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動（番外一）
從初中時候開始齊燁就不怎麼喜歡學校, 準確來說是不怎麼喜歡上學。
他性格孤僻，也不是個會主動交朋友的人。
一開始班上還有幾個女生會在下課時候拿著習題本紅著臉來找他請教，可漸漸到了後來, 大約是發現少年的不合群和冷漠，再加上听到什麼閑言碎語後。
便再少有人會來找他說話了。
起初齊燁沒多想。
他覺得自己來學校本來就是來學習的，同學和不和他玩, 背後又怎麼說他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
直到後來, 班上乃至學校里的謠言越傳越厲害，越傳越離譜之後，齊燁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也不知道是誰先起了頭, 把他父親賭博欠債逃跑的事情捅了出來, 大肆宣揚。
這並沒什麼, 他家的確因為這件事很窘迫, 他也經常參加各——競賽拿獎金補貼家用。
只是他沒想到這件事只是一個開端，直到一日放學他折返回教室拿東西的時候。
不湊巧听到了樓道口班上有同學在背後說自己的小話，他原以為又是他家里窮之類的事情。
齊燁薄唇抿著沒打算停下來偷听，不想下一句讓他生生頓住了腳步。
他們說他家里欠了很多債，說秦婉每天工作很晚才回來, 會不會是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還說齊燁生成那樣，表面上看上去正經，背地里經常和一些女生還有男生眉來眼去。
他男生女相，眉眼本來就有些媚, 神情一緩和就像是鉤子一樣, 只一看便勾得人心癢癢。
前段時間有個男生把他堵在校門口告了白，很多人看見了。
之後他私生活混亂不檢點的謠言便不知從什麼地方開始傳開了。
如果只是說他自己的話，齊燁可能只會沉著臉離開，他不想招惹什麼麻煩。
然而他們提到了秦婉, 齊燁沒忍住，生平第一次動手打了人。
雖然他傷的挺重，可因為先動的手，他最後受到的懲罰反而更重。
齊燁是可以解釋的，——是他沒辦——把那些人的污言穢語說出口，尤其是還涉及到自己的家人。
于是他選擇了沉默。
而這一次沉默，卻是他噩夢的開端。
他們非——沒有收斂，甚至變本加厲，造謠污蔑，孤立霸凌。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學校便成為了他最厭惡的地方。
因此在齊燁以年級第一的陳浩考入南城一中的時候，哪怕听秦婉說這是南城最好的重點中學，他也沒有感到多高興。
或許對于其他人來說，這里師資力量雄厚，獎學金也豐厚，是夢寐以求的學府——
是在齊燁看來，這無非是從一個地獄跌落到另一個地獄而已。
入學一周時候，齊燁也沒有——班上的人給認全。
不過除了因為陳甜甜看不慣他，經常找他茬的宋濤之外，他和班上其他人還算相安無事。
齊燁沒什麼交朋友的打算，他只想平平靜靜過完這高中兩年，順利畢業。
南城一中的教學設備什麼都很好，老師的專業度也比懷河的好上不止一星半點。
他對此很滿意，每天都埋頭孜孜不倦地學習著。
只有一點他不大習慣。
那就是每天上午第二節課時候都有個大課間。
繞操場跑兩圈後大家按班排列做完操就自由活動了，——是只能在操場活動，不能提前回教室。
盡管齊燁知道這是學校為了讓學生勞逸結合，多加運動。
可對于其他人來說沒什麼，放到他身上就很是尷尬了。
他沒什麼朋友，只得找個人相對少的樹蔭處下面坐著，硬生生等到打上課鈴。
而一般這麼一坐便要坐個二十分鐘。
今天也是如此。
在宣布自由活動後，齊燁也往常一樣徑直往操場角落那棵梧桐樹那邊過去。
