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棠梨比賽的時候齊燁一直沒回來過, 學校操場這麼多人，只要他想要避開棠梨再容易不過。
然而這只局限于白天時候，到了晚上他便想躲開也沒辦法躲了——
為文藝匯演。
他和棠梨是對手戲, 在表演開始之前他們都得換好衣服去後台那邊集合。
齊燁也知道這一次躲不了，同樣的他也知道此時棠梨應該很——氣。
今天早上時候自己先一步撇下她走了是一回事，答應了給她拿毛巾什麼沒去又是一回事。
兩件事加起來, 她要是不——氣才真的奇怪了。
齊燁不是沒想過戳破問清楚, 但是他又怕說清楚了之後就真的再和棠梨斷了，再無交集——
今他只是還沒辦法做到和之前時候那般面對她。
表面上看上去他是在躲著棠梨，其實他也是在逃避而已。
他是個膽小鬼, 連質問都不敢。
陳甜甜是文藝匯演的主持人, 來得也比較早。
這個時候她剛換好衣服化好妝, 看到齊燁拿著衣服在外面乖順等著。
這邊就兩三個隔間換衣服。
她剛出來, 怕別人給佔了，想要招呼齊燁過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喚對方，瞧見棠梨這時候也拿著衣服從旁邊隔間推門走了出來。
她應該剛進去，余光瞥見了齊燁來了也顧不上換衣服了。
「……這邊沒人，你先來換吧。」
棠梨這麼說著, 斂了眉眼將隔間的門打開，側身示意他過來。
少女瞧見了咽了咽口水，也沒再多話。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緊張了起來，看到齊燁站在原地沒動作, 心下——是著急。
啊啊啊你快過去啊！
棠梨都已經給你台階下了, 你就像之前時候一樣順著下去就好了，鬧什麼啊！！
趕快給我和好！
饒是陳甜甜在心里急得火燒火燎，恨不得立刻過去把他們兩個摁在一起，最好是拿膠水貼緊分不開的那種。
作為cp粉的她表示受不了了, 她已經好幾天都沒吃糖了，他們再不相親相愛起來她就要死了。
然而陳甜甜心里想什麼棠梨和齊燁並不清楚。
少年只低頭避開她的視線，而後輕聲回道。
「不用了，你的衣服比我的繁復。你先換吧，我不著急。」
「那你進來幫我換。」
這句話幾乎是在齊燁說完後，棠梨想也沒想便接上了。
那月兌口而出的速度，就像是她早就知道會拿這個做借口，所以一直在等著回答似的。
齊燁一愣，這時候才真的抬眸看了過去。
他神情愕然，看到一旁同樣驚訝捂著嘴神情興奮的少女後，這才意識到不是自己幻听。
棠梨是真的那麼說了。
「你，你別開玩笑了，我……」
「誰和你開玩笑了？之前時候不都是你幫我穿的嗎，怎麼這次就不行了？」
「你不好意思什麼？你有的我沒有嗎？」
棠梨仗著周圍沒人知道她是女——，語氣也咄咄逼人起來。
她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火，這時候少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她，她心里更煩躁了。
「嘖，齊燁行不行給個準話，別跟個小姑娘似的磨磨唧唧。」
齊燁不是听不出來對方在激將他，他臉有些紅。
不是羞的，是對棠梨無賴的態度給氣到了。
「不行。」
他說這話的時候近乎咬牙切齒，好像恨不得——棠梨給擱嘴里嚼吧嚼吧吃了一樣。
棠梨一點兒也不意外他的回答，卻還是被他這語氣給氣笑了。
她也不管周圍人——何，徑直走了過去。
齊燁見她走了過來，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可是後面是牆面，他根本無路可退。
棠梨惡劣地笑了笑，——齊燁給——抵在了牆角位置。
她一只手摁著他的肩膀不讓走，另一只手往下掐住了他的腰。
「不行？你行不行我不知道？嗯？」
棠梨壓低了聲音，手從肩膀處往上輕輕踫觸了下他的耳垂。
他怕忍不住要發出聲音，咬著唇狠狠瞪了棠梨一眼。
棠梨被這麼羞惱地瞪了一眼，見他眼眸濕漉漉的樣子，還是心軟了，不好欺負狠了。
「……我都不怕你佔我便宜，你怕什麼？」
「你要是不進去我就把你扛進去，就當著這麼多人。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怕齊燁以為自己是在嚇唬他而已，棠梨湊近了些，低頭咬了下他的鼻尖。
她是借著視覺死角，旁邊人看不到，可是齊燁不知道。
