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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時前, 管理辦。

傍晚下班時間,鐘豫正兩腳屈屈盤著,雙——抱胸, 仰著臉睡得人事不知。

忽——間辦公室門一響, 文勁沖進來,一掌拍在他桌上。

「下……班……了。」文勁湊得極近, 陰森森說。

鐘豫一睜——就被她超——實主義的夜店妝容嚇了一跳, 往後仰了仰︰「什麼?下班了你走啊。在這兒鬧鬼呢?」

文勁︰「你、也、走。」

管理辦最近確實挺忙, 但鐘豫參——度——是前所未有。每一次排班——要參——, 不該他守的地——也要守。

好容易告一段落,今天實在沒他什麼事兒了, 但他有家不能回,決定呆在辦公室睡覺。

鐘豫眯——︰「怎麼說話呢?老子愛呆哪兒呆……」

話音未落, 面前寒光一閃。文勁反——抽出一把砍刀, 唰地插進桌板里,面露反派式凶光。

「……」

鐘豫把所有話——咽了下去,默念大兒不孝,——插著兜, 訕訕出了管理辦大樓。

太陽悄悄隱沒,老北風呼嘯,鐘豫在門口頭疼地徘徊了一會兒,不知——往哪兒去。

悠揚的聖誕音樂從綜大的禮堂順風飄來, 他循聲晃到學校側門, 看到不少穿著打扮精致俏麗的——輕人進進出出, 很熱鬧。

鐘豫口中呼出——汽,就那麼看了一會兒,腳步一轉, 往隔壁燈塔走去。

燈塔作為抗擊蟲族最前線的軍事設施,全——無休。

區區一個聖誕節,和它更是沒關系。

鐘豫對這地——熟的很,畢竟全聯盟無——哪個星球,燈塔的結構大體——一樣。他作為管理員,打著「視察慰問」的旗號,更是逛理直氣壯。

他先在軍部晃了一圈,收獲了一袋兒瓜子,兩盒柿餅,一個快餐店贈送的玩具水晶球(某連長傾情相贈說是會帶來好運)……——後往上,到了異常信息監控部門。

這里的研究員和駐軍不——,大多在危燕區拖家帶口。

今天大小也是個節,研究員值班不容易,鐘豫就挑了個管大氣監測設備的幸運爸爸,讓他回去陪女兒,自己替他值一班。

這位幸運爸爸聞言千恩萬謝,腳步跟踩了滑板似的呲溜一聲跑出去。

鐘豫笑笑,和另幾位研究員隨口瞎聊了兩句,從他座位上翻出幾本書。

《怎樣滿足青春期孩子的心理需求-一生必備一本的實用工具書》。

鐘豫隨——翻了翻,扔到一邊,又掏。

《秋季美妝大賞》、《悅己潮流》、《她永遠是對的。她如果錯了,參考第一條》、《怎樣晾曬你的小棉襖》……

這——什麼!?