平常這個時候他過去一般都沒什麼人，而今天他還沒走近便遠遠瞧見了那根長椅上躺著一個人。
明明那麼長的椅子，按理說五六個人坐也能坐得下。
那人手枕著腦袋，硬生生佔了個完全。
那邊就一根長椅，之前時候哪怕有人齊燁也和對方隔著距離坐，不會有任何肢體接觸。
如今這長椅被人提前佔了，先來後到，齊燁沒——子，只得往靠近樹蔭的地方過去隨便找了個干淨的角落坐下休息。
夏日炎炎，陽光從樹葉之間落了下來，光斑細碎，落在他的身上顯得神秘又聖潔。
齊燁沒事干，拿出一個小本子翻閱記背著英語單詞。
指尖有光點隱約，骨節也分明好看。
這棵梧桐不算大，除了長椅那里其他地方的樹蔭都不完全。
少年是靠近樹蔭坐的，卻也還是一半身子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沒過多久他額頭便沁出了一層薄汗，鼻尖也是。
再加上齊燁的皮膚本來就敏感，一熱起來就會從臉頰到脖子根一並紅了個通透。
躺在長椅上的人這時候翻了個身。
前一秒還是平躺著的，下一秒便側身單手撐著腦袋抬眸往齊燁所在方向看了過來。
「喂。」
齊燁眼眸一動，听著聲音熟悉，掀了下眼皮。
而後對上了一雙茶色剔透的眼眸。
因為剛才棠梨是躺著的，他沒走近也沒留意到對方。
齊燁在看到她的瞬間怔然了一瞬，恍惚之間他想起了陳甜甜他們說的一些話。
他們說棠梨喜歡自己。
最開始他也沒信，可是之前他跑步暈倒時候是棠梨抱他來醫務室的，還有宋濤的事情。
好像也是她在背後幫他出氣教訓了對方，這幾天他才沒有再找他麻煩。
「——這麼看著——干什麼？要不要過來坐？」
棠梨語氣不大好，很不耐煩的樣子，可視線卻要一直留意著他的神情變化。
齊燁對自己有些改觀。
所以她的人設束縛松動了不少，她也不用再像先前時候那樣一見到他就得惡語相向了。
少年臉本就曬紅了，此時听到棠梨的話後面上緋色好像更甚。
他慌忙移開視線，低頭看著手中的單詞本。
「不用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手不自覺捏緊了了些，骨節都泛白。
棠梨坐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休息夠了，——過來坐吧。」
她見少年沒反應，想起剛才系統給自己的提醒。
齊燁現在已經有些中暑的跡象了，要是再這麼繼續待在外面很有可能暈倒。
棠梨猶豫了下，伸手想要把他給拽過來。
可是她手還沒來得及踫觸到他的手腕。
齊燁心下一驚，像是看到什麼洪荒猛獸似的立刻往後避開了。
他手蹭著台階，身子往後靠著階稜，那雙漂亮的貓眼睜得很大，很是警惕地看——棠梨。
棠梨原以為這幾天他們兩人關系也算緩和不少了，沒想到對方竟然還這麼怕她。
她的手就這麼尷尬的放到半空中，兩人視線相對。
半晌，棠梨指尖微動，不著痕跡將手收了回來。
「……我沒想干什麼，——別怕。」
她這麼干巴巴解釋了一句，發現少年並沒有因為她這句話而有什麼松動的跡象。
反而更加警惕了。
齊燁壓著心里的情緒，他剛才的確被嚇到了。
大約是覺得丟人，他發絲之間的耳根很紅，沉默了一瞬後悶悶開口。
「——有什麼就說，別動手動腳的。」
「——剛才給——說了啊，——讓過去坐——不動。」
這下齊燁明白了，棠梨剛才只是想把他拽過去長椅那邊。
他心下一動，對于棠梨這段時間的照顧和關心他心里是很感激的。
只是對方再怎麼喜歡他，他們都是男孩子，齊燁實在接受不了。
不想給棠梨錯誤的訊息。
齊燁垂眸沒有看她，而後態度堅決地搖頭拒絕了。
「……謝謝你的好意，只是馬上就要打上課鈴了，還是算了。」
馬上打上課鈴？
這不才剛解散自由活動嗎？
棠梨以為齊燁還是怕她。
她眉頭攏起，看到少年壓著唇低著頭，露出了一截皓白的後脖頸。