這個舉動讓他慌了神。
「你瘋了，這里這麼多人，你，你怎麼敢……」
棠梨眼尾還有點紅，之前時候沒注意到，此時她抬眸看過來的時候那點兒痕跡清晰入了他的眼。
「……你哭了？」
前一秒還氣得厲害的少年一看到她這樣子，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再沒了脾氣。
心下更多的是慌亂無措。
齊燁指尖微動，想要去踫她的眼角，看看還有沒有濕潤。
他這個動作是條件反射的，剛抬起便被棠梨給抓住了。
也是因為這一刻的松動，棠梨借著力將人給拽了過來。
還沒等齊燁反應過來，她便牽著他的手徑直往隔間那邊過去了。
隔間里面沒什麼光亮，在听到「啪」的一聲後，門也徹底關上了。
只剩下漆黑一片。
關上還不算，棠梨還——門給反鎖了。
齊燁手不自覺攥緊了衣袖。
他不怕棠梨，他只是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麼。
舞台劇是壓軸表演，距離上台還有好一會兒。
只是大家提前來後台換衣服化妝準備了，所以來的比較早而已。
和旋轉教室的隔間不一樣。
後台這里有臨時放置的椅子，方便大家放衣服什麼的。
棠梨將衣物輕輕放上去，那雙茶色的眸子剔透看了過來。
「時間還早，衣服——會兒換好嗎？我有話想和你說。」
「我，我沒什麼想和你說的。」
這是齊燁最害怕的情況。
她連畢業都不想等，想要現在就說開和他斷了。
——他不想听。
齊燁覺得自己特別沒出息，即使知道了一切，即使——氣得不想要面對棠梨。
可是一想到棠梨要和他斷了，他卻怎麼也受不了。
明明就這樣及時止損再好不過了。
他卻寧願對方再玩久一些，別那麼早膩味了。
棠梨是听了陸雲澤的話，想要平心靜氣和他好好談一下的。
只不過陸雲澤說的是等到表演結束之後，但是棠梨沒辦法。
她一看到對方避她跟避什麼洪荒猛獸似的，她就煩躁不已，根本沒辦法視而不見。
棠梨先前其實已經——情緒平復得差不多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夠心平氣和了。
沒想到對方竟然會是這個態度。
棠梨沉默了一會兒，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
他就是拿準了自己拿他沒辦法。
「……齊燁，你非要這樣嗎？」
「你知道我這人脾氣不算好，今天早上還有剛才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可是事不過三，你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逼仄的空間。
外面的聲音依舊能夠听見，只是更顯得里面靜謐壓抑了。
「鬧別扭也要有個限度。我今天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能我們這一次攤開說了之後就斷了。但是我也不想這麼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斷了。」
「我做得不對，你有什麼不滿，你要是不想處了，膩了，你都可以直說。」
隔間里光線晦暗，棠梨看不清眼前人的情緒。
只是覺得那雙眸子好像又泛起了水澤，這讓她不自覺皺了皺眉。
「你說吧，我听著。」
「說完要散了也隨你，我沒意見。」
「……你——然是想要和我分手。」
齊燁扯了扯嘴角，低垂著眉眼渾身無力靠在了身後的牆面。
「你都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話好說的？畢竟這從頭到尾不都是你決定的嗎？」
「我算什麼，我不過只是你消遣的玩具而已。你玩夠了，就把我丟在一邊，我有什麼發言權？」
少女被對方這倒打一耙的發言給震驚到了。
她睜大了眼楮，驚愕地看了過去。
「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還是沒理解我剛才說的話。我的意思是你可以……」
「棠梨，夠了別說了……」
「你別讓我這麼難堪好嗎？」
齊燁深吸了一口氣，可眼淚還是忍不住往下掉。
他竭力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狹小的空間里，棠梨還是能隱約听到細碎的嗚咽。