鐘豫嘴角抽了抽,感覺這位簡直是——十四孝舌忝狗爹,做爹做得沒尊嚴,有什麼——思……

他一邊想,一邊又把這堆書一字排開,最後面無表情地拿起那本青春期孩子的心理需求,舉起來看。

這破書委實催眠。

鐘豫最近特別容易困,這會兒也不強撐,看了三頁,書往臉上一蓋,睡了——去——

識陷入混沌。

先是有大片大片的墨跡暈染開,像是有人在一缸清水里洗毛筆。思維隨著水波忽上忽下的飄蕩,而後被絲絲縷縷的黑色線條纏繞,收緊。

他看見了小時候的家。

普通的陳設,普通的父母。他養——一盆听說極好養的牽牛花,後來沒養好,死了,剩了個空盆,和上面插著的支架。

轉——身,他忽而站在自己上學時常呆著的走廊上。

耳邊很吵,吵得模糊不清,他扒著欄桿,和身邊的好友說笑話。

操場邊上有個雙杠,某天突——被漆騷氣的橘紅色,無——多灰暗的陰天,——極其刺。

他罵了一句傻逼搞的這麼丑。身邊的朋友們忽——哈哈大笑,說是他們弄的,就想污染老大的視線,看他反應。

鐘豫看見好幾張笑臉,笑聲粘稠。

不一會兒,他們相繼就泡在了鮮血里,冒出一個個噗嚕嚕的氣泡。

失重的感覺伴隨視線的下沉,讓人非常不舒服。

鐘豫從沒和人說——,他非常討厭失重,生理反應已經在無數次日常訓練里被磨得絲毫不剩,但心理上的不適永遠無法徹底消散。

他坐在戰艦的駕駛艙里,四周沒有半點聲響——前是一片宛若禁止的宇宙,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漂浮著。

蟲族、人類。伙伴、敵人。

一個接一個像泡沫一樣炸開,消失,湮滅在四維中。

他漸漸難以感受到——和腳傳來的知覺,仿佛被一點點冰凍或者石化。

有什麼軟軟粘粘的東西從他後背攀上來,從脊椎爬到肩胛骨,來到脖頸、耳後,路——處留下一點水跡。

癢——覆蓋的面積越來越大,直到余光中出——一張天真可愛的臉。

「哥哥。」邱秋笑著,口中呼出熱氣,臉上表情生動。

下一秒,邱秋反著坐在了自己大腿上,臉對臉,幾乎要貼上來。

「哥哥。」夢中的邱秋又喊了一聲,低下頭,伸出小舌頭,在他十指關節處舌忝了舌忝。

鐘豫知——他在做夢。

邱秋從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更不會用有些粘膩潮濕的語氣說……

「鐘豫哥哥,你做夢也想——啊?」

「你這樣想——,為什麼不告訴——呢?」

「具體是怎麼想的?」

「是這樣嗎?——是這樣呢……」

小怪物的雙——軟軟環住自己脖頸,帶著□□的動作令人呼吸急促。

聲音忽近忽遠,漸漸就听不清具體在說什麼了。

鐘豫只感覺摟著他的——不斷收緊,再收緊,勒住咽喉,肋骨。

呼吸逐漸變得困難,他下——識干嘔起來。

「啊,下雪了!」

身後不遠處傳來興奮的人聲。

鐘豫一個激靈,——指抽動,從夢里驚醒,拉出一口長長呼吸。

緩了幾秒,他才把蓋在臉上的冊子拿開。

「鐘少將,看啊,是雪!」一名穿——色制服的——輕研究員小跑——來,——腕上終端——在響。她邊說邊指向環形視窗,——情興奮。

鐘豫循聲向外看——

色雪片在漆黑夜幕里飛得十——清晰,軌跡細密。

監控部門的值班室在燈塔極高處,就在雲層下——數米,這些紛飛雪片幾乎在頭頂形成,而後貼著臉飄落——

在地面上看到的不太一樣。

整座燈塔——因為這場雪被激活了。

不僅身邊這位——輕的研究員在喋喋不休地制造音效,四面八——的終端消息提示音更是此起彼伏,——有不少接了通話的,非常熱鬧。

「喲,稀奇啊,」鐘豫挑眉,聲音微啞地笑了一聲︰「氣象局今——怎麼肯下雪了?」

研究員姐姐穿著——色褂子,撐著監控台,臉快要貼到視窗上了︰「不知——啊!——剛剛听了一耳朵八卦,說是氣象局今——來了幾個新人……」

小姑娘如痴如醉地看了半——鐘,才想起來自己把鐘豫擠到了一邊,遂吐吐舌頭往旁邊跳了兩步,一邊去泡咖啡,一邊——︰「——輕人嘛,比較喜歡氣氛,听有人說他們在局大鬧了一場,最後幾個老頭子頂不住,——了。」

雪天听起來很浪漫,真落到地上就不那麼令人愉快了。

地面狀況要注——,小型建築和能量盒也需要特殊處理。交通就更不用說了,尤其是——層空軌,下雪帶來的影響極大。

危燕區對聖誕節不重視,歷——來,氣象局從不肯在今天赦免這個災害性天氣。

鐘豫也有幾——沒見——雪了。

「別說,有時候氣氛也挺重要。」研究員將咖啡端來,笑眯眯遞給鐘豫︰「聖誕節嘛,一——也就一次,你看大家多興奮?社交網站——刷爆了,各種照片打卡……哎呀,少將也拍一個唄?」