烏黑的頭發之間，他的肌膚透著淺淡的粉，說不出的好看。
只是這是曬出來的。
棠梨眼睫扇動了下，這麼靜默站在少年面前良久。
在齊燁以為對方要離開的時候，一片陰影從他身旁落了下來，隨即是茉莉清甜的氣息縈繞在了他的鼻翼之間。
棠梨從長椅那邊繞到了後面，然後走到了他這里，徑直下了台階坐在了他的旁邊。
正是那陽光籠罩的地方，她走了過來，用身體——其遮擋了大半。
還有些光斑落在他的手背，再隨著風吹動樹葉搖曳，在他指尖跳躍。
齊燁從未和人坐得這麼近過，哪怕陳甜甜和他做同桌兩人也是隔了半個手臂的距離。
像這樣稍微一動指尖就能踫觸到的情況，還是頭一次。
之前時候齊燁就隱約嗅到過棠梨身上的味道，是茉莉花夾雜著一點兒淡淡的女乃香。
他很喜歡這個味道，好幾次湊近了些時候都會習慣性深吸一口氣。
此時被這樣的清甜包裹著，齊燁臉上剛剛褪下的緋色又隱隱有上升的趨勢。
一個男孩子身上怎麼會這麼香？
而且……
齊燁沒忍住用余光往棠梨身上落，陽光下她臉上細小的絨毛也映照得很清楚。
那雙眸子更是澄澈明亮。
他覺得很可愛。
也很漂亮。
「——坐這里——不會介意吧？」
棠梨已經坐下了卻還是這麼象征意義這麼隨口問了一句。
她說著也不管齊燁什麼反應，單手——可樂的拉環打開。
微仰著脖子喝了一口。
象牙白的脖頸縴細又修長，連帶著她的指尖也因為沾染了易拉罐表面的水珠而閃閃發光。
棠梨見對方不說話，視線往他旁邊看了過去。
因為齊燁一直在看她，她這麼看過去兩人的視線便撞了個正著。
偷看被抓包了的少年連忙低下頭，他緊抿著嘴唇。
對于剛才自己竟然盯著一個男生看出神了的事情懊惱又羞赧。
棠梨被對方這反應給弄得莫名，她咽下嘴里的可樂。
不解地看了齊燁一眼，而後又將視線落在了手中的可樂上。
他那麼怕她，應該看得不是她，是可樂吧。
也是，這麼大熱天，估計是看到她喝飲料口渴了。
想到這里後棠梨起身走到長椅那邊，——自己之前順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拿了過來扔到了少年頭上。
茉莉的氣息又一次籠罩在了他身上。
齊燁臉熱得厲害。
意識到了什麼後像是踫到什麼燙手山芋似的，想要——搭在自己頭上的外套拿掉還給棠梨。
「別亂動。」
「這麼熱的天你又不去那邊坐著，先搭著吧。」
棠梨見到他想要把外套拿掉，先一步伸手隔著衣料摁住了他——腦袋。
掌心溫熱，燙得他呼吸都亂了一瞬。
等到棠梨的手移開，他還愣在原地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他眼眸閃了閃，手抬起手——外套掀開了些，順著剛才棠梨離開的方向看去。
棠梨沒去多遠，就往對面的一個自動販賣機方向過去了。
齊燁一見到她買了東西轉身要回來後，慌忙——外套重新搭好，低垂著眉眼緊張得不敢胡亂動彈分毫。
他听到腳步聲漸漸近了，感覺到對方重新坐在了自己旁邊後。
齊燁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由得安心了許多。
棠梨一開始坐在他旁邊就是為了幫他擋陽光的，此時她比自己更需要這個外套。
他喉結滾了滾，伸手——外套拿下來想要遞給她搭上。
可又覺得這樣做太親密了。
在齊燁猶豫的瞬間，一片冰涼猝不及防貼在了他的面頰。
他被冰得驚呼了一聲，抬眸愕然對上了棠梨帶笑的眉眼。
「給。」
「草莓牛女乃。」
她將草莓牛女乃遞了過來。
少年的眼眸清透，燦若星辰。
他呼吸一窒，心跳也如擂。
本該炎熱難耐的夏日，在對上她視線的這瞬間好似也變得清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