都這樣了，齊燁實在沒辦法厚著臉皮和棠梨共處一室。
他抬起手用手背胡亂擦拭了下眼淚，拿著衣服準備過去將門打開出去。
棠梨見了連忙伸手從後面覆上了他的手，不讓他開門。
「你干什麼？我不是讓你有事就說嗎？你又逃，總是這樣有意思嗎？齊燁，我真的——累，我猜不到你在想什麼，你能不能和我直說？」
她怕人又跑了，伸手將他緊緊抱在懷里。
將臉埋在了他的後脖頸。
「算我求你了，你到底在生氣什麼？告訴我好不好？」
「你放手。」
棠梨沒動，手上力氣反而收得更緊了。
「我不放，你說清楚了我就松手。」
「……你要我說什麼？主動說分手嗎？」
他紅著眼楮，聲音破碎又喑啞。
「棠梨，你不喜歡我，你想斷就斷就算了，你可以不顧及我的感受……」
「可是我有多喜歡你，我對你的感情——何你難道不知道嗎？為什麼連分手都還要逼我說出口？我不想分手，我說不出口。」
「我都這樣了，你能不能別逼我，給我留點起碼的尊嚴好嗎？」
棠梨感覺到懷里的人身子顫的厲害，有濕熱落在她的手背。
他還在哭，一直在無聲地落淚。
她愕然抬眸看了過去，看著眼前人哭得狼狽委屈，一時之間慌了神。
「誰給你說我要分手的？不是你先不搭理我，先對我這樣的嗎？不是你想逼著我給你說分手的嗎？」
齊燁剛開始還能忍，听了棠梨這話後直接給氣哭了。
「你，你到這個時候了還要揣著明白裝糊涂！還倒打一耙！」
他氣得回頭狠狠往她肩上咬了一口，然而只是剛下口時候用了力。
後面只是嗚咽地咬著不松口，眼淚打濕了她的衣服。
棠梨最怕齊燁哭了，而且還哭得這麼厲害。
她腦子還有點兒亂，手卻先一步抱著他，撫模著他的背脊一下一下安撫了起來。
「我沒有，我沒打算分手啊。真的，我真的沒那個意思。」
「……騙人，你明明打算一畢業就把我甩了。」
齊燁用牙磨了磨她的肩膀，——氣，卻沒辦法真正用力咬下去。
「你听誰說的？我之前明明說的是要是你不喜歡我了到時候我們就斷了，我沒說要甩你啊。」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騙我，我，我明明都听到了，昨晚上你和陸雲澤說了。」
齊燁手緊緊攥著棠梨的衣服，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不停地滴落。
「你說你只是玩玩而已……」
這時候棠梨才算真的明白為什麼今天會這樣對自己了，原來昨晚那只偷听的貓還真是齊燁。
誤會解除後，她心下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哭笑不得。
敢情從頭到尾只是個烏龍啊。
「你笑什麼？」
齊燁听到少女低聲笑了下，氣得胸膛也跟著起伏不定起來。
「你下次偷听人說話能不能听完？誰和你說我只是玩玩的了？」
「我起初是覺得你可能就是沒什麼朋友，——所有感情都寄托在我身上了，所以覺得之後畢業了我們估計就得斷了。」
「我一開始的確沒怎麼認真，也沒多喜歡你。這一點我承認。」
棠梨說到這里有些心虛地模了模鼻子，另一只手習慣性模了下他的後脖頸。
「但是現在不是，我真的喜歡你……很喜歡。」
這樣直接純粹的告白讓齊燁心下一動。
他喉結滾了滾，兩人離得近，他能夠借著點兒光亮看到她泛紅的面頰。
齊燁抬起手，輕輕用手背貼在了她的臉上——
燙，也燙到了他的心頭。
「我不信。」
半晌，棠梨听到齊燁這麼輕聲說道。
他的神情——平靜，哪怕知道棠梨不是那種會拿這——事說謊的人。
但是他還是沒辦法真正放下心來——
為太在意，所以患得患失——
為太喜歡，所以沒辦法接受一切變數。
「誒不是，你這人怎麼這樣？都和你數清楚了之前的都是誤會，我現在真的——認真的，而且我都告白了，你怎麼還不信？那你要我怎麼辦？」
「喜歡誰都可以月兌口而出，你之前也說過——多次。」
齊燁手輕輕搭在棠梨的腰間，用了點兒力，——是霸道的將她往自己懷里帶。
「你瞞著我不告訴我你是女——的事情我可以不問，但是我要一個承諾。」
「什麼承諾？」
「你自己想，只要能讓我安心，能讓我真正相信你的心意就好。」
齊燁眼角還有些泛紅，神情卻格外嚴肅。
那雙墨玉的眸子瀲灩水光，凜冽又森然。
「——連這個都做不到的話，就算你說的再天花亂墜我都不會相信的。」
他知道這對于棠梨來說可能一時之間很難想明白，但是他這一次不想告訴她怎麼做。
她想要她自己想明白。
想到這里齊燁眼眸閃了閃，壓著薄唇柔聲開口。
「不過不用著急，在畢業之前，你什麼時候想好了什麼時候都可以告訴我。」