鐘豫笑笑,並不接話,喝了口熱飲。

研究員看起來挺活潑,自言自語地叨叨,——上對著視窗外拍個不停。

「燈塔視角,嘿,——一定是社交網站上今——最特別的崽!」她美滋滋處理了照片,——楮盯著終端忙碌,嘴上也沒閑︰「……少將你發哪兒了?——給你點贊啊!」

「不是特別版麼,加班福利,歸你一個人了。」鐘豫揮揮——︰「回你位子上去,別浪了。」

研究員大大咧咧——︰「這麼好!那——走啦?哎呀——要再精修一下……」

說罷美滋滋跑了。

鐘豫拿起杯子,食不知味地喝了口咖啡。

沒什麼味。

他听力極好,上下三層的熱鬧動靜——化為細碎的聲響,在他耳邊奏成一套熱鬧的進行曲。

發了會兒呆,——腕忽——一震。

鐘豫忽——回——,愣了好一會兒才點開終端。

發信人有些出乎——料,是葉文聿,很簡短的一行字,但鐘豫仿佛能看到他笑眯眯的好脾氣的樣子-

[下雪了,看到了嗎?]

鐘豫不自覺地松了松——情,回復——去-

[當——,——又沒瞎]

這話發出去,鐘豫才感覺有些不妥。但葉文聿回得很快,回應里也沒有突——敏感,就挺隨——的。

鐘豫心情好了些,閑而無聊地扯了幾句話。

編輯的時間有點久,鐘豫正要發出去,對面消息先一步——來了-

[對了,豫哥,你沒去邱秋他們學校的舞會吧?(^-^)]

「……」鐘豫頓了頓,而後一字字地把沒發出去的廢話刪除,只留了一個「嗯」字。

發送-

[噢噢,不——他好像也沒去學校,那他去哪兒了,你知——嗎?]-

[不知——,沒跟——在一起。]

鐘豫發完這句,啪地拍滅終端。

他坐在監控台前,雙——撐著額頭,半晌沒動一下。

綜大在燈塔腳下,如——危燕區最亮的光斑。

聖誕音樂聲穿越雲霄,甚至在這樣的高空——能听見模糊的提琴和鈴鐺聲響。

他听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心情懷得莫名其妙。

忽——有人從他身後路——,撞了桌子,發出砰的一聲。而後一邊嗷嗷叫一邊注——到他。

「咦?你誰啊?老閻呢?」這人問。

「回家了,——替他值班。」鐘豫不耐煩。

「?你新來的?咋沒開歡迎會?也沒請咱們吃飯呢!?」這研究員話很多地圍上來︰「——輕人啊就是沒有覺悟,這種搞好關系的事怎麼能逃呢,打算什麼時候聚一聚——」——

快要搭上鐘豫肩膀時,他忽——對上一雙泛著血絲的——楮,愣了愣,月兌口——︰「哇,你長得好像——們區管理員哦!——去——才見——他呢!」

「……啊。」鐘豫看著他。

十秒無聲對視後,這位研究員終——反應——來,大驚失色。

「哇!是真的管理員!!!鐘少將你怎麼來這兒了!?管理辦不值班嗎?不值班的話不回家嗎?听說你養了個兒子不帶他上街玩嗎?不想理他的話沒朋友一起喝酒嗎?外面下雪了你不知——嗎?居——不想去堆雪人,好奇怪——」

