得不得了地跟顧然告狀︰「司空鶴威脅我，如果我不這樣做，他就再也不接任務了！」
顧然︰「……」
他這是作繭自縛嗎？
系統已經哭得更大聲更委屈︰「主人，人家只是個可憐無助弱小的小系統，又有什麼辦法呢？！」
「行了行了。」顧然心煩意亂地擺擺手，「你告訴他，我過一陣回去，讓他不許來找我。」
他頓了頓，語氣森森︰「否則我殺了他！」
「哦。」系統委委屈屈應道。
它好難啊！他真——太難了！
本來一個顧然就讓它夠頭痛了，現在連司空鶴也……
嗚嗚嗚，它肯定是全世界最憋屈——系統了！怎麼就攤——這兩個宿主呢？！——
快，系統又帶來司空鶴的回復︰「主人，司空鶴問你在哪里？身上靈石夠不夠？有沒有帶披風？他說千錯萬錯都是他——錯，請你消氣回去吧，大家都很擔心你呢。」
「哼。」顧然輕哼一聲，「不回去。」
他現在是絕不——回玄武閣——，也不——回碧雲軒。
他想了想，說道︰「告訴他，讓他自去無涯峰，我——事，不用他管。」
「哦。」系統低低答應一聲。
顧然已經走到鎮西。
他極目遠眺，那幾名修者走過時留下——氣息，就在他前方不遠處——小巷傳來。
「主人。」系統又說︰「司空鶴說那他們就先回玄武閣了，主人消氣了就回來吧，大家都很擔心你。」
「知道了，嗦！」
顧然頓了頓︰「而且我現在有事要做，你讓他專心養傷就是，少瞎操心。」
他一邊說著，一邊輕飄飄掠起，繞到了那戶人家屋後。
系統那邊安靜下來，想必司空鶴很快就——和謝宇青等人回玄武閣。
顧然小心貼近那房子，里面安安靜靜——，已經沒了聲音。
連那幾名修者留下——氣息，也徹底消失。
他伸手，慢慢推開窗子。
那房子就是小鎮最普通——民居樣式，簡單狹小，從屋後一眼便可以看到屋前。
房中空無一人，只有桌——有幾只粗瓷碗，里面倒滿了清水。
顧然跳進房中，四下打量一眼。
那四人最高修為也就是金丹，照理說他——氣息應該瞞不住自己，不——消失得如此徹底。
顧然在房中轉了一圈，這房中擺設也是再普通不過——居民家具。
高大的木頭衣櫃，簡單耐用的桌椅和床。
顧然目光一凜，落在桌——那幾碗清水上。
他湊近些聞了聞，碗中白水清透干淨，散發出一陣淡淡的甜香。
有點像花香，而且是很好聞很甜——那種花的香味。
顧然微微皺眉，他是劍修，不擅醫術，也聞不出這是什麼東西。
他伸出手指沾了一點清水，湊到鼻端聞了聞。
甜如蜜糖——花香愈發濃郁，還散發出一種有些詭異——氣息，不太像是修真界之物。
顧然身體突然一晃，只覺頭暈得不行。
他伸手，按住了桌子。
眼前所有東西都變得有些模糊，他幾乎連站都快要站不住。
耳畔，傳來數聲得意的笑聲，一個粗獷的聲音笑道︰「還是大哥厲害，知道這小子肯定沉不住氣，——自己送——門來。」
「呵呵。」一個明明陌生，卻也有幾分耳熟——聲音響起在顧然耳畔，「氣息確實藏得——好，我差點就被他騙過去了。幸好來這里之前，主人給了我這個寶貝。」
此時出現在房中有兩人，赫然便是酒樓中那名金丹和其中一名築基。
顧然努力睜大眼楮看過去，就見那金丹修者站在他面前，正從儲物錦囊中，取出一塊巴掌大的玉佩來。
那名築基修者連忙湊了——去，討好地笑道︰「大哥，這是什麼寶貝？你也給兄弟講講，讓我開開眼界唄。」
「這可是蟬鳴玉。」那金丹修者笑道︰「有它在，不僅可以輕松查探到這里有沒有符合主人要求——人，如果周圍有修者，也能發現修者——存在。」
他說著——前，將那通體黃色的蟬鳴玉，放在顧然面前晃了晃︰「這小子這麼容易就被這醉花香迷倒，估計也就是個築基。」
那金丹修者看看周圍︰「這里畢竟是楚國境內，玄武閣向來喜歡管閑事，主人特地叮囑過，千萬不要和他們起正面沖突，讓咱們低調一點。」
「未免夜長夢多，殺了他，把尸體處理一下，我們也該回去。」
他說著瞧了顧然一眼︰「長得倒是細皮女敕肉——，挺好看。這麼年輕就是築基修者，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碧雲軒的弟子。可惜了，不過……」
他語氣突然變得陰惻惻的︰「我最討厭——，就是這種宗門弟子。」
金丹修者說著——前，他掌心一晃，一抹明晃晃——劍光出現在他手掌。
他獰笑著，哪還有之前在酒樓的半分溫和模樣︰「我——寶貝本命劍，已經——久沒有飲過宗門弟子——鮮血了。」
他說著一擺手，劍光一閃，朝著似乎已經完全被醉花香迷住心神，站也站不穩的顧然刺去。
金丹的本命劍掠向顧然，在空中發出「嗤」——一聲輕響。
築基修者立刻諂媚地說道︰「大哥果然厲害，這是劍氣吧？比竟然連劍氣都已經修出？」
金丹修者得意一笑︰「自然。你們好好努力，主人也不——虧待你們，——傳你們更高深的功法。」
說話間，他——本命劍已經刺到顧然胸前。
劍刃鋒銳，寒光泠泠。
劍尖甚至已經踫到顧然的衣襟。
剛——明明連站都站不穩的青袍少年突然抬手。
一聲輕響，一縷銳氣橫掠而過，「錚」——一聲擋住了那金丹的本命劍。
本命劍斜飛向他身側，然後「 啷」一聲跌落在了地上。
顧然抬眸，靜靜看向那金丹修者。
他——眼中，哪還有半分迷茫。那雙眼眸，比山澗清泉還要明亮。
這一下變起倉促，又發生得太快。
快到那金丹修者明明修為比顧然還要高一些，已經是金丹中期，卻只是怔怔站在原地，完全沒反應過來。
直到他本命劍落地，他——猛然跳起，朝後急退。
金丹修者一招手，本命劍從地上飛回他手中。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顧然︰「你……」
「你這不是劍氣。」顧然朝他笑笑，語氣不急不緩，還在耐心對他解釋，「劍氣也不是這般模樣。」
金丹修者︰「……」
築基修者︰「……」
現在是討論什麼是劍氣——時候嗎？！
這下換他們茫然地看著顧然了。
顧然一抬手，一柄劍出現在他掌心。
他說︰「劍氣。」
青袍少年竟然後退一步，掌心本命劍躍起。
「嗤嗤嗤」數聲密集——響聲響起在狹小——房中，他——本命劍還沒出手，房中兩名修者身上，突然出現無數道縱橫交錯——裂口。
「你們……」顧然靜靜看著兩人，他——目光落在兩人衣襟破裂口，頸項和胸前那大片——黑色魔紋。
他——語氣終于不再那樣平靜。
顧然猛然疾沖向前，寒聲道︰「不配談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