棠梨眨了眨眼楮，湊近親了下他的唇角。
「用不著——那麼久。」
「我知道該怎麼做，就是可能有點刺激……」
「你別被嚇到就好。」
這下換齊燁不明白了。
他張了張嘴想要開口問什麼，外面陳甜甜輕輕敲了敲門。
「棠梨，你們換好衣服沒有？林老師在點名了，你們趕緊換好出來準備候場了。」
「馬上就好。」
少女一邊說著一邊將外套當著齊燁的面給月兌了下來。
齊燁心下一慌，連忙背對轉身。
「這——程度就害羞了，一會兒在台上怎麼辦？你還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藏起來？」
棠梨唇角勾起，一邊調侃著他一邊換著衣服。
少年紅著臉，低著頭將自己的衣服給默默套上。
「……這哪兒能一樣？」
……
文藝匯演時候各個班的學生早早的搬了椅子分班坐在下面觀看表演，前半段時候大家熱情都還高漲，越到後面越覺得沒意思起來。
打游戲的打游戲，聊天的聊天，全然不管台上的表演。
棠華和校領導他們坐在舞台最前面的位置，雖然面上沒什麼情緒，然而心下還是隱約有點兒期待棠梨的表演。
他薄唇抿著，不動聲色瞥了下手表。
一旁的主任注意到了，笑眯眯地開口說道。
「棠梨同學的那個節目是壓軸，這個節目過去了就輪到他們了。」
「不過這一次舞台劇比較新穎，听說是反串著演，棠梨同學好像演的是女主角。一般男同學都不會輕易答應出演的，看上去棠梨同學真的——熱愛表演，為藝術獻身……」
棠華剛開始時候還沒什麼反應，听到主任說起什麼為藝術獻身後實在沒忍住，唇角勾起了一個清淺的弧度。
「嗯，那是的確犧牲挺大的。」
下面的學生原本沒什麼興致看節目了，不知道是誰說了句馬上要到舞台劇了。
不僅是本校的學生，一部分外校來的也跟著起哄了起來。
「喂，一會兒的舞台劇是不是就是你們之前貼吧上說的那個美女與野獸，棠梨演美女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那個，我今天晚上本來是要去網吧打游戲的。結——一听說棠梨要演什麼女主角立刻過來了。」
「絕了，南城一中平日里看著就是個出書呆子的學校，結——沒想到一玩起來比男校體校都野。太會選角了，讓棠梨演野獸都沒演這個來的刺激哈哈哈哈。」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想要一中校霸的絕美女裝圖的看過來，一張五十塊啊五十塊啊。買得了吃虧買得了上當，趕緊來預訂啊。」
一旁翹了晚自習偷偷過來看表演的姜雪兒听到這里，連忙走過去拿了兩張紅票子「啪」的一聲放到了桌子上。
「我先預訂個四張，正面側面的都要了，要是拍的好我再加錢。」
「那我也訂一張吧，下一次要是再被棠梨這狗比揍了。我就拿這照片羞辱他。」
「⺪，也加我一個，打不過難不成還不能羞辱回來？」
「……」
原本低迷的氣氛，——為棠梨要「反串」出演女主角而瞬間高漲了起來。
一時之間下面歡呼聲，吹口哨聲此起彼伏，跟開個演唱會似的——是熱鬧。
然而這些哄笑聲在棠梨穿著月白色長裙登場的時候，驟然收斂了起來。
聚燈光——亮，在她出現在舞台上得時候全然落在她身上。
她頭上戴著假發，金色的，被光照著——碎金般璀璨耀眼。
裙擺隨著她的動作——波浪般柔軟。
棠梨面上沒什麼表情，也不大會表演，只按照著平時排練時候該怎麼動就怎麼動，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和機械，沒什麼——氣。
可是再——何差勁的表演，也全然被她的顏值給遮掩住了。
她的皮膚本來就白，此時又化了妝，紅唇昳麗似海棠，腰肢如柳。
夜色靜謐，只有那一處有光。
宛若精靈，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這他媽是棠梨？哥們兒，你打我一巴掌，我好像出現幻覺了。」
「兄弟，你也掐我一下，我覺得我可能也神志不清了。」
在一陣倒吸冷氣聲，意識到不是自己的幻覺是真實之後。
人群里不知道是誰，在眾人恍惚不已的時候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那個，你們不覺得……」
「要是他天天穿成這樣，就算被揍了好像也挺爽的嗎？」
「……」
你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