鐘豫沉默了足足一——鐘,在這位研究員哼著歌愉快跑走後不斷用深呼吸平復心情。

剛剛數到六十,感覺心跳已經緩和許多以後,身後桌子又是咚一聲。

「對了對了,鐘少將你有空嗎?」

鐘豫緩緩回頭。

「那個,幫——愛豆投個票唄,你終端權限開一下,鏈接——發給你——哎呀別這麼看——,幫個小忙嘛,所有——事——幫——投——了!」

五——鐘後,這人終——被打發走。

鐘豫心力交瘁地撐住額頭,剛閉上——楮,身後腳步聲來,桌子又響了一下。

「有完沒完!」他猛地吼了一句,——沒轉頭,頭頂就被什麼東西輕輕踫了一下。

而後是熟悉的聲音,剛剛夢里——听——,卻又不太一樣。

「啊?」邱秋把食盒擱在了桌上,側頭湊近觀察︰「什麼沒完?」

鐘豫︰「……」

四目相對。

邱秋今天穿了件帶毛領兜帽的外套,脖子周圍一圈——毛上——沾著水跡。

頭發亂蓬蓬的,臉色倒是很正常。

也是,這位不是人,冷不冷的和他關系不大,穿多穿少——看心情。

鐘豫腦袋嗡嗡響,半天才啞著嗓子問︰「你怎麼找這兒來了?」

這話一說,邱秋看起來就不怎麼高興了。

「——先去了勁勁姐姐那里,他們說你回家了——回家看了看,發——你沒回,——就又去管理辦找——是樓下的警衛告訴——說你進了燈塔,——才找——來。」

邱秋認真——︰「他們一開始不讓——進,看了——終端身份頁後就讓——進了。上面寫了你的名字麼?——沒看到啊。」

名字是沒有,但有個紅色警標。

鐘豫心里默默接了句,倒是沒煞風景,剛要問他帶了個什麼東西,就听邱秋忽——提問。

「為什麼一直躲——?」

但凡嘴里有口水,鐘豫當場就噴出來了。

就算沒有,他也嚇了個汗毛倒豎,咳了兩聲︰「什麼?」

邱秋站著他坐著,難得是個居高臨下的角度,停了微妙的三秒,說︰「你為了躲——,——躲到這里來了,至——嗎?」

鐘豫︰「……」

挺狼狽的,鐘豫自嘲一笑,把隔壁椅子拉——來,把邱秋扯到椅子上——

到了這兒,也不能把人趕走,但也不能更加深入這個話題。他故——把視線投向邱秋帶來的盒子,裝作有興趣地問︰「這是個什麼?」

邱秋果——被轉移了注——力,頓時自豪說是給他的聖誕禮物。

「嗯?」鐘豫解開盒子上的抽繩,掏出來一看,好像是個保溫飯盒。

「吃的啊?」鐘豫掂了掂盒子,覺得挺好笑的。

小家伙自己喜歡吃,就覺得人人——喜歡吃。一會兒——巴巴盯著看一會兒,又能從他嘴里摳掉一大半,真是打得好主。

「嗯。特地給你做的。」邱秋一本正經。

「喲?」鐘豫挑眉︰「那一會兒你說什麼——不給你了。」

邱秋忽——笑了笑︰「你吃。」

這是個標準的笑,有些靦腆的可愛。

或許對——普通人來說,笑得並不夸張,但在邱秋身上,已經是從沒見——的表情了。

鐘豫只覺得心上麻了麻,蓋子扒拉了三下——沒打開。

「做了什麼?」鐘豫清了清嗓子︰「點心?」

「什錦小籠包,——學了好幾天呢。」邱秋點了點一排——冒著熱氣的小包子︰「有翡翠肉的、三鮮的、豆腐皮的……——有女乃黃流沙的。」

小包子們賣相很不錯,一個個圓嘟嘟,小肚臍尖尖凸起,——在幾個甜口包子上點了幾個紅點,——便挑選。

邱秋一個個介紹——去,而後說︰「——問了小——,聖誕節要吃什麼。本來打算做個烤火雞,但是烤火雞的步驟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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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嫌太簡單了,體——不出你——在大增的功力?」鐘豫挑眉一笑,拈起一個小包子,咬了一口。

「啊,那倒不是。」邱秋說︰「只是……」

後半句——沒說出來,鐘豫已經愣在原地。

他瞳孔微收,看向——里被咬了一小半的包子。

肉餡兒緊實,汁水從邊緣溢出來,泛著鮮香油光。無——怎麼看,它——只是一只比較精致的包子。

但就是這麼個普普通通的包子,竟——讓他吃出了味。

令人飽足感大盛的肉香,解膩的——菜女敕葉,在些許調味料的中和下,像是在他口中引起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

鐘豫難以置信地看向邱秋。

「怎麼樣,好吃嗎?」邱秋——像開了花兒似的,坐得身體前傾︰「特地給你做的。」

「……」鐘豫怔怔︰「怎麼做的?」

「想著你做的啊。」邱秋一本正經說。

鐘豫宕機數秒,什麼也沒說,只把剩下的半個包子——吃了——後揉了揉邱秋腦袋,又拿起一個塞進嘴里,就這麼靜靜吃著,一時誰也沒說話。

鐘豫這輩子極少有——足無措的時候。

而——在幾乎是他——足無措的頂峰。

其實他該想到,小怪物通人性,也有心,知——他吃不出食物味——,當——不會拿普通的東西給他。

鐘豫想起早前在惡魔食府,他嘗——邱秋做的飯,那里面有微小的精——影響的存在,有客人吃了以後明顯表——出了情緒上的異樣。

他當時判斷那是邱秋的能力之一——但具體怎麼用,能影響和控制到人的精——到什麼程度,他並不了解。

當時小怪物說了什麼?

「你不覺得好吃,因為不是特——給你做的。」

但——在是了。

鐘豫又吃了兩個小包子。

豆腐皮包微辣開胃,三鮮包鮮香脆爽,女乃黃包一口咬下,橙黃的餡兒從邊上融融淌下,在舌頭上抿出沙沙的質感。

他吃到了許多味——,以及這些味——之下的喜歡。

「好吃嗎?」邱秋撐著下巴,——巴巴看他,舌頭下——識舌忝了舌忝上唇。

確實是「喜歡」,像一團膨脹的甜軟棉花糖,容不得人再裝傻視而不見的那種。

鐘豫——微深,把半個包子順——塞進邱秋嘴里。

「別給——啊,你吃啊。」邱秋——楮睜大,鼓著腮幫,一邊嚼一面含混地表達不滿。

「已經吃到了。」鐘豫說︰「吃明——了。」

「是嗎?」邱秋立刻高興起來︰「那你不躲——了麼?」

鐘豫停了一會兒,揪了揪邱秋耳垂,聲音發沉︰「——問你,葉文聿是不是想和你去舞會?你為什麼不答應?」

邱秋十——莫名︰「——不喜歡他,——喜歡你。你去哪兒,——就去哪兒。」

「……」鐘豫深呼吸︰「再說一遍。」

邱秋茫——︰「關葉哥哥什麼事?」

鐘豫一直知——,自己不是什麼好人。

他的人生或許快到盡頭,也想——要在最後干點好事,符合正常邏輯的事。

但——在,他決定放棄了。

這也不能怪他吧?

「這是你說的。」鐘豫嘴角微挑,點點邱秋額頭︰「包子很好吃。」

邱秋盯著鐘豫——楮,不知怎麼,忽——覺得有些想移開視線。而後那句夸贊才入了耳,他真正高興起來。

「好吃吧,——做了很久呢。」邱秋膨脹了︰「小——也嘗——了,說——關了——才帶——來的。不能再說小破店了。」

「好。」鐘豫毫不猶豫。

「那你也不躲——了吧?晚上回家嗎?」邱秋又問。

「回。」

「啊。」邱秋愣了愣,覺得監護人突——這麼好說話,——挺不習慣的。

但小惡魔天生就會得寸進尺,從一個蓬起羽毛的肥鳥膨脹成了一只河豚,黏黏糊糊地湊上去,湊到鐘豫耳邊。

「那……——能再嘗你一口嗎?」邱秋小聲說。

每次在鐘豫周圍,他——覺得好香。今天更是不得了,這個人類突——這麼乖巧,像是他的所有物一樣,簡直是在挑戰他史萊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

雖——邱秋控制本能已經成了習慣,但出口問問並不犯法吧?

鐘豫似乎真的吃錯藥了,不僅沒一腳把他踢開,反而捏著他的下巴,拇指碾——他嘴唇,而後笑了笑。

這是默許吧!?

邱秋頓時被香得昏了頭,瘋狂上涌的食欲壯了慫慫史萊姆的膽,雙——環上鐘豫肩膀,直接舌忝上了他的喉結。

從下而上,兩秒即。

和之前那次親吻不——,邱秋只感覺他的人類像是終——撕掉了包裝紙的蛋糕。之前的甜香——是從縫隙里溢出來的,可——在,他實打實吃到了醉人的甜味。

本來做好的心理準備瞬間崩塌,他尖牙磨了磨柔軟溫熱的皮膚,吮了一會兒,昏昏沉沉地親到臉上。

十秒後,邱秋頓住了。

他忽——像被按了暫停鍵,整只史萊姆渾身變僵,向後一點點拉開距離。

直到對上鐘豫的視線。

蛋糕是很香,里面情緒極多,各種味——,塞得滿滿的。

他一點點品,終——是品到了存在感強烈且毫不掩飾的某種。

警覺的天線嗖一聲豎起。

弱小的惡魔史萊姆,——生俱來的危機感比誰——靈敏,邱秋滿腦子瞬間被一句話刷屏——他想吃——?

他也想吃——!

被巨獸盯上的感覺讓邱秋嗖一聲,彈球似的彈出八米遠,扒著桌子可憐巴巴地看鐘豫,瑟瑟發抖。

雖——那只是個人類,但邱秋第一次見,就覺得這人氣場像他只敢遙遙觀察不敢湊上去扒拉尾巴的深淵巨獸,再香他——不敢下口。

他——差點要置換□□逃命了。

「嗯?」鐘豫挑眉,似笑非笑︰「後悔了?」

「……」邱秋又往後挪了兩步,沒作聲。

「後悔也晚了。」鐘豫說著,向前邁了一步。

只見邱秋像個乒乓球似的原地一蹦,黑影閃——,下一秒已經遁到了燈塔電梯間外,而後不見了蹤影。

鐘豫︰「…………」

他忽——笑起來,嘖了聲。

***

平安夜稍晚,肖宅被薄雪覆蓋。

忽——有人匆匆進門,在肖父耳邊低語幾句。

肖父先是一驚,而後狠狠皺緊眉頭。

屋內悄——無聲,只有落雪簌簌。他望著反光的積雪,思索良久,終——一個深呼吸,撥通了一——加密號碼。

號碼沒有署名,定位在遙遠首——星——

了接近兩——鐘,才有人接了。

終端上飄出半透明人形投影。

那是位——輕男子,看不清五官,身穿——色制服。他——情嚴肅,視線微微下垂,有些高傲且不近人情。

平時相當自傲的肖父在這人面前顯——矮了不止一頭,他狀似恭敬地彎腰︰「‘——鷹’大人,——有重要的事向您匯報。」

被叫作「——鷹」的男人微微頷首,肖父心中定了定,就把自己兒子去找邱秋的事情說了,並表示不清楚他們是否已經聯系上,而自己兒子又透露了多少。

「邱秋,不就是那個深淵惡魔?」——鷹語氣微冷。

「是的,——鷹大人。不——重點並不在他,而是他和鐘豫關系很親近,也許——不了多久,鐘豫就會知——事情的始末。那時候——們的處境會非常被動……」——

鷹冷哼一聲,打斷他︰「不用你說。」

肖父聞言立刻閉了嘴,又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肖父的訴求很明——,他這麼果斷地把自己兒子供出來,就是希望看在自己通報及時上,上級能對肖煬的事睜一只——閉一只——

鷹顯——也明——這一點,並沒有在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兒身上糾纏,而是問了問危燕區管理辦最近的動向。

短暫交流——後,——鷹先生思索一番,冷——︰「不能再拖了。」

「是……」肖父附和了聲。

「從夢鯉鄉開始,區區一個鐘豫,壞了——們多少事。」——鷹語氣有些微妙的憤怒︰「這人不愧是曾經的聯盟第一人,直覺敏銳,應對的措施看似輕描淡寫,卻總是扼住——們的命脈。」

肖父不敢說話。

「說起來,夢鯉鄉關他什麼事?把人丟到首——星,不知多輕松,他偏不,要把人扣著;後來連調查組——去了,他——要想——設法地留人,竟——真的一直留到了——在。」——鷹越說,語氣越發冰冷︰「克萊夫可真是個廢物,虧得他家——當他是個寶。」

「……是。」肖父訥訥。

「為了把陶昌榮弄回來,你們廢了多少功夫,原先投入巨大的盤子也給毀了。就這樣,竟——沒達到原定目標,甚至——讓那鐘豫又抓到了把柄……」

肖父這會兒是大氣也不敢出了——

鷹忽——笑了一聲︰「……可真有本事。」

肖父額角滴下一滴汗珠——

鷹見了,似乎覺得給夠了壓力,緩緩移開話題。

「事已至此,——是該想怎麼解決。」——鷹看向虛空一點︰「如果鐘豫知——了更多情報,遲早會查到——們的目標。陶昌榮不能再留下,必須把他弄到首——星來。」

肖父忙——︰「是,是。」——

鷹嘲諷地瞥他一——︰「你有什麼好辦法?」

「這……」肖父卡殼了。

陶昌榮就是夢鯉鄉的行政大廚,馬源的那位師父。

這人掌握了許多影響局勢的資料,也是——鷹等人一直的目標。

他目前仍——被困在夢鯉鄉里,被管理辦的人——層層看管,肖父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

自從夢鯉鄉事件有——秘黑衣殺——出沒,管理辦的維安措施就特別嚴。

鐘豫掌握全大區武裝力量,肖父已經找不到不暴露自己又能偷襲得——的機會了。

而原定被利用的調查小組,其實並不是——鷹先生這派的人。克萊夫無功,肖父這邊也不敢貿——接頭結盟,否則調查組會倒向哪邊——不好說。

為了讓鐘豫的人從夢鯉鄉「遺址」撤出,騰出「營救」空隙,肖父不得不策劃了一起性質惡劣的投毒爆炸案。

沒想到行動——沒開始,就被快狠準的抓起來,夢鯉鄉那兒的守衛何止是松動,甚至比先前更嚴,嚴出了萬——緊張的態勢。

當肖父听到這個情報的一剎那,就知——鐘豫看透了他的——圖。

在投毒事件發生的瞬間,那人就將整塊棋盤盡收——底,並準確下出了一枚穩穩攔在「王」面前的棋。

「指望你,——不如指望一只□□。」——

鷹見肖父久久不言,嘴角上提,諷刺一笑。

他雙——交握在身前,身形筆挺——︰「無——如何,救出陶昌榮是第一要事。如果說有鐘豫在,——們無——如何無法達成目標,那麼這根硬刺,單獨將他拔了就是。」

肖父一驚︰「什麼?……雖——他退役多——,但他——是聯盟第一改造人啊?那可是個名副其實的怪物,想殺他,是不是太……」

「何必要殺?」——鷹嘲諷——︰「——們要的是他不在危燕、無法掌控大局。那麼單獨將他弄走,一樣可以達成目的。」

肖父恍——,復又皺眉︰「調虎離山,他會上當嗎?」

「為什麼不?」——鷹淡——︰「只要給出無法拒絕的理由,他哪怕預感不好,也一定會赴約。」

「是什麼?」肖父問。

「軍部問責。」——鷹頓了頓︰「管理員例會,如果被問責,必須本人到場。除非他不想當這個危燕區管理員了,否則他只能來,而且一定會來。」

肖父仍有些猶疑。

沉默片刻,——鷹忽而展顏︰「鐘豫是什麼人物?如果他不在——管理員這個位子,會兢兢業業這麼多——?這樣的人,不可能沒有野心,這點,——想你——懂。」

肖父恍——醒悟,連連稱是。

「這件事用不著你操心了。」——鷹——︰「到時候文件發下來,你配合好就是。」

「是。」肖父緩緩松了口氣。

不久,——色投影消散在半空,仿若從來沒有存在。只有庭中落雪,又悄悄積起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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